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克與邁克爾為新一輪的調查取證而心懷希望的時候,米洛特警官被徹底驅逐出醫院失蹤案。
羅裡松局長不是傻瓜,他當然清楚米洛特的利用價值,同時也預感到楊克。拉爾夫這個被將軍賞識的人不可能久留此地。但這一切似乎與他本人毫無關聯,畢竟快要退休,不該再捲入利益紛爭當中來。對此,他毫無牽掛——正如人們所知道的,他現在的希望僅只是保護好自己完美的小家庭並努力讓自己能夠光彩地離開從事了三十餘年的警察事業。
其實是否灰溜溜地離開,在局長看來也都無關緊要,正如他當年的那股野心早就蕩然無存一樣。一天前,他是欣賞米洛特的,現如今也沒有變化,他希望他能跟楊克合作搞定這一棘手案件,看來這個願望難於實現了。
作為一個天生的交涉家,局長本可以堂而皇之地稱讚米洛特一番然後把他支開,他也一貫是如此行事的。只是這一次,他改變了往日的作風,語重心長地跟得力的下屬解釋了很久,讓他明白,自己作出的這個決定並非出自本意。
米洛特沒有多說什麼,昔日里長存於心的自卑似乎隨著昨晚吉米的講述飄忽天外,與楊克的競爭意識也被淡忘了。他沒有爭辯什麼,這叫局長很吃驚。
從最開始自己想要領導案件調查的請求被拒絕之後,米洛特便隱隱感到了事態終歸會發展到這一步。這也沒有刺激他原本強烈的嫉妒心,倒是油然而生了一種同情。他明白自己的調離也同樣出乎楊克的意料,甚至是他不願意看到的場面。楊克已經經受了太多,不知道擺在眼前的還會是怎樣險惡的路途。因此,米洛特忠心地同情和祝福這個不幸的年輕人。並不是只有自己才是那個可悲童年電影裡的主角,這種有些同病相憐的感情在短暫的一夜之間改變了米洛特。他什麼也沒有說,離開了局長辦公室。
米洛特不知道將軍的存在,雖然他暗自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在操控著一切,卻不願意費腦子猜度將軍和局長拿捏出來的把戲。在回家為自己癢痛難忍的股癬上了藥之後,他便坐在桌前嚼起妻子留下的那些老式動物餅乾。
她總是如此,他這樣想,跟不上潮流。餅乾的味道有些像在吃草,但她卻總是熱衷於此。這曾是他一直以來看到她身上缺點中很小的一個,不過,今天,他不願意想它。
是的,她不是一個浪漫男人的好選擇,這在米洛特失去父親老友的那位寶貝女兒之後也顯得不重要了。他心不在焉地草草和她結了婚,而她滿心歡喜,至今蒙在鼓裡……
她從不和他吵架,卻以那些難以下嚥的東西來折磨米洛特,至少他以前是這麼認為的。不過,現在,這也不錯,他這麼想,她也是個可愛的女人,而他並沒有善待她。
警官躺在沙發上裡,兩腳伸直擱在桌上。藥效開始發作了,他覺得兩腿之間冰涼涼的,這感覺不錯。在餅乾和蘇打水的作用下,他打了一個飽嗝,似乎挺滿意這東西的味道的。
在收拾行李之前,米洛特回到收拾整潔的小書房裡。親了親放在桌上那張妻子留下的紙條,那上面寫著:「換洗的衣服都放在床上,我愛你,寶貝兒。」
他挺開心的,過一會兒又恢復了先前嚴肅的表情,開始伏案工作。
數小時以後,米洛特踏上開往芝加哥的飛機,作為紐約警局的唯一代表,出席那裡舉辦的警界大會。與此同時,剛剛回到局裡的楊克接到了一份抄寫乾淨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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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的失望對於兩個年輕人而言,並沒有形成新的打擊。經過了思想的洗禮,楊克堅強起來,為接下來的挑戰做好了準備,而邁克爾則因為同伴的變化深感欣慰。
米洛特的離開是個不小的波瀾,但楊克並不知道這事情的背後隱藏了什麼,也就在稍稍感到遺憾之後,很快地重新投入到調查中去。
米洛特是個縝密並抱有良好習慣的警官,這在他送來的文件上得到了充分體現。這文件對日後的調查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恐怕也是米洛特始料不及的。
值得一提的是,楊克雖然缺乏一名警官需要的良好素質,但他分析材料的能力卻是常人無法比擬的。
由於楊克發現了米洛特文件裡的一個問題,並且不斷向深處延展,這起神秘的醫院失蹤案才得以告破。
在邁克爾去科學見證組,化驗住院樓二樓女士洗手間窗戶的真正碎裂方向時,楊克開始認真閱讀這份文件。
其正文如下:
從被害人失蹤的順序中,我發現了一些有意義的東西,並加以整理,以供參考。
1.如果將被害人的順序進行排列的話(這裡包括仍無下落的梅麗爾和護士長,以及精神失常的傑西卡。坦迪),我得到了這樣的順序:梅麗爾小姐、護士坦迪小姐、羅伯特先生、加尼斯先生和護士長哈勃太太。但這裡面顯然缺少了兩個人,一個是你昨晚發現的女屍,也就是凱特護士,另一個是阿爾伯特醫生。這兩個人的準確失蹤時間很難判斷。
2.雖然準確時間難以斷定,但是我昨天對醫院的調查可能起到幫助。因為醫院報告的失蹤人數中包含了我們先前不知道的一個人——凱特護士,於是我重新觀看了醫院的監視錄像。鑒於凱特護士是在梅麗爾失蹤當晚也消失不見的,我就要了那段時間的錄像。發現之前的猜測可能不正確,由於坦迪護士和男友是在家裡遭受襲擊,所以我以為凱特護士也是。但是,四層的錄像裡卻沒有她離開醫院的顯示。梅麗爾的失蹤時間是22日晚9:45至10:20之間,而凱特護士則是當晚負責鎖側面樓道的人,這個時間該是9:30。大多數負責鎖門的護士都會在差一刻十點左右回到休息室換衣服,然後於十點準時下班。那麼,凱特護士應該也不會例外才對,但是我反覆看了幾遍都沒有她離開的影像記錄。這是一個奇怪的地方,也許她就是在那段時間遭受襲擊的。或者可以這樣認為,她和梅麗爾的失蹤之間存在某種聯繫。
3.接著我注意到一個問題,如果凱特的情況我們可以這樣理解,那麼阿爾伯特醫生又是怎麼回事呢?我同樣注意到了阿爾伯特醫生沒有出現在錄像中,他會不會與凱特小姐一樣,被兇手以同樣的方式弄走了呢?他是在24日凌晨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之後不見的,而在差不多重合的時間段裡,傑西卡。坦迪及男友與那個倒霉的加尼斯醫生都遭到了襲擊。如果兇手不是時間卡得剛剛好接連襲擊了這兩個地方的話,那就只有一種解釋:兇手是兩個人!但是關於這一點,我遲遲無法做出結論。而且,阿爾伯特醫生和凱特小姐的失蹤還有一些不同之處,我想你一定也注意到了。那就是凱特小姐的車子還停在停車場裡,醫生的卻消失不見了,兇手開走了那輛車,這是為什麼?
另外,我按照兇手處理屍體的方式也進行了分類,發現了一件更為奇怪的事。凱特小姐的屍體經過了冷凍、掩埋以及毀壞等等處理方式,但羅伯特先生、加尼斯醫生和阿爾伯特醫生的屍體卻沒有刻意處理,這是為什麼?吉米和證據組的同事曾經說過,這次的對手是個極其狡猾的傢伙,這是從凱特護士被破壞得慘不忍睹的屍體上得出的結論,如果他不是一個眼球收集癖的話,那就一定是有意破壞調查進度。而且他也的確做到了,不管是否出於他的意願。死亡時間變得很難推斷,也搜集不到與兇手相關的任何有價值的證據。那麼,他為什麼不如此炮製,在其他三具屍體上也大做文章呢?我想這樣可能效果更好,完全把我們折騰得無從下手不是更好嗎?但他沒有這麼做,那就一定存在某種理由。
關於兇手殺人的動機,也是疑竇重重。最容易判斷的是傑西卡與男友和他們的鄰居了。這應該是典型的掩飾性殺人。(作者註:兇手為了掩飾自己敗露的行蹤而不得不殺人的動機。)毫無關聯的鄰居加尼斯先生的被害應該就是證明。問題是,傑西卡本人卻並沒有死,這是最叫人匪夷所思的,也無疑是本案的關鍵。她很有可能看到了兇手,但他還是出於什麼緣故而沒有痛下殺手。也許,這支持了我先前的觀點,即是,有兩個殺手……
至於阿爾伯特醫生和後來失蹤的護士長都有可能是因為無意中瞭解了殺手的真面目而被害。但我很懷疑護士長是不是會錯意了,假設她和她們有一樣的被害理由,就不應該拖得這麼久,用殺手沒有機會下手來解釋的話未免過於牽強。護士長確實有可能和幾位護士之間存有什麼秘密,但這不應該和兇手有關。所以護士長不妨先被排除在外,讓我們回頭看看醫生。他的失蹤是最為古怪的,如果兇手像對凱特護士一樣弄走了他,為什麼要連車子一起開走呢?對於這件事的解釋有很多,我無法找出一個比較有說服力的。恐怕最有可能的是,兇手曾經利用了他的汽車,而且留下了什麼證據。還有一點值得留意的是,在醫生屍體的小腿處有一道很深的傷痕,好像是鈍器撞擊造成的,我有一種直覺,可能是車門。也許阿爾伯特醫生和兇手圍繞著自己的車子展開爭鬥,因為兇手這個時候恰好回來取走證物。但這大概不是在醫院裡發生的,不然必定引起他人注意。我的觀點是,他可能控制了醫生,比如說使用藥物,但是後來醫生醒過來,準備逃走。但是這樣說,又會和兇手乾淨利落的一刀刺殺相矛盾。總之,關於這些問題,形成了一大堆的謎團將要由你來解決。
調查的方向將由這個繼續負責的警官來制定,不過,我想,如果能找到醫生不見了的車子應該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還有一點算是提醒,你可能覺得這是多餘的,但我還是要說,不要感情用事。克萊默先生是個迷霧重重的人,我總隱約地感覺到他和這起案件有什麼關係,但又說不清楚。從目前掌握的消息來看,他沒有什麼不利的證據,但是,這個對女兒失蹤反應冷淡的傢伙一定起到了什麼作用,相信我!
希望在我回來的時候,能夠得到你破案的好消息。
最近才成為你的朋友,米洛特。羅林
楊克放下文件,靜靜地思索了很久,不免心潮起伏。
米洛特是個好人,也很有能力。他的這份材料基本上覆蓋了案件的所有重點,而且還寫成於得知自己已經不再負責這個案子之後。他獨到而銳利的眼光發現了楊克存在的漏洞,使得他多次調查了醫院裡的監視錄像,而這正是楊克大意遺落的。不過,這裡還是有一些欠缺,不過,這也不能怪米洛特,因為他並沒有和楊克與邁克爾一道暗訪醫院。
墨菲先生?這個名字倏地跳入楊克大腦裡……
墨菲先生關於見到鬼的故事和凱特屍體經過冷凍的證據形成了一種暗合。沒錯,如果他所說的屬實,那麼,這個在夜裡走動於樓道的「鬼」想必就是兇手了。那個時候,兇手剛好把凱特的屍體安置於六樓停屍間的冰櫃裡。如果再接下來想的話,他也一定擁有整個外側樓道的鑰匙。等等,說不定,他正是利用凱特身上的鑰匙……
「請問還有沒有人啊?」
一段模糊的影像出現在楊克眼前,凱特護士正拿著一大串鑰匙走向黑暗封閉著的金屬門。
「有時候,我們得確認一下是不是還有人逗留在裡面,你可以想像,這樣黑暗的環境有時候會招來一些年輕人……呃,我是說他們病得不重,所以可能稱這個機會,在裡面……如果被鎖在樓道裡那可就麻煩了……」又一個護士的話跳入腦中。
凱特護士輕輕推開金屬門,它發出響聲,在幽暗的外側樓道發生迴響,「有人嗎?」她再次問道……
影像戛然而止……
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
一隻強有力的胳膊猛地抓住凱特小姐,沒能讓她發出一聲叫喊,就……
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鑰匙被留在兇手身上,醫院的人就會馬上發現凱特小姐失蹤了,而不會在梅麗爾失蹤後那麼長時間才不見啊。
而且,工作人員都堅持說,凱特小姐當晚離開醫院之前把鑰匙放回了休息室啊。等一下,說不定這是他們的錯覺才對,鑰匙確實被歸還了,但不是凱特小姐(因為米洛特對監控錄像的調查表明她並沒有通過主樓道離開醫院),而是……兇手!
如果這麼說來……那兇手就是醫院的人,而且,他現在還在醫院裡……
所以,阿爾伯特醫生與哈勃太太才會接連失蹤,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對兇手設防!
還有,樓道裡的「鬼」以及破碎的玻璃……
楊克漸漸把這些線索串在一起了,他的大腦在飛速轉動著。
但還有一個問題,這些假設的前提是,墨菲先生所說的必須屬實。可是人眼對光的反應並不支持墨菲講述的故事。如果他真的透過粗糙玻璃發到對面白色的「鬼影」,那麼對方也一定看到他。
楊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坐得更直了些,他決定晚上回到醫院做一個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