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真的女生投降 正文 第三十章 兩個情敵
    黑皮一行人在某某縣找了兩處住處,都住在農民的小店。他們對外號稱是來內蒙跑小買賣的商人。他們的行頭也是普普通通,感覺也像那麼回事。在路上,黑皮就給手下交代清楚了,外出務必小心謹慎,身上的傢伙要藏好,千萬不能給外人看到。

    黑皮安排大家落腳後,自己先去街上轉悠了一圈。最開始的兩天他和人聊天四處打聽。黑皮畢竟是黑道混熟了,在街上一眼能看出那些是當地的混混,那些是正經人。這天他和一個在馬路街頭紮堆的三個小青年搭訕,說了幾句後就拍胸脯開始稱兄道弟。

    「哥幾個想喝酒?」他問。

    「有酒?」

    「想喝就有!」

    「那就大哥請客了。」

    黑皮帶三個小子找了個小店,要了酒菜,喝了整整一個下午。到走的時候,黑皮就和這三個小子熟得就差拜把子了。

    當晚,黑皮給三個小子透露說自己是黑道跑場子的,跟一個開大公司的老大幹,想找一些兄弟入伙做保鏢。問三個小子有心無心。三個小子也正是窮困潦倒,投靠無門之時,於是立刻答應拜在黑皮門下。於是黑皮把三個小子帶到住處,歃血為盟結拜為兄弟。之後,黑皮給三個兄弟每人一千元入門賞錢,三小子握著黑皮的手感激涕零。

    黑道上的兄弟結拜其實很簡單,這些人基本都是閒賦在家,無所事事之人,最關鍵這些人往往滿腦子七俠五義、劉關張趙的江湖義氣,武打書看多了,常常對黑道人物馳騁江湖、行俠仗義、風流情韻充滿幼稚的幻想。幾杯好酒,一桌好菜這些人就能被搞定,最主要這些人對生活品質的要求不高,籠絡起來也不費什麼力氣。

    黑皮把三個小子介紹給自己的手下。然後對大家說,新來的三個兄弟和是大家一視同仁,不得有任何歧視、不敬。最後大家又喝了一晚上酒。酒這東西最能把人心拉近,黑道之人為何喜歡喝酒就是這個緣故。黑道這種團體本身靠的就是人心的聚攏效應,也就是歸屬感。外人看來很鬆散的樣子,其實一般情況下兄弟之間的關係還是很牢固的,甚至比現代商業中的很多經濟實體來的穩固。這就像吸毒一樣,這些拜把子的弟兄如果感情紐帶建立起來後,那種向心力比親情有時候都來的強大。

    黑皮把三個小子搞定後,就給他們交了底。他告訴三個小子自己這次來就是為了救自己大哥的,大哥是南方開大公司的,是他的大哥,這次遇難淪落至此被判刑都是奸人所害。當他把披頭的名字說出來後,三個小子直直把眼睛瞪大了半個個鐘頭。

    「大哥就是王大哥的兄弟啊!」其中一個黑瘦小子說,「王大哥在號子裡的時候就是我大哥了,我和王大哥在號子裡就鐵了。」

    「啊!你見過我大哥?」黑皮問。

    「說起來話長。我前幾個月被抓進號子裡,有天下午,看守送來個人,就是王大哥。我當時一見王大哥就感覺不一樣,那眼神、那氣質就不同凡響。一看就是道上大哥級的人物。後來我就和看守聊天的時候偷偷打聽了一下王大哥的底細,那看守本來就是我的一個親戚,所以就把王大哥的底細告訴我了。我一聽就佩服得五體投地,後來我就認王大哥做我老大了。唉!說實話,王大哥雖然是道上的人,但和一般道上的不一樣。一般道上的和我差不多,就是好勇鬥狠,喊打喊殺。可王大哥有自己的道,他給我講了很多做人的道理,現在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只可惜王大哥現在被那幫崽子害了,我那時就想如果王大哥將來沒事出來,我就投奔他。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命裡注定要追隨王大哥。這不就讓我撞的槍口上了。」

    這個小子人其實就是披頭在看守所遇到的三虎子。

    有了這份感情,黑皮就認定老天注定要幫自己一把。他當晚就給三虎子兄弟安排了任務,要他們在黑道上打聽到底是誰陷害了披頭。務必打聽出來證人的下落。

    三天後,三虎子三兄弟回來,對黑皮說事情基本有眉目了。

    「老大在銅窯煤礦殺的是我們這裡的黑老大張敬文的手下,張敬文號稱黑三齊,眼黑、心黑、手黑,這人十年前在這裡獨霸一方,後來進去坐了幾年,放出來後就不知去向,這幾年基本在道上聽不到他的名號了。我聽一個哥們說,黑三齊放出來後開了煤礦,三年前把煤礦封了領一幫手下去南方打天下去了。目前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黑皮聽了後心情沉重了起來,他對目前的形式開始擔憂。

    三虎子說完也歎了口氣,他沉默了一陣,突然想起什麼,說:「大哥,我倒聽說了這麼個事,我聽一個哥們說曾和一個黑三齊的手下喝過酒,那個手下講黑三齊怎麼黑的時候說黑三齊為了懲罰讓礦上的一個礦工逃跑的手下時,曾一怒之下親手把一個手下殺了,後來把這事栽贓給了逃跑的礦工。」

    「有這等事?你哥們沒說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我哥們也是在喝酒的時候聽黑三齊的手下說的,他當時沒問。」

    「你那哥們在哪?能不能帶來見見。」

    「他現在上班了,對黑道上的事不參乎了。」

    「沒關係,我就是問事,問完了他愛幹什麼幹什麼。」

    「那好,我把他找來。」三虎子說完帶自己的兩個兄弟走了。

    三虎子帶來的是個面色白淨,一臉書生氣的年輕人。黑皮見了年輕人立刻叫人上酒菜,他先向年輕人拜了一拜,然後對他說:「你是三虎子的哥們,就是我哥們。今天叫你來沒別的,為的是救我大哥。這事人命關天,不是萬不得已是不會打攪兄弟的。」

    「大哥,沒事!三虎子把事情已經給我說了。你有什麼就問吧,我要能幫上一定幫。」年輕人說。

    「好!大哥就不客套了。我想問你你給三虎子說的黑三齊手下說的事是不是真的。」

    「這個沒假,他是這麼給我說的。」

    「你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這個他沒說清楚,但這事是四年前他告訴我的,按時間看應該是離那事情不遠。」

    「我大哥是五年前在煤礦殺的人,他是四年前告訴你的,看來時間倒是能對上。」黑皮說。

    「他沒給你說更詳細的情況?」

    「他還說礦上逃走的那個礦工很厲害,五、六個人追他都沒追上,還被那人用斧頭砍傷了。」

    「那就對了!看來事情真是對上了。」黑皮說。

    「你聽沒聽說被逃走的礦工砍傷的人死沒死。」黑皮思量了片刻繼續問。

    「這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張老大把一個追礦工的打手砍死了。砍死的是不是逃走的礦工傷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據我所知礦上只有一個人被砍死了,是黑三齊的手下。如果我大哥砍死了人,那麼黑三齊砍死的人哪裡去了。」黑皮搖頭晃腦,他在房間裡轉了幾圈。「看來這裡面有文章啊!你給三虎子說黑三齊栽贓給了逃走的礦工,這事可靠?」

    「這個黑三齊手下沒給我直接說,他只是有那個意思。我看出來了。」

    「清楚了,看來我大哥的確是被誣陷的。我大哥冤枉啊!」黑皮哀號了一句。「兄弟,能幫我找找黑三齊的手下嗎?你幫我找到,我給你兩萬!」

    「大哥,錢就別提了。我雖然不在道上了,但規矩還懂。黑三齊現在不在這裡了,他的手下也隨他走了。要找沒那麼容易了。」

    「這不怕,既然黑三齊的手下都是本地人,他們總有親戚之類的在這裡吧,你幫我找找他們親戚的地址,我在這裡謝你了,只要救出我大哥,我們兄弟一定厚報你。」

    「大哥,我剛才說了別見外。好,我去打聽一下。」

    「那就快去!我這裡有一千塊錢,你拿去。算是請人喝酒抽煙的打點。」黑皮掏出錢塞給對方。年輕人推阻了一番最後也就收下。

    王謙的案子被上訴至自治區高級法院後張、許律師又根據劉新亮的敘述寫了補充材料上交自治區高級法院。而與此同時該案也開始在社會上有了一定知名度,毫無疑問龍飛和吳媽各方奔走的確起了效果。兩個月後,自治區高院撤銷某某中中級人民院的判決,發回重審。在得到重申消息的這天,姚蘭感覺自己看到了希望。

    一個月後,法庭重新開始審理此案。這天早晨上午八時,法院內外聚集了許多聞訊趕來的民眾。原告親屬上午七時就在法院大門內守候。法院內隨處可見全副武裝的武警和法警,這一切都暗示著這起案件非同尋常。

    參加旁聽的有三十多人,旁聽者旗幟鮮明地分成兩派,分坐左右兩邊,左邊是姚蘭和披頭的支持者,而右邊是被害家屬、親友,期間也有幾個當地報社記者。

    八點半審判長進入法庭,宣佈庭審正式開始。八點三十五王謙被帶進法庭,姚蘭第二次在法庭上見到王謙,她發現王謙有了很大不同,與她在看守所隔著玻璃窗看差別很大。此時的王謙更憔悴,消瘦,目光中充滿憂鬱,有一種聽天由命的感覺。

    八點五十分檢察官開始宣讀起訴書,起訴書表明在一九某某年八月七日凌晨4時,被告人為了阻止煤礦救援因井下透水而被困的礦工,手持利斧先破壞了煤礦與外界的通訊電纜,然後到煤礦車庫破壞車輛,在被告人正在實施其破壞行為時,煤礦保安發現了他,於是立刻上前阻止其破壞活動。在阻止被告其行為時,被告手持利斧砍傷兩人,砍死一人。被告的行為在主觀上有實施犯罪的動機,客觀上造成一死兩傷的後果,實屬手段殘忍,窮凶極惡……。檢察官起訴書的宣讀用了五分鐘。

    接下來許律師宣讀答辯狀。許律師在答辯中闡述了新的觀點,主要針對犯罪動機而言,其中一個重要的改變是關於王謙有關殺人之前的事件發生經過。在這一點上,辯方完全否認了控方關於王謙因阻止救人而破壞煤礦設施殺人的情節,在許律師的闡述中重點談到煤礦主要承包人張敬文曾經被判刑入監的事實,認為控方表述的王謙殺人在動機上有不合理成分,需要法庭認真考慮該方面的問題,同時,許律師又提出一個關於王謙殺人的新的動機說,既王謙是因受迫而殺人,是在被張敬文的保安追逐之下情急殺人,從這方面講王謙不是故意殺人,而是過失殺人,屬防衛過當。

    關於這一情節的變故審判長要求辯方的證人到庭質詢。隨即劉新亮被帶到法庭上對辯方的陳述做了證明。

    此時突然法庭上起了喧嘩,受害人家屬在法庭上大鬧起來,對劉新亮大肆謾罵。審判長於是立即宣佈將其帶離法庭,但家屬拒不離開,但最後依然被法警拖了出去。

    在庭審過程中,披頭一直保持鎮定平和的神態,無論在控方指控他不曾做過的事情,還是辯方澄清事實,或者劉新亮為他做證時都是如此。但有那麼一陣看著劉新亮,對自己的朋友終於出來為他證明清白讓他感到欣慰,眼角曾一度湧出淚水,但他強忍住不讓淚落下來。

    關於辯方提出的新的情節,控方立即予以反駁。其主要觀點很明確,辯方的證人本身就是本次案件的參與者,其供詞作為辯方的證據不具有說服力。另外,辯方所聲稱的煤礦承包人張敬文曾經被判刑入監的事實與此次案件並沒有直接關聯,不能做為被告人解脫罪名的依據。而本案的最直接證據——四名保安的證詞,以及被告人的供述都說明被告人的確實施了其暴力行為,而該行為直接導致了一名被害人的死亡和兩名被害人受傷,針對這點最明顯不過的事實,辯方是無法推翻的。就犯罪動機而言,被告人毫無疑問是首先實施了對煤礦設施的破壞行為,這一點從被告人供述和證人證言,以及在現場勘察的情況看都得到證明,毫無疑問,被告人的確實施了這種慘無人道的暴力,並導致了嚴重的後果,其罪行是不可饒恕的。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不容置疑。

    控方的陳述非常有條理,論據清楚。法庭上的每個人都能從控方自信的表情以及辯方窘迫的神態上分辨出重力的天平在倒向哪一邊。

    姚蘭是做檢察官出身的,她不可能沒意識到目前法庭的形勢。她渾身冷汗直冒,她沒有想到在二審準備如此充分,動用了那麼多關係的情況下,依然沒有能阻止控方在關鍵問題上的讓步,可以說一步也沒有退讓。這讓姚蘭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王謙!王謙!」姚蘭眼前模糊,她一遍遍叫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心如刀絞。她感覺自己似乎已經不能再支撐下去,身體搖搖欲墜。

    在庭審快結束的時候,審判長問披頭:「被告人,你還有什麼話要陳述嗎?」

    披頭沉默了片刻,然後用平淡的語氣說:「關於我所做的事情,我不想做過多的辯解。我知道,我那一刻的行為的確讓一個生命離開了這個世界。就這一點來說,我的確不可原諒,在這裡我向被害者家屬表示深深的歉意。我對不起你們!我的過失讓你們失去了一個親人。儘管我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儘管我自認為骨子裡還有那麼一點做人的良心,但犯罪事實是不容我否定,我犯了罪就理該受罰。這段時間,我在看守所裡常常問自己,常常看自己的手,看自己這雙曾經扼殺過一個生命的手,我就感覺自己是多麼可憎。生命,這個我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的東西,而在當我意識到快要離我遠去的時候才突然感覺到它的可貴。小時候,我見人殺狗殺貓,那種感覺很好,感覺是一種樂趣。每當血從動物脖子裡冒出來的時候,我就熱血沸騰,好像打了針興奮劑一樣。那時候,我還沒有接受正統的道德教育,還不知道人的暴力原來就是與生俱來的,還不知道我骨子裡嗜血的天性原來是自打我娘胎裡就帶出來的。所以,當一隻從窩掏出來的小麻雀在我手裡被捏死,一條小魚被我從水池裡撈出來放在太陽下暴曬的時候。我並沒有從大人的眼光中看到責難,而是麻木甚至讚許,現在想來我的父母當時對我放縱是多麼可怕,他們從來沒有想到我在剝奪某個生命,而這個生命或許正是激情澎湃地享受自然賦予它的自由呢。所以,生命、自由,享受主宰自己肉體和精神的快樂都是任何力量不可剝奪的,無論它多麼渺小,多麼不具有合理合法的存在價值,但在永恆的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的。就像簡愛所說的那樣:我此刻不是通過習俗、慣例、甚至肉體的角度和你說話,而是我的心靈在和你的心靈說話,就好像我們都死去,穿過墳墓站在上帝的面前,那時侯我們是平等的,我們絕對是平等的——」

    「對!我們絕對是平等的——」法庭上突然響一個聲音,那聲音包含淚水、痛苦、絕望和瘋狂,從一個柔弱、疲病交加、淒慘絕望的女子喉嚨裡發出來,她那眼睛裡所含的已經不是淚水,而是血水了。

    「我們是平等的,我們永遠是平等的。」女子再說了一句,然後向前一撲,昏倒在地。

    姚軍每天下班回家的時候第一件事情就是進房間看自己的妹妹。他每天都要陪姚蘭一會,和姚蘭說說話。很多時候,他都在姚蘭房間裡嘮叨個不停,就像一個老太婆一樣。而姚蘭則總是用甜美的笑容迎接自己的哥哥。似乎生活中最亮麗的事情就是看到哥哥回家。每當姚軍快要下班的時候,姚蘭就在自己房間裡嘮叨個不停,對桌子上的小鬧鐘說話,好像它是有生命的一樣。

    「姚蘭,你今天好一些沒有?」姚軍每天進家門見姚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問自己的妹妹這句話。

    「我很好!今天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今天平淡得很,單位領導老找我麻煩,媽的,我都快煩死了,真想回來陪你說話。」姚軍說。

    之後姚蘭就和姚軍開始海闊天空什麼都聊,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到最後,姚軍要離開的時候,姚蘭最會輕輕地問一句今天幾號了。

    當姚軍回答了後。姚蘭會哦一聲,然後說還有某某天。姚軍一直不明白妹妹為何這樣問,也不明白妹妹為何這樣說。自從妹妹被人從外地送回來的時候,從來沒人告訴他姚蘭是怎麼得病的,到底受了什麼刺激。送她來的人只是說姚蘭受了風寒,在家休息休息就好了。甚至單位來看她的人也這麼說。總之,沒人告訴他,姚蘭的家人其他人也都不知道。他曾問過姚蘭到底發生了什麼,姚蘭總是笑笑,然後調皮地搖搖頭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生活不規律太疲勞而已。

    在姚蘭回家休息的十幾天裡,姚蘭從來不出家門,也不與外界聯繫,她變得與世隔絕,在她手邊總是放莎士比亞全集,她一個人的時候就朗誦莎士比亞的作品,她經常背誦哈姆雷特的一段獨白:

    死了,睡著了,什麼都完了;要是在這一種睡眠之中,我們心頭的創痛,以及其他無數血肉之軀所不能避免的打擊,都可以從此消失,那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結局。死了,睡著了,睡著了也許還會做夢,嗯,阻礙就在這兒:因為當我們擺脫了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後,在那死的睡眠裡,究竟將要做些什麼夢,那不能不使我們躊躇顧慮。人們甘心久困於患難之中,也就是為了這個緣故。誰願意忍受人世的鞭撻和譏嘲、壓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輕蔑的愛情的慘痛、法律的迂延、官吏的橫暴和費盡辛勤所換來的小人的鄙視。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誰願意負著這樣的重擔,在煩勞的生命的壓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為懼怕不可知的死後,懼怕那從不曾有一個旅人回來過的神秘之國,是它迷惑了我們的意志,使我們寧願忍受目前的折磨,不敢向我們所不知道的痛苦飛去?這樣,重重的顧慮使我們全變成了懦夫,決心的赤熱的光彩,被審慎的思維蓋上了一層灰色,偉大的事業在這一種考慮之下,也會逆流而退,失去行動的意義。

    姚軍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妹妹在計算日子,好像她在等待什麼時刻的到來。姚軍不只一次地問姚蘭到底在算什麼?到底在等待什麼到來。姚蘭總是對他微微一笑,那種嫵媚和天真的混合姚軍真是從來沒見過。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姚蘭的臉上表現出的狂熱和興奮越來越明顯,姚軍越來越從妹妹的目光中發現那種空靈虛幻、無慾無心的神態,他把這種情況告訴了父母,於是姚蘭被帶到醫院裡檢查了一遍。在醫院裡,姚蘭表現的非常正常,絲毫沒有在家裡那種樣子。但回到家後,姚蘭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時,她就又重新恢復到原先的狀態,好像思緒、靈魂都出殼一樣,好像肉體已經不能裹住她的思維,而她的眼神的焦距似乎總是在無窮遠處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姚軍有一天回家發現妹妹跪坐在床上,一個人呆呆的。當姚軍進去後,姚蘭也不說話,姚軍上前摸摸妹妹的額頭,發現冰涼涼。在姚軍呼喚了姚蘭幾次後,姚蘭才回過神來。她對姚軍笑了笑,那笑容在姚軍看來包含苦澀,甚至是絕望。

    「你怎麼了?姚蘭!出什麼事了?」

    姚蘭沒回答,她低頭沉思了很久,然後輕輕問:「今天是二十一號嗎?」

    「是啊!」姚軍回答說。

    「哦!那就快到了。」姚蘭喃喃地說了一句。

    「什麼快到了?你到底說什麼?」

    「哥,你去忙吧,今天你不用陪我了。我想單獨清靜一會。」姚蘭對姚軍說。

    「那好吧!我去看看飯做的怎麼樣了。」說完姚軍退出了房間。

    姚蘭等哥哥出去後,她又重新拿起莎士比亞全集,開始朗誦那段句子。她低聲一遍遍朗誦著,似乎一點不覺得疲倦。

    看來姚蘭要出事!這是姚軍整晚的念頭,他給躺在身邊新婚不久的妻子說,「姚蘭今晚一定要人陪著,我不放心她。」

    「姚蘭在家,一定沒事!」姚軍的妻子安慰丈夫。

    「不行!我今晚一定要陪著姚蘭。」說著他起身下床。

    「你幹什麼?」妻子問。

    「我去陪姚蘭,我怕她出事。」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陪她。」

    「那怎麼辦?要不你去。」

    「我去?合適嗎?」妻子嘟囔著說。

    「有什麼不合適,你是她嫂子!」

    「那我去了你一個人睡啊?」

    「不是一個還是幾個?」

    「你真想我去啊?」妻子追問了一句,似乎很不想離開自己的丈夫。

    「別囉嗦了,你這就過去。給我把姚蘭看住了,別讓她出什麼事。」

    姚軍的妻子站起來,套上拖鞋,穿上睡衣。臨走還把自己丈夫親了一口,戀戀不捨地走了。

    姚軍的妻子推了推房門,感覺是鎖著的,她想敲門,但又覺得不妥,於是退了回來,問姚軍怎麼辦?

    姚軍想到家裡的每道門的鑰匙都在父親的書房,於是輕手輕腳跑到書房,他從抽屜裡找到鑰匙,然後帶妻子到姚蘭門邊。姚軍用鑰匙打開門,他透過剛開的一道門縫看見姚蘭房間裡只亮著一盞床頭燈,姚蘭一個人端坐在床上,兩手放在膝蓋上,像是在練功一樣。

    姚軍給妻子使了個眼色,妻子心領神會,推開門進去了。姚軍聽妻子給姚蘭說了什麼話,也沒見姚蘭回答。姚軍在門口站了好一會,見裡面沒什麼動靜,於是就回房間休息了。

    姚軍早晨七點醒來,他看看身邊,見妻子在傍邊躺著,他想了想,突然想起昨晚要妻子陪妹妹的事,於是使勁把妻子推醒。

    「幹嘛呀?」妻子睡意朦朧地問。

    「我讓你守我妹妹你怎麼回來了?」

    「我守了啊!我才回來剛躺下沒多久。」

    「我妹妹昨晚在做什麼?」

    「什麼都沒做,她好像練了會功,然後就躺倒睡了。我起來的時候看到她還睡呢。」

    「哦!看來沒事。這我就放心了。」姚軍說著下床,他到妹妹的房門邊,敲了敲門喊:「姚蘭!起床了,該吃早飯了。」

    但裡面沒一點動靜,姚軍又喊了一遍,依然沒有動靜。姚軍急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桌子上拿了鑰匙,他把鑰匙插入鎖孔,然後扭動,他悄悄把門推開一條縫,透過縫隙他大吃一驚,他看見姚蘭坐在床上,雙手握刀抵在自己胸前,兩眼直直盯著桌子上放的小鬧鐘似乎在等待某一時刻的到來。

    姚軍大吼一聲,推開門衝進去,他上去就去搶姚蘭手中的刀。姚蘭見他來奪,突然怒目圓睜,那眼神比死神還可怕,她把刀鋒轉過來,對著姚軍,把姚軍逼開,然後重新坐正姿勢,繼續看鬧鐘。姚軍看那鬧鐘,時間已經快到八點鐘了。他不知道這個時間意味著什麼,但他知道這個鬧鐘對姚蘭現在實施的行為很重要,於是他一下把鬧鐘抓了起來,重重摔在地上。

    姚蘭看到鬧鐘被摔碎,像瘋子一樣撲了過來,她手裡的刀向自己的哥哥身上扎去,一下子就紮在姚軍的肩膀上,姚軍沒想到妹妹這麼瘋狂,他在刀扎到身上的一剎那,順勢抱住自己的妹妹,然後忍著痛大喊來人。

    姚軍聲嘶力竭的叫喊立刻把全家人都叫了過來,大家到房間後,看見這情景都嚇傻了。姚蘭在姚軍懷裡像瘋子一樣歇斯底里,而姚軍則渾身是血,一隻手抱著姚蘭,一隻抓住姚蘭握刀的手。

    「快把刀奪下來啊!」姚軍大喊,「我支撐不住了。」

    姚軍的父親畢竟是軍人出身,他在一剎那驚厥之後立刻清醒過來。他撲了上去,用有力的手把姚蘭握刀的胳膊抓住,只在一瞬間,姚蘭的刀子就被奪了下來。姚蘭見刀被奪走,變得更加歇斯底里,她大吼一聲,然後朝姚軍的胳膊張開嘴巴,一口咬住,姚軍感覺鑽心的疼痛,一種皮肉被撕裂的感覺透測心肺。

    此時姚蘭已經瘋了。

    事情過去了一年,在距離某某市有五十公里的郊外,有一個風景優美的地方。這是某某市唯一的一家精神病院,這裡共收容各類精神病患者三百多名。這裡是一個完全封閉的小區。在高牆之內的院子裡常常能看到一群群步履蹣跚深情呆滯的人走來走去。在離這群人不遠的地方,醫院的兩個女看守坐在凳子上看著這群人閒聊天。這時她們面前走過一個女子,她也同樣深情呆滯,目光迷茫,走過看守身邊時嘴裡在嘮叨:「死了,睡著了,什麼都完了…………,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

    「她整天嘮叨的這是什麼?」一個看守問。

    「聽說是詩,還是什麼莎士比亞的。」

    「她幹嘛總是嘮叨這個?」

    「誰知道?好像聽說她男朋友死了,她受不了就瘋了。」

    「這樣!看來情字害死人啊!」

    「是啊!用情太專的女孩,真是太可憐了。」

    兩個看守又盯了瘋女子一會,看著她漸漸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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