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札爾雖然高燒不退,不過他還是簽了一份徵調令,讓御醫長親自出面,以確保醫療重要物質樹膠脂能正常供應。一拿到公文,奈菲莉立刻趕往外國事務處,親自監督訂單的擬定。
對於最心愛的病人的病情她並不擔心,只不過必須讓他在房裡休息兩三天,以免病情再度惡化。
至於帕札爾自己卻是一點也不肯休息。房裡擺滿了各部門書記官送來的紙軸與木板,而他則是努力地想從中找出美鋒的弱點。他預設了美鋒可能使用的策略,然後再一一想出迴避之道。總之,這個雙院院長和他的同黨一定還會找其他法子打擊自己的。
當總管通報了來客的姓名時,帕札爾以為自己聽錯了。儘管心裡震驚,他還是答應見他。
依然自信滿懷,依然穿著最新潮卻又嫌太緊的高級亞麻長袍,美鋒一見到首相,便熱情地迎了上去:「我帶了一壇先王塞提二年的白酒。這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美酒!你會喜歡的。」
他也不等主人開口,就自己坐到帕札爾對面的椅子上,接著又說,「我聽說你病了,不要緊吧?」
「很快就會沒事的。」
「你的確很幸運,有全國最優秀的醫生照顧,不過,我覺得你這次積勞成疾,正顯示了首相的這個擔子實在太重了。」
「只有你那寬厚的肩膀才能承擔得起,是吧?」
「宮裡流傳著不少謠言,大家都說你碰到了許多大難題,以至於無法有效地執行職務。」
「不錯。」美鋒一聽他坦承不諱立即面露微笑。帕札爾又說:「我甚至可以肯定我永遠也辦不到。」
「親愛的帕札爾,這場病對你真是有利無害。」
「有一點希望你老實告訴我:既然你擁有決定性的武器,而且既然你那麼確定能登上王位,為什麼我的所作所為還會干擾你呢?」
「你的一切作為對我只不過就像蚊蟲叮咬一樣,沒有威脅卻不舒服。假如你答應服從我,選擇進步的路線,你還是可以繼續當你的首相。畢竟你在民間的聲名是不容忽視的,每個人都對你的工作能力、你的正直、你的英明睿智讚不絕口……因此我將來推動政策時,一定用得上你。」
「卡納克的大祭司卡尼不會同意的。」
「就看你怎麼讓他上當了!上回奪取神廟土地的計劃失敗,你要負絕大的責任,這也算是你欠我的。這種宗教經濟體制已經過時了,帕札爾,我們不應該抑制生產力,而是應該不斷地擴增財源才對。」
「這樣就能保障人民的幸福與民族間的和諧嗎?」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控制經濟的人就能獲得權勢。」
「不過我總會想到我的思師布拉尼。」
「他也已經成為過去式了。」
「根據年鑒的記錄,從來還沒有罪犯未受到懲罰的。」
「志了這段傷心的往事吧,多想想未來。」
「凱姆一直都在持續調查,他說他知道殺人兇手是誰了。」此時美鋒雖故作鎮靜,眼神中依然流露出些許不安。帕札爾繼續說道:「我的假設卻和凱姆不同。有好幾次我都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起訴你的妻子。」
「西莉克斯?可是……」
「當初吸引斯芬克斯衛士長的注意力,使得他失去防備的人,就是她。打從陰謀計劃一開始,她就對你惟命是從,而且她還有著高超的裁縫技巧,使針的功力比誰都高。古時的賢人說過,如孩童般的女人是最可怕的。因此我覺得她絕對可能將貝殼針插入恩師的頸背,使他送了命。」
「你大概是燒壞腦子了。」
「西莉克斯需要你的財富,但你卻想像不到自己竟成了她的俘虜。你們之間的關係其實是靠著一股邪惡來維繫的。」
「別再胡言亂語了!你到底屈不屈服?」
「你以為我會屈服?你才真的是神志不清呢。」
美鋒倏地站了起來。「你別想跟我作對,也別想找西莉克斯的麻煩。你和你的國王注定是要輸了,你們永遠也不可能拿到眾神遺囑的。」
***
夜風帶來了春天的氣息,沙漠的嚴酷也隨著又香又暖的春風飄向了遠方。家家戶戶都不再那麼早上床,大夥兒聊著白天發生的事,怎麼也聊不完。凱姆耐心地等著最後一盞燈熄滅後,才走進通往碼頭的巷道內。
狒狒走得很慢,一個勁兒左轉右轉,上看下看的,似乎直覺到了什麼危降。它一會兒緊張今中地往回走,一會兒又突然加快腳步。不過凱姆對它的舉動毫不加以干涉,在黑暗中,狒狒才是他的嚮導。
碼頭區一片靜悄,倉庫前有幾名守衛看守著。凱姆和短腿約在一棟廢棄待修的建築物後面見面。這裡是短腿進行非法交易的老地方,而凱姆也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換取一般警察嫂集不到的資料。
短腿從一出生就已經偏離了正道,骨子裡天生就帶著叛逆的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偷別人的東西。孟斐斯的小老百姓在他眼裡簡直毫無秘密可言,調查之初,凱姆便認定只有短腿能提供關於刺客的消息,但他也不願意逼得太緊,以免他口風守得更緊反而不妙。
狒狒忽然停下腳步,戒備著。它的聽覺本來就比人好得多,加上接受過警察的訓練,感覺自然更加敏稅了。有幾片烏雲將月亮遮去了四分之一,使得門板脫落的廢棄倉庫上方罩上了一些陰影。殺手停了一會兒,才又繼續前進。
短腿之所以改變心意完全是由於本身的官司問題,因為他的前妻受人指點,想把他辛苦賺來的積蓄剝削個精光。如今他只好出售他最寶貴的資料了:暗影吞噬者的身份。他會要求什麼樣的交換條件呢?是金子?還是想作一宗史無前例的大買賣,希望警察總長視若無睹?或是一大批的酒呢?凱姆心裡正想著,突然聽到狒狒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凱姆以為它受了傷,急忙幫它上下查看,結果確定沒事之後,狒狒才又往前走去。
繞過倉庫到了約定的地點,沒有人。
凱姆和狒狒一塊兒坐下等著,狒狒此時倒顯得很平靜。短腿又臨時改變主意了嗎?凱姆覺得不太可能,因為他現在的確急需要物質資助。
夜晚一分一秒過去了。
就在天將破曉前,殺手牽起了同伴的手,然後拉他走進倉庫。倉庫裡,棄置的籃筐、毀損的木箱、殘破的工具……散落得到處都是。狒狒穿過滿地的雜亂,走到一堆谷袋前停下來,接著又發出了和幾個小時前同樣的叫聲。
凱姆已有了預感,恨恨地扯掉袋子。
只見短腿被牢牢地釘在木柱上,他是來赴約了,只可惜卻被暗影吞噬者搶先一步扭斷了頸子,如今他再也無法透露刺客的姓名了。
***
帕札爾不斷試著安尉凱姆。
「都是我害死短腿的。」凱姆頗為自責道。
「不能這麼說,是他先來找你的。」
「我應該派人保護他才是。」
「怎麼保護?」
「我不知道,我……」
「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暗影吞噬者聽到了風聲,所以才跟蹤短腿,並且殺人滅口。」
「也或許是短腿想勒索他呢。」
「像他這種貪得無厭的人倒也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這條線又斷了。當然了,你身邊的護衛是不會鬆懈的。」
「你去安排一下,明天我們就出發到中部去。」
聽帕札爾說得黯然,凱姆不禁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外省的商階行政主管送來了幾份報告,很令人擔憂。」
「關於四方面的報告?」
「水。」
「你是擔心……」
「情況非常不樂觀。」
***
奈菲莉剛剛做完一項難度極高的手術,傷者是一名年輕的手工藝匠,他從屋頂高處不慎墜落,傷及額骨與頸椎,右側太陽穴也凹陷了。幸好及時送到醫院來,總算撿回了一條命。
筋疲力盡的奈菲莉才到休息室睡了一會兒,就被一名助理醫生叫了起來:「對不起,可能需要你來一趟。」
「找另一個外科醫師吧,我實在沒有力氣再上手術台了。」
「這名病人很奇怪,我們需要你來作診斷。」
奈菲莉只得起身隨助理醫師前去。
是位女病人,她雙眼睜得大大的,眼神卻十分呆滯。病人約莫四十來歲,身穿一件華麗的連身長裙,手腳都保養得很好,顯示家境應該相當寬裕。
「她倒在北區的一條巷子裡,」助手解釋道,「當地的居民都不認得她。她的情形很像我們剛剛麻醉的一個病人……」
奈菲莉聽了聽脈搏,又檢查了眼睛之後說:「這個女人吸了毒,而且是只有醫院才能使用的罌粟精(從罌粟或虞美人提煉出來的鴉片與嗎啡,可用作鎮靜劑或止痛藥)。這件事必須立刻展開調查。」
***
由於妻子一再堅持,帕札爾只好延後行程,並源凱姆前往北區現場勘驗。那名女病人已經死於吸毒過量,死前也一直沒有清醒過來。
既然有狒狒在場,居民也不敢不老實說。那名女子已經來了三次,每次都有一個男人在這裡等著。那人是希臘人,作的是高級瓶罐的買賣,本身擁有一間華宅。
凱姆到嫌犯住處時,他並不在家,女僕便請警察總長先到會客室等等,並奉上了新鮮的啤酒。她說主人到碼頭去處理事情,很快就會回來了。
這個高高瘦瘦、留了一臉大鬍子的希臘人,一見到警察總長轉身就跑,凱姆卻也不追,因為他相信殺手自會替他處理。果然狒狒一個勾腳就把嫌犯絆倒,整個人都趴到地上去了。
凱姆拉著嫌犯的長袍,讓他起身,而他一開口就是「我是無辜的!」
「你害死了一個婦人。」
「我只是一個單純的瓶罐商人。」
有一度,凱姆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抓到了暗影吞噬者,不過,暗影吞噬者是不可能這麼輕易就上當的。
「你再不說實話,你就等著被判死刑吧。」
希臘人急得都要哭出來了:「你可憐可憐我!我只是中間人而已。」
「你向誰買的毒品?」
「向一些希臘人,他們在希臘種植這些植物。」
狒狒血紅的眼睛彷彿在替警察總長的威脅作保證,希臘人連忙說:「我可以把這些人的名字給你。」
「我要你顧客的名單。」
「這不行!」
話雖如此,可是一待狒狒那毛茸茸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他便嚇得一五一十地全招了,名單中包括有多位公務員、商人與幾位有名望的人士。
而西莉克斯夫人也赫然名列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