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揪
風清月皎,星空滿天,攜帶著絲絲的憂傷閒逛在本該寧靜的夜裡.
因為陛下兩次遇刺,真個皇宮加派人手,七宮殿四周更是重兵守衛,密不透風。
寢宮內的燭光被熄滅了大半,徒留兩側燭台還閃著微弱的光芒,白色的紗幔圍繞在巨大的床上,畫樓從夢中驚醒,冷汗淋漓。
「唔……」
她嚶吟了一聲,半睜開眼睛,隱約的看見了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床畔,眼底透著關切:「小東西,醒了嗎?太醫正在替你上藥。」
畫樓眉頭一皺,心下想起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心裡的怒氣頓時浮現心間,她作勢想要下床,怎奈正在塗藥的手根本無法使力,反而扯痛了傷口,不由的痛呼出聲。
「怎麼了?傷口很痛是嗎?」倉諾憂心重重的問道,見她蹙眉不話,乾脆坐在了床沿上將她摟進懷中,凜目瞪向太醫,似在責怪他把她弄痛了。
太醫冷汗都嚇了出來,心想,剛才他已經很輕很輕的塗藥了,是貴妃娘娘突然醒過來掙扎才弄痛了自己,不能怪他好不好。
但是人家可是皇帝陛下,他有怨也只能往心裡吞。
光看陛下的表情就知道貴妃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一定很重要,生平僅見,心下不禁有些後怕;「娘娘,您感覺怎麼樣?」
「……」
「小東西,你話,是不是很痛。」
倉諾小心的捧起她的雙手查看,未見血絲,但卻可以看見她臉色慘白的可怕,不禁心慌了起來。
「小東西,你倒是話啊?」
「不要你假好心!」畫樓悶悶的,想逃離他的懷抱,可是手疼的厲害,讓她無法動彈。
「別動!乖乖的靠著!」
倉諾扣住她的腰身,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然後命令太醫繼續上藥。
「陛下,娘娘沒事,您別擔心。」太醫安撫道。
太醫是皇宮裡的老太醫,看見年輕的貴妃娘娘一臉任性的模樣,相必是在跟陛下鬧脾氣,他不jin想起了自家裡被寵壞的小外甥,慈祥的容顏上浮現和藹的笑容,「娘娘,上完藥就好了,不會痛了,吹一吹就不痛了。」他慈愛的著,輕輕的在她手掌心上吹氣。
倉諾坐在一旁愣愣的看著,沒有話,只是盯著她的小手,心痛的彷彿被人揪起來一般。眼見老太醫如此做,以為真的可以減少她的痛苦,也開始跟著吹了起來。
畫樓心一緊,受不了他突然間的這麼溫柔,咬唇扭過了臉,逼自己不要被感動。
她並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女人,但是小產的傷痛就像一塊石頭一般壓的她喘不過氣,她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母妃不在身邊,沒有人該教她怎麼辦。
她知道,她失去的是她與倉諾共同擁有的小生命。
她的孩子沒聽見嗎?娘親好想要他啊,為什麼他不肯留下來?
他的父皇那那麼絕情,可是他還有娘親啊?有娘親的愛難道還不夠嗎?
為什麼都那麼殘忍,都要離她而去。
她閉上眼睛,眼淚緩緩的從臉頰留下,無力掙扎,只能安靜的靠在倉諾的懷裡,至少他的懷抱是溫暖的,不像她的心,冰冰涼涼的。
……
受傷的那些日子,她一直沉默無語。
是在生氣嗎?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心空空蕩蕩的,每天都不知道該做什麼。
每天倉諾早朝之後就會陪在她的身邊,陪她話,陪她吃飯,然而她始終都沉默著,只有他一個人在。
他的話也不多,所以兩個人在一起,多的時候是一直沉默。
倉諾命人每天做了好多梨花盆擺放在寢宮裡,她的身子不好,冬天更加不適合出去。
如果她覺得煩悶,想要做梨花包,眼前就有。
這些日子,她每天都呆在寢宮裡,足不出戶,不想做任何事情,只是呆呆的坐在窗台邊,看著外面落了遍地的雪。
她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心裡空蕩蕩的,可憐了阿紫,千方百計的想要哄她開心,想方設法讓她與陛下和好。
只是都未見成效。
這天午後,下了好幾天的雪終於停止了下來,許久未見的陽光燦爛的灑落下來,寢宮裡因為升起的爐火溫暖的讓人昏昏欲睡。
畫樓不如往常一般坐在窗台邊,而是踏出了寢宮,四週一如既往的寧靜。
就在這時,拐角處傳來了兩個宮女的交談聲。
「高大人真的向陛下提了那個建議了嗎?」
「是啊……我也是聽張公公的,高大人希望陛下選妃呢!」
「也是哦,娘娘真可憐,竟然懷了龍胎流掉了,這可是大事啊,難怪高大人要著急了。」
「所以啊,現在陛下納妃成了全朝上下都關心的事情了,北皇陛下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皇太子啊。」
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再也聽不見,空氣又恢復了寧靜。
畫樓的心卻因為他們的對話而掀起了莫名的不安,她以為自己的心再也不會為任何事情而起伏跳動了,但是為何當聽見她們口中的那句,「北皇陛下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皇太子的時候,心會那麼痛。
這幾個月來,她不是不知道朝野裡的動作,光是她不小心聽的,就有不少朝廷大臣想要把女兒送到宮中選妃。誰都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被北皇陛下看上,那不僅是自身的光榮,更是為家族爭光。
娶妃,他會同意嗎?
如果他真的同意了,她是不是就要變成他女人中的其中之一?
她還記得,當初他有七個妃子,雖然不知道那七個妃子為何死去,但是她明白他們之間是沒有感情的。
可是,為什麼現在聽見他要納妃了,她會有一種背叛了的感覺?
就像是發現了丈夫紅杏出牆了,胸口壓抑的呼吸困難。
我要你給我一個孩子
她轉過身走進屋子裡,心沉悶的發慌,迫切的想要找到發洩的出口。
她聽見身後有人走動的聲音,轉眸望向門口,看見倉諾踏檻而入。
許是訝然她會站在床邊定定的看著他,靜幽幽的空氣中,只有他們凝視著彼此的視線在交流。
倉諾緩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掌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深黝的黑眸看不見他心底的想法。
畫樓冷不防的跨前一步,將他撲倒在床.上,木質床板因為兩人的倒地而發出好大聲響,她坐在他的身上,瞅著他的美眸之中仍有微惱。
「小東西,誰教你如此粗魯的?」
他揚唇笑問,眼神裡有訝異,最近幾天都不理他的她,沒想到一行動竟然如此出人意料之外。
「我要你抱我,現在就抱我!」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要你抱我!」
「不。」
他臉色一變,冷眸將原本曖昧的舉動冰鎮到了極點,「你在慌什麼?別忘了太醫要你好好靜養身體。」
「我好了,全都好了。你看不出來嗎?」她俯首輕吻著他的唇,他的臉,亂摸著他結實的胸膛,在他的耳邊低語道:「我要你給我一個孩子,這次我會很小心地留住這孩子,好嗎?」
倉諾一臉嚴峻,大掌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要朕抱你,朕很樂意。但是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懷孕,你需要養好身子。」
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眶滾落,一顆、兩顆,成串地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不片刻,就已經染濕了一大片。
「畫樓,為什麼那麼想要孩子?你自己都是小東西,怎麼去照顧另一個小東西?」他的嗓音低沉到近乎沙啞。
「我想要有什麼用?你不要,是你不要啊!」她哭喊出聲,無力的垂下纖肩,倒臥在他的胸上。
遲早,他都會需要一個繼承人的,可是,能給他孩子的人不是她,她總是反抗他總是不聽他的話,所以他不要了……
那麼,是不是總有一天,他也會不要她?
會有那麼一天,他還是會拋棄她了……恐懼的種子在這一瞬間抽芽,就算他溫暖的胸膛仍舊熨貼著她,將她擁在懷裡,她依舊無法抑制心裡那顆種子的生長。
有時候,恐懼一旦開始了,就不知道該如何結束它……
……
這幾天,畫樓都處在糾結的煩惱之中,如果他真的要納妃……如果真的要……她真的能留下來與別的女人同侍一夫嗎?
她知道他是北皇陛下,後宮三千在所難免,但是……
看著自家娘娘又在發呆了。
阿紫隱約的猜出娘娘的心思,卻不知該從何勸慰,這是必然發生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止的了的。
「小姐,再等會兒陛下就要過來了,您是不是進去等著,不然陛下又要怪罪奴婢沒伺候好娘娘了。」
「怎麼會?他現在大概是在忙於選美人吧,又如何會在乎我?」畫樓輕歎了口氣,抬頭看著那顆千年老樹,「我不想他討厭我,他是北皇陛下,如果有一天我在他的心裡一點份量都沒有,那大概什麼東西都不會剩下吧。阿紫,你我這是怎麼了?」
聞言,阿紫失笑,忍不住提點道:「那是愛呀!娘娘,難道你就沒想過自己是愛上了陛下嗎?如果不是愛,你不可能在乎他那麼多的。」
「愛?」
是啊,她是愛他的。
如果……如果她告訴他,她愛他,所以想要他的孩子,所以不想他納妃,他會如何?
有一瞬間她好想奔到他面前去問。
如果可以……如果她真的有那個勇氣,就去告訴他,告訴他,她愛他!
就這樣吧?拼一次,也許她會贏也不定?
心裡這麼想著,畫樓倏地轉過身,顧不得阿紫的詫異,輕盈的身子像冬日裡飛舞的蝴蝶,穿過白茫道路,重重迴廊,往御書房奔去,是的!陛下現在可能在忙,但是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訴他。
就算只是半盞茶的工夫,她只要能夠佔據他一點點時間,她就可以告訴他,她愛他!
站在廳門前,她嬌喘咻咻,深吸了好幾口氣試圖平復,阿紫也跟著跑到她身後,一路上看著她,不讓她跌跤,累的一點都不比她少。
她終於喘過了氣,才正想推開門,卻在這時從門裡傳出了她倉諾低沉的嗓音。
「真的要納李大將軍的女兒?」
「是的,陛下,無論如果,北國都需要一個繼承人,陛下,這是每個國家都必須有的。而且,從古到今,沒有一個國家的皇帝是只有一個妃子的啊。」
「好了好了,此事就交給你處理吧!不管什麼女人,只要是能看的上眼的就行。」
「是!臣遵旨!」
他已經決定了?
一時之間,畫樓感覺自己被人重重的一擊,那強烈的震撼震的她眼前一片暈眩,她及時靠在身邊的牆壁上,才能勉強自己在眼前崩坍的天地間站穩腳步。
心卻已經開始抽痛,痛得她幾乎快要不能呼吸,一瞬間,她寧願自己就此死去。
「娘娘,您沒事吧?」
阿紫擔心的上前扶住她,被她慘白的臉色嚇得手忙腳亂。
畫樓腦海裡一片空白,來晚了,還是來晚了嗎?
一時間,她嘲笑自己的傻,就算了,又有什麼用?
他會在乎嗎?
「誰在外面?」倉諾的嗓音從屋裡拋出,御書房的門立刻被人從裡面打開,他見到畫樓,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突然跑到這裡來,心下有些喜悅,可是當看見她蒼白的臉色時,眉心一緊,瞪著一旁的阿紫,「你是怎麼照看娘娘的?知道娘娘的身子不好,還讓她到處亂跑!」
阿紫嚇的急忙跪了下去,「陛下恕罪,奴婢錯了,陛下恕罪。」
深深的傷害
倉諾不管她,逕自來到畫樓面前,「你怎麼出來了?你的臉色好差,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我……不重要了。」她仰起一抹虛弱蒼白的微笑,靠近他的懷裡,額心抵在他厚實的胸膛上,「送我回去,我想回七宮殿,這裡好冷,冷的我直打哆嗦。」
「好,朕送你回去。」倉諾將她打橫抱起,她靠在他的懷裡,小手緊緊的握成一個拳,兩個掌心上分別都有疤痕,那是救他受傷而留下的。
也許,會這樣一直留著,直到她死去。
倉諾抱著她走在回宮的路上,畫樓突然抬起頭,輕聲問道;「如果有一天,我不能給你想要的東西,你會不要我嗎?」
他停下腳步,低頭覷著她:「你以為我想要什麼?」
「我不知道。」
她搖搖頭,將臉重新埋在他懷裡。
他繼續走,強健的臂彎緊了緊,「若真有那一天,就等它到來再吧。」
帝王永遠都不知道,也不會明白,女人一點都不希望和別的女人共同分享自己的丈夫。
晚膳的時候,她終是提出了心裡一直不敢確定的疑問,「你真的要納妃了嗎?」
那美麗的雙眼裡透露出期盼,在心底吶喊著,告訴我那不是真的,告訴我你沒有要納妃,請你向我證實下午的那番對談不過是玩笑一場。
然而倉諾只是皺起眉,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
每個帝王都是一樣,討厭女人之間的爭寵,更不喜歡女人過問自己的事情。
雖然他對她的感覺不一樣,但是依舊微微的有些反感。
「是,朕要選妃。」他頓了頓,難得的解釋,「就像高盧的,北國不可能只有一個貴妃,但是,你放心,就算朕納了其他妃子,她們也只是都在貴妃之下,你依舊是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誰也不能取代你在我心裡的位置。」
畫樓心如焚,如刀割,卻得若無其事,她不再是小孩子,那麼衝動,她要學會長大。
原來她在他心裡是有一點位置的,她苦苦的笑了出來。自古風流男兒種,愁卻多少女兒癡!
是她傻,是她癡……
「畫樓?」
倉諾直覺她的神情不對,伸手想要撫上她的臉。
畫樓下意識的別過頭,不願被他碰觸,彷彿他的碰觸沾染了令她嫌惡的東西,她不願不敢不想被觸及……
他臉色一個緊繃,見她別開臉不願看他,倉諾惱怒,硬是將她的臉扳過來,卻見那沉靜如星的眸子緩緩的流下清淚。
倉諾頓時全身僵硬,像有什麼打進了心底。
「你這是做什麼?」
畫樓很快的別開臉,自己站起來,背對他,「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我想休息了。」
「站住!」他喝住了她想要離開的腳步,走上前,以探詢的眼光看著她,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畫樓你聽見朕的話了嗎?無論朕是否納妃,你依舊是你的樓貴妃,誰都不能取代裡的地位,明白嗎?」
「……陛下以為,畫樓貪戀貴妃之位?」她語氣裡有心灰意冷,他的話代表他根本不瞭解她,即使是無心之,也已經深深的傷害她。
彷彿有針狠狠的扎進他心底,倉諾胸口猛的抽痛,他還會不清楚她的個性?她是不貪戀,她是不希罕,要不是他強迫了她,她根本就不願意順從他!
但是不行,她已經成為他的妃子,他就不許她再有這些念頭。
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強迫她面對他,「我知道你有思想,你有主見,你有別於一般女子,但是畫樓,你是朕的女人,這一輩子都是,朕是帝王,朕有納妃的權利,而你,也應該有接受的寬容,朕不希望你像那些蠻不講理的女人一般,存在嫉妒之心!」
畫樓只覺得眼前旋起一片黑暗,幾乎教她穩不住身於。
「在你心底,我就是一個卑劣之人?」
「你若不是,就不許再對貴妃之位毫不貪戀這些話!你若敢有離開朕的念頭或行動,朕便當你是在嫉妒!」倉諾緊緊的鎖住她柳腰,嚴厲的。她已經是他的女人,這一輩子都不容許改變!「……或者,你可對朕,你於朕有恩,一輩子不許朕納妃,那麼,朕和朕的子民或可接受。」
她全身僵冷,彷彿嚴冬裡被撥下冷水,連心都要結冰!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會這些話的……」
倉諾咬牙,突然將她橫抱起來,走進裡間。「朕無意拿話傷害你,只是要你知道,你救過朕,朕被你感動過,但是在這皇宮裡,不是你想做什麼想什麼都可以,就連朕都沒有隨心所欲的權利,你是朕的女人,這一輩子都不許你離開朕!」
他將她放在床.上,身子也隨即壓上她,輕輕的吻去她的眼淚……
畫樓只是望著他,她已無力做任何爭辯與反抗,她要的不是名分,是一份完整的愛……只是很單純的愛情……
他深情的吻著她,解開她腰際紫色絲絛,把月白雪紗從她香肩褪下……
「畫樓,不許你離開朕身邊……不許……」
他沙啞的低喃。
她咬著唇,不做回應,眼淚緩緩淌下。縱使已有了一次教訓,她依舊學不乖,是她的錯,愛他毫無保留,以為君心能似我心。
「畫樓……」他屢喚不止她的眼淚,忍不住懊惱地低咒了聲,他已經承諾要對她不會變,她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
他將憤怒送進她的身體,要她知道,他是帝王!他決定的事情沒人能改變,她,亦不能!
納妃
夜,靜而寂寥。
一場歡愉過後,只剩下一室冷清。就像前半刻的爭執,到最後不了了之。
空氣中靜默的喘息,關於不開心的事情,他們誰也沒有再提起,就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畫樓美眸圓睜,躺在倉諾的懷抱之中,竟然無論如何都睡不著,她試探地動了一動,瞧他是否真的睡著了,最後,掙脫了他的臂彎,遠遠地躲到角落。
一瞬間,她好想哭,她不願藉著他的懷抱提醒自己,這副溫暖強壯的懷抱即將屬於她以外的女人。
畫樓一手抱住自己,一手摀住自己的唇,不願讓他聽見自己哭泣的聲音,她很用力地想忍住哭泣的聲音,卻未想到,竟讓滿眶的淚水掉得更加淒涼而悲哀。
許是悲傷過度,許是心有靈犀。
倉諾在睡夢之中感到臂彎之間一陣空蕩,虛冷的醒來,意外的見她淚流滿面。「怎麼?你不舒服嗎?」
「沒有。」她搖頭,趕緊擦去了頰邊的淚水。
「那你怎麼會哭了,小東西,你以前很少這樣子的,有話要跟朕嗎?」他輕輕的替她拭去淚痕。
「我只是……」她放棄了與他爭辯,找了一個借口謊,「沒什麼,只是突然有些想念父皇了。」
「傻丫頭,乖,不要想了,很晚了,快睡吧!」他笑歎了聲,因為疲倦沒有多想。
「嗯。」她難得乖順地點頭,勉強自己閉上被淚水滲得濕紅的雙眼,蜷起嬌軀,就像個哭累的孩子般。
她還能什麼呢?他不會懂的……他怎麼能懂她的心早就被妒意啃得千瘡百孔?
「過來。」倉諾長臂一伸,冷不防的將她嬌蜷的身子攬進懷裡,大手輕撫著她柔順的髮絲,哄著她,他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有過這種舉動,除了她……除了她……
他想不出,獲得北皇陛下的獨寵,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再度回到他溫暖寬敞的懷抱裡,畫樓的心又是一陣抽痛,她不敢再輕舉妄動,生怕再度驚擾了他,她等著他睡沉,卻沒料到這次他早有了防範,就算是睡著了,有力的雙臂依舊不放開她。
她悲傷的閉上眼睛,真的做不到……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納別的女人為妃子,可是她無能為力,就像他的,就連堂堂北皇陛下都不能隨心所欲,何況是她。可是,她怕,怕最終自己會因妒嫉而瘋狂!
老天爺對她究竟是仁慈,抑或是殘忍?讓她知道自己在他心底有一點點的位置,還快來不及竊喜,也同時懂了認清了,她所愛的這個男人終將不可能永遠只屬於她……
……
殘音,從寢宮裡緩緩傳來,每一個音韻都是如此沉痛哀傷,緩緩落下一個音,都直催人心魂。
寢宮外,阿紫與一群宮女無不是憂心仲仲,她們不敢打擾娘娘,她從一早臉色就不對勁。
一宮女不解的問,「娘娘今天是怎麼了?她的琵琶聲聽起來好悲傷……」
阿紫歎了口氣,「自從陛下出門之後,小姐就一直在撫琴,聽,這首曲子叫做「殘音」,果然是殘破的音曲,聽著聽著,心裡竟然發愁了起來,難過得緊,揪得人心裡都快透不過氣來了。」
「是因為陛下要納妃的事兒吧!誰都看得出娘娘很愛陛下,哎……但是身為帝王的女人,承擔這些是必要的,就算是神仙也改變不了啊。」
「是啊,自古以來,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陛下早就過了該納妃的年紀,只是……」著,那宮女歎了一口氣。
「希望娘娘能捱得過去才好啊!」
「我心裡也是這麼對老天爺祈求,千萬別出事才好。」完,幾個人面面相覷了一眼,聽著琴聲,心裡也跟著發愁。
那天之後,他時常來七宮殿就寢,她卻避而不見他。
對她這種孩子氣的行為,倉諾似乎也有些惱火了,他派人過去知會了她一聲,就回御書房去處理公事,中途喚進了幾名心腹手下,商討大事。
這到底已經是第幾次了?
李將軍又親自進皇宮,這次的名目是李將軍六十壽誕,朝廷裡的官員都受到了邀請,李將軍對北國功不可沒,倉諾沒有道理不前去祝壽。
「陛下。」
一縷纖影緩緩的飄到房門邊,畫樓靜靜的站在門口,看著倉諾修長的身子,忽然覺得朦朧。
聽見聲音,原本正由宮女打點衣冠的倉諾揚起黑眸,看見了她,唇畔勾起一抹微笑,揚手示意她們暫時退下,「小東西,你總算肯理朕了嗎?」
「我怎麼敢不理陛下您呢?」她美眸中噙著一抹恬淡的笑意。
倉諾望著她,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名女子竟在幾天之內,變化的太多太大,但究竟是哪兒變了,又不上來。
「你這是什麼生疏話?不過這倒是一點都不像你的性子了,以前的你可不會這樣跟朕話。」
她揚起美眸,盯住他俊美的臉龐半晌,最終,想的話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不要去。」
「嗯?什麼?」他對她突然的話感到茫然。
「我不要你去將軍府,不要去……」她定定的盯著他,彷彿這樣就可以讓他一直一直都呆在這裡,哪兒都不去。
他依舊微笑,但笑意轉淡,「朕已經派人回復李將軍的邀請,君無戲言,畫樓,你要朕食言嗎?」
「陛下……」
「小東西,你不是一個那麼不懂事的人,對嗎?」
「我……」她咬著唇,突然撲上去將他高大的身子抱住,「我不要你去。」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倉諾心一驚,這竟是她第一次這麼主動,但是——
他扳開她雙手緊密的攀附,一雙大掌箝住她纖弱的臂膀,正色地面對著她道:「朕必須去,畫樓,朕知道這次納妃的事情讓你很不高興,但是李將軍是北國的護國將軍,年輕時立下了許多戰馬功勞,他將女兒托付給朕,朕不能不答應。」
「只有我一個,不行嗎?」她輕輕地問道。
「你在什麼?」他蹙起眉心。
「只是一生一世愛著一個人,真的有那麼困難嗎?真的那麼困難嗎!」她雙手握起拳頭,激動地朝他吼道。
「住口!」他陡然一喝,臉色嚴肅至極,「你累了,滿嘴胡八道,來人,將娘娘帶下去休息。」
「我不要——」她掙開了宮女的攙扶。
「把她帶下去!」倉諾又一聲冷喝,語氣更加冷硬。
「娘娘,求你了,不要為難奴婢了。」幾名宮女對她露出祈求的眼神,小聲勸慰道。
原來,都是她的錯呢!原來,都是她在為難別人呢!畫樓怔怔的盯住這些驚慌的臉孔,停住了掙脫的舉動,她轉眸看著倉諾,見他眼神透出一絲無奈,輕歎了聲後,轉身大步離去。
她恨!恨他的冷漠他的無情,一切的甜言,都不過是欺騙!
她真的好恨!
時間過得飛快。
彷彿才一轉眼,就已經過了十數天,但在畫樓的眼底,這十數天彷彿伴隨著煎熬,在痛苦之中,她度日如年。
她不懂……為什麼別人家的妻子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納妾邀寵?
她不能!她做不到!
成親大典逐日在進行,倉諾下令一切禮俗從簡,但是帝王成親哪能從簡到哪裡去?
皇宮裡因為難得的喜事每個人都沉醉在喜氣洋洋之中。
除了在七宮殿的她,在這個時候,她該站在什麼地方?她甚至不敢走出七宮殿,因為就連準備成親大典的宮人們看見她,也一個個露出尷尬的表情,紛紛避而不急。
這就是深處在皇宮裡的帝王女人的悲哀。
……
梨花樹,三更雨。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嚥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裡形容瘦。
「醜東西,這些都是附屬國獻來的寶物,你看看喜歡什麼,全部都拿去。這可是朕親自挑選出來的最好的。」
「醜東西,這個送給你,聽是天下最美的一顆寶石。名戒指。你看,將這個東西帶到手上,你的手立刻就變美了……」
「醜東西,你要記得,這裡是北國不是南國。沒有人會像你的父皇那樣寵著你。人人都再窺於你貴妃的寶座,如果你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抓住把柄,攻擊你……」
「小東西,你就是朕的小東西,你看,你這麼小。」
三天了,這三天,他都在新任李婕妤那裡吧?這三天,她沒有離開過七宮殿一步。
「你放開我……」
「哈哈哈……不放不放!朕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好玩的小東西,朕才不放開!」
昔日歡笑蜜余,今日成傷心曲調!熒熒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憐是,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月光輕灑之下,畫樓呆呆的望著天空,沒有眼淚,沒有表情。
「娘娘……」
身後傳來聲音,將她思緒拉回,轉過頭,發現阿紫撐傘站在她身後,為她遮了雨。
她別開臉,才突然想起今夜沒有月光,只是陰雨沉沉。
「阿紫,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就寢?」
「娘娘,我看外面下雨,就知道你一定又在雨下,這樣是會生病的……你該著開些啊,娘娘。」阿紫抱著自家娘娘冰冷的身子,傷心道。
畫樓握住她的手,把她拉開,「我全身是濕的,你小心一點,不要著涼了才是。」
「娘娘不愛惜自己,關心阿紫做什麼?」阿紫偏要去抱她,用她的身子溫暖她。
「阿紫……好吧,我進去換衣服,你也來,別把自己衣服弄濕了。」畫樓一顆冰涼的心給阿紫溫燙得暖熱起來,與她進寢宮裡去。
畫樓將衣服換了出來,阿紫為她倒了一杯熱茶,「小姐,快把這茶喝了,明兒我再熬薑湯給你喝。」
燭光下,畫樓接過茶杯,冰冷的雙手頓時有了溫暖。
她美麗的眸子凝望著與她情如姐妹的阿紫,
眼神裡若有所思,「阿紫,在來我身邊之前,你是哪一房的丫頭?」
「是新進宮的,被調教了兩個月,就有幸沒選來伺候娘娘了啊。」
「那,阿紫有沒有想過要離開皇宮?」
「這倒是沒有想過,因為阿紫就一個人,皇宮之外也無親無故,所以自然不曾想過。」她話才完,忽然疑惑的望著畫樓,卻見她直望著自己,燭光下,那神色顯得蒼白,只覺不對,「娘娘,你突然提起這些做什麼?」
畫樓放下茶杯,淡淡一笑,「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這個皇宮只有你對我最好,情如姐妹一般。」
阿紫還是疑狐的望著她,「娘娘,你該不會是想不開了吧?你是不是想要離開皇宮?」
「怎麼會呢?阿紫,你想多了。」
「希望是吧,但是娘娘你若離開皇宮,就只有阿紫了,如果你要走,一定要帶上阿紫,一定哦!」
畫樓心裡一陣酸,握住她的手,「阿紫,若果真有這一天……我答應你,會帶你一起離開。」
「娘娘,你可不許騙我?」阿紫半信半疑,好不容易在畫樓的微笑與允諾下,才稍微放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