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離別一年半後,在這天晚上,單影第一次夢見了顧鳶
單影站在公交站牌邊,看著那少年從馬路對面穿過斑馬線跑向自己。他笑著的神態像雨後溫潤的晴空,帶著耀眼的本質卻散發出平和溫暖的光,讓人心曠神怡卻感覺不到真實,就像是幻象
這幻象不時被呼嘯而過的車輛截斷,又在瞬間閃回復現
消失,又重現
消失,又重現
好像某個年代久遠的電影片段,鏡頭漫長,單色畫面從起點緩慢地推向終點。他站在自己身邊,牽起了自己冰冷的手。暖意從指尖洇開,流滿全身,擴張了每根毛細血管。彼此相顧一笑時,連真正的陽光都為之一滯
幸福得讓人落下淚來。醒來後依舊心痛,卻不是因為離別的感傷,而是因為那份溫暖的幸福感淤在胸口,久久無法褪散。甚至想告訴身邊的每個人,我夢見他了
如果沒有遇見顧鳶,如今就不會有這份心痛,但也同樣無法感受那對自己而言顯得奢侈的溫暖
但應唯一沒有後悔過的事就是和顧鳶在一起
最後會分手,現在想來,也不得不承認是因為單影自己的自卑,顧鳶從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
零點的鐘聲敲響後,顧鳶就變成了所謂「最熟悉的陌生人」,回到了預想中那道華麗的軌跡上運行。從此以後,單影只能遠遠地看著他。他被所有人寵愛著、尊敬著、期待著,站上不同凡人的高度,看見旖旎絢麗的風景,懷著珍貴的理想去向幸福的國度。而單影已經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當初在除夕的璀璨煙花下口口聲聲許諾「我想要給你一切」,最終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唯有在心裡藏匿「請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幸福」的願望
臨近畢業的那些日子,單影有幾次在走廊上碰見顧鳶,也終於因情急之下無法組織語言而在最後關頭閃進離自己最近的教室。避而不見,也許是最合適自己的出路。幾乎已經忘記,過去的自己是用怎樣的表情面對他,站在離他多近距離的位置上,對他說過怎樣的話。唯一能深刻感受到的是拉開距離後的寂寞
在放飛氣球之前,說過那樣的話——
我已經不想和顧鳶停留在憐憫與被憐憫、依賴與被依賴的關係上止步不前了。這不是愛情
可是,那是事實麼?
在後來越來越心痛的孤單的日子裡,例證不斷累積,終於也越來越接近隱藏在決絕之下的真相
等你學會在漫天塵埃中微笑起來
我多想親手指給你看,在那悲傷的彼岸有幸福存在
暮春之後最美的季節已經站上起跑線
原諒我沒有與你一同走向未來
——《再見,冥王星》BYLuna
雖然,對待男生的方式,單影屬於無師自通的類型
但是,除了顧鳶之外,單影已經學不會和任何男生相處了
週日下午,話劇的全體演員正好都能抽出時間排練。天氣愈發接近夏季,狹小的排練室因擁擠顯得更加悶熱,中間休息時,紀光笑拍拍單影的肩,「和我一起去搬水吧」
單影乖乖跟在後面下了樓,在樓梯轉彎處猶豫著稍微放慢腳步,「吶,光笑,你是不是喜歡『經院的6號』?」
「欸?6號?」女生停在下一層樓梯上,往斜側方仰起頭,很快明白過來,「噢,他啊!當然啦,因為是我男朋友嘛!」
「啊?男朋友?!」單影嚇了一跳
「嗯,怎麼了?」紀光笑繼續往台階下走去
「男朋友麼?可是他……」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爆冷門的答案
「我知道。他一直否認,這點真拿他沒辦法」女生無可奈何地攤攤手,「不過我們從小就一直在一起,這是不爭的事實」
「從小?青梅竹馬麼?」
單影更加驚訝了
「唔,說得矯情點就是那麼回事啦」紀光笑一邊下樓一邊不時回頭沖單影笑笑
但那笑容看起來,怎麼說都不能歸為「發自內心的幸福笑容」那一類
原來他們是青梅竹馬的男女朋友關係呢,可為什麼他會對別的女生流露出那種曖昧的表情那種深情的眼神?單影百思不得其解。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沒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踩進雷區,淪為遭人憎的第三者
股光笑和6號的關係究竟是怎樣的,已經毫無頭緒了
然而,畢竟自己還是欠她的,甚至差一點就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吶,光笑」單影右手拉住對方的手腕,左手伸進自己褲子口袋裡
「嗯?」女生略顯迷茫地轉過頭
單影將兩張電影票塞進對方手裡,「和男朋友去看吧」
自己虧欠了紀光笑,良心有點不安。原本想著像6號那麼溫柔的男生在被女生邀請的情況下,即使已經看過一次,也絕對不忍心拒絕。而現在卻變成了懸而未決的問題,聽上去有點像表裡不一的花花公子,究竟會拒絕還是接受呢?只能聽天由命。單影想為紀光笑做的、能為紀光笑做的,都只能到這一步了
「怎麼……突然……」無端受了饋贈的女生有點手足無措
單影避過對方的目光,「啊,因為覺得這電影很不錯。挺感人的,所以推薦你們去看啦」
過了半響,沒聽見動靜,單影納悶地抬起頭,卻看見對方扁著嘴滿眼淚花的激動樣。「喂喂,你太誇張了吧。只不過是兩張電影票而已啊」
「唔——我從小到大還沒遇到過這麼善良的好朋友呢」說著不顧兩人的身高差距,努力貼了貼單影的臉頰
完全敗給她了!
單影感到心有點累
紀光笑這孩子看起來挺潑辣張揚,但內心卻完全是小女生,單純得不諳世事,也根本不瞭解人心險惡,也就更別提會揣測出突如其來的好意背後有過怎樣的心理鋪墊
正因為是如此單純的人,才讓單影稍微鬆了口氣,又轉而背負起更沉重的內疚
[貳]
很快,單影就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唯一一個應該內疚的人
為了靜下心背話劇台詞,單影特地找了學校河畔的僻靜一角,卻沒想到看見不該看見的情景
坐在長椅上相擁親吻的兩人,男生是自己所熟悉的,女生卻不是紀光笑
那一刻,單影的憤怒程度不亞於震驚
事後回想起來,似乎「長著一張和顧鳶這麼像的臉,你居然好意思幹這種道德敗壞的事」這樣孩子氣的想法佔了憤怒原因中的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則完全轉化為對紀光笑的同情
所以雖然猶豫了很久,覺得這樣的現實太殘忍,但還是決定找機會告訴紀光笑,畢竟,在單影看來,比起知道殘忍的真相,被蒙在鼓裡是更可憐的處境
話出口後,單影就屏著呼吸察言觀色,大氣不敢出
窗前的紀光笑低著頭看不見表情,讓她的心懸的更高。時間一秒一秒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女生才抬起頭來
出乎單影意料的是,她居然在笑。雖然那笑怎麼看來都是苦笑,卻還是令單影在心裡打出一個大大的驚歎號
「我知道的」
「欸?」思維停了一拍
紀光笑笑著望向遠方說道:「這種事,我早就知道。這也不是他背著我偷偷交往的第一個女生,從上高中起,這類事就沒有中斷過」
「高、高中?」
「唔」猶豫只有一瞬間,很快紀光笑的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熠熠神采,「可是我依然相信這樣的他並不是真正的他,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真正應該是什麼樣子我最清楚。一定是哪裡出了錯,我所不瞭解的時間和空間的齒輪錯位了,讓他不幸福,他才會變成現在這樣。我理解不了他,幫助不了他,守護不了他,就是我的錯,所以為自己犯的錯付出心痛的代價也是理所應當。所以不管他變成什麼樣,我都絕對不會拋下他。我要相信他」
單影被紀光笑的話怔住了,半響做不出反應,只是呆呆地盯著她的臉。從沒有想過這個開朗潑辣又略顯幼稚的女生,會勇敢地說出「守護不了他就是我的錯」這種話
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情侶,他們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相處,創造出各種各樣溫暖中摻雜淡淡憂傷的愛情,像點點螢火盛開在世界的每個角落
單影雖然無法理解紀光笑的鑒定,卻在聽到對方那句「我要相信他」之後感到暖意從胸口擴散
即使會受到傷害,即使會遭到背叛,也要毫不猶豫地跟著他去向不可預知的未來
為什麼當初的自己做不到呢?
和你分手這件事,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犧牲得很【偉大】,可實際上卻不過是遮掩祛懦的【幌子】
其實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懷疑,這決定究竟是不是正確
有時候伸出手比放開手需要更多【勇氣】
又一個週末,單影陪紀光笑去採購演出服裝,兩個女生在空蕩蕩的公交車上懨懨欲睡,單影坐在紀光笑身後,瞌睡打得過了頭,稍一剎車額頭就撞上前面的椅背
紀光笑立刻「哈哈」笑出來,「又是個和我一樣喜歡在公交車上睡覺的傢伙」
單影被笑得不好意思,抬手揉揉眼睛
突然就想起曾經和顧鳶一起去海邊的事了。當初還並沒有和顧鳶交往,就很丟臉地睡倒在男生肩上。事後為「我的腦袋是不是很重」這種問題緊張了很久,甚至躺下來把腦袋放在體重秤上稱過,得到6kg的結果後又開始為沒有輕重的衡量標準而繼續煩惱。總之,現在想來,完全是笨蛋行徑
然而不那麼笨蛋的美好細節也還是存在的。醒來後男生的側臉,打著暖暖高光的瞳孔,以及映在那裡面的自己的娃娃臉
其實,那應該是自己最有勇氣的一次提問
可惜繞了一大圈彎,在問「夏秋在你心裡是怎樣的存在」、「那麼,韓迦綾呢」之後,終於問出那句關鍵的「那我呢」時,汽車很不給面子地到站了
紀光笑說:「為了防止睡過站,我們來聊天好了」
單影於是挺直了脊背
「單影的男朋友究竟是什麼學校啊?傳說那麼多都不知道哪種才是真的了」
「全都不是真的。我沒有男朋友」
「啊?怎麼可能!」
「的確」單影抬手撐著頭,目光落在很遠很遠的馬路盡頭,「曾經有」
「欸——是個怎樣的人?」
「是個……」非要找出什麼形容詞來給顧鳶定位的話,但應不希望是「帥氣」之類留於表象的。因此想了好一會兒才拋出三個最接近本質又最含糊不清的形容詞:「善良的溫柔的可靠的人」
「聽上去像是還沒有忘記啊!」紀光笑直言快語
「嗯」單影輕輕點了下頭,「永遠無法忘記了」
拍攝畢業照的那天,全年級被趕進悶熱的體育館,一排排站上鐵架。單影因為身高的緣故被安排在第一排蹲著的女生中,視野所及只有裝著腔把照相機當精密儀器調試的攝像師傅
在等待拍照的短短幾分鐘裡,單影突然意識到這恐怕是一生中最後一次能見到顧鳶的機會了。惶恐蓋過興奮,把女生怔在原地數十秒。腦海裡一片空白,皮膚上針刺般的燥熱感迅速蔓延
一定要再看最後一眼,單影回過頭在身後的七百多人群中海底撈針一樣尋找自己熟悉的那個少年面孔。急切得快要哭出來,可就在淚水在眼眶裡打起轉的瞬間,一個畫面突然刺穿了腦際
看過無數遍的那張屬於別人的畢業照上,有一個女生沒有注視鏡頭,只留下含混的側臉。看不清容貌,帶著無比虛無的霧氣,存在著
單影在這一刻,終於明白為什麼畢業照裡的顧旻看向了鏡頭之外的其他方向
是因為愛吧
顧旻她一定也有過夢想,也有過深深愛著的人
不管她最後怎樣放棄生存的希望,她也有愛過的人,僅僅這樣就足夠幸福了
因為這一刻的單影,也真真切切體會到了幸福
在成百上千億分之一的概率下遇見顧鳶,和他牽著手走過了一段不算長卻珍貴的路,沒有在最孤單的時候把一切拋在身後從天台上跳下去,學會了用感激的眼光重新打量這個世界,一直一直小心翼翼地懵懵懂懂地愛著他活到了今天,已經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事
終於站在了真相面前——
不是憐憫,不是依賴,而是愛
當相機緩慢地旋轉,紅色的射線掃過凝滯的人群,單影終於不再任性,也沒有扭過頭去尋找誰的身影,而是微笑著朝向前方,決心直面未來的一切
我不能隨心所欲,為了我愛的人,我必須【微笑】
寂靜的世界裡迴盪起幸福的回音——
單影你笑起來最漂亮,我想看到經常笑著的你
如果你感到難過我也無法獨自開心……
即使不能每天見面,可我希望每次見面時單影都是快樂的
——這是顧鳶的心願
【永遠】無法忘記你
[三]
話劇的正式演出在期末考試後的週末舉行,臨上場前單影突然緊張得忘了所有台詞,一群在後台幫忙的同學嚇得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又是扇風
「怎麼會緊張呢?」紀光笑在旁邊無奈地撐著頭,「之前不都已經準備的那麼充分了麼?」
「話雖如此……但是我完全沒有舞台經驗啊」
「欸?從小學到大學總歸會有幾次上台機會啊,至少參加過合唱吧,那肯定不會緊張吧?其實在舞台上人多人少不都一樣嗎?只要按計劃把台詞說完動作做對就完全沒有問題嘛……你這是什麼表情?」
「一次也沒有哦」
「啊?」
「連合唱什麼的也沒參加過」
「……說笑的吧?」
「一個班有四十多人,但為了方陣整齊通常只需要三十六人,我每次都主動要求退出」
「……」紀光笑瞪圓眼睛無話可說
「所以說,當初邀我參加根本就是錯誤的決定啊」
「不是的!」
「欸?」
「絕對不是錯誤的決定!我紀光笑從小到大都擔任著學校幹部,從沒在選角兒方面出過錯,這次也不會有錯!」
「欸?」單影被對方的自信嚇呆了
禮堂的燈光暗下來,其他幾個主要演員已經從後台走出去擺好了開場的造型。紀光笑朝外張望一眼,回頭拍拍女生的肩,「單影,如果你沒法相信自己,請相信我。隨你怎麼表演,不管最後成敗我都接受那結果」說著順勢在女生背後用力推了一把
單影有些踟躕地回過頭,紀光笑在幾步外朝自己握緊拳頭,「加油」
朝舞台中央邁開步伐,把腦海裡所有的想法全部刪除,隨著沉重的紅色幕布被緩緩拉開,所有的光線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一刻,單影有種恍惚的錯覺,這也許不僅僅是場話劇演出,成敗也不足掛齒,重要的是這是一場告別儀式
藉著朋友在身後推出的支援之力
學會在光芒聚焦點泰然自處
與過去那個膽小祛弱、悶悶不樂、瞻前顧後、小心翼翼、生怕丟臉出醜、壓抑心情避開一切風險的自己,徹底說「再見」
你能相信麼?
在這個小小的舞台上,我第一次感到自己開始【閃耀】了
演出沒有想像得那麼糟糕,相反,除了燈光方面出了點瑕疵,其餘都堪稱完美,大獲全勝
紀光笑謝幕回來後在後台擁抱了單影,「就知道一定能成功的!」
單影激動得一時說不出話,眼淚在睫毛上閃著光,但淚水這種東西,在喜悅時流總是好過在悲傷時流
有一大半的功勞是光笑的
那個女生,從來沒有承認過失敗,也不懼怕任何挫折,當初也是如此
在水房洗衣服的那個晚上,被單影問道「經常被她們那麼中傷,你難道不會感到煩惱麼」之後,她露出那個「紀光笑式」的倔強笑容,認真堅定地說:「不煩惱。我覺得我應該時刻高興著,做自己想做的事,讓那些中傷我的人去煩惱」
單影覺得她像自己熟悉並崇拜的一個女生,甚至比那人還要勇敢堅強。這麼想著,突然聽站在後台門口的同學喊「單影,有人找」,單影走出門去,在看見夏秋的一瞬完全堅決地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真為你高興」夏秋伸出雙臂環住單影,在覺察到身高差距後立刻驚呼出來,「又長高了啊!」
「嗯」單影樂呵呵地點頭,「一米六五」
「啊啊啊啊!一定是單影媽媽包的包子太強勁了!」
「你想吃就來我家吃呀」
「這可是你邀請的哦!到時不准抵賴!上次吃過就完全忘不掉了呀」
「怎麼可能抵賴?我媽可是每個星期都在嘮叨『你那叫夏秋的好朋友怎麼不來了啊』,要知道,可是從來沒哪個女同學肯那麼給她面子,一口氣生吞6個包子」
「喂喂,那種對女生來說略顯丟臉的實際數目就不要總掛在嘴邊了」
兩個女生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噢,對了,你怎麼會突然跑來看我演出啦?」
「你要相信我的人脈嘛,我可是對你的動向瞭如指掌哦」
「……為什麼聽起來那麼毛骨悚然」
「說起來也是我們學校距離太遠了,幾乎橫跨整個城市,否則應該經常能玩在一起的說。倒是你啊!完——全——沒有『良心』可言,話劇演出這麼大件事也不主動通知我」
「很丟臉啦」
「太過分了!」
夏秋佯裝生氣,單影只好笑嘻嘻地轉移話題,「對了,最近看了大熱的夏季檔電影麼?」
「《旋轉至夢境終》?」
「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我看到那個『顧旻』後也很震驚,所以回高中去問知情者,真人真事哦」
「真人真事?……果然是真的啊」因為確認了悲劇結局,單影的情緒一下子有些回落
「嗯,那個片子的導演程樊,就是顧旻姐姐的同班同學,後來我聯繫上一個與她們同班的學姐,反正在教室發生的那些事都基本屬實,真讓人唏噓啊」
「虧你花那麼多精力在這種事上」
「沒辦法,好奇心無敵嘛」夏秋攤攤手,「總覺得好可惜……就像你和顧鳶一樣可惜」
「怎、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了」
「怎麼不能扯到你身上去?我現在可鄭重通知你了啊,顧鳶回國了」
「欸?那……那很正常吧。放假了吧?」
「完全不正常吧。顧鳶在國內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你不想想他回來究竟是為了誰?」
「沒有親人不是還有你們這些朋友麼?」
「說實話,你就完全不想再見他了麼?」
「……讓我想想」
「果然是這樣!」
「什麼?」
「顧鳶說:『如果是單影的話,一定會說讓我考慮考慮之類的話』」
「欸?」
「沒關係哦,他說在8月3日回美國前一直會空出時間的」
「……」
在我已經忘了與你相處的方式時,你卻依然熟悉著我的思維方式
給我一個【根據】,證明這不是【奇跡】
[肆]
單影被夏秋拉去一同吃飯,並擔任了對方遊覽校園的嚮導
隔了幾天,單影在寢室收拾東西準備離校回家,紀光笑跑來問:「那天怎麼連招呼也沒打就不見了,慶功宴也沒參加?」
「忘了,」女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高中同學來看我,所以去陪她了」
「高中同學?讓她也一起加入我們的狂歡多好啊」
「嗯。沒想到」女生一邊疊衣服一邊淡淡說道
「說起來,單影是什麼高中畢業的啊」
單影手上的動作略一停頓,隔過幾秒才說:「陽明」
「噢——和我猜的一樣」
「欸?」
「都說陽明是出帥哥美女的學校」
「光笑呢?哪個學校的?」
「莘高。不過我有個初中同學在你們學校,說不定你認識」
「叫什麼名字?」
「叫顧鳶」紀光笑注意到對方瞬間石化的表情,忐忑地問,「認識麼?人很帥,長得有點像我男朋友」
單影徹底敗倒在紀光笑的描述中,可不是麼,在自己眼裡,6號是長得有點像顧鳶,換成紀光笑的角度,就變成了「顧鳶長得像6號」
何止認識。但單影沒打算將話題深入下去
「嗯,怎麼可能不認識。是我同班同學」
「欸?那麼巧啊!喂,見過他女朋友麼?」
「唔,不知道你指哪個」這是實話
「還有很多麼?唉,又是個壞孩子。就是傳說中那個小小呆呆的,我也不太清楚,只在同學聚會時聽男生們提起過」
無論夏秋和韓迦綾都不可能與「小小呆呆」這種形容詞沾上邊,看來說的就是自己。單影有點無語,想把話題悄悄扯去別的方向,卻又受好奇心支配,只好不動聲色地順著對方講
「是顧鳶那麼描述的?」
「不是的,我們班有個傢伙有一次在馬路上看到,聚會時就說起『顧鳶那傢伙看女人的眼光完全異變了』什麼的」
「異、異變?」
「嗯。顧鳶在初中時和別班的一些女生交往過」
一些!果然,高中時交往過三個還算有所收斂啊。單影鬱悶地撐著額角繼續聽紀光笑說下去
「都是同一類型的。身材高、漂亮、胸大、成績爛得一塌糊塗,腦子裡只有戀愛的那種」
單影數了半天,好像其中只有「成績爛得一塌糊塗」這條自己是符合的
「所以後來聽說他在高中交往的女生是『小小呆呆、一本正經、表情僵硬、不過還蠻可愛的』,感覺很驚奇,也很好奇,是真的麼?」
原來自己在他的朋友們心中是這樣的存在,也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單影垂下眼簾,忽然有點想哭。為什麼原本有著那般喜好的顧鳶會喜歡這樣的自己呢?到現在也不明白
小小的。呆呆的。一本正經的。表情僵硬的。不過還蠻可愛的那個女生……
單影抬起頭對紀光笑淡淡笑著說,「嗯,真的。她就是我」
在家裡電腦的QQ上看見顧鳶的頭像亮了,看IP也是上海的。有那麼一刻,單影很想把狀態從「隱身」調至「上線」,在對話框裡打出「什麼時候見面吧」這樣的話,可到最後還是猶豫了
站在鏡子前面打量自己,雖然已經比高中時好看很多了,卻並不是自己的最佳狀態,尤其是近兩天額頭上冒了個痘痘,讓人看著相當彆扭。於是單影想,還是等痘痘消退了再約顧鳶見面吧
也許要等個三四天
在這三四天後,又不斷出現新的問題。其實都不是根本問題,單影就是缺乏勇氣。就像當年,無論多麼想知道「顧鳶喜歡的是自己哪點」,卻到最終也沒能問出口
曾經一起去過的地方,單影倒是利用暑假的前幾天統統去了一遍
高中母校操場邊觀禮台後的草坡、一起打掃過的藝術樓和演播廳、代替別人打過工的咖啡屋天台上的小座位、無論秋季還是夏季都一如既往蕭瑟著的海邊、遊樂園裡轉得晃晃悠悠的摩天輪、商店街裡充滿甜蜜女生氣的大頭貼店、傍晚時風箏會飄滿整片天空的廣場……以及,曾經一起讀書的教室
原先的「二年4班」已經換成了「一年17班」,讓人不禁懷疑「擴招成這個地步學校真的不會被撐爆麼?」
儘管有被撐爆的可能性,但教室裡的一切似乎都未曾改變,最後一排的桌椅,屬於自己的那套旁邊是屬於顧鳶的,深青色的黑板上,並排寫過「單影」和「顧鳶」這兩個名字
都是曾經,都不是幻覺
當時站在走廊裡凝視著一切的單影想過:如果能碰巧遇見顧鳶該有多好
但是也必須接受那個現實——
在同一個場景裡發生的奇跡,注定只能有一次
[伍]
年少時的很多想法是會改變的
暑假做家教打工的單影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在某個空中有鉛灰色的厚重的雲的下著雨的傍晚,也曾有過非常惡毒的念頭——
「自己成績雖爛,但考個二類本科的師範學校還是綽綽有餘,若將來真成了老師,也難保不把今天的怨恨發洩到學生頭上」
——單影已經不記得了。當下佔據整個腦海的想法是:因為高中時的自己一點也不快樂,所以不想讓更多人重複自己的不快樂。如果有能力幫她點什麼,就應該竭盡全力
「我的問題大概不是學做幾道題能解決的」女生終於在一道百思不得其解的完形填空題前擱下筆來
單影看看時間,剛好上了兩小時課,也該休息了,於是接著女生的話問下去:「嗯?那為什麼?」
「我總覺得自卑啊」
「為什麼自卑呢?」
「我在班級第15名,年級第151名。而且我考試的時候會很緊張,平時做得很好的題全都不會了。學習壓力好大」
「還比我高二時成績好一點呢」
「而且……」
「而且?」
「我爸我媽我哥,沒有一個是真正愛我的,甚至,都從骨子裡憎恨我。所有的朋友也都不是真心的。有時真的很沮喪,很鬱悶,也有想過自殺」
「吶,曾宓。這種情況其實我並不知該怎麼做。但我也曾經遇到過,也不知不覺就從那樣的處境中走了出來。我想關鍵是,只有你相信他們是愛你的,相信她們是真心的,才能得到真愛與真心。你,能明白麼?」
叫曾宓的高二女生臉上浮現出一晃而過的恍然,片刻後又恢復了與實際年齡極不協調的冷笑,「什麼啊!你根本不可能理解我的處境」
「但是……如果……」單影被對方臉上的表情怔住了,連自己都覺得再說下去底氣不足,「算了,你說得對,我不理解,所以我也給不了什麼具體建議。但是,抱著好希望相信一切都會過去總是沒錯的。我現在想起過去的事,那些原以為一生中最傷心最絕望最不能忍受的事,都已經變得又輕又淡,一點都不重要了」
「可是我不一樣。不可能好起來了」
單影沒打算繼續開導她,自己不是紀光笑,也許不怎麼擅長做這類工作。更何況,每個遭遇挫折的女生都會堅信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並不是你空口說兩句不疼不癢的話她們就能想像出存在比自己更悲慘的他人
家人適時地敲了敲門,宣告課程結束。單影為終於從與這倔強小女生的對話中脫身而慶幸,低下頭收拾書本。聽見房門被推開,遠遠傳來一個熟悉的冷漠聲音:「下課了吧?爸媽讓你帶老師出去吃點水果」
而身邊的女生索性一直沒有作出任何回答
單影好奇地轉過頭看向那不被理睬的人,腦海中頓時冒出一個充滿憤恨的念頭——呵!和這種人品有問題的哥哥住在同一屋簷下,說不定曾宓真的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吶!
雖然顧鳶也有過不計其數的女友,但至少和單影相處時是專一的。「經院的6號」不一樣。單影大學階段認識的兩個關係較近的女生都被他傷害了。旦不論紀光笑是怎樣委曲求全地維持著和他的感情,就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說出「我哥甚至從骨子裡憎恨我」那樣的話
所以,即使男生主動提出送自己到車站,單影也還是氣不打一處出
「喂喂。以前沒發現你這麼熱愛競走運動」
男生一邊說一邊拉住單影的胳膊,被女生想都沒想一把甩開。但看到他臉上一瞬間的委屈表情,單影又硬不下心,真的稍微放慢了步行速度
「我還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裡做得不好惹你不高興了」
「不說哪裡做得不好,你自己說,你哪件事做得好了?」
「噯——聽起來像積怨數年了一樣」男生頓了片刻,說道,「我知道,一定是小光跟你說了什麼」
突然聽到「小光」這個稱呼,單影反應了好幾秒才明白過來,「你還知道自己對人家不好啊」
男生受到質問,倒反而毫不介意地笑起來,「你和她是朋友?」
「那當然」
「你人挺好」
「……」
「小光平時就拜託你照顧了」
「哈?你在外面拈花惹草,女朋友拜託給我照顧?這、這算什麼?」
「如果你能說服她恨我離開我就更好了」
「啊?」單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抬腳就往男生小腿骨踢過去,「人渣!不用我說,她也總有一天會恨你的!連你親妹妹都恨你!」
不知是不是自己下腳過重,總之單影清楚地看見自己在說到「你親妹妹」的時候對方的臉色陡然一變
好像做了涵養不足的舉動。為了掩飾慌張,單影迅速轉身朝向前邁出幾大步,卻沒想到須臾後身後又響起男生那種滿不在乎的聲音
「不知道我們家事情的人可沒有資格對我們兄妹關係評頭論足哦」
兄妹倆完全一副德行啊!
單影是真的生了氣,轉身幾步跨回男生面前,把包裡的參考書掏出來一股腦砸他身上,「你自己的妹妹自己教吧!你也該學會承擔些責任!」
「喂喂,至於這樣麼?」男生撿起掉在地上的書跟上來賠著笑臉,「我怎麼說也是被你甩掉的可憐男人啊」
不提倒忘記了。單影突然停住,男生剎車不及差點撞上
「欸?怎麼?」
男生還一頭霧水,只看見女生抬起頭朝向自己,孩子氣十足地、一字一頓、冷冷地說道——
「我喜歡的人,比你強一百倍」
[陸]
事後回想起來還是會臉發燙。不管在何種情況下,對別的男生說出「我喜歡的人,比你強一百倍」都是萬分厚臉皮的舉動,難怪當時男生「哈」了一聲就愣在原地做不出反應了。
後來單影也沒勇氣辭那份家教工作,只好每次都偷偷摸摸盡量避免與「6號」見面。好在男生似乎也有躲著不見自己的覺悟。沒再發生正面衝突,但是從曾宓那裡又不斷聽說了一些她哥的劣跡。
這天從曾宓家回自己家,剛走到樓下,一輛紅色轎車突然朝自己衝過來,單影被嚇了一跳,連忙跳上單元台階躲閃開。卻沒想到車窗放下,裡面開車的竟是夏秋。
「唉?什麼時候學會開車?」單影鬆了口氣笑起來。
夏秋表情嚴肅地一邊揮著手一邊俯下身去開另一邊的車門,「傻笑什麼?快上車。」
「唉?」單影有點茫然,但看在對方「生死時速」般的語氣的分上,也沒來得及多問就上了車,「出什麼事了?」
夏秋回過頭倒車上了車行道,把車開得差點飛起來,「出什麼事?你還好意思問?你到頭來還是沒去見顧鳶吧?」
「……是還沒見面。」
「他今天回美國。」
「啊?這麼快麼?」
「這還叫快麼?小姐,你已經浪費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
「不過,也不是非要見面吧。」
「……」夏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單影一眼,「我不好怎麼說你了!」
「見了又能怎樣?」單影把臉別向車窗外,有點情緒低落地喃喃道。
夏秋沉默半響,「如果要這麼說的話,我們這些人都太不值得了。」聽語氣像是動怒了。
「唉?」單影沒明白對方話的意義。
「你話劇演出的那天顧鳶也去看了,本來想給你個驚喜,可是顧鳶他拿不準你的想法,最後還是希望即使要見面也應該由單影來決定。」
單影目瞪口呆。
「和單影分手後,顧鳶就沒有再和別的任何女生交往過,不是他身邊沒有更優秀的人,你想過麼?即使今天通話時,顧鳶還是說『讓單影自己選擇吧』,可是我聽得出他語氣很失落。他的失落你明白麼?如果當初就知道單影會傷他這麼深,我絕對不會把他讓給你!」
用了「讓」這個字眼。
單影一句話也說不出,頭腦中空空如也,盯著夏秋的側臉,甚至忘了呼吸。
「不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也好,不是他全部感情的歸屬也好,至少我不會再讓顧鳶有被人拋棄的感覺。單影你實在太差勁了!我根本不是輸給你,而是……輸給了……」
兩年前那個月光瀰漫的夜晚,單影被尹銘翔送回家,並不知道發生在幾公里以外自己喜歡的人與夏秋的對話內容。
轉彎後,道路突然因重修被封鎖了。
連綿幾十米的藍色路障橫貫在視野裡,再往前,有黃黑相間的警示牌。白色月光描摹著它們模糊的輪廓。男生感到意外,站了兩秒,轉過頭朝向夏秋。
「非要經過這裡嗎?」
女生沒把男生的問話聽進去,自顧自地小聲嘟囔著:「……怎麼會封了呢?上周經過時還好好的呀。」有點不知所措。
男生無奈地把書包往肩上攏了攏,單手輕輕一撐翻了過去,回過身朝女生伸出手說「過來」的瞬間,連自己也愣住了。
如出一轍。
隔著欄杆,男生朝女生做了個招手的動作。
夏秋微怔,並沒有去拉男生的手,翻身敏捷地從路障上自己跳了下去。落地後拍拍手,笑著看向出神的男生。
「其實,並沒有話要對我說吧?」
「唉?」回過神來,「對了,你和尹銘翔沒在交往吧。」
「……沒。只是想讓尹銘翔送……」在男生提醒道「她叫單影」後繼續說下去,「單影回家麼?」
「嗯。你們沒交往就好辦多了。」
「哈啊?」無法理解對方的邏輯。有什麼關係?
「尹銘翔是單影初中起就喜歡的人。」
「……是麼?她告訴你的?」
單影當時不知道,自己聽見的回答是超越了自然而真實存在的。顧鳶的聲音,瀰散在月光映照下的空曠街道中央,「她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
夏秋沉默著超過男生往前走出一段距離,不易察覺地歎了口氣,沒有回頭,「你喜歡單影?」
「喜歡。」
「為什麼?」夏秋不甘心地回過頭,「喜歡她哪方面?」
「全部。」
「唉?」
那個晚上,男生的回答整個靜謐宇宙都能作證,它真實地存在過,只是單影一直沒勇氣問所以一直被蒙在鼓裡罷了。
顧鳶望向黑沉沉的天幕說:「夏秋你理科不錯,應該記得吧……200多年前天文學家普拉斯根據牛頓引力理論預言了黑洞的存在。」
「唉?記、記得倒是……記得。」女生完全一頭霧水。
「他說過『一個密度和地球一樣而直徑為太陽的250倍的發光恆星,由於引力的作用,它將不允許任何光線離開它。由於這個原因,宇宙中最大的發光體也不能被我們看見。」
男生望向依舊滿臉茫然的女生緩慢而清晰地說道:「黑洞這類物質,沒有人看得見它,所以他們說它不存在。可是如果你堅信它的存在,它就是宇宙中最大的發光體。」
「我沒有高尚到主動把喜歡的人讓給你,但是那個晚上我突然明白,除了單影,已經沒有任何人能接近顧鳶內心世界的核心了。」
夏秋強忍著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而一旁的單影已掩住嘴泣不成聲。
「吶,單影。前面出交通事故堵車了。你怎麼辦?」夏秋踩下剎車,迅速拭去眼淚,扭頭看向小孩子模樣不停揉眼睛的單影,「還有五分鐘左右車程,不過……」
單影抬頭望著前面長長的車隊眨眨眼睛,才意識到怎麼回事,拉開車門什麼也不顧地穿過車輛間隙往前跑。
「噯!單影等一下!鞋!」
夏秋一邊指著對方的高跟鞋一邊脫下自己的帆布鞋示意調換。單影在原地頓了半秒,微笑著搖搖頭,就穿著高跟鞋朝前跑去。
汽車鳴笛聲從四面八方喧嘩而來,將整個人徹底地淹沒。
鞋跟敲擊在快被夏季烈日烤化的路面上,發出堅定的脆響,疼痛感延及心臟。
眼淚燙過皮膚往下滾,停不下來,一直持續不斷地砸向地面。
視線清晰了又模糊清晰了又模糊,溫熱的液體毫無章法地順著手背,再流向手腕,沒有止境地向各處擴散。
已經不需要依賴任何人的幫助了。這是只屬於自己的幸福。
過去只是一味地想著要好好喜歡他,卻從沒有好好珍惜過他的喜歡。只留戀淡淡的感傷,卻無法傻傻地快樂。
竟然錯得這麼離譜。
頭腦中的一切曾經都虛化至空白,唯一清晰存在於寂靜空間的聲音,好像來自很遠很遠的未來。笑聲與哭泣的回音弱下去,又響起來,弱下去,再響起來……
「如果你從沒碰到過什麼好事的話……就努力活下去,試著去求證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幸福……」原來這道關於幸福的證明題,是要用反證法才能解開。假設它存在,相信它存在,才能感知它的存在。
沒有人看得見它,所以他們說它不存在。
可是如果你堅信它的存在,它就是宇宙中最大的發光體。
全世界最浪漫的告白,要親自聽他再說一遍。
一定要見到他。
一定要對他說,三年後……
請一定一定,一定要回來。
世界上存在這樣一小撮人,他們可以努力變【勇敢】,變【堅強】,變【自信】,但到底還是【另類】。
他們告別【冥王星】,輾轉於整個宇宙,最終來到這裡,是為了尋覓自己的【同類】。
一旦找到那【有且只有】的【唯一】,他們就該寧靜安好地,永遠【相愛】。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