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回憶(1941-1945)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七月初,美國駐伯爾尼公使館的公使經過一段很長的時間以後又收到萊斯裡。斯魯特的來信。自從德軍佔領法國南方以後,從美國發出的普通郵件便收不到了,而且官方郵包也沒有了。但中立國的外交郵包提供了往返傳遞信件和報告的非正式途徑。斯魯特在瑞士外交部裡的一位朋友給塔特爾帶來了這只厚厚的信封——為了另外一樁事情和他會面,談完話之後交給他這個信封,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親愛的比爾:首先我必須表示歉意,因為我附上的有關百慕大會議的備忘錄字跡寫得恐怕難以辨認。為了護理一隻扭傷了的足踝,我只能躺在床上作書。我已辭去了外交部的職務,因此辦公室和秘書我都沒有了。

    由於跳傘不慎,我扭傷了足踝。現在為你潦草地寫幾行的是一個變了樣的萊斯裡。斯魯特!我一直是個——說得寬厚一些——膽小的人。但離開國務院之後,卻到了戰略情報局。自此以後,我一直在奔波,不知道何處才是安身之所。不過,我卻有一種快樂感,這是一種新鮮的儘管是使人惶恐的感覺,好比一個摔到飛機外面的人發現自己在下墜時竟能欣賞——不管多麼短暫地——四周的景色和冷冽的微風一樣。昨天跳傘以後,下墜時的景象經常在我腦子裡出現:一場駭人的惡夢,儘管令人心驚膽戰,卻又使人欣喜若狂。

    你當然知道戰略情報局的情況。我還記得,「瘋狂的比爾」多諾萬將軍去年匆勿路過伯爾尼時曾惹得你冒火。這是一個臨時湊合的情報班子,一個極端希奇古怪的單位。顯然,關於我正在幹些什麼,我能告訴你的不多。但我正在幹一些事情;在脫離了國務院之後,這的確使我感到快慰。我經歷了一場職業上的大災難,但形勢發展得如此快,我實在無暇自憐。

    比爾,國務院是座寶殿,裡面的美人全都給綁走了。剩下的是一群吱吱叫的整天無所事事的閹宦。外交政策大部分為羅斯福先生和霍普金斯先生兩人所左右;其餘部分則由多諾萬將軍的班子插上一手。國務院裡這些太監繼續有名無實地散發官方文件,而這些文件的價值跟草紙差不了多少。

    如果這一切聽起來不大順耳,要記住我已經毀掉了我的專業,放棄了十年的寶貴資歷,因為我認為這是真理。國務院在百慕大會議上所作所為斷送了我的前程,也許這也不過是個時間問題,反正我是早晚要滾蛋的。猶太人問題已發展成為象癌症一樣折磨著我,而佈雷肯裡奇。朗只能使我的情況惡化到精神錯亂的地步。現在我已脫離苦海,走上了康復的道路。

    朗把我調到歐洲事務處,這是你知道的,去處理猶太人問題。他那時經受異常沉重的壓力,要他設法打破從希特勒那裡逃亡出來的難民所面臨的簽證問題已經形成的一個僵局,同時為那些被橫加罪名、一批一批被消滅的猶太人做些事情。他是個掉在水裡的人,拚命要撈救命稻草。我想,他要在科裡安插一個享有「親猶」名聲、善於花言巧語的人物,這個人能對猶太人表示無限同情,儘管沒有任何幫助他們的實權。而且我想他指望我,作為一個善良而忠誠的國務院僱用文人,去執行他的政策,不管這些政策多麼不合我的脾胃。真正的問題是為什麼我當初要接受這個職務。答案是,我也不知道。我看我那時確實希望朗是說了話算數的,希望我能在猶太人問題上發表見解,使局面鬆動,使有關方面放寬限制,起到緩和作用。

    如果我曾抱有這種希望,那麼我當時確實是自欺欺人。從一開始,直到我在百慕大會議開到一半的時候離去以前,我到處碰壁。總的說來,我現在為佈雷肯裡奇。朗感到遺憾。我甚至不把他看作戲中的壞蛋。他成為這樣的人物實在身不由主。他把我派到百慕大去無非要我充當基督徒裡的索爾。布盧姆,一個明顯抱有親猶態度的起配角作用的外交官。有朝一日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在未來的國會調查會上提到我這個人。把我提出辭呈這件事記錄在案恐怕不太雅觀,但時至今日,我當然無意為國務院撐面子了。

    而且這是個什麼樣的面子!我們的國務院和英國外交部安排會議時為了避開外來壓力、挑戰和爭論,做了多麼細緻的工作啊!報紙記者不能入場。勞工領袖、猶太領袖、示威群眾——廣闊的海洋使會議不受他們干擾。春天的花朵為百慕大帶來明媚的景色,會議在遠離新建的軍事基地的美輪美奐的飯店裡舉行,我們有充裕的時間到游泳池去游泳或喝上幾杯這個島上用甜酒調製的美酒。晚上社交活動開始後,當你周旋於百慕大的名流之間時,你幾乎想不起戰爭還在進行。

    可憐的哈羅德。多德斯博士——普林斯頓大學校長,這次被迫就任我們的代表團團長——哀求我不要辭職。但到了第三天,我實在不能忍受了。我告訴他,要麼我在會上提出那些面臨滅絕的猶太人的問題(這些猶太人是會議上禁止觸及的議題!),要麼我將飛返華盛頓並辭去我的外交官職務,多德斯是孤立無援的。他不能讓我去反對那些他必須遵循的政策。我只有走,這樣我至少還保留一點自尊心。

    會議的討論情況還沒公佈。國務院現在瘋狂地以需要保密為借口,聲稱有必要「保護旨在援助政治難民的各項措施」。而赫爾和朗兩位先生心裡希望的是,對會議的關心將會逐漸消失。這樣他們就永遠不必公開說明真相了。但這種關心將不會消失。要求公佈真相的壓力將會與日俱增,而真相一旦大白於天下時,將會震撼整個世界。

    從我的備忘錄裡你將能看到發生在百慕大的真實情況的一鱗半爪。你還記得我在伯爾尼電影院裡收到的那份敘述萬「湖會議的可怕文件嗎?我無法肯定這份文件的真實性,但從那個時候起所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已經徹底予以證實。除非羅斯福總統迅速採取行動,否則歷史將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歐洲的猶太人犧牲在萬湖會議的錘子和百慕大會議的鐵砧之間。羅斯福統治下的美國人民和希特勒統治下的德國人民同樣會因為這次大屠殺而受到譴責!這是對事實的殘酷歪曲,但這正是佈雷克。朗造成的後果。

    你和羅斯福很熟。我把這份備忘錄寄給你,讓你自己去斟酌處理。它就百慕大會議之後迫在眉睫的事態發展提出一個毫不含糊的確切的警告,這不僅僅是對歐洲猶太人而言,而且涉及弗蘭克林。德蘭諾。羅斯福在歷史上的名譽,以及肯定影響到美國戰後在世界上的道義地位。這份備忘錄請你務必認真閱讀一遍,並考慮應否將它——可以按照你認為合適的任何方式予以修訂或補充——送呈總統一閱。

    颶風總是乘人不備突然襲擊的,比爾,等到臨時措施付諸實施時,風暴已經造成嚴重破壞了。德國人殺戮猶太人就是一場風暴。這是史無前例的。這場大屠殺在世界大戰的煙幕下進行,在一個與文明社會隔絕的流氓國度裡進行。不然的話,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人們花了很長時間才看清真相,在採取相應措施時又疲疲塌塌。但為減輕痛苦而作出的一切努力在以後的年代裡將被忘懷。人們回顧過去時,百慕大會議將被看作是一出滅絕人性的笑劇,由美英兩國聯合導演,以便在數以百萬計的無辜的人慘遭殺害的情況下避免採取任何行動。

    只要佈雷克。朗繼續居於負責地位,這種歪曲就會繼續深化而堅不可摧,然而,最終的恥辱不會由他來承擔,因為他充其量不過是個小人物。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將把他忘卻。如果對納粹暴行作出最後定論的仍舊是百慕大會議的話,弗蘭克林。羅斯福將作為一個偉大的美國總統載入史冊。他領導他的國家擺脫蕭條,並取得世界範圍的勝利;但他對這種駭人聽聞的大屠殺完全知情,然而還是辜負了猶太人對他的期望。不要讓這種情況發生,比爾。向總統事先提個忠告吧!

    為了保持我個人的心智健全,我打算用這份備忘錄把我和世界上最可怖的暴行偶然地牽連在一起的關係徹底割裂。這個責任從來不是我的,除非說這是每一個人都應分擔的責任。迄今為止,全世界都拒絕承擔這個責任。我作過努力,但失敗了,因為我是個無能為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這份用血——猶太人的和我的——寫成的備忘錄是經驗給我的一份遺產。

    你的忠誠的,萊斯裡。斯魯特一九四三年六月三日這份作為附件的備忘錄是用潦草模糊的筆跡寫在標準長度的黃色信箋上的。威廉。塔特爾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下級職員在憤而辭職時發洩出來的滿腹辛酸。匆促的筆調,放縱的語氣。這個謹小慎微的人竟然會接受一項需要進行跳傘訓練的工作,這就充分表明他處於怎樣的顛倒狀態。

    不過,這份備忘錄引起了塔特爾的不安。他本來就對百慕大會議感到懷疑。兩三天來他一直沒睡好,他在考慮對這一切該做些什麼。在他看來,佈雷克。朗一向是個相當穩健的人,一個冼練而自恃的紳士,非常瞭解內幕,是一匹識途老馬,在各方面看來絕不是一個惡棍。

    但塔特爾還是對國務院最近發出的命令感到不滿。這些命令禁止通過國務院的密碼傳送猶太人發自日內瓦的有關滅絕罪行的報告;而且他深知,他發給歐洲事務科的一切情報都如石沉大海。他本人也不喜歡詳細講述有關迫害猶太人的恐怖情況,他一直把沒有反應當作是官僚主義的延誤或疏忽。但是如果朗對此應負責任,而且是故意這樣做的話,也許應該讓總統知道實情。怎樣告訴他才好呢?

    最後,他大刀闊斧地壓縮了斯魯特的備忘錄,把其中辛辣地諷刺佈雷肯裡奇的話語砍去了稜角。他通過瑞士外交郵包把這份用打字機打成的修訂文本送到華盛頓,並附上一封手寫的說明信,上面標明是送呈總統親啟的緊急信件。

    親愛的總統先生:函內附件的作者曾作為我方人員出席百慕大會議,後來憤而辭去他在外交部的職務,以示抗議。他曾經享受羅茲獎學金留學英國,並在伯爾尼和我一起工作過。我認為他是個有傑出才智的人,一貫極端可靠。

    我不想加重您的沉重擔子,但出於兩個方面的考慮,我不得不這樣做:第一是對歐洲猶太人面臨的厄運;第二是對您本人在歷史上的地位。這份報告可能有助於為您提供一份補充材料,它反映了官方報告沒有反映的在百慕大會議期間發生的真實情況。恐怕我是傾向於相信萊斯裡。斯魯特的。

    順致最崇高的敬意!

    你的忠誠的,比爾一九四三年八月五日機密備忘錄百慕大會議:美國和英國合謀參與滅絕歐洲猶太人一歷史背景自一九四一年初以來,德國政府一直在從事一項殺害歐洲猶太人的全面行動。赤裸裸的事實遠遠超出人類以往所有的經驗以致沒有現存的社會機構對付得了當前的情況。

    因為戰爭的關係,德國成為國際上的亡命之徒,而只有德國人民可以過問它的作為。由於實施了警察國家的恐怖政策,納粹政權已經迫使它的人民馴良地屈從於它的野蠻行徑。然而,可悲的事實是,自從希特勒執政以後,群眾對納粹迫害猶太人的政策的反抗一直停留在最低限度上。

    大屠殺的根源在於德國人那種廣泛而深遠的文化傾向,一種鋌而走險的浪漫的民族主義,是對西方人道自由主義的極端反動。這個思想體系美化尚武的德國「文化」那種野蠻的自我吹噓,即使在沒有公然宣揚惡毒的反猶主義的時候,它也已經包含了這種思想。這是一個複雜而難以捉摸的問題。哲學家克羅齊認為,這種野蠻的傾向可以上溯到羅馬時代的一件往事,即阿米紐斯在托伊托堡森林中取得的勝利。這次勝利使德國人的各個部落不再能受到羅馬法律與生活方式的有益影響。不管根源是什麼,阿道夫。希特勒的興起和得到擁戴表明這種傾向的持續不衰。

    二盟國的困境百慕大會議之所以要舉行,是因為大屠殺的秘密已經外洩。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十七日,聯合國各會員國政府公開地聯合提出警告說,罪人將受到懲罰。這種官方的揭發在美國和英國引起公眾要求採取行動的強烈願望。

    不幸的是,阿道夫。希特勒在他對待猶太人的策略上擊中西方自由主義的唯一致命弱點。

    除了猶太人以外,採取行動的呼聲來自新聞界、教會、進步的政治家、知識分子等等。但所有其他的勢力全都是冷若冰河的沉默和無動於衷,它們阻撓了一切行動。

    猶太人希望於英國的是開放巴勒斯坦,讓他們得以不受限制地移民,這是旨在減輕納粹壓力的一個顯而易見的步驟。但英國外交部認為,在戰爭的目前階段,它不能冒阿拉伯人反對這個步驟的風險。對美國來說,一個同樣是顯而易見的行動是通過緊急法案,接納受到希特勒威脅的受害者。但我們的極端的限制性法律乃是國會的意志,而國會是反對改變我國的「種族結構」的。

    如果盟國的自由主義是政府奉行的政策,而不是介乎理想與神話之間的某種東西,這種步驟是可以採取的。但事實是,阿道夫。希特勒已使盟國處於困境。

    因此便召開了百慕大會議。開幕時大吹大擂,被說成是盟國針對納粹暴行所作的反應。會議產生了一種採取行動的姿態,以安撫要求採取行動的人。而事實是無所作為,以符合現行政策。這是嘲弄。那些從事外交活動的奴僕心懷鬼胎,故作姿態,他們的大言不慚、吹牛撒謊、腐敗透頂都是與此互為表裡的。

    在這一切裡,最大的罪行莫過於在歷史上最駭人聽聞的罪行面前可悲地無所作為。

    那就是問題的核心。在大多數人心目中,納粹屠殺猶太人還不過是報章上牽強附會的報道,重大的戰事新聞使這些報道不為人知。德國人這種行動是如此野蠻,如此難以理解,又如此遠遠不同於人們到處都已習以為常的有點厭惡猶太人的感情,以致公眾輿論乾脆不予理睬。在戰爭的烽火中,這是輕而易舉的。

    三會議這次會議商定的宗旨是「解決政治難民問題」。在議程項目中極力避免使用「猶太人」這個字眼。而且,唯一可以討論的「政治難民」是那些已在中立國的難民。就是說,那些生命已有保障的人!這些議事規則是保密的。還沒有片言隻語洩漏到報刊上去。

    有朝一日,會議記錄終將暴露在世人面前。這些記錄終將表明,一切都是枯燥無味、弄虛作假的東西,是外交上虛與委蛇、裝模作樣、不知所云的使人反感的行徑。每一次擴大議程項目範圍的嘗試都受到挫折。每次有關採取具體行動的建議——即使是為了減輕中立國家裡難民麋集造成的壓力——都遭到阻撓。沒有資金或沒有船隻;或沒有地方可以容納;或這些人帶來太大的安全問題,因為他們中間可能混有間諜或搞破壞活動的人;或者有關行動可能「干擾戰爭努力」。

    玩來玩去都是一套推卸責任的把戲。美國人主張把北非和近東作為收容難民的地方。英國人堅持開放西半球。最後,他們衷心地對消極的結論達成協議;為了製造採取行動的錯覺,他們同意使奄奄一息的難民委員會恢復活動,這個委員會是一九三八年同樣以失敗告終的埃維昂會議建立的。

    對那些不得不參與這種幾乎是赤裸裸的卑鄙勾當的代表進行譴責是容易的。他們只不過是傀儡,他們執行他們政府的政策,最終還是體現他們國家的公眾意志。

    四必需進一步採取步驟在這次會議帶來災難性後果之後,還有什麼工作可做呢?

    充其量而言,可以做的著實不多。德國人嗜殺成性。歐洲猶太人大多在他們手中。只有盟國的勝利可以挫敗他們的陰謀。但如果我們願意盡力之所能做一些事情,我們還是能夠免除在這些納粹罪行中的共謀罪責。現在的情況是,百慕大會議已將美國政府變成屠殺行為的無動於衷的旁觀者。

    離現在大約還有十六個月,一次總統競選將要舉行。到那時,歐洲猶太人全部慘死在屠刀之下可能已是既成事實。美國人民那時將有一年半的時間去扭轉他們對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恐怖行為感覺遲鈍的狀態。證據將大量湧現。可以想像用B時入侵歐洲將已實現,一些屠殺猶太人的集中營也將被佔領。美國公眾是講人道的人民。儘管今天他們不願意「接納所有那些猶太人」,但到一九四四年年終,他們將要尋找為此應當承擔責任的人,因為他們竟然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這些責任將恰如其分地落在今日的掌權者身上。

    這份備忘錄的作者深知總統是一位真正的人道主義者,他將樂於向猶太人伸出援助的手。但在這次規模巨大的全球戰爭中,這個問題遠不是一個需要優先處理的問題。既然有所作為的餘地不大,而且這個問題又是如此使人望而生畏,誰還能怪羅斯福先生把注意力集中到其他事務上呢?

    要求開放巴勒斯坦或者修改移民法的鼓動看來都是沒有希望的。支付高昂的集體贖金的計劃,以及轟炸集中營這一類非軍事目標的建議都是與主要的作戰方針格格不入的。不過,某些事情是可以做的,而且必須做到。

    五短期步驟羅斯福總統能夠立即做的最迫不及待、最能取得成效的一件事是免除國務院,尤其是免除佈雷肯裡奇。朗先生處理整個難民問題的權限。

    朗先生現在負責處理這個問題,他簡直就是災難的化身。這個不幸的懷疑主義者,在形勢的逼迫下,正處於危險的境地。他決心盡量少幹事,同時阻止任何其他人干更多的事。他不遺餘力地試圖證明他是正確的,而且是一貫正確的,沒有其他任何人能成為猶太人的一個更知己的朋友。在內心裡,他似乎還認為有關納粹暴行的傳聞多半是旨在規避移民法的一種巧妙的手法。

    國務院的工作人員被反覆灌輸這個觀點。有太多的人具有和他一樣的僵化的限制主義信念。國務院的士氣以及它執行人道主義使命的能力都是很低的。必須建立一個行政機構,它受權探索拯救猶太人的任何可能途徑,並採取迅速行動。對現行簽證規定進行合乎常識的調整便可以立即挽救一大批有條件根據現有限額進入美國的猶太人。他們不會構成財政上的負擔。猶太人的社團將能提供幾乎是任何數字的救濟金。

    拉丁美洲的限制主義是以我們自己的限制主義為基礎的。新機構一旦向拉丁美洲各國表明美國的態度已經改變,那些國家中有一些是會步我們後塵的。

    新機構應立即把盡量多的難民撤離四個中立的歐洲避難所——瑞士、瑞典、西班牙和葡萄牙——以減輕他們的重擔,並把它們現在的「救生艇已滿」的態度改變為歡迎那些還有機會到達它們邊境的猶太逃亡者的態度。

    新機構應設法說服國會領袖臨時接納也許是兩萬名難民。如果世界上有十個其他國家能以我們為榜樣,這個行動將構成一個響亮的明確的信號,它向屠夫們自己以及尚未把它們的猶太籍國民交給德國人的各衛星國政府表明,盟國是說話算數的。

    因為隨著戰局的推移,大屠殺終將降低速度,最後停止。屠夫和他們的幫兇遲早要膽寒。這個轉折點可能在百分之九十九的猶太人都已死去或者出走的時刻到來,也可能在百分之六十或七十的猶太人都已死去或者出走的時刻到來。大概不能希望有一個更低的數字了;但即使做到那麼一步,也可以算是一件歷史大事了。

    萊斯裡。斯魯特威廉。塔特爾給總統發出信後沒接到對方的收函通知,也一直不知道總統是否已收到他的信。就歷史事實而言,在百慕大會議的真相暴露後,公眾反應在一九四三年逐漸高漲,後來達到輿論嘩然的程度。一九四四年一月二十二日,白宮的一項行政命令免除了國務院處理難民問題的權限。根據這項命令,成立了一個戰爭難民委員會,這是一個受權處理「納粹滅絕所有猶太人的計劃」的行政機構。一個強有力的美國搶救行動的新政策開始實施了。到了那個時候,颶風已經肆虐一個相當長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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