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類發明出工具的那一刻起,人類剩餘的想像力就發展出了無數的戀愛類型:深情,長情,結婚情,一夜情,辦公室戀情,中年怪叔叔對小Loli的補償型愛情,姐弟戀,同性戀,異地戀……
與其說這是發明,不如說是偏執地將其歸為類型。只是有一項,在距離我們幾千年前的古希臘,一個叫做柏拉圖的怪叔叔,發明了一種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戀情類型,人們喜愛它,推崇它,讚美它,呵護它,只是……
這樣的「精神戀愛」是否真的存在,這樣的戀情是否只是一個妄想狂憑空的發明……
這天半夜,顧小白正在家裡辟里啪啦地打著專欄稿,小雪在背後的沙發上看著電視,百無聊賴地換台,一個台一個台地換,每個台出現兩句台詞,就切換掉,每個台出現兩句台詞就切換掉。顧小白皺著眉頭忍受著這樣跳進跳出的煩擾,努力吸氣繼續工作。
終於,小雪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顧小白心裡一陣狂喜,以為她終於還是撐不住要去睡了……沒想到,電視頻道切換的聲音又想起來。
顧小白頭皮一陣發麻。
「你困了為什麼不回家呢?」終於,這麼來回幾次後,顧小白想死的心都有了,忍不住回頭問。
「我爸媽早睡了啊,我現在回去開鐵門會吵到他們的。」小雪說。
「那……」顧小白朝臥室看了一眼,「你先自己進去睡啊。」
小雪無辜地看著他。
「我不困啊!」
顧小白沒辦法,只好又轉過頭繼續工作。
電視頻道切換的聲音又響起來,伴隨著小雪十秒鐘打一次哈欠的頻率。
「我今天真的要工作到很晚,」顧小白轉過頭,真心誠意地看著小雪,「可能要到天亮呢,真的。你不用陪我,也不要等我,自己先進去睡吧。」
小雪幽幽地看了一會兒顧小白,「好吧!」關掉電視,放下遙控器,頭也不回地走進臥室,由於實在太困,差不多是栽進去的。
顧小白歎了口氣,轉頭醒醒腦子,喝了口咖啡,準備繼續幹活。
手剛放在鍵盤上,房門就被辟里啪啦地敲響了。顧小白手一抖,咖啡全灑在桌子上。
沒來得及打掃……
面對催命般的敲門聲,顧小白只好先去開門。
打開門,門外是羅書全。
羅書全穿著睡衣,睡眼惺忪,頭髮亂蓬蓬,非常可憐地站在門口。他也不理顧小白,垂著頭自顧自走進客廳。
「我進來坐一會兒……」
說完,就坐在沙發上兩眼發直。
「你進來坐就進來好了,」顧小白回過身一邊拿著抹布擦桌子,一邊咬牙切齒,「砸門砸得跟搶劫似的幹嗎?而且,你們倆是不是一個個都有病啊?輪流來站崗啊?一個走了一個來……」
顧小白一邊擦桌子一邊恨恨地嘮叨著,一回頭,羅書全早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顧小白瞇著眼走上去,仔細研究了一會兒。
「喂!」顧小白在羅書全耳邊大喊一聲。
羅書全嚇得跳起來。
「你哪裡不正常啊?」顧小白匪夷所思地看著他,「自己有家不睡,跑上來睡我沙發乾嗎?」
「楊晶晶睡在我床上。」羅書全苦惱地看著他。
倒了兩杯咖啡,顧小白走到客廳,遞給羅書全。羅書全蓬頭垢面地頂著兩隻大黑眼圈接過咖啡,啜了一口,表情十分哀怨。
「是這樣的……有一次,楊晶晶在我懷裡特別舒服地睡了一覺……」
事情發生在兩個多星期前的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
那天,羅書全坐在沙發上看IT雜誌,楊晶晶在和羅書全說話,說著說著睡著了,趴在他懷裡像個嬰兒般地睡著。羅書全一邊看雜誌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屋子裡安靜溫馨,楊晶晶睡得特別香,不知過了多久,慢慢迷濛地睜開眼睛。
「我剛才是不是睡著了?」楊晶晶怔怔地問道。
「是啊。」
「好久沒睡得這麼甜了。」楊晶晶用一種夢幻般的語氣說,「還做了一個特別特別美的夢。夢見我走在街上,不管走到哪裡,天上都掉錢下來,而且就掉在我這邊的肩膀上,一掉一塊錢硬幣,一掉一塊錢硬幣,沒過一會兒,我已經攢了幾千塊錢啦!」
「……」
「雖然醒過來錢全沒了,但真的好久都沒睡得這麼香了……」
「那是我在拍你的肩膀。」羅書全說。
然而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羅書全暗無天日的日子就開始了。原先楊晶晶和羅書全是分開住的,第二天,楊晶晶就拿了睡衣,洗漱用品,各種化妝品,「借宿」到羅書全家。晚上不管加班到多晚,都會跑到羅書全家裡來,要羅書全抱著她,拍著她的肩膀才能睡著。這麼持續著,已經連續兩個星期了。
「她這麼窮啊?」聽完,顧小白詫異地看著羅書全,「每天都要做天上掉錢的夢才能睡?喔,還是因為在銀行工作,每天見那麼多錢受刺激啦?」
「那倒不是。」羅書全搖搖頭,「她後來就再沒做過掉錢的夢,她是覺得在我懷裡睡得特別舒服,特別安心,睡覺睡得特別香……」
「那不是很好嗎?」
「好個屁啊!我是個男人啊,大哥!」
看著困惑不解的顧小白,羅書全終於爆發。
原來,每次到了這個時候,楊晶晶香甜地睡著,羅書全看著楊晶晶的肩膀,睡衣下晶瑩的肌膚,都忍不住慢慢把手放上去。然後看看楊晶晶的反應,然後慢慢往裡伸,每伸一厘米就像去偷保險櫃的錢一樣膽戰心驚……
然後,楊晶晶就睜開眼睛,半撐著床看著羅書全,羅書全嚇得連忙舉高雙手。
「你在幹什麼啊?」楊晶晶問。
「沒……沒幹什麼啊!」羅書全應道。
「沒幹什麼你剛才在幹什麼啊?」
「沒幹什麼我剛才也沒幹什麼啊!」
一動不動地看了羅書全一會兒,楊晶晶點點頭,說了聲「好吧」又睡下去,摟住羅書全的腰,沒過一會兒,再次香甜地睡著了。
看著楊晶晶脖子後晶瑩的皮膚,羅書全又忍不住慢慢地伸過手去,剛剛接觸到楊晶晶的皮膚……
楊晶晶……像被電擊了一樣蹭地坐起來。
羅書全又連忙把手收回來,裝作什麼事也沒有。
一陣尷尬的沉默,誰也沒有說話,然後,楊晶晶垂著長髮,輕輕地問了一句。
「為什麼呢?為什麼非要做那種事呢?為什麼就不能讓我在你懷裡,在你身邊好好睡一覺呢?」
楊晶晶轉頭,難過地看著羅書全問。
「是呀?為什麼呢?」顧小白也奇怪地看著羅書全,「你為什麼就不能讓人家好好睡一覺呢?人家上班很辛苦的呀。」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什麼啊?」羅書全快發瘋了。
「有啊!就是人家要睡覺你老是不讓人家睡覺,一會兒捅捅人家,一會兒捅捅人家……」
「我走了。」羅書全猛地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走。
「你說呀,」顧小白又把他拉回來,真心誠意地問他,「我真的不明白啊。」
「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啊?」羅書全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啊?你是不是男人啊?」
顧小白怔怔地看了羅書全半天,才鼓起勇氣問:「我……問你個問題啊……如果我問錯了,你不要打我啊。」
「喔……」
「你……不會到現在還沒跟她那個吧?」
「是啊!」羅書全大叫起來。
「你到底在搞什麼啊!!!」像比拚慘叫程度般,顧小白也衝著羅書全大叫起來。
一陣怒髮衝冠的大眼瞪小眼之後,顧小白突然反應過來裡屋還有個小雪,連忙噓地讓羅書全小聲。
「我也不知道我在搞什麼啊!」羅書全鬼鬼祟祟地說,「就……就不知道怎麼就……」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我認識她的時候你不也在嗎,到現在一個多月了。」
「一個多月,現在有快兩個星期她住在你家,她又是你女朋友,你們到現在還沒……」顧小白盯著他,「請問你是怎麼造成這種奇跡的?」
「就沒機會啊!」羅書全團團轉,「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到不了那個份上,她也好像完全沒那個意思——那我總不能強姦她吧?犯法的好嗎!」
「……」
「最主要的問題關鍵不在這兒,不做也就不做好了,我又不是很有所謂的,我又不是你……」
「靠你什麼意思啊?」
「字面意思啊……我本來就不是你。」
「……」
「哎,你聽我說下去,」羅書全煩躁地說,「本來我也不是非要和她怎麼樣不可,我以前沒有女朋友的日子一個人過得也好好的,挺高興的。一個人上上班,打打電腦,上上課,也就這麼過來了,誰缺了那個不能活啊……我又不是你……」
顧小白突然站起身,「我走了……」
「問題關鍵是,你不能每天穿得那麼少睡在我邊上。」羅書全突然一把拉住他,苦苦哀求,「要我抱著你睡,還要讓你好好睡,拍著肩膀摸著背睡,你倒是睡了,我怎麼辦?我還活不活啊?」
羅書全抱著顧小白大腿苦苦哀求……
這個時候,臥室門打開了,小雪穿著睡衣呆呆地看著他們……
轉過頭,羅書全和顧小白也呆呆地看著她。
小雪也穿著睡衣,露出雪白的肌膚。
羅書全呆呆地看著小雪,一時間羞憤交加,血全部湧到腦子裡,身體供血不足,只好緩緩彎下身子,跪在地上慢慢爬出門外,再抬手慢慢關上門。
呆呆地目送著羅書全出去,小雪看著顧小白。
「他不是說我……你別誤會……」
顧小白剛要解釋,小雪恨恨地看了顧小白一眼,轉頭就走,砰地關上臥室門。
羅書全穿著睡衣可憐巴巴地走在樓道裡,走到自己家門前,打開門,偷偷摸摸地往裡望了一眼,然後偷偷摸摸地進去。看到楊晶晶已經睡了,他這才小心翼翼地躺上去,躺在楊晶晶邊上。
楊晶晶迷迷糊糊中一個摟抱,抱住羅書全。
羅書全在黑暗中望著天花板瞪大眼睛,一動不動。
然後,時間一點點過去……
羅書全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半躺在床上,隨手抄起邊上一本《道德經》。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固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羅書全搖頭晃腦地念起來,念得不亦樂乎。
然後……燈亮了。
迎著床頭燈的光,楊晶晶瞇著眼睛正看著他……
「你幹什麼呀你,大半夜的?」
「好吧好吧。」羅書全顫抖著放下書,擰熄燈,睡下去。
剛睡下去,楊晶晶一條大腿就擱在他身上。
他轉頭看看楊晶晶,又看看那條光潔的大長腿……
仰頭看著天花板……
一滴晶瑩的眼淚從眼角落下。
顧小白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進臥室裡睡覺的,偷偷摸摸地進去,天已經開始大亮。他悄悄躺到小雪邊上,藉著光看她的臉,那張臉晶瑩剔透,沒有一點瑕疵。顧小白靜靜地看著她,禁不住湊上去輕輕地吻了一下。
然後,閉上眼……
小雪本來閉著眼睛,然後睜開,看著顧小白的臉,然後慢慢起身,洗漱去上班……
這些時間裡,顧小白一直閉著眼睛。
耳邊,傳來各種聲音。
與此同時,在大學的教室裡,也整整一個通宵沒有睡的羅書全,竟然站在黑板前,背對著同學,手拿著粉筆——睡著了!
同學們等著老師寫字,然後時間就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課堂裡的瀟瀟終於忍不住用手捏了個紙團,穿越整個教室,向羅書全砸去,正中後腦勺。羅書全猛地驚醒,突然高舉雙手,轉身對著同學們驚慌地高叫。
「我什麼也沒幹!我什麼也沒幹啊!!!」
羅書全撕心裂肺地交代。
下了課,走出教室,羅書全簡直羞憤得要自殺了,打電話給顧小白,顧小白的電話是語音信箱——因為他在睡覺。
「我必須把楊晶晶趕出去,我發誓今天就把楊晶晶從我家趕出去,她已經嚴重影響我生活了!甚至開始影響到我的飯碗了!」
羅書全對著語音信箱喪心病狂地喊著……
這一讓人血脈賁張的決定終於還是沒能如願,當天晚上十二點多,羅書全還是頂著兩隻大熊貓眼敲響了顧小白的門。顧小白正在吃小雪給他煮的餛飩,打算吃完後開工幹活。打開門,見到羅書全了無生趣地站在他面前,他毫不意外轉身進屋。
身後,羅書全可憐巴巴地跟了進去……
接下來……
顧小白在電腦前寫劇本,羅書全和小雪兩人並排坐在沙發上,一口口喝著咖啡,看著電視。
三個人都沒有睡覺。
邊上的顧小白不斷地模擬著劇本裡的人物說著話,進行角色扮演,一會兒慷慨激昂地對著左邊空氣,一會兒側到右邊,楚楚可憐地對著左邊說話……
過了一會兒,對著空氣……
顧小白自己和自己打起架來……
「精神分裂啊!」終於,小雪捅了捅羅書全,小聲說。
「我早習慣了。」羅書全不屑地瞥了一眼,「他一個人能扮演十幾個人呢,有時候還會趴在地上演蛐蛐呢。」
「怪不得不需要我。」毫無徵兆地,小雪輕聲道。
「什麼?」
「沒什麼。」
兩個「客人」賴在客廳裡又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電視。
「哎,你說還真是奇怪了,」羅書全回頭看看,「原來我們平時看的電視劇,都是這種精神病寫出來的啊。那我們看著看著會不會也變成那個樣子啊?自己跟自己說話,自己跟自己玩兒,自己跟自己辯論……」
終於沒法裝作什麼都聽不見,顧小白轉過頭惡狠狠地盯著羅書全。
「幹嗎?」羅書全無辜地看著他。
「沒幹什麼。」顧小白瞇著眼惡毒地看著他……
「自己跟自己……」顧小白對著羅書全緩緩地做著口型……
「做愛……」
「哎,小雪,」羅書全愣愣地看了一會兒顧小白,然後裝作什麼都沒聽到般無辜地轉過頭,「你平時都愛看什麼節目啊?」
「什麼都行……」小雪有氣無力地回答。
「那我們換個頻道行嗎?」羅書全熱烈地說,「古裝戲實在有點看不下去。」
「行……」
用遙控器換了個頻道,相親節目,《非誠勿擾》那種……
兩人又開始興致勃勃看起來。
「哎,你說怪了啊……」過了一會兒,羅書全又大呼小叫起來,「這男的明明長得那麼帥,這些女的都集體把燈滅了,這什麼變態心理啊?」
「沒安全感唄。」小雪乾脆地說。
「真的啊?」羅書全驚喜地看著小雪,「原來長得帥不是什麼好事咯?」
「嗯,這種男人,女人可能一夜情想找這樣的,但這是相親節目,大家都省著心呢……」
「喔,這樣啊……」
「但也難保她們都把燈滅了,」小雪現實地說,「下了台都去留個電話,萬一無聊時也可以拿來消遣一下。」
「消遣什麼啊?」
「一夜情唄。」
突然間腦子裡靈光一閃,好像流星劃過,羅書全想抓,但什麼也沒有抓到,只是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一時又想不出來關鍵在哪裡。
「嘖……」羅書全愣愣地看著小雪,「我怎麼總覺得你剛才說到了什麼很關鍵的事,但我一下子沒抓住呢?」
突然,顧小白走過來,趕鴨子般對著小雪和羅書全說道:「哎,行了行了,你們別在這說相聲了,你趕緊回房睡覺。」對小雪說完,又對羅書全說,「你給我下樓去……」
「啊?你今天工作完啦?」小雪驚喜萬分地看著他。
「是啊!」
小雪眼神中露出喜悅的光芒,突然看到……
顧小白開始穿外套。
「你……你去哪兒啊?」
「我陪羅書全下去走走。」
顧小白穿上外套,拎起羅書全往門外走。
「你剛才說到什麼了?很啟迪我啊,你再重複一遍!」羅書全一邊被顧小白往外拖著,一邊對著小雪絕望地呼喊。
眼巴巴地看著顧小白把羅書全拖出門外,小雪什麼都說不出來,咬著嘴唇看著兩個人消失在走廊裡。開著的門,過道裡的風,小雪穿著睡衣……
只覺得一種燥熱的羞憤和內心的寒冷,交雜著,攻擊著。
「走走走!走死你算了!」
眼中……含著委屈的淚水。
夜晚的小區。
羅書全穿著睡衣簌簌發抖地跟著顧小白散著步。
「幹什麼啊?」羅書全抱著自己,渾身發抖,「大半夜的,出來撞鬼啊……」
顧小白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還不如躺楊晶晶邊上呢,至少還暖和……」
「你知道為什麼小雪發那麼大火嗎?」顧小白突然問。
「廢話,你打斷我們談話了。」
「你真弱智還假弱智啊?」顧小白突然轉頭看著他。
「啊?」
「你難道看不出來她每天這麼晚都不睡,陪著我,寧願困死也要耗著等我,是在暗示什麼嗎?」
「看不出來,也不想看出來。」羅書全乾脆地說。
「昨天不跟你說,是怕刺激你,」顧小白歎氣,「我這裡的情況也快一個星期了。」
「你在說什麼啊,我要回去睡覺了。」本能地覺得不對勁,羅書全轉身就想走,但沒想到衣領被顧小白一把揪住。
「你幹嗎半夜把人家拽到樓下來啊?」羅書全手推腳刨,「我要回去找我的女朋友。」
「我們從開始到現在也什麼都還沒發生過。」不管羅書全撒嬌,顧小白盯著羅書全,一字字地說。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羅書全哭,「嗯,為什麼?」
顧小白搖搖頭,「我不想。」
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羅書全再度……哭喊起來。
「靠,我好好跟你說呢。」
「你好好跟我說個屁啊。」羅書全放下手吼道,「你大半夜的把我這麼拎下來,就是來刺激我玩兒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呀,」顧小白抓頭髮,「我也很苦惱。」
自己跟自己玩得也夠了,羅書全看顧小白的確很認真,好奇心開始慢慢滋長起來,湊過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研究他。
「對不起,」羅書全小心翼翼地說,「您的意思是,這麼一位美麗可愛的小姑娘每天晚上守著您,就指望著和你發生點兒什麼,而您老人家還不樂意,還在那兒裝高貴AND冰清玉潔?」
「我真不是裝啊。」
羅書全的表情……幾乎要殺人了。
「你知道……」顧小白突然轉過頭,「我前兩年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沒有談戀愛是為什麼嗎?」
「良心發現啊?」
「並不是,」顧小白搖搖頭,「良心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只是一個概念。那兩年裡我走在街上也好,工作接觸也好,也遇到過不少漂亮女孩子,你問我心動嗎?心動的,有行動嗎?一點也沒有。為什麼?」
「我再也不想當個捧哏的了,你快說!」
「是因為打從看到她們的第一眼,」顧小白一字字道,「往下和她們談戀愛的全過程已經在我腦中演完了。嗖的一下子,慢不過兩三秒,一下子就過去了。」顧小白展現了一組活生生的畫面,「如果放慢鏡頭的話,就是一開始接觸,約會,然後牽手,然後擁抱,然後接吻,然後你儂我儂山盟海誓,然後終於發展到上床……」笑了笑,看著羅書全,「然後,上完床後有一個延宕期,在這個延宕期裡天永遠是藍的,海永遠是綠的,蘋果永遠是紅的。但是過不了多久,天開始變黑,海開始變紅,蘋果開始變綠。你們開始對對方不滿意,從小小的吵嘴到開始互相爭執。然後會再有一個短暫的甜蜜期,再接下來你們就開始互相破口大罵,男的覺得自己已經夠不容易了,沒法再不容易了;女的開始怪自己當初眼瞎掉,大好歲月浪費在一條狗身上。然後這麼反覆折騰幾次,就像我們以前打的街機一樣,」顧小白拍拍手,「砰……屏幕暗掉,GAMEOVER……」
一口氣說完,顧小白深深吸了口氣,靜靜地看著羅書全。
「一切一切的轉折點,就是從第一次上床開始的。不管對方是誰,不管對方什麼個性,什麼學歷,家住哪個區,上街喜歡穿裙子還是褲子,都是一樣的,沒任何區別。就是這個模式,一點也逃不開。」顧小白猛地用手在空氣裡劈了一下,「上床,是個分水嶺,分水嶺這邊往上,是天堂;那邊往下,是地獄,走得快點慢點的區別。」
羅書全張大嘴,呆呆地看著顧小白。
「所以,你就死拖活拖的不和小雪上床?」
「是啊,」顧小白點點頭,「她這麼小,怎麼會明白這當中險惡的地方呢?等到她有一天和我掰了,再找一男人,再這麼不走樣地拷貝一次。再找一個,再來一次。等她哪天收集齊了不同款的男人,年齡也一大把了,然後血淚控訴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其實男人女人差不多,大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因為大家都不是東西,是東西的只有規律,規律才是一種東西。」
「所以,你不和小雪上床,就為了不失去她?」羅書全驚駭得都忘我了,「也不讓她失去你?」
「某種程度上,」顧小白終於說出來,「我想和她精神戀愛。」
「永不消失的電波咯?」羅書全不以為然地走了兩步,突然醒覺,臉色煞白。
這這這……
難道……
「楊晶晶是不是也是因為不想失去我才和我這樣啊?!」
轉過頭,羅書全呆呆地看著顧小白。
「不稀奇啊,」顧小白雲淡風輕地回答,「楊晶晶這麼漂亮,肯定打小就被坑害,被坑害到現在,悟出這個道理也不稀奇啊!」
「但問題是,我是個男人啊!」羅書全默默思索著顧小白的話,終於發急,「我不行啊,小雪至少沒要求你抱著她摟著她拍著她睡啊。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忍得住,我忍不住啊。你看看我頭髮,由於缺乏睡眠,我最近掉了好多啊……」
拚命抓自己頭髮,羅書全簡直有些……失控了。
「所以,你甚至不惜冒著失去她的危險?」
「我覺得她總有一天會離開我,這是肯定的,」羅書全悲觀地使勁點頭,「我早晚會失去她的,但問題是,老這樣下去,我壓根就從來沒覺得我擁有過她啊。」
「嗯,骯髒的人性……」
「靠,我這麼可憐,你還這麼罵我?」
顧小白又往前走了幾步,看著遠處……
所有的人都睡了吧?
這個城市,這個時間……
只有他和羅書全,兩個為了得到與得不到性愛的男人在此苦苦發愁。
顧小白突然轉過身,看著羅書全……
「好吧,那你就要學會,什麼叫做調情……」
顧小白看著羅書全,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這天晚上,羅書全一個人在小區裡,把顧小白的話來回想了八百遍。天剛放亮,就衝到街邊的星巴克給楊晶晶買了咖啡和和三明治,然後拎上樓。蹲在楊晶晶邊上,像守靈一樣等她醒過來。楊晶晶醒來後,看到置備齊整的早點和幾乎沒了人形的羅書全……
楊晶晶突然心裡很難過。
「你……又一晚上沒睡?」
「沒關係,你能睡好就好了。」羅書全哀慟地看著她。
於是,楊晶晶起床,在晨曦中啃著三明治,喝著咖啡。羅書全在邊上默默守候著,直到送楊晶晶下樓打車上班,他分明看到楊晶晶的眼中……
起了一種很微妙的變化……
「行啦!行啦!」楊晶晶剛走,羅書全就連蹦帶跳地蹦到顧小白家宣佈,「第一步順利成功啦!」
「怎麼了?」
「她現在上班去了,」羅書全激動地描述,「走之前一反常態沒有說話,之前每次上班前都嘮嘮叨叨嘮嘮叨叨,什麼又要遲到了什麼的。」
「……」
「今天明明吃早飯吃了半天,出門的時候反而什麼話都沒說,默默地就出去了。」
「好!不說話就對了!」顧小白說,「不說話表示她開始自我反省了,之前在你這兒吃了住,住了吃,完全天經地義了。你現在加倍噁心她,她就要開始自我反省了。」
「這聽起來不是什麼好事兒啊。」羅書全突然覺得。
「你不明白,這種情緒非常複雜。」顧小白猛烈地搖頭,「一方面自我反省了,覺得自己之前不應該那麼理所當然,另一方面當然是被感動了啊。」
「喔,真噠?!」
「嗯……」顧小白點點頭,「女人很容易被這種小事打動的。」
「那我馬上再接再厲啊!」
羅書全興奮地轉身就要衝出去,又被顧小白一把拽回來。
「千萬別!」顧小白嚴肅地看著他,「接下來你就要開始等了!」
「啊,等什麼?」
「我跟你說,」顧小白說,「感動這種東西就像受刺激一樣,不能接連受刺激。接連受刺激就沒反應了,經濟學上這叫報酬遞減定律。你必須給她一點時間,讓她慢慢來發酵,回味這種感動。」
「這段時間多久啊?」
如果顧小白說是半年,羅書全大概會就地自刎吧……
「一天就夠啦!」顧小白高興地說,「但這一天裡你千萬不能主動聯繫她!不然就前功盡棄啦!」
「那我幹嗎去啊?」
「廢話!上班去啊,大哥!」
「喔喔!那我走了!」說完,羅書全沒頭沒腦地往門外走,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來,「喔,對了!小雪這邊怎麼樣?」
「我不知道,」顧小白黯然搖搖頭,「我昨天上樓她已經睡了。」
顧小白是黎明時上的樓,進屋的時候,小雪不出意料地已經睡著了。
照例在她嘴上吻了一下,顧小白翻身睡覺。
天亮後,顧小白醒來,小雪已經不見了。
「那她有沒有給你電話?」羅書全問。
「沒有啊!」
「那她也在回味感動咯?」羅書全側著頭問。
「嗯……」顧小白沉痛地說,「我現在心裡愧疚死了,說實話,我和楊晶晶才是最般配的一對。」
性,是男女關係中無法避開的一環。兩個人在茫茫人海中遇見,從牽手,到擁抱,但從來沒有一種東西像性一樣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它似乎昭示著我們的關係已成正果,同時也在預警著我們不可挽回地走向壽終正寢。這是所有面紗的揭開,這是所有秘密的徹底袒露……兩個人之間不再有好奇和嚮往,剩下的開始慢慢轉向無盡的挑剔和指責。
我們時刻嚮往著這一環,又如此心驚膽戰地恐懼著這一環過後,我們的未來何去何從。男人無法阻止地開始走向疲倦,女人在被拋棄的恐懼中越來越歇斯底里。
所有的惡性循環開始緩緩轉動……
只是我們並不知道,只因我們以為一切都會變好……
當天傍晚,羅書全下班後又約了楊晶晶晚餐。為了上個床,實在是辛苦死了。
「喂?愛德華餐廳嗎?我要定位,晚上七點,對,燭光晚餐,請幫我定最偷偷摸摸的位置……就是最角落的地方啦!」
預訂完座位,羅書全拖著疲憊的身軀打車趕赴餐廳。車流很密,人流很長,羅書全看著車窗外的人來人往,覺得自己完全就是一出古希臘悲劇。為了和自己的女朋友上個床,簡直像攻打一座城池。人來人往的人群裡,還有誰比他更像俄狄浦斯王?
羅書全恨不得把自己雙眼都戳瞎,但既然已經干了,就只能一鼓作氣幹到底。
於是,他又在路上默默溫習了一遍臨走前顧小白交代他的話——
「那……」顧小白眨著眼看他,「經過一天的發酵後,她應該滿腦子都在想你了,但這還不夠,還需要最後一環。」
「最後一環?」
「女人都是感受性的動物,時刻受著感受的支配。所以你光讓她發酵還不夠,光發酵到最後,她只能自己把自己憋死,你得去引爆她。」
「把她給點了啊?」
「討厭!」顧小白恨不得敲死他,「當然是給她製造好的氛圍,讓她沉浸在所有虛幻的氣氛中,讓她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就沒別的男人了。甚至就連你,在燭光中看起來都是那麼英俊。」
「靠,我本來就很英俊。」
「好好,總而言之,化感動為心動,化你的悲憤為力量,去吧,萊西!」
扔了個盤子出門,顧小白疲倦地坐回沙發,「名犬」羅書全追著盤子就出去了……
此刻,「名犬」羅書全就在燭光搖曳中望著女友楊晶晶。
桌上的盤子很高級,對面的楊晶晶看起來很不知所措。
「今天……是你生日嗎?」楊晶晶呆呆地看著他。
「不是啊。」羅書全溫柔地搖搖頭。
「那是我生日嗎?」
「啊?不知道啊,是嗎?」
「不是啊。」楊晶晶的反應有著預料中的慌張,「那為什麼來這麼貴的地方?」
「對我來說……」羅書全伸出手,捧起楊晶晶的手,輕輕握起,輕柔地看著她,「沒有什麼地方是比你更加寶貴的。」
一個侍者過來,對著他們拉小提琴。琴聲悠揚。
羅書全掏出張紙條,小聲對著那個傢伙。
「拉《怪你過分美麗》,《怪你過分美麗》。」
侍者愣了愣,開始拉張國榮的《怪你過分美麗》。
楊晶晶羞紅了臉,「你別這樣啊……」
「沒事,」羅書全說,「今天晚上我已經把他給包了。」看了看紙條,抬頭說,「接下來是《難以抗拒你容顏》。」
琴聲悠揚中……
楊晶晶看著羅書全的眼神,難以抗拒。
回家的出租車上,楊晶晶顯然已經有些癱軟,望著窗外怔怔地發呆。看到楊晶晶的變化,羅書全心裡突然很難過。從某種程度上說,他非常鄙視他現在的行為。在他看來,男女之間,兩情相悅,應該是最自然而然的事,為什麼我要用技術去堆砌她的感覺?為什麼她的感覺可以被他的技術堆砌起來?
羅書全心想:當這個世界上,越來越多的男人懂了這些技術,是不是所謂的真情就再也消失不見?還是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有什麼自然而然?一切都是技術——至少是下意識的技術使然?
羅書全握住了楊晶晶的手,楊晶晶手掙扎了幾下,再也沒有掙開。
望著車窗外,楊晶晶的眼睛突然……
濕潤起來……
一路回到家,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進門後,羅書全和楊晶晶坐在客廳裡,兩人還是相對無語,一種曖昧的情緒流動著。
羅書全想說什麼,但是沒說。
過了好久,楊晶晶突然笑了笑,「我先去洗澡。」然後站起來往浴室裡走去。
聽到楊晶晶關上浴室的門,羅書全一下子精神起來,馬上撥電話給顧小白。
「喂喂~差不多啦!最後關頭啦!臨門一腳啦!」羅書全在沙發上興奮地說。
「啊?」
「我照著你說的,帶她去了餐廳,又照著你開的歌單讓那個服務生拉了一晚上的小提琴,他手都快脫臼啦!楊晶晶整個人明顯感覺不對勁兒啦,她現在去洗澡啦!過一會兒,我的人生就要開始改變啦!」
「好啊,恭喜你。」電話裡的顧小白笑聲聽起來很疲倦。
「小雪呢?」
「不知道。」顧小白直截了當地說。
這一天,顧小白拎著筆記本電腦在咖啡館裡工作了一天。這一天裡,小雪給他打過一個電話。電話接通後,那頭沉默了半天沒有說話。儘管如此,一股哀怨的氣息還是通過電波傳了過來,瀰漫開來。最終,小雪默默地把電話掛了。
直到顧小白晚上回到家,小雪都沒有回來。
「好啊,那先不跟你說了!匯報完畢!Over!」
羅書全想了想,這事他實在管不了,誰叫顧小白自己不情願呢。於是,匯報完,他砰地掛掉電話。
一個人在沙發上喜滋滋地守候著,好像再過一會兒,從浴室走出來的不是楊晶晶,而是聖誕老人。
浴室裡的水聲聽起來很迷人,好像每一聲都在宣告羅書全的人生巔峰。
但儘管如此,水聲還是沒能掩蓋掉楊晶晶的手機短信聲。
手機是放在茶几上的,短信過來的時候,屏幕上正好顯示了來電者的姓名。
那是三個英文字的縮寫:「ZYB」。
一股不祥的預感讓羅書全怔怔地拿起電話,按開短信。
短信上只有短短兩個字:「不好。」
電話號碼顯示的,正是——左永邦。
羅書全怔了好一會兒,這才慌忙地在發件箱和收件箱裡拚命切換。終於……他把整個短信的內容按照時間順序排列了出來。
「你很像我以前的男朋友——發送者:楊晶晶」
「喔,那又怎麼樣呢?——發送者:左永邦」
「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嗎?——發送者:楊晶晶」
「不行,羅書全是我朋友——發送者:左永邦」
「我知道,那我們可以精神戀愛嗎?——發送者:楊晶晶」
發送時間:下午4:30分。
「不好——發送者:左永邦」
接收時間,就是剛才。
羅書全拿著楊晶晶的手機,怔怔地站在那裡。與此同時,楊晶晶穿著浴袍,擦著頭髮,笑著走出浴室。接下來,她就看到羅書全拿著她的手機錯愕地看著她。
然後,慢慢的,空氣中的味道讓楊晶晶慢慢明白過來。
笑容……也僵硬在臉上。
這是一次尷尬的面對,那一刻,好像時間、空間都凝固了。
與此同時,表情僵硬的並不止楊晶晶一個人。
剛剛顧小白和羅書全通完電話,掛掉後,就在電話邊發現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的內容很簡單,是小雪一直沒能說出口的話……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在逃避我,是不是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或者說,從來沒有喜歡到想佔有我的地步?是不是不和我親密就代表你將來可以完全沒有愧疚地甩掉我?對不起,我需要更加確認的愛情,不要再找我了,再見。——小雪」
羅書全的客廳裡。
他怔怔地看著楊晶晶,那一刻是那麼長,好像時間、空間都在扭曲,扭曲到臉上,變成再也無法癒合的傷口。
羅書全就這麼呆呆地,不可思議地看著楊晶晶。
楊晶晶想解釋什麼,她張開口,但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像在岸上的魚一樣,無力地張合著。
終於,羅書全發了一聲喊,猛地把手機扔到沙發上,拉開門衝出去。
渾身發抖地按著電梯……
身體在發抖,眼眶在發酸,電梯來得那麼慢,好像在故意延遲他死不瞑目的時光。
終於,他衝出電梯,奔跑在樓道裡,衝到顧小白家門前,拼了命地砸。
然後……門開了。
小雪,穿著睡衣,對著羅書全明媚地笑著,然後,笑容也凝固在臉上。
原來,小雪今晚並沒有離開,給顧小白留了紙條後,就一個人藏在臥室裡,偷偷地觀察著顧小白看完紙條後的反應。
果然,顧小白看完後,臉色發白,衣服也來不及換就衝出門外。
這時,小雪終於幸福地確認,顧小白是在乎她的。
她一直等著他回來,等他回來。他敲開門,迎接他的,就是她的笑容,還有那遲到的、但終於到來的——補償……
「怎麼是你?」小雪呆呆地看著羅書全。
羅書全兩眼無神地看著小雪。
想搖頭,但眼淚無法控制地流了下來。
「怎麼啦?」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小雪連番地問著。
面前的男人只是望著她,無聲地流著淚,然後猛地發了一聲喊,掉轉身子就跑出去,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這個時候,在清冷的大街上,顧小白正拚命地狂奔著,撥著電話,尋找著,狂呼著小雪的名字。
羅書全的家中,楊晶晶木然地站在那裡,浴室的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長……
原來,搞了半天,自己還是那麼孤單……
精神戀愛,或許永遠只是一個說法,一個借口。有些事情,我們無法阻擋,有些殘酷,不忍心面對,只好藏在「精神戀愛」這樣的空殼中……
無望地……
守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