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法醫1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星期一下班後,我一進門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有人到過我家。

    門鎖完好無損,窗戶沒有撬開,沒有發現任何毀壞物品的跡象,可我就是知道有人進來過。也許我嗅到了空氣中留下的信息素,要不就是我那把拉茲男孩躺椅周圍的氣氛給人攪亂了。我是怎麼知道的這並不重要,反正我知道,上班的時候有人闖進了我的公寓。

    這種事情在邁阿密簡直是家常便飯。每天都有人回到家裡,發現電視機不見了,珠寶和電子產品被盜,家裡給人砸得稀巴爛,財產被洗劫一空,家裡養的母狗懷孕了。可我這件事與眾不同,就在我迅速查看公寓的同時,我知道家裡的東西一樣也不會少。

    我猜對了。

    什麼也沒少。

    但是卻多了一樣東西。

    我花了好幾分鐘才發現多的那樣東西是什麼。估計是某種人工引發的反射促使我先檢查那些顯而易見的物品,但是我所有的物品都原封未動。電腦、音響、電視、錄像機……都在原地,就連那些珍貴的顯微鏡載玻片也好端端地擱在書架上,載玻片上乾涸的血跡依然如故。

    每一件東西都是我離開前的那個樣子。

    接著我檢查較為隱秘的地方:臥室、衛生間、藥品櫃。一切都是原樣,但是空氣中卻洋溢著一種感覺:這些東西都被人檢查過,觸摸過,移動過——只是此人的動作極其輕微,連物品上面的灰塵顆粒都不曾拂動。沒有任何異樣,沒有丟失任何東西;什麼痕跡也沒有。

    我絕對肯定有人進來過,但這究竟是為什麼呢?我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做了一次深呼吸,極力使自己想一些愉快的事情,但是愉快的想法不肯光臨。

    我搖搖頭,走進廚房去喝水。

    這下可找著了。

    這下子可找著了。

    我站在冰箱前面看著,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反正就這麼傻乎乎地蹬著。

    一個芭比娃娃的腦袋掛在冰箱上,一塊熱帶水果形狀的磁貼將巴比娃娃的頭髮夾在冰箱門上。

    這不是我的東西。

    我打開了冰箱,芭比娃娃的軀幹小心翼翼地躺在上層的一個格子裡,雙腿和雙手被扯了下來,軀幹從腰部撕成兩半。這些身體碎片被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整齊地堆放在一起,用一條綵帶捆綁著。芭比娃娃的一隻小手上攥著一面小巧玲瓏的芭比鏡。

    我呆呆地看了很久,最後伸出小指彈了一下芭比娃娃的腦袋。我把冰箱門關上,就讓那個布娃娃的頭掛在冰箱門上,轉身走進客廳。我把自己丟進沙發裡,然後合上眼睛。我知道自己應該感到煩躁、憤怒、害怕,應該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應該充滿偏執的敵意和正義的憤怒。但是,這些感覺全然沒有。我除了有點神志不清之外,也許很焦躁——要不,就是高度的興奮?

    來造訪我的肯定是那位我最喜歡的藝術家。他怎麼找到我的並不重要,那很容易,換了我也能做到。

    他想告訴我什麼?

    他是想說「我在監視你,我要逮住你」嗎?

    要不,他是說,「想玩一玩嗎?」

    我是想玩一玩。

    我的確想玩一玩。

    但是那面鏡子又怎麼解釋呢?芭比的殘肢握著的鏡子,其意義要深遠得多。我能想到的意義只是:「瞧瞧你自己。」可那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幹嗎要瞧自己呀?我不是那麼愛虛榮,並不喜歡照鏡子——至少我並不為自己的外貌感到沾沾自喜。我明明是想看看兇手,可我幹嗎要看自己呀?所以這面鏡子的意義我目前還沒有弄懂。

    我做出了正常人的選擇。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我決定不採取任何行動,也不打算告訴德博拉,即便她知道了會責怪我,那就讓她責怪去吧。由於某些原因,我決定把這當作我個人的秘密,誰也不告訴。這樣一來,我接近來訪者的機會就更大了。而接近他的目的當然是要將他繩之以法。這是自然的。

    第二天,我按照正常人的方式生活了一天,心情沒有因為這件事情受到任何干擾。

    當我回到家時,電話鈴響了,我打算讓答錄機去應付。是麗塔的電話,她讓我給她回電話。為什麼?她想責怪我鹵莽地吻了她嗎?還是覺得我們可以更進一步?

    麗塔只不過是一個掩護,是一件傻孩子的外衣,我在過週末的時候穿上她就可以掩蓋這樣一個事實:那個有趣的兇手所做的事情我也做過,只不過這會兒我沒去做。

    這是嫉妒嗎?當然我這會兒沒有做那種事。不久前我已經暫時決定洗手不幹了,在最近一段時間裡我肯定不會再去重操舊業。

    那太危險了。

    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可是——

    我走進廚房,拍了一下那個芭比娃娃的腦袋,而芭比娃娃沒有吭氣。我受不了這種公然闖入,麗塔的電話強化了這種混亂,我是怎麼了?

    我走到窗前,望著外面。這時天已經黑了,遠處大海的上空升起一團光亮,看到這種光亮我內心深處一個微弱、奸詐的聲音響了起來。

    月亮。

    我隱隱約約地聽見有人呼喚我的名字,就在附近。那是一種有別於人聲的冷冰冰的窸窣,一種非音調的音調,一種低聲吐露出來的思想,來自我內心的黑暗使者,而我現在不想聽他說話。

    我感到很絕望,運用各種手法試圖消除這種感覺,但根本不奏效。於是,我做了一件令自己震驚不已的事:我給麗塔打電話。

    「哦,德克斯特,」她說,「我只是——我有點怕。謝謝你打來電話。我只是——」

    「我知道,」我說著,其實我什麼也不知道。

    「我待會兒能來看看你嗎,我很想跟你聊聊。」

    「當然可以嘍,」我告訴她。我們約好了,待會兒我到她那兒去。掛上電話後我有那麼半個小時心神不寧,最後我體內那個柔和的聲音又慢慢地回到了腦海裡,它平靜地告訴我,今天晚上真的很不尋常。

    我不由自主地又走到窗前,月亮在暗笑著。我拉下窗簾,轉身走開,在公寓內來來回回地踱步,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邊走邊撫摩著東西。當我走進廚房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芭比的腦袋,我摩挲著芭比,心裡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女性殘缺的肢體。

    純白的,紮著緞帶的肢體。

    麗塔的面孔浮現了出來。

    我是想玩一玩。

    我的確想玩一玩。

    可是我還沒有準備好。

    那沒有關係,還有一點點時間來準備,我會讓他吃驚的。

    我穿好衣服,走出公寓,我內心那位黑暗使者發出了會心的微笑,我們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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