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愛情續-—緣分天注定 正文 第7-8章
    第七章

    回酒店把東西放下,我拎著包,懶洋洋地沿著酒店門前的海岸線向西走去。十一月初的海南,下午四點多鐘的陽光依舊灼熱。馬路下邊金黃色的沙灘上,影影綽綽到處是遊人。我一時興起,脫了鞋,也下到了沙灘上。

    光腳踩在被太陽曬了一整天的溫暖的細沙上,說不出的安逸舒服。我緩緩地走著,時不時地跳到海水裡,讓浪花親吻我的腳踝。有兩個像是外地來旅遊的五六歲模樣的小男孩,經過一番努力,終於捉住了一隻在潮濕的沙灘上快速爬行的小螃蟹,放到盛滿了海水的大可樂瓶子裡,興奮地又叫又跳。我禁不住笑了,孩子的快樂多單純,孩子的心境是那樣的純真無憂又簡單易得,煩惱和悲傷轉身就會被忘記,哪裡像成人世界裡的情愛,即使已經輸得一乾二淨,要忘記還是那麼的難。和林啟正分手後,即使我在他人面前再怎麼笑得前仰後合,但我知道,那些從心靈深處流淌出來的快樂似乎已離我遠去了;也或許,即使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只是憂傷的快樂罷了。

    鬆軟的細沙讓人走起來吃力。我一邊走,一邊看著風景,就這樣走走停停,到了一處沙灘上。離岸邊大約五六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塊很大的礁石,上面有不少人在彎著腰挖什麼東西,好像是趕海吧。也許是太百無聊賴,我挽起了褲腿,拎著包和鞋,趟著水一步步地走到了礁石上。

    「阿姨,你們這是在挖什麼?」我蹲下身子,好奇地問一個正埋頭用一隻小鏟子在礁石縫裡挖小海鮮的大嬸。「有淡菜,牡蠣,還有小海錐。「大嬸抬頭看了我一眼,告訴我。

    這些充滿野趣的舉動讓我倍感新奇,不覺手癢起來。我認真地看著大嬸熟練的動作,嘗試著徒手去挖個小海螺什麼的,卻是徒勞無功。從堅硬的礁石上挖海鮮,沒有工具是不行的。

    坐在了礁石上,我出神地望向碧波萬頃的大海。有不少人喜歡大海,喜歡他的包容一切,喜歡他的遼闊無垠。而此時大海的遼闊卻只讓我感到惆悵。遠處帆影點點,近處一群不知名的海鳥在空中不停地盤旋,還有幾隻海鷗飛旋在藍天碧海之間,它們一會兒俯衝到海面上掠食,經過和大海短暫的親密接觸後,轉而又振翅高飛於天空中,清越的叫聲在透明而漸趨清朗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嘹亮。我望著海鷗與大海的連續不斷的碰撞與交匯,腦海中忽地就迸出了泰戈爾的那首詩:似海鷗與浪花的會合,我們相會,我們親近;似海鷗的飛去,波浪的盪開,我們分離。

    人世間修不成正果的愛情和緣分大抵都是像海鷗和浪花的際遇吧,我和林啟正也逃脫不了這樣的宿命。我靜靜地回想著和林啟正的相識、相吸、相拒、相愛、相忌、分離,我們的緣分始於鄒月的自殺,也終於鄒月的自殺。沒有海鷗與浪花的浪漫,只是上天跟我們開的一個黑色玩笑。

    多愁善感的鄒月是喜歡大海的。突然想起她高中畢業時,我曾經翻看她的畢業紀念冊,在紀念冊的扉頁上,尚未見過大海的鄒月寫的那首「我划著小船,劃向大海的深處」的小詩,被當時的我毫不留情地嘲笑是「酸溜溜」。鄒月,為什麼敏感纖細的你,做起事情來那麼極端,要用那麼激烈的手段來解決問題?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一年了,對鄒月,對林啟正,傷痛、思念、悔恨,諸多感情集於一身。對於鄒月,我始終難以釋懷的一件事是,我們是一母所生的親姐妹,為什麼性格差異那麼巨大?在我看來,只要還活著,只要在人生最不堪的時候挺過去,總還會看到希望重生,而鄒月卻選擇了像大海發怒一樣,在瞬間毀滅了一切,除了帶給我傷痛和悔恨,就只給那些熟悉她的人留下世事無常的感慨和不敢面對現實的軟弱印象還有恥笑。

    而對於林啟正,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更加地確定,一年的時間太短,我對他的愛還沒有消失。但是再怎麼愛著,也像泰戈爾的那首詩「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我不能說我愛你,而是想你痛徹心脾,卻只能深埋心底」。我們之間,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該過去的,也已經過去了。那交織著快樂和憂傷,眼淚和歡笑的幾個月只能夠成為我心底珍藏的美好記憶。我與他,在不同的人生方向上,已經漸行漸遠。

    一望無垠的大海,像一面晃動的鏡子,映照出了我此時此刻的心靈。我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再看到他,我不能繼續辛苦地保護和偽裝自己,那樣太累,從明天起,我要以最坦蕩的心態去面對他,找機會問一問那塊表的事,應該退還給他的,現在的我,更沒有立場去收取他這麼貴重的東西。

    我坐在礁石上,發了多久的呆,自己也不知道。驚覺到天色漸晚,我站起身來,卻發現腿已經坐麻了,幾乎已站立不住。我活動著酸麻的腿,終於血液循環恢復了正常,腿上過電一樣的感覺消失了。我邁開步子,向礁石下走去,卻突然間如五雷轟頂,僵在了那裡。

    來時還清澈見底的海水,如今已深不可測,牢牢地包圍住了我所在的這塊巨大的礁石!

    我全身一軟,差點癱在了礁石上。恐懼、絕望、悔恨瞬間壓過了所有的情緒,牢牢地攫住了我。我幾乎已經無法呼吸,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第八章

    不知有多長的時間,我的大腦因為極度的恐懼變成一片空白,全身發軟到幾乎不能站立。終於,我似乎找回了一點能量,手哆哆嗦嗦地想打開包,以往順滑的拉鏈此時卻變得格外生澀。好不容易打開了包,我顫抖著拿出手機,開始撥那個號碼。

    但是,我的腦袋在恐懼中變得不靈光了,往日爛熟於心的11位電話號碼,撥著撥著就會忘了後面的那一個數字。我強自命令自己深呼吸,終於將11個數字撥完,按下了通話鍵。他說過,除非世界末日,否則他的手機號碼永遠不會變,此時我只但願他的話是真的。我能夠想到的就只有他。

    電話撥通了,振鈴的聲音一遍遍地回想在我的耳側,可是沒有人接電話。我開始絕望。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鄒雨?」「是你嗎?」「啟正,你在哪裡?你快點來救我,快來。」我語無倫次地說著。「鄒雨,你慢點說,發生了什麼事?」「我被困在了礁石上,漲潮了,我出不去了。」「那你在什麼方位?」他的聲音緊張起來。「我不知道,好像是我們住的酒店的西面。」我帶著哭腔說。「鄒雨,你現在聽好我說的話。先深呼吸,然後向岸邊轉過身,看看有沒有比較明顯的建築物或者是其它參照物。」

    聽到了他的聲音,好像有了依靠,我稍稍鎮定了一些。按照他的指揮,我轉身四面看看。不對,這面只是大海,我再轉身,終於看到了岸邊的酒店。天色漸暗,酒店的霓虹已經亮起,清清楚楚地顯出了酒店的名字。我把酒店的名字報給了他。「我知道了。不要害怕,我馬上到,手機別關。」他掛斷了電話。

    和他通上了話,我繃緊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點。這時我發現,礁石上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外地遊客模樣的人,此時才剛剛發覺自己已深陷險境,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兩人的反應同我剛剛的表現完全一樣。驚懼過後,其中的男人到底是比較鎮定,戰戰兢兢地抓起手機撥打了「110」。

    我不是一個人,站在這已經被茫茫海水包圍的孤島上,孤單無助的感覺有所減輕,雖然還是很害怕。

    一個浪頭打上來,我和另外兩個人同時驚叫出聲。「救援的人要什麼時候才到?天都要黑了。」旁邊的女人驚恐地說。我們三人一齊向著岸邊呼喊起來。礁石離岸邊不遠,沙灘上的人似乎聽到了我們的呼救,在風聲和越拍越大的海浪聲中,隱約能夠看到沙灘上的人在騷動。我的手機響了。只響了一聲,我就以最快的速度接通了電話,放在了耳邊。「鄒雨,你在酒店的什麼方向?」「西面。」「大概有多遠?」我看著岸上目測距離,「好像有200多米。」「我已經到了。另外,我已通知海岸救護隊,如果還有人在礁石上,請他們安心。」「好。」

    放下電話,我的心安定了許多。沙灘上的人依然在騷動,我忽然看到海裡有一個白色的身影若隱若現,心中狂喜不已。會是他嗎?彷彿轉瞬間,這個身影冒出了水面,渾身濕答答地站到了我的面前。「啟正!」「鄒雨!」他一把將我擁在了懷裡,冰涼濕透的身體緊緊貼著我的。我也用盡全力緊緊地抱著他,好像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此時此刻,我懸著的心終於從忽忽悠悠的空中落到了堅實的大地上,恐懼也飛到了九霄雲外。

    良久,我忽然意識到旁邊還有人,連忙從他的懷裡掙脫開來。「把東西全部扔掉,我帶你游出去。」他說。我看著剛才一起度過了驚魂一刻的另外兩人,猶疑地說:「等救護隊來了一起走吧。」也許是因為有他在身邊,我不再害怕,本能地覺得拋下同伴,自己先行離開好像不仁不義。

    他看了看天色,天已經黑下來了。這時,一個浪頭又拍打到了我的腿上,我又禁不住叫出了聲。「我等不到他們來,我要先把你救出去才能放心。你知道我游泳技術很好,我有美國救生員資格證書。害怕嗎?」我搖了搖頭。我如果在此時表現得過於恐懼,只會增加他的負擔。「等一會兒一定會嗆水,不要害怕,一定要記住放鬆。這裡離岸邊很近,我們是安全的。」幸好我今天帶的東西不多,按照他的要求,我把所有的東西都丟在了礁石上。

    他站在海水裡,我看到水面已經到了他的胸口,不覺害怕起來。鄒雨,鎮定下來,我一遍遍地命令自己。他向我伸出了手,我赤著腳往犬牙交錯的礁石下走去。礁石尖利刺腳,我一腳沒踩實,扭了一下身子,差點直接摔到了海裡。

    已經到了晚上,雖然是海南,11月初的海水依然讓我的身體剛浸到裡面時就全身凍起了雞皮疙瘩。他用仰泳的姿勢托著我,海水在我的周圍湧動,我還是像所有不識水性的人一樣,嗆了好幾口水,不自覺地身體緊繃,也明顯地感到了我身體緊張時他的吃力。我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放鬆,不要給他增加負擔。終於,我的身體好像離開了水面,感覺到了空氣的存在,兩個人倒在了柔軟的沙灘上。

    傅哥迎了上來,遞給我一條大浴巾。我凍得全身發抖,將浴巾緊緊地裹在身上。狼狽不堪中,似乎聽到沙灘上聚集的人群激動起來,有人在喊:「海岸救護隊快到了。」不過我已無心探究,吃力地從沙灘上爬起來,和林啟正一起跟在傅哥後面上了停在岸邊的車。

    上了車,才發現林啟正身上沒有浴巾,我趕忙把裹在身上的浴巾拿下來往他身上裹,卻被他攔住了:「我沒事。」他接過浴巾擦我的頭髮,說:「先把頭髮擦乾,別感冒了。」久違了的親暱的感覺又回來了。我驚魂未定,全身無力,柔順地接受著他的寵溺。

    車子行了不遠,停在了我在礁石上看到的那家酒店門口。傅哥下車,一會兒從酒店出來,拿了兩件白色的浴袍,給我和林啟正。

    「不回去嗎?」我問。「我們現在這幅樣子怎麼回去見同事?先在這裡修整一下。」他在前,我在後,兩個人身著浴袍,頭髮濕漉漉地穿行在五星級酒店富麗堂皇的大堂裡。正是晚餐時間,大堂裡人很多。我羞得無地自容,低垂著頭,亦步亦趨地跟在林啟正身後。更可氣的是,浴袍太長太大,我甩著兩隻長袖子,活像唱京劇的。腳疼起來,已經一瘸一拐,剛才光顧著害怕,完全忘了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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