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名為「男人天堂」的旅館門邊,一個留著鐵十字架形狀髮式的男人正在對著牆撒尿。他很滿意地提上褲子,扭頭看著附近幾個來光顧的客人。他們慌忙把視線挪開。他覺得更滿足了,往地上啐了口痰,然後搖搖晃晃地走進了旅館。
在一層的櫃檯後面,一個矮小的男人正在低頭看著報紙。他一雙猥瑣的小眼睛,蓄著鬍子,臉上分明還掛著不久前挨打留下的傷痕。
這個男人聽見動靜,趕緊抬頭招呼,「唉,這位……哦,是鐵狼先生啊,今天怎麼?」
「少廢話,就你這張賤嘴招了多少打,還他媽的不長記性。」「鐵十字」把一隻香煙咬在齒間。男人趕緊過來點上火,一面滿臉堆笑,「哪兒哪兒,我記著,記著,先生今兒是來快活快活的吧。我給你叫上本店的招牌……」
「別叫了,那老貨色!」鐵十字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聽說你們這兒新來了一個日本妞,爺想上她。」
「啊……這個……」男人面露難色。
「怎麼著?你是想我不給你錢是怎麼著!」「鐵十字」每個月都要玩上兩三回,不過也從來沒給過錢。
「不敢,不敢,我哪兒敢跟您要錢啊,可是,她實在正在陪著客人呢,您看……」
「給那隻豬五分鐘的限制,趕緊給我騰地兒,要不然,我把他廢了。」
旅店門口停下了一輛汽車,很久不見風光的紅燈區裡濃妝艷抹的妓女們蜂擁而上,當她們看清來人時就躲地遠遠了。有少數幾個不識相的也被她們的同伴拉了回來,「別過去,那是警察。」
「就是這兒了,那傢伙只有晚上會在,照看他的骯髒生意。」米爾警官說。薩姆蘭點點頭,三位警官魚貫而入。
那個矮小的男人從樓上下來,一臉倒霉相,看到樓上那個顧客倒是同意了,不過也不會付錢。他剛剛下到樓梯一半,一眼看見進來的米爾警官,回身就往樓上跑。米爾警官也看到他了,往樓上追。薩姆蘭和卡洛斯緊隨其後,不過被「鐵十字」攔住了。
「媽的活膩了,這他媽我罩著。」他噴出一股濃重的酒氣。
薩姆蘭皺了皺眉,他無心理會囂張的喪家犬。
「跟你說話呢,知道我是……」
「鐵十字」沒能把話說完,一隻粗大的手捏住了他的雙頰,他感到鑽心的疼痛。
「滾!」薩姆蘭冷冷地說了一句,把他扔在一邊,走上了樓。那傢伙似乎不甘心,抄起一隻木棒,對著警官的後腦砸去,卻不料手揮在半空中落不下去。卡洛斯緊緊攥住了他的胳膊,左肘對著他的後背用力一戳,帶著他的胳膊往後擰去。「鐵十字」覺得膀子快要斷了。卡洛斯不再理會,也上了樓。
樓上的男人女人,聽到外面的響動有的探出了頭,見兩位警官衝過去,趕忙閃開。
拉皮條的男人順著二樓外面的扶梯跑下樓,不時回頭看看,米爾緊追不捨。這傢伙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倒是省了警官的事。他從地上拎起那個男人,用力撞在牆上。
「Hi,雷恩,為什麼見到我就跑啊?是不是你又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呢?」米爾用左臂有力地抵住那傢伙的背。
「不是,不是,警官,聽我說,我什麼都沒幹,我只是做我的生意。您放了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的。」雷恩苦苦哀求。
「呵呵,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是怎麼知道我要幹什麼的。雷恩,放聰明一點兒,今天可是三位警官一起來找你的。如果你還是什麼都不說的話,我會擰下你的頭。」
薩姆蘭和卡洛斯也趕到了。
「你叫雷恩?如果你好好回答我們的問題,我們會給你報酬的。」薩姆蘭靠過去,手裡拿著一百美元。
雷恩低頭看了一眼,馬上說:「警官,我,我可是在這兒做生意的,您就可憐可憐我吧。我老是多嘴多舌肯定會被他們宰了的。哎呀哎呀,米爾警官,你輕一點。」
「聽好,雷恩,我只想知道『觀察者』現在在哪兒,他最近都做了些什麼。就這麼簡單,希望你能配合我們。我聽說你見過『觀察者』本人。」
「我他媽哪兒見過他呀,像他那種神龍見首不見……啊!」
「別罵人,雷恩,」米爾把他的頭再次撞向牆壁,「這麼說,你這兔崽子是在騙我了,我最討厭說謊的人。」
「啊,啊,我說我說,我是見過他,但是誰知道是不是他的真面目呢。他有時候會來這裡,但是,從來不玩兒女人,就這些了。」
「就這些?」米爾警官掏出了手槍,對著雷恩的頭,「看得出來,你在說謊,雷恩,聽著,我再加一百美元,如果你還是不說……」
「好,好,我說,我聽說他最近在調查一個中國人,真的,就這些,上次他來的時候這麼說的。其他的我什麼也不知道了。」
「中國人?」薩姆蘭一驚。
「是啊,是啊,是個中國人,他說是受人委託幫忙調查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好了,警官,鬆開他吧,他就知道這麼多。」三位警官聽見背後的聲音,回頭看見一個穿著整套白西裝的男人。在他開口之前,誰也沒注意他走到他們的身後,他走路不帶一點聲音。
「這位是薩姆蘭警官吧,我的老闆有請,請這邊的兩位警官也一起跟我來吧。」白西裝男人說完話,轉身就走。薩姆蘭衝他們點點頭,米爾鬆開了雷恩,不過沒有把他說的一百元給他。雷恩摸了摸頭上的傷口,撿起了薩姆蘭給他的美元,罵罵咧咧地走遠了。
四個人從「龍手」餐廳的後門走上了二樓,路加正坐在那裡等他們。
「啊,是薩姆蘭警官啊,快請坐下吧,還有那邊的兩位。」路加居然站了起來,白西裝退出去了。
「是啊,久違了,路加先生,你看起來又老了不少。」薩姆蘭倒也不客氣,不動聲色地坐下了。兩位警官也跟著坐在旁邊。
「沒辦法,歲月不饒人呢。幾位警官這麼晚來訪,我已經聽說了,不知道幾位警官用餐了沒有?」
「不必客氣了,路加先生,我們來這裡是有點事情。你知道一個叫做『觀察者』的人嗎?」
「啊,我知道他,我們有時候會從他那裡獲取信息,不過我沒有見過,他從來不出現在我們面前。聽說這邊一個叫雷恩的渣滓但是有幸跟他說話。你們找他有事嗎?」
「這關係我們一個大案子,聽說他最近活動比較多。」
「這個我倒也是聽說,他前幾天來過這邊,有人說他在查一個中國人,不過具體查出什麼,我也不得而知。」
「您還知道別的什麼嗎?」
「我倒還是聽說他對你們警方的一個案子尤為關心,我們有個手下人那麼說的。他也是見過『觀察者』的一個人,不過很不幸,他已經死了。」
「死了?!」
「是的,死了。被一個中國人殺死了。當然,屍體我想辦法處理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晚上。」
薩姆蘭馬上聯想到昨天午飯時看到沃勒醫生臉上的傷痕。不過他也不能完全相信路加的話。
「那個中國人的手法也相當可以,硬是用一把小刀輕鬆割下了他的頭。」
這裡有一個矛盾,如果醫生有那樣的手法的話,幹嘛會弄得那樣傷痕纍纍呢。不過也可能,那個中國人不是醫生,這只是一個巧合。
路加彷彿看穿了薩姆蘭的懷疑,接著說:「警官,請你相信我說的話。我一直想做一些事還你的人情。」
米爾和卡洛斯聽了不禁茫然,薩姆蘭知道路加指的是什麼。
「13年前,你破了那個案子。當然,我很希望你能把那個兇手交給我處理。不過希望歸希望,我也知道你不可能那麼做。可是,你終歸是抓到了兇手,小女也就算是瞑目了。」
「對令嬡露西亞小姐的被害,我深表遺憾。」
「是啊,那個混蛋殺了我唯一的最愛。」路加先生說到這裡,不覺神色黯淡,「我確實是個無惡不作的人,可是,露西她是個好孩子啊,她那麼可愛。我的老婆早死,我唯一的寄托也就是她了。沒了她,真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那個該死的傢伙!」他臉上又現出憤怒。
「聽說最近又出了連環殺手,警官,這可還是要看你的了。」
離開「龍手」,路加保證,一旦有了「觀察者」的消息,會立刻通知薩姆蘭,薩姆蘭對這句話也不抱太大希望。三個人,走到車子附近,看到了站在陰暗街角的兩個孩子。大一點兒的是個約莫七八歲的女孩子,小一點的是三四歲的男孩子。女孩子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像是剛剛挨了打。她緊緊拉著弟弟的手,兩個人在陰冷在天氣裡打著哆嗦,薩姆蘭走了過去。
「喂,喂,薩姆蘭,你幹嘛去呀。那就是一些小乞丐。別給他們錢,他們就是一些小騙子。」米爾叫著。
「我沒見過這麼小的騙子,來,拿著,去買點兒吃的吧。」薩姆蘭溫和地看著兩個孩子,摸摸他們的頭。
「哎呀,你這個人就是心眼太好了,你怎麼連這個都看不出來,他們每天都在這裡的……喂,喂,卡洛斯,你怎麼也……真是的,晚飯只好我來請客了,真是的!」
「我也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小騙子。」卡洛斯一手抱起一個孩子,「走,跟叔叔吃飯去。」
「你們真是的……受不了!」米爾一邊嘟囔著,卻也沒什麼辦法。
雷恩站在門口,還在咒罵著,「媽的,米爾那個混蛋,一分錢也不給我,叫我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哼,哎呀呀,這位客人,您快裡邊請……啊?您要外招,這個,我們這裡的小姐確實有出台的。不過,不過,她不在啊。你說什麼,你喜歡在車裡玩兒,不過,不過,您的車子在哪兒啊?在那邊嗎?……這我可不敢肯定,好吧,我跟您過去看看,一定不能透光的玻璃啊(作者注,美國可不像中國,他們半數以上的車子都是透明玻璃)……您的車……」
雷恩剛一轉進小巷子,就覺得腹部一陣熱,他驚疑的目光垂下來,看見一把匕首刺進了小腹。那個男人把刀子一別,雷恩抽搐著倒下去,沒能發出一生。男人把他拖進了小巷子深處,那裡確實停著一輛車。他把他塞進後備箱,然後從車上提下一隻桶。
他把裡面的液體從巷口直灑到車子前面。而後上車,把車子從另一口倒出去。男人燃起一隻煙,接著把廉價的一次性打火機猛地拋了進去。「彭」地一聲,小巷子火光沖天。
車子開動了,車上的男人自言自語:「雷恩,我本來想找你喝一杯的,不過,我不喜歡多嘴的男人。哦,我也不喜歡你做的生意,該怎麼說呢,因為我媽媽是個妓女……很難堪不是嗎?所以,我也不喜歡皮條客。雷恩,好好睡一覺吧,晚安。」
車子消失在黑幕中,留下身後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