第三十三章:吳桐(三)
坐在車上,看著天海一色的黑,雨水像是從頭上倒下來,我的心像是被一隻手攥住,有些喘息不過來,車開得很慢,我極力睜大眼睛藉著車燈的光看著外面,車像個小小的甲殼蟲,在水中浮游,在這樣兇惡的自然界裡,一個人會覺得渺小的如一隻螞蟻,鄒雨她會不會害怕?
昨天宴會結束,回到房間已是深夜,我想著鄒雨和林啟正,鄒雨這麼出色的女子不可能沒有感情經歷,她善良聰慧、美麗奪目、性格堅強靈秀多變,吸引男人的目光是肯定的,分析宴會上的情形,從江心遙的態度上可以看出來,鄒雨和林啟正是過去式了,最有可能的是,林啟正決定了他們關係的終結,這從林啟正的態度可以看到。鄒雨在那場感情中處於劣勢,但看到鄒雨和林啟正相望無言的情景,兩個人還不能忘情是真的,這點讓我困擾!我問自己,我真的不在意嗎?
林啟正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在美國的時候,我們經常在一起玩兒,他聰敏好學,成績非常好,關鍵是他長得高大俊朗,深得女孩子的喜愛,有他參加的活動總是會招來許多女生,他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孤獨而冷漠,大多數女孩子總是遠遠地看著他,希冀他可以主動伸出橄欖枝,可他從不。聽到有人議論他的家庭複雜,當時並不往心裡去。後來我們在三亞碰到,知道他和江心遙結婚,江心遙我也認識,是個億萬富翁的女兒,我跟林啟正開玩笑:你結婚不知傷透多少女孩子的心!他低著頭,並無得意或被我取笑的嗔怒,而是……我現在回想,仔細地回想,而是讓我感覺有一點可憐。
現在想,他是不是為了江家的財富而與江心遙結婚也不一定。
那麼我在意嗎?想不出結果,洗澡睡覺,這也是我的習慣,當一件事情我不能做出決定的時候,我就放下,也許時間和事態的發展自然就會給出答案。
現在我坐在這個車裡,看著外面暴雨如注,天黑如墨,擔心著鄒雨的安危,我想,我不在意鄒雨和林啟正之間的過往了,我只急切地想知道鄒雨在哪兒,她好不好?
我跑下車向救護隊詢問情況,被雨澆得渾身濕透,從內到外都覺得冰涼一片,忽然聽到她的聲音,聲音被淹沒在暴雨裡,細微的不可聞,但我還是聽到了,那對於我來說,是天籟之聲。
我很想抱住她,但我自己抖得要命,不知是冷還是激動,我控制不了自己,所以不能去抱她。我想我首先應該是堅強的,然後才可以去安慰她。
我發燒了,她來看我,我開誠佈公地跟她說,要跟她交往,她說:「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這更讓我確信林啟正當時的選擇,心裡不免心疼鄒雨,這是一個甘於為愛犧牲的一根筋的傻女人。
我執意要求,最後擠出她一句話:「
可是,不愛你,也沒關係嘛?」她也太實在了!當然不行,我心裡這樣想。
那麼多人都愛我,她愛不愛我,我還真沒把握,因為她的取向跟別的女人確實不太一樣,但我至少要努力一下,像攻克一個難題,我真誠地等待著她愛上我!
所以我說,我們交往!
看見她流眼淚,這是我沒想到的,我不知道怎樣安慰她,抱她的後果就是我被推了個大觔斗,要是平時也不會這樣脆弱,發燒了一夜腳底下無根,後背正磕在門框上,她跑過來扶我,我能想像她肯定是懊悔的,所以命令她趕緊叫醫生,以免她又說對不起。這也提醒我對鄒雨不能操之過急,她需要慢慢適應我的存在!我不能把她嚇跑了!
去蜈支洲島那是我開始行使交往的權利,我只遠遠地看著她,她徜徉在美麗的島嶼上,或驚訝或興奮或欣喜,當她在人群中尋找我、看到我的時候,臉上那個由衷信賴的微笑都讓我覺得滿足!她喜歡貝殼,那個美麗的綠色夜光螺讓她愛不釋手,我買下它,當做生日禮物!我早知道她的生日,她的資料我只看過一次,但我記得很清楚,我的記憶力好,因為我用了心。
晚餐的時候特意盛了兩小碗兒麵條,一碗給她,一碗給自己,北方人過生日總是要吃麵的。不好當面對她說生日快樂,覺得有點酸,所以發個短信給她,我不希望她說感謝我的話,只願意她看到短信能露出會心的微笑。
今天她要離開,我已約了規劃局的人開會,不能去飛機場送她,去她房間幫她提了行李放進等在飯店門前的車裡,看著她上車,然後說:「到家打個電話!」她點頭,看著車子離去,我已開始盼望下一次見面。
第三十四章:林啟正
鄒雨離開香港以後,沒想到那麼快又見到她。
到香港一年,本來已經談得差不多的將致林公司房地產這一部分單獨拿出來跟香港江家資產合併強強聯手的事擱淺了,父親曾對我表示了一絲的為難,我想是林啟重還有另外兩個弟弟起的作用,我為了我自己而戰,他們怎麼會不保護自己的權益!江家在問了我父親兩次後也不再提起,他們在公司裡為我安排了個副職,如果我在香港就去公司熟悉業務,並不參與什麼不決定什麼也不發言,因為兩個公司不能合併,違背了結婚時的林江兩家的初衷,江家甚是不滿,在江家我的位置尷尬。我的挫敗感更強,事情沒有按照計劃進行,我曾經允諾過鄒雨的三年以後獨立,與江心遙離婚,然後我們就可以在一起,現在看我的想法是多麼幼稚,我掉進了連自己都不瞭解的環境裡,江心遙的父母怎如尋常的百姓,他們久經商場,其謀事對人的心智和手段絕對一流,我第一次強烈地感覺到事情並不在我的掌握之中,而我不能遷怒任何人。
江心遙還是我行我素地到處玩兒,表面上看我風光無限,志得意滿,但我過的日子我知道,原來與一個自己不愛的人一起生活,是這樣的磨滅人的慾望和感覺,什麼都是用想的,我該怎麼樣怎麼樣,而沒有情感和慾望的自然的流露。我不曾想過為江心遙做些什麼,她的喜怒哀樂我不瞭解也不甚關心,但她提出來我都會答應;如果沒有鄒雨我也不知道我們這樣好不好?別的戀人或夫妻是什麼樣兒的?但有了鄒雨我才知道我的心和江心遙的心離得有多遠。有時候我看著江心遙天真無邪的臉就想,江心遙不可愛嗎?我為什麼不能愛上她!
如果我們都在香港,週末會回她父母家,江心遙總是表現得心滿意足的樣子,這樣久了,她父母才給我一些好臉色,對於這一點,我對江心遙心存感激。生意上的事總沒有我插手的地方,所以我的工作重點仍然在三亞,我惟有把三亞的項目做好!
因為全球股市大漲,江家只對三亞的最初投資後,因資金有了更好的去向而不在繼續投資,所以為了工程能持續下去,我除了從銀行拆借資金外,也從銀河拆借了一筆資金,那天是我和吳桐約好想跟他談拆借資金的續期的問題。
我看見鄒雨坐在露天的咖啡座裡,跟吳桐談著什麼,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一瞬間我心裡有無數的喜樂悲傷,我想喊她的名字,天知道我有多麼想念她!但她看到我後低下頭,無意與我交談,我只有遵從她,我想我沒有立場隨意地打攪她。
她為什麼和吳桐在一起?打電話給她,知道她是因為工作關係和吳桐在一起,我略微地放下心。我曾經對鄒雨說過:愛上林啟正的女人,是不會愛上別人的。但是吳桐,應該算個例外。
他的出身,人品、學業事業、才貌智商都是出類撥萃的,我們在美國的時候,他有女朋友,女孩子們嫉妒她女朋友到什麼程度,只有他不知道。
吳桐喜歡鄒雨,我一下就看出來了,瑣瑣碎碎的事情都肯替鄒雨做,一個他那樣的男人,也就是鄒雨還安之若素地坐著,換了別人,早已受寵若驚地大歎無以回報。我不能不提醒鄒雨,想起來好笑,我覺得我有責任。聽到鄒雨說:「我終於碰到一個比你強的!」雖然她是玩笑的語氣,我的心還是不由地發緊,我真的要失去她了嗎?
沒想到父親那麼突然地離去,留下的遺囑,對於我來說又極具諷刺意味,追悼會一完,江心遙就被她父母招回香港,我躺在病床上,想著父親,運籌帷幄一生,就沒預測到自己的生死,想想他是否過得幸福?又想我自己呢?所以我決定賣出致林的股份,不再想得到以後的,連自己的父親的承諾都不能兌現,何況江家,我把賣股權的錢一部份投入股市,一部份投入三亞,還有一部份歸還了江家投入的初始資金,更改了合同,在三亞重新註冊了公司,我給新公司取名熱帶雨林,暗中祈禱一切回到我的計劃中來。
江家對失去父親的我更是不理不睬,隨我怎麼搞,江心遙反倒更粘著我,我一直在三亞,她也陪在身邊,雖說也到處遊玩,但不再是天南海北的。自從知道江心遙知道我和鄒雨的事而佯裝不知以後,我不知怎樣與她相處,連表面文章也做不好,理智上我知道她並未做錯,而如此虛偽的生活我們能維持多久,這個虛偽是我開始的,我厭惡我自己。
我知道鄒雨無意於吳桐是在那個我和鄒雨一起吃飯的小餐館,她和一個很陽光的男人一起吃飯,這讓我喜憂參半,因為她無意於吳桐也並沒有等待我!
銀河集團上市成功的宴會上,我看到了鄒雨,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女人她竟沒有告訴我她是為銀河做這個工作的,對我也保密,不是一般的職業;另外是她的美,又是我沒見過的一面。
她看見我們後,一直低著頭玩手機,我想我們把自己困在了泥潭裡,不知可不可以爬上來。
吳桐請她跳舞,她曾要求我帶她跳舞的,現在想想,她沒要求我為她做過什麼,只這麼微小的要求我都不曾做到,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做,我真的沒有把握!
最後江心遙的一句話讓我們身陷泥潭,有嘴也說不清,吳桐他已非常明白,我真覺得對江心遙也不能小看,那張臉和內心完全的不一致。
看著鄒雨難過的樣子,我突然醒悟,我能給她什麼?愛嗎?可給她更多的是傷害和無奈,她只是不說而已,而我一直打著愛的名義……什麼都不能為她做!這一點在高展旗衝出會議室,我在風雨裡奔跑呼號,直至躺在冰冷的濕地上的時候,更加明確,我心疼她愛她超過愛我自己,可是我將不再告訴她,直到我有這個資格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