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子馱著紙筆和文具盒帶領袖札爾走進孟裴斯近郊。即使北風走錯了路,蘇提也會糾正它,不過這只四腳畜生果真是名不虛傳。凱姆和拂拂也跟隨在後,一隊人馬浩浩蕩蕩朝謝奇進行實驗的軍營而去。清晨,謝奇通常會在王宮內做事,不會有人礙事。
帕札爾真是憤怒到了極點。梢公的屍體被運到最近的警察局之後,該局專橫的負責人竟草草寫了報告了事。他為了伯被降級,怎麼也不肯承認他的轄區內發生了謀殺案,因此他推翻了法官的結論,堅稱梢公是落水溺死。他認為頸部和太陽穴的傷痕都是意外留下的。帕札爾則詳細地加以反駁。
出發回北方之前,他只很快地見了奈菲莉的一面。一大早,便有許多病人求診。
他二人只能交換一些簡單的對話與眼神,但他卻能感覺得到她的鼓勵與默契。
蘇提真是欣喜若狂,這回好友總算決定行動了。
這座軍營與孟斐斯其他重要軍事單位比較起來,顯得特別偏僻,營區內更是死氣沉沉。沒有操練的士兵,也沒有馬匹在接受訓練。
蘇提雄趙趙、氣昂昂地來到門口,眼光四下搜尋著站崗的衛兵。但是沒有人出面阻止他們進入那棟有點破爛的建築。他見到兩個老人坐在石井坎上閒聊,便上前問道:「哪支軍隊駐紮在這裡?」
年紀較大的那人突然放聲大笑,「退伍與傷殘軍團啊,小伙子!士面先把我們安置在這裡,以後再遣返回鄉。亞洲的路線、強行軍、不足的配給……一切都結束了。很快我們就會有一個小花園、一個女傭,還有新鮮的牛奶和蔬菜了。」
「軍營的負責人呢?」
「在水井後面的木板屋裡。」
帕札爾找到了一名疲憊的軍士。
「到這裡來的訪客倒是不多。」
「我是帕札爾法官,我想搜查你們的儲藏庫。」
「儲藏庫?不懂。」
帕札爾便道出了原委。「有一個叫謝奇的人在這個軍營裡,建立了一個實驗室。」
「謝奇?不認識。」
帕札爾大略描述了化學家的模樣。
「喔,他啊!沒錯,他每天下午來,晚上就在這裡過夜。上頭的命令,我聽命行事。」
「替我把營房打開。」
「我沒有鑰匙。」
「那就帶路吧。」
謝奇的地下實驗室有一扇堅固的木門,他們無法進入。帕札爾在一塊粘土板上記錄了前來調查的年月日時,並對地點作了描述,然後命令道:「開門。」
「我不能開。」
「有事由我承擔。」
蘇提也動手幫忙,他們用一柄長矛強行撬開了木悶。帕札爾和蘇提進到實驗室內,凱姆和拂拂則負責把風。
爐、窯、木炭與棕擱樹皮等燃料儲備、鑄熔器、銅製工具……謝奇實驗室的裝備倒是十分齊全。室內井井有條、一塵不染。他們很快地搜了一下,蘇提找到了那個輾轉運送於各個軍營的神秘箱子。
「我興奮得就像第一次約會的小男孩。」
「等一等。」帕札爾及時制止了就要動手開箱的蘇提。
「目標就近在眼前了,總不能就此罷手吧。」
「我要寫報告:現場狀況還有可疑物品的位置。」
帕札爾才剛寫完,蘇提便迫不及待掀開了箱蓋。「是鐵……鐵條!而且還不是普通的鐵。」
蘇提拿起一根鐵條掂一掂、敲一敲,用口水沾濕後再用指甲去摳,斷定道:
「這不是來自東沙漠的火山岩,而是村子裡傳說的神鐵。」
「是隕星。」帕札爾指出。
「運氣真是太好了。」
「長生殿的祭司們就是用這種鐵製金屬繩讓法老升天的。一個小小的化學家怎麼會有這麼貴重的物品?」蘇提驚訝地目瞪口呆,喃喃說道,「我聽說過這種鐵的特性,但沒想到竟能親手摸到。」
「這不是我們的。」帕札爾提醒他,「這是物證,謝奇必須說明鐵的來源。」
在箱底有一把鐵製的橫口斧鑿。這是在復活儀式中細木工匠用來為木乃伊開眼與開口的工具,以便使死屍轉變為光明體。
帕札爾和蘇提都不敢去碰,因為如果斧鑿已經經過儀式的洗禮,便會帶有超自然的力量。
「我們真荒謬。這只不過是金屬罷了。」蘇提自我解嘲。
「也許你說得對,但是我不想冒險。」
「那你說怎麼辦?」
「等嫌疑犯回來。」
謝奇一個人來了。
當他見到實驗室大門開著時,馬上轉身想逃,不料卻一頭栽進凱姆懷裡,於是又被他押回了現常拂拂泰然自若地在一旁吃著葡萄乾,這表示附近並沒有謝奇同黨的蹤跡。
「我很高興再見到你。」帕札爾對化學家說,「你好像很喜歡搬家。」
謝奇的視線落在箱子上,質問道:「誰允許你這麼做?」
「我有權搜查。」
這個留著小鬍子的化學家並無激烈的反應,他仍然沉靜、冷漠地說:「搜查可是非常特殊的程序。」
「跟你進行的行動一樣。」
「這裡是我的附屬實驗室。」
「你很喜歡軍營哦。」
「我正在製造未來的新武器,所以才向軍方申請的。你可以去查證,這些實驗地點都有記錄,而且我的實驗室也很受到肯定。」
「這點我相信,但是你使用神鐵是不行的。這種金屬專供神廟使用,就連藏在箱底的橫口斧鑿也一樣。」
「那不是我的。」謝奇一口便否認了。
「你不知道箱底有把斧鑿嗎?」
「有人偷偷放進去的。」
「不對。」蘇提插嘴道,「是你自己下令運來的。你以為藏在這個偏遠的角落就安全了。」
「你監視我?」
「這鐵是哪來的?」帕札爾問道。
「我拒絕回答你的問題。」
「那麼你將會因竊盜、藏匿贓物與妨礙司法調查的罪名被逮捕。」
「我會否認,你的起訴也不能成立。」
「你還是乖乖地跟我們走,否則我就要警察把你的雙手綁起來。」
「我不會逃走的。」
書記官亞洛的女兒由於舞蹈班結業時成績優異,在區裡的主要廣場舉辦了表演會,然而亞洛卻因為要擔任審訊記錄而無法去為女兒打氣。他不甘心地留在辦公室,偏偏又派不上用場,謝奇根本不回答任何問題,只是靜靜地和他們對坐著。
帕札爾也不氣餒,依舊耐著性子問:「你有哪些同謀?侵佔這種材質的鐵不是你單獨一人做得來的。」
謝奇半瞇著眼睛看著帕札爾。他簡直就像王牆的城堡那麼牢不可破。
「有人把這珍貴的材料交給你,為了什麼?當你的研究有了結果,你就以喀達希企圖偷竊的事件為由,譴責同事辦事不力而將他們辭退。這樣就再也沒有人可以監督你了。
這柄斧鑿是你製造的還是偷來的?「蘇提真想把這個裝聾作啞的小鬍子痛打一頓,可是帕札爾一定會出面制止的。
「喀達希和你是老朋友了,對嗎?他早就知道你有這個寶物,所以才想來偷。
要不然就是你們串通好演這幕戲,好讓你有借口把實驗裡所有礙事的人支開。「謝奇坐在蓆子上,雙腳盤起,態度絲毫末改。他知道法官無權使用暴力。
「謝奇,就算你不說,我也會找出真相的。」
謝奇仍然毫不動遙帕札爾叫蘇提綁起他的雙手,然後把繩子繫在牆壁的環扣上。
「對不起,亞洛,但是我不得不請你監視這名嫌疑兒犯。」
「要很久嗎?」
「我們會在天黑前回來。」
孟斐斯王宮是一個由十來個部門組成的行政體系,各部門都有多位書記官。
化學家們隸屬於一名王宮實驗室總監管轄,總監是一個五十來歲、高大瘦削的人,他見到法官來訪十分詫異。
「戰車尉蘇提是我的助手,也是我一切控訴的證人。」
「控訴?」
「你的屬下謝奇將遭到逮捕。」
「謝奇?不可能!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總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手下的化學家們會使用神鐵嗎?」
「當然不會。神鐵太過於稀奇,因此專供神廟的宗教儀式使用。」
「但是謝奇手中有大量的神鐵,這點你作何解釋?」
「一定是誤會。」總監還是只能這麼說。
「你是否分派了一項特別任務給他?」帕札爾又問。
「他必須與軍方高層聯繫,負責監控銅的品質。我確實可以為謝奇的信譽、技術與人格作擔保。」
「你知道他在一處軍營設立了地下實驗室嗎?」
「這是軍方的命令。」
「誰簽署的?」
「一群高階軍官,他們要求專家為軍隊製造新式武器。謝奇便是其中一人。」
「然而神鐵的使用並不在計劃之中。」
「原因應該很簡單。」
「但是嫌疑犯堅持不說話。」
總監仍舊十分維護自己的屬下:「謝奇一直都不多話,他就是這沉默寡言的個性。」
「你知道他的原籍嗎?」
「我記得他好像是在孟斐斯地區出生的。」
「你能查證嗎?」
「這點很重要嗎?」
「可能很重要。」
「我得去查查檔案。」
總監翻查了一個多小時。
「找到了:謝奇是孟斐斯北邊一個小村莊的人。」
「鑒於他的職務特殊,你應該查證過了。」
「軍方調查過,並末發現異常之處。查核員也都依規定蓋了章,因此便放心把工作交給謝奇了。我希望你能盡早將他釋放。」
「他的罪名不少,不但偷竊而且說謊。」
聽了法官對謝奇的指控,總監口氣轉而嚴厲起來:「帕札爾法官,你未免執法過當了吧?你要是多瞭解謝奇一點,你就會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不老實的行為。」
「他若是清白的,法律自會還他公道。」
亞洛坐在門檻上啜泣。驢子北風看穿了似地盯著他。
蘇提去推他的時候,帕札爾發現謝奇不見了。
「發生什麼事了?」
「他來了,說要看筆錄,結果發現漏了兩段,便說筆錄不合法,他警告我要小心,然後就把犯人放走了……他說的的確沒錯,我只好聽從了。」
亞洛沒頭沒腦地說著,帕札爾不免一頭霧水。「你說的是誰啊?」
「警察總長孟莫西。」
帕札爾看了筆錄。亞洛確實沒有註明謝奇的職稱與職責,也沒有指出法官曾事先在沒有第三者知情的情況下,親自進行調查。整個程序果然無效。
陽光穿過石窗的窗格,照在孟莫西徐滿了香膏的油亮光頭上。他嘴角帶著微笑,裝作十分慇勤地招呼帕札爾。「我們所在的國家真是太美好了,不是嗎,親愛的法官大人?沒有人會因為執法過當而受迫害,因為我們都會為公民的權益嚴格把關。」
「『執法過當』似乎相當流行,實驗室總監也用了同樣的辭令。」
「他並沒有錯。他找檔案時,叫人通知我有關謝奇被捕的事。我相信其中一定有什麼誤解,因此立刻趕到你的辦公室去。果然不出我所料,所以我馬上釋放了謝奇。」
「我的書記官確實犯了明顯的過錯。」帕札爾承認道,「不過你為什麼對這名化學家這麼有興趣?」「因為他是軍事專家。他和他的同事都直接受我的監督,一切質詢都必須先經過我的同意。我相信你並不知道這一點。」
「竊盜的罪名已經剝奪了謝奇部分的豁免權。」
「這項指控毫無根據。」
「形式上的遺漏並不代表控訴無效。」
孟莫西鄭重其事地說:「謝奇是我國最優秀的武器專家之一。你以為他會以這麼笨的方式毀掉自己的前途嗎?」
「你知道被偷竊的是什麼嗎?」
「什麼都無所謂!我就是不相信。你不要再想盡辦法要為自己樹立『青天』
的美名了。」
「你把謝奇藏在哪裡?」
「藏在一個就算是越權的法官也無計可施的地方。」孟莫西得意地說。
蘇提也贊成帕札爾的想法:現在惟一的辦法就只有設立法庭,孤注一擲了。
證據和論點將具有決定性,只要陪審團不被對方收買,但帕札爾又不能撤換掉所有的陪審員,否則將被迫交出審理權。無論如何,他們兩人還是相信在公開法庭上所呈現的真理,必定能啟發所有愚昧的心靈。
帕札爾向布拉尼說明了他的策略。
「你這樣做十分冒險。」布拉尼有點擔心。
「難道有更好的路可走嗎?」
「就隨著你的心走吧。」
「我想有必要採取斷然的措施,以免再浪費精力在不重要的細節上。我現在針對重點出擊,將能更輕易地對付謊言與卑劣的行為。」
布拉尼不禁歎道:「你從來都不能滿足予中庸之道,一有光線,就非得它絢爛耀眼不可。」
「我這樣錯了嗎?」
「即將設立的這個法庭需要一個成熟老練的法官,但是眾神將此重任托付給了你,而你也接受了。」
「裝神鐵的箱子現在由凱姆監管,他用木板蓋佐箱子,還叫狒狒坐在上面。
沒有人接近得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庭?」
「最晚一個星期後。由於這次法庭的辯論性質特殊,所以我會加速程序的。
你覺得四處遊走的邪惡氣息已經被我控制住了嗎?」帕札爾抱著希望問道。
「你已經接近了。」
「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誰說不行呢?」
「雖然你即將接受新的任命,但是你願意當陪審員嗎?」
老醫生注視著他的守護星球土星,乍見一道不尋常的光芒。他反問道:「你以為我不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