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沉默超過了十秒鐘以上。這之間所有人都像是木偶般地停止了動作。遠方傳來施放煙火砰然作響的聲音。
「哈哈哈。」籐間小聲地笑了起來,「什麼真相呀、報警的,簡直就像是電視劇嘛。好呀,雖然我搞不清楚並木先生究竟在說些什麼,那就好好說個清楚吧。只不過……」
說到這裡他面對著津久見。
「那件事跟老師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是嗎?我們自己家裡的事,連累老師就太說不過去了。我認為應該讓老師回到租來的別墅,只留孩子們在那邊,我也很擔心。」
關谷舉起手說:「我贊成。」
「難得全員到齊,可不能讓老師先走。而且津久見老師不在這裡,我會很困擾的。」
「可是老師他……」
「我認為……」俊介打斷籐間的話,「老師才是掌握整個事件的重要關鍵。」
津久見在俊介的注視下,不停地眨著眼睛,然後一臉不安地看著籐間。籐間剛剛從容的笑容已轉為嚴肅的表情。
俊介大步走到津久見的身旁。補習班老師似乎被他的氣勢所震懾,身體微微一縮。
「津久見老師,英里子跟你說了些什麼呢?」
「你在說些什麼?」
「她應該跟你說了什麼話,不對,應該沒有那麼單純。你大概是被她恐嚇了吧?」
「你說我被她恐嚇?太可笑了。何況我們才頭一次見面,怎麼會……」津久見搖著頭,露出苦笑和困惑交織的複雜表情。
「或許你和英里子是第一次見面,但她可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了。而且不只是知道你還監視過你。」說完俊介從上衣口袋掏出照片拿到津久見的眼前,「怎麼樣,這是你吧?好像是在哪一家家庭餐廳嘛。」
看了照片,津久見抬起了下巴。在他還沒有說話之前,俊介繼續說道:「英里子以前在徵信社工作過,這種事對她而言輕而易舉。本來她一開始調查的人不是你,而是美菜子。因為我懷疑美菜子有外遇,想要查出對方是誰。英里子聽了我的指示,便開始追蹤美菜子的日常生活吧。結果她在監視跟美菜子比較親近的人時,也就是在你們的往來的過程中意外發現了不尋常的事。那就是這張照片。」俊介再一次將照片拿到津久見面前。津久見將眼光避開了。
「那張照片又能代表什麼?」籐間厲聲質問。
俊介看著籐間,不發一語地走向吧檯。阪崎夫妻雖然坐在那裡,但他沒有看他們,而是拿起放在吧檯上的小冊子。
「這是什麼你們應該知道吧。這是修文館中學的學校簡介,是各位不論用什麼手段都想將自己兒子送進去就讀的學校。」他翻開其中一頁,拿起來讓大家看,「這裡有這所學校的職員大頭照,不是老師而是職員哦。其中我看過的人有兩位。說看過也不是親眼目睹。就是這兩位。」此時他用另一隻手舉起剛剛的照片,「這是津久見老師和修文館中學的職員見面的畫面。補習班老師跟報考學校的職員私下見面……這可是平常難以想像的畫面。怎麼樣呀,津久見老師?你可以說明是怎麼一回事嗎?」
津久見的手指在桌子上交纏著,並沒有答話。於是籐間搶著發言:「那也不能一概而論。並木先生或許認為其中有什麼不正當的交易,但我覺得補習班利用各種管道收集資訊是很正常的。」
「管道嗎?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還是請津久見老師說個明白吧。」
俊介緊盯著津久見不放,但年輕的補習班老師就是沉默不語。
「還有其他照片。」俊介拿出別的照片,「這張除了修文館中學的職員外,美菜子也在裡面。補習班的老師、報考學校的職員和考生的母親偷偷會面。我想這種聚會的意義,很難讓人往健康的方向想吧?我覺得這應該不是我個人偏頗的見解。」
「那你就去問美菜子呀!」說話的人是關谷靖子。但是她一樣也不敢看著俊介的眼睛。
「就算我問,她也不會老實說的,所以我才要在這裡問你們大家。因為看來你們所說的謊,彼此都有連帶責任嘛。」
關谷沉吟般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拍了一下桌子說:「你究竟要說些什麼,何不說清楚就好了?」
「那我就說清楚吧。」俊介注視著關谷之後,又重新看著津久見,「英里子在調查美菜子外遇對象的過程中,發現了意外的事實。那就是你和修文館中學的職員之間牽上線了,而你利用這種關係幫家長們斡旋走後門入學。她用這個把柄恐嚇你,也許要的是錢,也可能是想知道美菜子的對像是誰。第一天吃完晚飯後,她跟我說再過兩個小時一切便能見分曉。我推測在那兩個小時裡,她打算跟你見面進行各種交易。可是你才不想跟她交易,你心裡所想的是,如何解決這個突然出現的危險與障礙……也就是高階英里子這女人。」
「慢點!」津久見睜大了眼睛說,「你是說我殺死了她嗎?」
「津久見老師!」籐間高聲大喝。
俊介冷冷一笑。
「難怪籐間先生會緊張。你現在的這句話,表示你已經知道英里子死了的事實。但是照理說她被殺死這件事,你是完全不知道的。」
津久見咬著嘴唇,看著地板。
俊介環視著所有人。
「津久見老師被英里子威脅,為了保護自己而動手殺死了她……但是實際上的情形應該沒有這麼單純吧!但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殺死她的人不是美菜子。」
「為什麼你能說得那麼肯定?」籐間問。
「我懷疑的動機很單純。你們又不是有血緣關係的家人,為什麼大家肯通力合作隱瞞這件事?就算是親生父母,肯定也不願意捲進案發之後的紛紛擾擾,所以我實在不能理解你們居然會幫忙棄屍、幫忙保護殺人犯。這一點阪崎先生一開始的反應才是合理的。」俊介回頭看著坐在吧檯前的阪崎夫妻,「因為不想幫忙做蠢事而暴怒,那是很正常的。其他人的反應才是有問題。」
「可是我們最後還是答應幫忙了……」
俊介搖頭否定阪崎的說詞,他說:「所以更加令人覺得奇怪。情緒那麼激動的阪崎先生,怎麼會那麼乾脆就答應幫忙了。不得不讓我想到這事件背後還有其他的真相!」※日月光華推理版精品推介※
俊介將手伸進褲子口袋裡,掏出揉成一團的面紙。攤開面紙,在中央部分有些淡淡的紅色痕跡。為了讓大家看得更清楚,他用雙手舉了起來。
「知道這是什麼嗎?」
沒有人答話。於是俊介將面紙放在桌子上,推到了籐間一枝面前。
「你應該知道吧?」
一枝看著俊介,鼻孔有些膨脹:「為什麼是我?」
「因為是你說打掃過房間的。清除英里子血跡的人是你。老實說,這裡面也有疑點。通常地毯上的血跡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但是那個房間的地毯卻幾乎完全恢復原樣。由於最近坊間新推出許多方便的清潔劑,只要立刻清洗擦拭或許就能洗得一乾二淨。所以一開始我就相信了。然而昨天我正好移動了床鋪,發現還有些許的血跡,呈現出紅色。我用面紙擦了一下,就是你們眼前看到的這個。」
一枝盯著面紙,然後看著丈夫。籐間則是一直瞪著俊介。
「你閉嘴。」俊介的聲音提高了,「你以為這種說法行得通嗎?你仔細看看籐間先生他們。他們都已經抱著某種程度的覺悟在聽我說話。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不必再演戲了。」
「不管我們是否覺悟了,你還是繼續說下去吧。」籐間吞雲吐霧地說。
「好的,我就繼續說下去。既然血跡是偽裝的,那屍體呢?很可惜屍體是真的。英里子死了。可是為什麼偽裝的血跡有其必要呢?我想那是為了讓殺害現場變成是在那個房間吧。當然是針對我,唯一用來欺騙我的偽裝手段。英里子是在別的地方被殺死的,然後經由你們的手搬運到那個房間裡。」
俊介將手撐在關谷的面前,然後將臉湊近他。
關谷向後退說:「幹什麼?」
「你在那個晚上搬運過兩次屍體。」俊介伸出兩個手指頭,「和我一起將屍體運到湖邊,其實是第二次。之前你已經搬運過屍體。」
「你有什麼證據那麼說?」關谷的半邊臉頰抽搐著。
俊介注視著津久見的瞼。
「在暗地裡幫忙的人就是你,津久見老師。你先繞到小船出租的棧頭幫我們將船隻安排好;等我們棄完屍之後,又將船隻恢復原狀。」
「不,我……」
無視於說話吞吞吐吐的津久見想要反駁,俊介接著說:「安排船隻、收拾船隻,並非什麼大不了的工作。光是我們也能辦得到。但是必須要讓津久見老師以某種方式加入協助的行列。反過來說,就是得用某種形式讓津久見老師一起幫忙。這是因為讓所有知道真相的人確實加入犯罪的行動,更能增進彼此之間的團結吧。也是為了防堵老師事後因為害怕而跟警方透露的可能性。」
俊介一邊看著大家的臉一邊繞著桌子走動。他慢慢地轉了一圈,回到原地後說:「各位有什麼反駁可以提出來。還是有誰對我所提出來的疑點,能夠做出合理的說明,也請發言。總之依現在的狀況,我是無法再繼續幫忙的,我也不想幫忙各位。一如剛剛說的,我只會去報警。其結果,當然我也會被判罪;但是那也沒什麼關係。與其被謊騙為共犯,我寧可選擇因為棄屍而被訴。說得異想天開點,或許法官還會酌情判我輕一點的罪刑呢。」
最後他提高音量問:「怎麼樣呢?」
圍著桌子坐的女眷們一個個垂頭喪氣,關谷和津久見也一臉痛苦的神情。美菜子文風不動,阪崎抱著頭,阪崎君子則是注視著半空中的某一處發呆。只有籐間面無表情,他似乎若有所思地抬頭看著天花板,隨後發出了一聲長歎。
「結果還是變成這樣的結局……嗎?」他一副放棄的語氣。
「你為什麼說『還是』呢?」俊介問。
「當初是有兩個方案,一個單純一個複雜。我想選擇單純的那個,但是美菜子反對,她說這個一定會成功。沒有人能說得過她,所以一致通過選擇複雜的方案。」
「事到如今,請你不要再用這種拐彎抹角的說法了。」
「對不起,就是這樣。我只是想補充說明一下,包含我的幾個人其實一開始是主張跟你說明一切事實的。」
「聽起來根本就是借口。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想趁現在說清楚也是不錯的。」
「不說的話,你就要立刻報警嗎?」
「沒錯。」
「既然如此,我們沒有退路了。」籐間將視線從俊介身上移向每個人,「看來是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我可以跟並木先生說出真相吧?」
沒有人答話,籐間重複問道:「我來說可以嗎?美菜子,應該可以說了吧?」
「如果大家都答應的話。」美菜子低著頭回答。
籐間咳了一聲,重新將視線投向俊介。
「既然能做出這樣的推理,表示並木先生很可能已經發現了真相。首先我想確認這一點。」
「就算我說出來又能怎樣……」
「是心理準備的問題。不先知道並木先生做好怎樣程度的心理準備,就很難開口說明。總之情況十分微妙。」
俊介將手盤在胸前,沉吟了一聲。他看了週遭的人,除了籐間以外大家都低垂著眼光。
「我直接說吧。與其說是推理應該說是想像,我是有個想像。」
「那也沒關係。」籐間點頭說。
「如果美菜子不是兇手的話,我就會想知道她在替誰頂罪。是她外遇的對象嗎?可是這麼一來就不可能成為所有人出面幫忙隱瞞事件的動機。能夠讓大家如此通力合作,津久見老師也一起努力保護的人會是誰呢?想到這裡,能夠滿足所有條件的答案只有一個。我這麼說你們就能知道我所想像的真相是什麼了吧。只能說是天馬行空的妄想,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答案。殺死英里子的人就是參加這次旅行的成員,但不是現在在這裡的人。」
「是的,你說的沒錯。」籐間臉上浮現笑容,他平靜地宣佈,「兇手就是小孩。」
2
一時之間一股全然的靜寂籠罩著整個室內,沒有人有任何動作。聽不到衣服摩擦的聲音,也聽不到呼吸聲。
最先傳出來的是地板發出的細微傾軋聲。那是因為俊介開始走動。
「是誰?」他問籐間,聲音壓低了,「還是應該問是誰的小孩?難道跟我的推理一樣嗎?」
「噢,你是怎麼推理的?」
「兇手是……」俊介接著說,「孩子們。也就是說四個小孩一起動手的,所以各位才會毫不猶豫地成為共犯。」
「原來如此。」籐間點頭說,「能夠做出這麼漂亮推理的並木先生,也難怪最後會導出這樣的結論。」
「你是說不對嗎?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涉案嗎?」
「在告訴你答案之前,或許我應該從頭說起比較好。我來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呀,我也不希望知道得太簡略。反正今晚還很長,時間多的是。」
「那麼首先請津久見老師開始說吧,因為整個事件是從他跟高階英里子之間的交談而起的。」
被籐間指名,津久見顯得有些困惑。他低聲問說:「這樣好嗎?」
「並木先生已經看穿到這種程度。你還是死心吧。說出真相後,我們再試著表達我們的想法。」
聽籐間這麼一說,津久見眼光低垂,沉默了一會兒。不久後他才抬起頭看著俊介,靠在桌上的雙手也握起了拳。
「高階一開始以閒話家常的方式跟我攀談,我完全沒有想到她是並木先生的朋友,所以毫無戒心。可是漸漸地我發現她來跟我說話並非偶然,而是有明顯的意圖。令人驚訝的是她對於我、各位的事都很清楚。不只是這樣,她也知道各位想把小孩送進修文館中學就讀。」
「而且……」俊介說,「她連你利用特殊管道跟修文館中學的職員接觸,幫家長們斡旋走後門入學的勾當都很清楚,對吧?」
「走後門入學的說法並不正確,但是算了。因為高階小姐也是那樣子說的。她讓我看的照片跟這張一樣。」津久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照片,是他在餐廳和兩名修文館中學的職員見面的照片,「只是跟這張照片不同的是……該怎麼說呢?並非只是單純地拍到補習班和私立中學的職員,以及考生家長見面的場景。她所拿出來的照片有些拍到了更具決定性的畫面。」
「決定性……也就是說……」俊介舔了一下嘴唇改口說,「是顯示什麼金錢授受的照片吧?」
津久見看著籐間。籐間開口說:「也許你會覺得很骯髒。但是為人父母就是願意為子女付出一切。一聽到花錢就能考上,儘管知道不對,還是跨出了這一步。一如並木先生所說的,高階小姐給津久見老師看的照片之中,有我太太遞出裝著錢的信封。還有關谷先生家也是一樣……」
「靖子也拿錢出去了,那個場面也被拍到了。」關谷一副豁出去的口吻。
俊介問美菜子:「你也給了錢嗎?」
「不,我還沒有……」美菜子輕輕搖著頭。
「美菜子好像還沒有給錢,但她有此打算吧?」籐間說。
美菜子顯得有些猶豫後,高舉起了下巴。
「我家也還沒給。」阪崎君子說,「可是我聽津久見老師說有這種方法,就開始在想辦法。」
俊介歎了一口氣,緩緩地搖搖頭。
「我們專程開車到東京英里子住的地方,其實是想回收她可能掌握的其他證據吧?可是我實在想不透,都已經搞了這種讀書集訓,為什麼還要拜託走後門入學呢?難道不肯相信小孩子的學習能力和努力嗎?」
「就是因為看見孩子們那麼努力,很想幫助他們呀。」關谷靖子的眼睛紅腫,「萬一要是落榜了,所有的努力不都泡湯了嗎?那樣子小孩就太可憐了。」
「讀過的書絕對不會浪費呀。」
俊介的說法,不禁讓關谷發出一聲冷笑。
「為了考試所讀的書只能用來考試而已,這可是常識呀。」
「所以你們就……」說完俊介輕輕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後才又看著津久見,「那種後門是確定的嗎?也就是說,拿錢出來就能保證考得上嗎?我聽說這社會上常有人用好聽的話來騙錢呀。」
「也不能說是絕對。」津久見神情沉重地開口說道,「我想可以說大概沒問題吧。剛剛我也說過了,這跟走後門不太一樣。考試還是跟平常一樣舉辦,考上與否的判斷也跟平常一樣地進行。這是花再多錢也無法干預的。」
「這麼說來……」
「只好在考試上增取分數。」津久見說,「只要考出好分數就能上榜。為能獲得確實的方法,這是我跟各位介紹修文館中學職員的目的。」
「確實的方法?」俊介側著頭思索,「難道說是洩題……」
「沒錯。」津久見痛苦地點頭,「照片上的職員,特別是那名男性,就是負責管理試卷的人。」
「利用這種地位來中飽私囊啊。不過這種事到處都是,倒也不奇怪就是了……」俊介低喃道,「可是既然如此,只要一個人花錢不就結了嗎?或是大家合資買一份試題,然後再輪流看也可以呀?」
「對方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不是單純地給試題的影本。這麼做的話會留下證據。對方的作法是在考試前一個晚上,將交過錢的考生和家長聚集在市內的某家飯店裡,當場公佈考題。既不能手抄出去,也不告知答案,必須由家長和考生當場立即作答,所以也沒有工夫幫別人作答。」
「原來如此。英里子連這些都知道嗎?」
「不,她應該不知道這麼多。只是用了走後門入學的字眼。不管怎麼說,她從照片上金錢授受的畫面感覺到其中有什麼不正當的交易。當時她笑著說,要將這種照片交給媒體也不無可能。」
「她開出什麼條件不把照片公諸媒體呢?也是錢嗎?」
「不,當時她沒有提出任何要求。只是表示她擁有了這些資訊。」
「沒提出任何要求嗎?」俊介側著頭思考,「為什麼呢?」
「這應該是恐嚇的手法吧,並木先生。」籐間說,「如果說出要求或條件的字眼就算是犯罪了。而且也很可能因此而敗露行跡。先表示已經抓到對方弱點,再好整以暇地觀察對方如何出牌。你看她長得那麼漂亮,其實是個狡猾的行家。或許是在徵信社工作時,學到這種工夫的。」
俊介咬著牙,狠狠地瞪著籐間,但是一句話也沒說又將視線移回津久見。
「那麼當時你們就這樣子分開了嗎?」
「不,她說想要再詳談一番,所以我們決定在晚餐後見面。」
「在哪裡?」
「你知道租來的別墅旁邊有一塊小空地嗎?那裡種有柞樹,樹幹掛著吊床。我們約好九點在那裡見面。」
「九點嗎?但是之前你先約她來吃晚餐?」
「不是我約她來的。我和高階小姐說完話時,關谷先生便走了過來。關谷先生一聽到她是並木先生的屬下,就問她要不要一起來吃晚餐。」
「當時我並不知道津久老師和她之間有這個過程呀。」關谷為自己辯解。
「那麼這件事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晚餐快結束前,津久見老師只對我和關谷先生說出這件事情。」籐間說,「我大吃一驚,於是決定先聽聽她怎麼說,並且暫時不讓其他人知道此事。我想,在確定對策之前告訴大家這件事只會讓大家不安。不過我們談這件事時,是站在庭院的角落。」他看著後院,「也許我們太大意了,以為旁邊沒有任何人在。」
「你是說……?」
「看來當時有人聽到了我們說話的內容。」
「是小孩吧?」
「應該是。」
「誰呢?」※日月光華推理版精品推介※
「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津久見老師請繼續說下去。」籐間對著津久見老師伸出手。
「我想並木先生應該還記得,那天晚上到了九點,我跟大家開了小小的一堂課。之後我就前往跟高階小姐約好的地點。就是剛剛提到的那個有柞樹的空地。」
「請等一下,在那之前我必須先說才行。」關谷微微舉起手來,「我比津久見老師先一步離開這裡,因為我想偷看老師和高階小姐究竟在幹什麼。但我總不能直接就去他們約會的地點,於是先到租來的別墅待了一下才出門。我躲在不遠處的樹木陰影中偷看,看見她坐在柞樹旁發呆,而津久見老師卻遲遲沒有出現。我心想真奇怪,正準備回這裡時,看見津久見老師走了過來。我問他原因,他說是在找一隻鞋子。我們一邊聊著這件怪事,一邊往高階小姐等待的地方走去。不過我在半路上就稍微落後了一段落,不久便看見津久見老師驚慌失措地跑回來。老師的樣子不太尋常,我趕緊問他怎麼了?結果……」
關谷看著津久見請他繼續說下去。
津久見始終直視著桌子,說:「她已經死了。倒在柞樹旁,頭上留著血……」
俊介吐出了積壓在胸口裡的空氣。
「為什麼當時沒有立刻報警呢?」
「我想過,但是在那之前關谷先生發現了一件事。」
「有鞋印。」關谷說,「現場留下了一些鞋印。而且我仔細觀察後,知道出了大事!」
「那些鞋印是……」
「沒錯,並木先生你也知道吧?孩子們都穿著同一款的鞋子,就是那種運動鞋的鞋印。」
3
「旁邊有一顆石頭,像躲避球一樣大小的石頭,上面沾著血跡。」關谷說話的語氣沒有任何抑揚頓挫,「一看就知道有人偷偷從她背後用石頭砸她的頭。問題是誰幹的?留在現場的鞋印清楚顯示兇手是誰。不……」他搖搖頭說,「也許說誰並不正確,應該說是什麼樣的人吧。總之我不知如何是好,便用行動電話叫籐間先生過來。」
「原來真正的殺人現場,是在柞樹下面。」俊介低聲自言自語。
「跑到現場時,我也不知所措。」籐間露出了苦笑,「一開始頭腦很混亂,我也覺得應該報警。因為腦子裡想不出還有其他什麼辦法。可是聽了關谷先生和津久見老師的話後,我才想到不能遽下決定。」
「因為你知道了兇手是小孩子嗎?」
籐間點頭,臉上已沒有了笑容。
「除了鞋印之外,聽了他們兩人的話,也覺得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可能了。那個時間在那附近根本就沒有什麼人影經過,而且高階小姐的屍體也沒有被強暴或被搶劫的跡象。雖然很不願意相信,但我們只有接受這個事實。」
「雖說是小學六年級的男生,其實力氣還蠻大的。高階小姐是坐著的,所以就算是小孩也能使盡力量甩出石頭吧。而且又是從背後偷偷靠近,說不定高階小姐什麼都沒發現便被打死了。」
關谷語氣平淡地表示,「有時他們比大人還要殘酷,這是我們都知道的。」
「於是你們就決定要把屍體搬走了?」
「在那個時間點,其實並沒有決定接下來要怎麼做。只是覺得這樣子下去是不行的,所以我才拜託關谷先生開車搬運屍體。當然也將現場的鞋印給清除了,用泥土掩蓋好讓高階小姐留下的血跡不那麼明顯。」籐間說完看著門的方向,「在搬出屍體時,為了不讓人看見,我要求車子倒著停進停車場裡。我沒想到並木先生會發現這個失誤,而且線索竟然量章太的圖畫……」
「確定要怎麼做是在什麼時候?」俊介問。
「應該說搬運屍體時,已經有了模糊的概念吧。但還是得先跟太太們說明整個情況。」
「當時在這裡的有……」
「我們夫婦和關谷夫婦,還有美菜子和津久見老師。君子也在,但是吃了藥睡著了。由於考慮到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就沒有叫醒她了。」
「所以你們便決定該如何處理屍體了嗎?」
「是的,大家都同意只能這麼做了。但是真的要實行時,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籐間一直盯著俊介,然後說,「就是並木先生你從外面打電話進來,說馬上要回到別墅來。」
「原來那通電話對你們是那麼具有衝擊性。」
「當然很具有衝擊性。高階小姐是你的情婦,這是從她和津久見老師的交談中隱約知道的,所以我認為你應該不會接受我們的意見。只是我們無論如何得避免萬一你生氣就要報警的情況發生。然而我們要如何編出一個狀況,能讓你儘管不太願意卻還是得幫忙隱瞞事件呢?在你回來這裡的那一段時間裡,我們可說是腸枯思竭、冷汗直流。最後想出那個偽裝計劃的人則是美菜子自己。」
俊介看著妻子。她微微抬起了頭,偷偷瞄了丈夫一眼後,又立刻低下頭去。
「我覺得這個計劃很棒。雖然並木先生有離婚的打算,但現階段應該也不希望太太成為殺人犯。而且如果殺人的動機是妻子與情婦之間的衝突,事件曝光你自己的社會地位也會大受影響。所以,要讓你幫忙棄屍,我認為除了這個辦法之外別無對策。」
「於是你們將屍體搬到我們住的房間,還塗上了假的血跡。」
「我們請津久見老師回租來的別墅拿水彩過來。但還是做得太過火了,沒有完全擦乾淨固然是一枝的失誤,卻也不能否認我們太小看你了。」說到這裡,籐間突然站了起來,對著俊介深深一鞠躬說,「我們沒有惡意,只是為了想將事件隱瞞下來才出此下策。不敢要求你原諒,但至少希望你能理解。」
關谷趕緊也照著做,他們的妻子也跟著低頭。
「你們的演技真是精采呀,我可完全被騙了。還有美菜子你編的劇也是。」
俊介對妻子說話,但美菜子依然文風不動。
「凶器怎麼了?」他問,「掉在真的現場的石頭呢?」
籐間臉上浮現無力的笑容。
「跟屍體一起丟進湖底了。並木先生還是你讓它一起沉下去的,不是嗎?」
「就在那些用來當重物的石頭裡……」
「你和關谷先生用塑膠布包裹屍體時,我不是說去撿石頭嗎?其實並非我一個人撿來的。當時津久見老師也在外面幫忙。凶器的石頭就是在那時混在一起的。」
「怪不得……那麼短的時間裡怎麼能找來那麼多的石頭,我還覺得納悶呢。」
「並木先生你的推理一點都沒錯。當時我們的行動背後,都有津久見老師在當後援,所以才能進行得那麼順利。」
「算是背後的功臣囉。」俊介往吧檯走去,站在阪崎夫婦的背後,「兩位聽到了剛剛的這些事情吵著要離開這裡時,無論如何要你們留下來的籐間先生是否做了什麼說明呢?」
「事情一旦牽扯到孩子,我們也沒辦法呀。」阪崎小聲地說,「籐間說要欺騙不知真相的並木先生,我們其實也很不好受……」
「因為牽扯到孩子……嗎?」
俊介回到客廳中央,再度看著所有人,最後將視線落到籐間身上。
「整個事件我大概知道了。雖然有許多意外之處,但跟我的想像相差不遠。只不過你們的說詞裡遺漏了最重要的一點。大家都盡可能地不去觸碰,甚至有過於謹慎敘述經過之嫌。但是如果沒有聽到這個最重要的部分,我難以認同。我想你們應該也很清楚我指的是什麼吧?」
籐間發出一聲長歎,同時垂下了肩膀。
「我知道。」
「那可以告訴我嗎?最重要的這一點。」俊介拉高音量說,「我知道兇手是孩子。但究竟是四個當中的哪一個?還是跟我一開始說的一樣,他們全部一起犯案的?」
籐間按摩了一下眼尾之後,視線逐漸往關谷夫婦、一枝、美菜子杜阪崎夫妻的臉上移動,但是沒有人敢正視他。最後籐間眼神無力地看著俊介。
「不,不是全部一起。兇手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
「關於這一點關谷先生的說法可以參考……」籐間將箭頭指向關谷。
關谷搔搔頭,皺著眉說:「剛剛我也說過了,我比津久見老師先一步離開這裡,準備到他和高階小姐見面的地點埋伏。但是因為時間還早,便到租來的別墅繞了一下。就在走出那裡的別墅時,」關谷說到這裡暫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孩子們放在鞋櫃裡的運動鞋只剩了三雙,我很確定;但是當時並沒有想太多。直到事後回想,才意識到這一點具有很重要的意義。」
「原來如此。」俊介睜大了眼睛說,「英里子被殺,表示兇手在那個時間點不在別墅裡。而只剩下三雙運動鞋則表示至少還有三個人留在別墅裡。」
「那個兇手……」籐間說,「偷聽到晚餐後我跟關谷先生及津久見老師之間的說話內容。他認為突然出現的高階英里子是個障礙,便決定要殺死她。惟一的機會只有津久見老師出現在約會場所之前;為了爭取時間,必須要想辦法拖延住津久見老師……」
「難怪!」俊介擊掌說,「一隻鞋才會不見了……」
「那是犯人幹的好事,目的是要拖延津久見老師離開這裡的時間吧。」
俊介將手移到頭上,把頭髮亂抓一通:「怎麼會這樣?小孩居然會……」
「就像關谷先生說的吧,他們比大人要殘酷許多,而且富於心機。要採取什麼行動時,也比大人能夠冷靜地計劃。」籐間肩膀下垂地,喪氣說話。
「然後呢?」俊介凝視著地板問,「兇手是誰?不要再賣關子了。四個小孩之中究竟是誰殺死了英里子?」
他的聲音在客廳裡迴響,大家都沉默不語。連籐間也一臉痛苦地低著頭。
「籐間先生!」俊介叫喚。
籐間慢慢地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什麼?」
「我不知道呀,真的。兇手是四個孩子中的誰吧,但我不知道是哪一個。在這裡的家長們也不清楚誰的小孩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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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介茫然地佇立在原地,然後眨眨眼睛,嘴巴幾度開了又閉上。終於他問妻子說:「是這樣子嗎?」
她機械化地點點頭,好像已經失去全身的力量。
「不……可是……還是說……」俊介變得口吃,「你們是否不自覺地想保護誰呢?明明不知道兇手是誰,怎麼會有必要隱瞞整個事件呢?」
「我們知道兇手,」籐間說,「就是小孩。是我們的小孩中的某一個。」
「你是說不知道是誰也無所謂嗎?不管是誰都要保護嗎?你們之間就是得那麼團結嗎?」說到這裡俊介停住了,嘴張得很大卻沒有出聲。他吸了一口氣,就這樣屏著氣態看著眾人。包圍在他身旁的人都很悲傷地看著他。
他用力吐了一口氣。
「是這樣子嗎,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呀。」
「你能瞭解我們的心情了嗎?」籐間問。
「你們根本就不信任自己的孩子,只是懷疑自己的小孩可能是真兇,所以你們不想知道真相。就算不知道真相,為了隱瞞整個事件也願意不惜一切,是嗎?」
俊介彎身在美菜子面前,抓著她的肩膀前後搖晃。
「你也是一樣嗎?你也不相信章太嗎?你認為或許是他殺了人嗎?」
她的黑色眼珠轉動,焦點對準丈夫。
「你認為我不信任章太嗎?」
「不然呢?」
「可是……」她說,「除了我之外大家也都一樣。大家都相信自己的小孩,不認為小孩會做那種事。可是在座有人的這種信念被推翻了,你認為我沒有辦法認定那個人不是我自己嗎?」
「但是……應該知道吧,至少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不是兇手。」
於是美菜子悲憫地凝視著丈夫,臉上浮現淡淡的微笑。
「我以為我知道,可是在座的所有人也是一樣。我很明白你的主張,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事到如今就像是俄羅斯輪盤一樣,總有人會中彈,每個人的機率是一樣的。」
「所以你們就放棄去確認子彈落到誰家嗎?」俊介搖搖頭說,「我不懂。」
「你應該不會懂吧,我一開始就這麼認為。」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只因為章太不是我的親生兒子嗎?」
美菜子閉上眼睛,然後又慢慢地張開並動著嘴唇說:「是的。」
俊介歎了口氣,轉頭看著旁邊。
「剛才我有件事我沒有說實話。」籐間說,「我說因為高階小姐是你的情婦,所以認為你應該不會幫助我們。其實不是那樣子的。而是我認為就算我們說出真相,你也無法理解我們的心情。我猜你一定會要求將兇手找出來。」
俊介又是一陣搖頭。然後他摩搓臉頰,抱住了頭。
「我真的不懂。如果有四分之一的機率確定自己的兒子是兇手,這才開始會想辦法隱瞞事件,難道一般人的做法不是這樣嗎?」
「一旦知道就太遲了,並木先生。」籐間一枝平靜地說話,「假如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兇手,誰還會幫忙犯罪呢?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會拚命合作。」她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分外響亮。
俊介站起來,繼續搖著頭。走到門口時他回頭說:「我再說一次,我不能理解。實在沒辦法配合。很遺憾,不能滿足各位的期待。」
「怎麼會這樣?」關谷說時站了起來,但是籐間抓住了他的手。
「現在再怎麼強迫並木先生也是毫無意義的。不是鋼鐵般的團結意識,是沒辦法穿越這次的事件,不是一開始就說過了嗎?」
「可是……」關谷說到這裡低下了頭。
「請吧,並木先生。」籐間伸出手,「你可以按照你的判斷行事。我們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就交給你決定。」
「我打算去報警。」
於是籐間抬起了下巴,然後點頭說:「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告辭了。」俊介走出客廳。
5
回到分配給他們的房間後,俊介並沒有立刻行動,而是坐在床上,動也不動地好一會兒。房門無聲地開了。美菜子進來後,反手關上房門。俊介看了妻子一眼,不說一句話地起身整理行李。
「你……你很輕視我們嗎?」妻子呻吟般地詢問。
丈夫沒有停止手的動作,搖頭說:「不知道,對我而言。」
「也……也許吧。」
「為什麼沒有堅定的信念呢?不肯相信自己的孩子嗎?難道認為章大會做那種事嗎?不過只是為了考試,會去殺人嗎?這種事不用想也知道。」說到這裡他無力地揮揮手,「可是再多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即使所有的父母都相信自己的小孩,但其中還是有人會遭到父母的背叛呀。」
「因為大家都有內疚。」
「內疚?什麼意思?」
美菜子坐在床上,按摩著自己的肩膀。
「剛剛籐間先生他們說的話,有一些謊言存在。」
「哪一個部分?」
「關於洩漏試題的報酬……」
「報酬?你是說錢嗎?」
「除了錢以外的……報酬。」
「除了錢以外還有別的嗎?」說完俊介回過頭睜大了眼睛。
美菜子一直盯著地板看。
「不會吧……」他語尾模糊了。
「是的,沒錯。」美菜子低著頭繼續說,「洩題的學校職員並非只有一個人,包含負責人一共三名。一名女性和兩名男性。當然握有實權的人是男性們。」
「對那些男性嗎?」
「是的。」美菜子點頭說,「考生的母親們會提供自己的身體。就是所謂的簽約金。」
「津久見居中斡旋這種事嗎?」
「他沒有強制,而是暗示。他威脅說,如果沒有簽約的話,說不定到時候會產生變化。」
「那傢伙!」
「津久見老師也是聽從對方的指示,又不是他高興這麼做的。」
「你也……」俊介嚥下口水說,「簽約了嗎?」
美菜子慢慢地搖頭說:「我還沒有。」
「還沒有?」
「我下不了決心。老實說我很想得到考試題目,就算是付錢我也願意。不過你不必誤會,和你結婚之前我有一些存款,我不希望造成你金錢方面的困擾。可是一旦被要求出賣身體時,我便跨不出去了。」
「我想這很正常。那麼你算是保留現況囉?」
她點頭:「可是已經到了該回復的時候了。」
俊介張開嘴,重重吸了一口氣。
「所以那個保險套就是為了這事嗎?你決定提供自己的身體了嗎?」
「不是決定了,我還在猶豫。應該說曾經很猶豫。我想拖到最後再做決定。帶著保險套的話,萬一發生那種事也不必擔心會懷孕。但儘管如此我還是因為猶豫而決定放棄。」
「這是怎麼回事?」俊介將手放在額頭上,「只能說你們瘋了。」
「沒錯,我們的確是瘋了。不過是入學考試,花大錢也就算了,居然還要提供妻子的身體!」美菜子的聲音裡帶著些微的嘲諷的意味,而且是顫抖的。
「慢點,那麼下面那些人的太太們……」
「我沒有詳細問過,本人也沒有提起。我想大概已經簽過約了,至少一枝和靖子是。」
俊介發出呻吟:「不只是本人,真不知道他們的先生有沒有神經呀!」
「他們原則上……」美菜子微微地側著頭說,「應該不知道有這種事吧?」
「怎麼說?」
「關於私下取得試題的作業,通常會被叫去的是考生母親。在津久見老師的安排下,母親們跟修文館中學的職員見面。交易的內容當場談,包含剛剛說的那種契約也會有所暗示。這時對方會很親切地建議,最好不要讓先生知道。」
「所以說先生們並不知道囉?」
「原則上吧。」美菜子皮笑肉不笑地說,「但其實是知道的,這種事根本藏不住。夫妻之間是不會談的,而是保持沉默的理解。」
「是這樣子嗎?」
「剛剛不是說到英里子拿出來的照片有金錢授受的畫面嗎?我想其實不是。實際上是簽約時的證據照片吧?」
「簽約?噢……」俊介連搖了兩、三次頭,「應該是太太們被修文館中學的職員帶進賓館時被拍到了。原來如此,我懂了。畢竟金錢授受的畫面哪有那麼容易被拍到呢?」
「知道有那種照片,籐間先生和關谷先生也慌了。」
「那是當然的吧。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誰會做出奉獻自己妻子的舉動呢,他們怎麼可能平心靜氣,不動聲色呢?」
「是你的話會怎樣?」美菜子問,「如果我做了那種事,你不會平心靜氣嗎?」
「這……」說到一半,俊介瞪著自己的妻子說,「你是什麼意思?」
「我想我做什麼事情你都不會在意吧。因為……」她抬起眼睛看著丈夫說,「你不是希望我有外遇嗎?這樣你就能正式提出離婚了。」
俊介沒有答話,而是歎了一口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每個家庭都一樣。孩子到了六年級的時候,夫妻之間的愛意早就蕩然無存了。可是籐間先生或關谷先生他們並沒有想過要離婚,如果太太做那種事他們心裡還是會抗拒的。不可能平心靜氣的。我想就算都結束了,心中還是會留下芥蒂。所以他們為了逃避這種痛苦,便找到了一條逃脫的路。你想會是什麼?」
俊介搖搖頭。
「自由戀愛。」她說,「維持著夫妻的關係,彼此接受對方重新以男人女人的身份生活。哼,這種說法聽起來很好聽,其實就是一不做二不休,互相容忍對方的外遇呀。」※日月光華推理版精品推介※
「所以關谷才會跟一枝在庭院裡打得火熱?難怪明明看見這情形的籐間和靖子卻一句話也不說。說不定他們自己也搞在一起了。」
「籐間先生……」美菜子恢復嚴肅的神情,「他說有管道可以拿到合法的藥物。因此他們兩對夫妻經常用藥物舉辦聚會。」
「聚會?」俊介拍著大腿說,「這麼說來,阪崎倒是提起過。結果籐間還矇混說是卡拉OK聚會。」
「阪崎先生是最近才加入的。他好像以為這次旅行可能有機會辦嗑藥聚會。」
俊介站起來,一邊搖頭一邊走動。
「太不尋常了。在孩子們看不到的地方,父母沉溺於藥物之中。這麼說起來阪崎太太曾經說過:他們都不正常。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
「君子很瞧不起大家。只是因為自己的兒子拓也成績最差,她很煩惱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知道阪崎先生到處拈花惹草,所以覺得沒有必要幫他顧全什麼。只是因為自己的身體不好,還沒有做出決定。自從動手術之後,他們之間就沒有夫妻生活了。」
俊介舉手做出投降的姿勢,然後重新面對旅行包開始整理行李。
「老公……」
「我總算搞懂了。我也說過好幾次,你們都瘋了。」
俊介拉上旅行包的拉煉,戴上了手錶。
「沒錯。」美菜子平靜地說,「我們是瘋了,但不是沒有自覺。只不過在考試結束之前無計可施,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結果竟是自己用手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俊介看著妻子的臉,她的雙眼流下了淚水。
「我們不知道誰是兇手。可是想到自己做的事,也不敢認為對孩子們沒有造成不好的影響。英里子發現了我們的秘密,連證據都掌握在手,這對我們是致命的一擊。如果在她被殺之前,讓我知道這個事實,我想我也會希望讓她消失在這個人世間吧。所以我不敢說章太沒有同樣的想法。我們相信孩子,但對自己卻沒有那樣的自信呀。」
俊介搖搖頭,拿起了旅行包:「隨你們高興吧,我是不奉陪的。」
他穿過房間,抓住了門把,然而在轉動前又回過頭來。
美菜子手上拿著剪刀站在那裡,刀刀尖端銳利,閃著銀光。
俊介做出防備:「你想用剪刀殺我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讓你走了,會造成大家的不幸。」
「現在不就很不幸了嗎?」
「如果你要報警的話……」美菜子邊哭邊說,「就說是我殺死了英里子,不要說出真相。」
俊介歎了口氣。
「那是不可能的。只要警方開始調查,你們就沒辦法說謊的。說了也是會被拆穿的。」
「我想救章太啊。」
「又不確定他就是兇手,不是四分之一的機率嗎?不管怎麼說。」俊介打開房門,一邊盯著妻子手上的剪刀一邊來到走廊,「我只能說真話,也只會說真話。」
關上房門,走下樓梯。門口沒有任何人,在他穿鞋的時候也沒有看見任何人的身影。只聽見美菜子的哭聲從樓上傳下來。
外面一片黑暗。俊介鑽進了車裡,感覺座位的觸感跟平常不太一樣,但他不以為意地發車而去。
離開別墅區走了一段路後,他將車子停在路肩。打開車裡的燈,讓開身體檢查座位的靠背。
上面掛著削過的木頭串成的東西。他再一次靠在上面,木頭的部分正好抵住了兩邊肩膀和腰部,而且在旁邊位置上還放著一個類似不求人的道具:一邊的前端套著圓形木頭,另一邊則纏著球拍的膠帶。俊介拿起來端詳了一下,試著靠在肩膀上。圓形木頭正好抵在他平常覺得酸疼的部位。
俊介凝視著這兩個奇妙的道具好一會兒,然後關上車裡的燈光,繼續開車。找到一個空地掉頭回轉。
再次回到別墅區時,他直接經過籐間的別墅,將車停在租來的別墅旁邊,拿著那兩個道具下車。別墅二樓的燈光亮著,他按了門口的電鈴。
不久有人開門。在鏈條的另一邊露出了阪崎拓也的臉:「啊!是章太的爸爸呀……」
「晚安。」俊介笑著問,「可以幫我叫章太嗎?」
「好。」說完拓也將臉縮了回去。
不久後門又再度開了。這次沒有拉上鏈條,章太就站在門口。
「什麼事?」章太一臉困惑的樣子。
「這是章太幫我做的嗎?」
看到這兩件勞作,少年微笑了:「怎麼樣?」
「很好用。」俊介也笑了,「正好抵到背和腰的穴位,一邊開車也可以一邊按摩了。」
「因為爸爸老是喊說背和腰會疼嘛。」章太有些難為情地低著頭。
「謝謝,不過你還真清楚我的尺寸。」
「那是白天量的。」
「白天?」說完後俊介用力點頭說,「就是你說我背上有蟲的時候嗎?」
「嗯。」章太回答。
「是嗎,我完全沒注意到。謝謝,我會用的。」
「就為了說這些,專程來這裡嗎?」
「是呀,就只是這樣。晚安。」
他正要離開別墅時,「爸爸!」章太叫住了他。
「什麼事?」
「嗯……回去的時候,你會跟我和媽媽一起吧?不會是各走各的吧?」
俊介凝視著這個不是他親生子的臉。少年的臉上沒有笑容,只露出詢問的眼神。
「嗯。」俊介抬起下巴說,「我是這麼打算呀。」
「太好了。」少年的臉上恢復了笑容。
走出別墅坐進車子之後,俊介並沒有馬上發動引擎。而是盯著黑暗直看。經過了十分鐘以上,他才發動了引擎。但這一次他沒有經過籐間的別墅而不入。他將車子停在停車場,走下階梯。這時發現大門站著一個人,是美菜子。
「你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