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大飯店 正文 第二十七集
    湯家小院早上

    天亮了。紅色的太陽照亮了空寂的石板街。

    潘玉龍從床上起來。

    潘玉龍洗漱完畢,他的小屋已經收拾得乾淨整齊,他從挎包裡拿出昨天買的那枝蘭花,從上面摘下最艷的一朵,夾入一隻信封當中。他把信封封好,在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後把要帶的背包背在肩上,走出了屋門。

    潘玉龍將湯豆豆的家門打開,走進臥室,他把牆上湯豆豆與他的合照取下,裝進背包,將那只裝了蘭花的信封,端正地放在了湯豆豆的枕邊,然後用目光和這間屋子默默告別。他走出湯家,認真地鎖上湯家的雙開大門,看看手錶,時間將到,他在樓梯上坐下,靜靜地等著金至愛的車隊。

    在朝陽尚未驅散晨霧的此刻,他彷彿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早上,他隨那位做木匠的房東來看房子,他第一次沿著這條窄窄的樓梯走了上來,對這裡的古老陳舊備感新鮮。幻覺中的潘玉龍從坐在樓梯上的潘玉龍身邊走過,樓梯上的潘玉龍看著自己和房東的幻影向二樓東頭的小屋走去……

    潘玉龍看到,又一個潘玉龍走上了樓梯,湯豆豆從樓上跑了下來,潘玉龍在樓梯上側身讓路,他和坐在上面的潘玉龍一起,望著湯豆豆的背影跑出院門……

    潘玉龍還看到了在這條樓梯上曾經發生過的許多瞬間,每一個瞬間都令他溫暖留戀,讓他沉入夢般的感覺,無意中竟忽略了時間的飛轉。

    太陽已經高高昇起,潘玉龍甦醒般地看看手錶,手錶的指針早已超過約定的時間,小院和小巷的安靜變得可疑起來,令他不得不從樓梯上站起身來。

    潘玉龍走下樓梯,走到小院,又走到了小巷當中。小巷空空蕩蕩,不見一車一人。

    萬乘大酒店白天

    潘玉龍來到酒店,他乘坐客梯上樓。

    在19樓的走廊上他看到楊益德推著一輛工作車迎面走來,他未及寒暄直接問道:「1948客人在房間嗎?」

    楊益德的眼神不由露出幾分奇怪:「1948已經離店了,怎麼你不知道嗎?」

    潘玉龍怔住,那一刻他的所有疑惑終被確認,他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知道顯然出了意外。

    潘玉龍:「離店了?」

    楊益德:「對呀,早上走的,聽說他們是去貢阿雪山了,今天早上我還送早餐進房呢,結果客人走後我進去收拾房間,發現早餐一點沒動。」

    潘玉龍:「你早上見到她了嗎?」

    楊益德:「沒有啊,早餐是由她秘書接進去的。你辭職以後我就當她的貼身管家了,可客人很少讓我進房,要什麼服務都是讓秘書跟我交代。哎,對了,這是1948的鑰匙,是她秘書讓我轉交給你的。這房子的賬時代公司已經結了,不過多交了一天房租,賬結到明天。客人的秘書讓把鑰匙給你,大概意思是這房子你還可以住一天吧。你要住嗎?住吧,反正你也不是飯店職工了,好好享受一天。」

    楊益德把鑰匙塞在潘玉龍懷裡,推著工作車向工作間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衝著還在走廊發愣的潘玉龍又說:「哎,你要服務的話請隨時呼我,從現在到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我就是你的貼身管家!有事需要我辦的話別客氣,儘管吩咐。」

    楊益德帶著職業化的微笑走了,潘玉龍半夢半醒,移動腳步,走向1948房的大門。他走到門前,習慣性地按了門鈴,叫了半句:「貼身管……」才猛省此時已經物是人非。

    他把鑰匙插入門鎖,按動門把,走進房門。房間已經被收拾得井井有條,一塵不染。潘玉龍步伐遲緩,穿過客廳,經過書房,走進臥室。臥室的陳設依然如舊,鮮花果盤,照例齊備,只是在大床的正中,放著一個物件,那物件讓潘玉龍想到,它就是金至愛留下鑰匙的原因。

    潘玉龍走近大床,他終於看清,那是一盒錄音磁帶。錄音帶的下面,還壓著一件東西,潘玉龍將磁帶拿起,一隻繡著蘭花的白色護腕剎時撲入眼中。

    潘玉龍把護腕拿在手裡,他留意到上面已經有了一根跳線,跳線帶出一絲殘損,痕跡不重,卻赫然入心。

    錄音帶在此刻無疑是個異物,不知是吉是凶。它給潘玉龍的第一感覺,像是金至愛的一段留言,讓他立即從背包裡取出那只隨身聽來,將錄音帶放入其中。被隨身聽無意帶出背包的,還有那塊潔白的雪玉,雪玉無聲地掉在地毯上,未被察覺。

    耳機中傳出來的聲音,熟得不能再熟,那聲音馬上讓潘玉龍知道他想錯了,這磁帶中記錄的,是他和佟家彥一段並非常態的對話,他幾乎已經忘記,對話的時間是深更半夜,對話的地點就在酒店職工更衣室的櫃陣之間。

    潘玉龍驚呆了,磁帶的轉動讓他毛骨悚然,他不敢相信這段一直秘而不宣的對話,竟會被人悄悄收錄下來:

    潘玉龍:「我希望我的事業能有成就,我希望我能有一個更好的前途……」

    佟家彥:「你上次已經幫助盛元公司的人進入了金至愛的房間,幫他們搞到了他們想要的文件,盛元公司也已經給了你一定的回報……你母親靠盛元公司的錢才活了下來,你女朋友也和盛元公司簽訂了廣告合同……」

    潘玉龍:「我母親治病的錢,我會還給盛元公司。」

    佟家彥:「你不用還,你幫忙搞到的那些文件,價值連城,足夠救你母親五條命的。」

    錄音機裡的聲音還在沙啞地繼續,潘玉龍已經拔掉耳機大步向外走去。

    在臥室門口他忽又停了下來,動作遲鈍地轉身回頭,他的目光被失落在地毯上的那塊雪玉拉住,他走回去,蹲下來,從地毯上將雪玉拾起。

    雪玉的白,紅線的紅,如此乾淨,如此分明。

    萬乘大酒店19樓白天

    潘玉龍大步走出1948,一個樓層服務員恰巧推車經過,服務員儘管與他十分相熟,但仍然規範地用英語向他施以問候:「早上好先生!」但潘玉龍沒有回答,他動作機械地向電梯廳奔去。

    萬乘大酒店門口白天

    潘玉龍跑出酒店,跑上大街,一輛出租車駛來,他揚手將車攔住。

    銀海機場白天

    出租車駛至銀海機場,潘玉龍快步走進候機大樓。

    候機樓裡,人流嘈雜,金至愛早已不見蹤跡。潘玉龍仰起頭來,目光投向大屏幕的航班時刻表,時刻表上螢光閃爍,預告著航班的繁忙抵離。

    跑道上,一架飛機轟隆作響地飛了上去。

    渝城機場白天

    渝城機場的機場班車駛離候機大樓,潘玉龍印在車窗玻璃上的面孔隨車離去。

    火車上白天

    潘玉龍乘坐的火車穿越廣袤的田野。地平線上的山嶺和森林此起彼伏。

    雪山木屋白天

    潘玉龍乘坐一輛牛車蹣跚向前,他又看到了雪山腳下那對藏族夫婦的木屋。

    潘玉龍爬上山坡,藏族大嫂走下木屋的樓梯,向來到木屋前草地上的潘玉龍走去。

    遠遠看去,藏族大嫂像是在與一位問路的過客交談。

    大嫂:「她不在這裡了,她到雪山那邊去了。」

    潘玉龍:「她有沒有說過,她還有一件東西在我這裡?」

    大嫂搖頭:「沒有。她說她已經把你的東西都還給你了,她不再欠你,你也不再欠她了。」

    潘玉龍從衣兜裡掏出了那塊雪玉,遞到大嫂面前:「這是她的東西,我來送還給她,您可以替我轉交給她嗎?」

    大嫂遲疑了一下,接過了雪玉。雪玉在陽光之下,晶瑩得純粹無比。

    潘玉龍:「這是她最心愛的東西,是她的吉祥物,是她的護身符,所以,應當物歸原主。」

    大嫂:「好,我交給她。」

    潘玉龍:「請您轉告她,我不想向她解釋什麼,我到這裡來,只想表達歉意,如果她相信我還有真誠的話,請她接受我的歉意……我的懺悔。」

    潘玉龍說完,轉身向坡下走去。大嫂在他身後的話語,又讓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大嫂:「小伙子,你還會到這裡來嗎?你可以帶著你的朋友來這裡旅遊啊!你們城裡的空氣太不好了,都把人污染了,總呼吸那種空氣,五臟六腑都會變黑的。你看這裡多乾淨啊,什麼東西都看得那麼真,人都是喜歡乾淨的吧,你還會回來嗎?」

    大嫂的話彷彿藏了許多難以詮釋的深意,讓潘玉龍慢慢地回過頭來。

    潘玉龍:「我會回來的,我也喜歡乾淨……乾淨的空氣。」

    木屋的樓上,金至愛站在窗前,目睹了草地上的那場交談。她目送著潘玉龍遠去,臉上木然的神色不知怨恨依舊,還是有些不捨。

    潘玉龍的身影走下坡地,越走越遠了。

    金至愛從木屋的樓上走下,看到大嫂剛巧回到木屋,她的秘書和隨從們都一動不動地站在樓下,把小心翼翼的目光投向金至愛失落的面容。

    金至愛和隨從們走出木屋的後門,上了停放在後門的幾輛越野轎車。

    路上白天

    潘玉龍乘坐的長途汽車在草甸與森林間穿過,向城市的方向返程。

    路上白天

    金至愛的車隊向雪山進發,貢阿雪山遙目可及。

    路上白天

    潘玉龍的目光延向窗外,遙遠的雪山安詳而神秘。

    路上白天

    金至愛透過車窗向前方展望,雪山越來越近,越來越真實地顯示出她闊大的懷抱。

    火車站白天

    潘玉龍登上火車,向雪山的方向投去最後一瞥。

    雪山白天

    金至愛終於進入雪山,她終於走近了這片千年的積雪。她凝視著腳下厚厚的雪被,將頸上的雪玉緩緩取下,托在指間摩挲良久,忽然,[奇`書`網`整.理提.供]她的五指鬆開,雪玉飄然垂落,無聲無息地葬入深雪之中。

    金至愛眼中有淚,卻並未流出,她似乎把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唯一信任,唯一寄托,也一起埋葬,一起冰封在這座萬古不變的雪山之中。

    銀海火車站白天

    潘玉龍回到銀海,他從火車站裡走了出來。面對這座他已熟悉的城市,表情有幾分茫然。

    銀海機場白天

    金至愛回到銀海,她在隨員們的簇擁下走出機場大樓,乘車向市區駛來。

    銀海湯家小院白天

    潘玉龍在石板街口的巨大的廣告牌骨架下走過,廣告牌的骨架看上去尚未完工。

    潘玉龍走進湯家小院。

    幾個男子迎面從小樓的樓梯上走了下來。他們向潘玉龍問了句什麼,隨後將一隻手銬銬在了潘玉龍的手上。

    潘玉龍被押出了小院。

    萬乘大酒店白天

    佟家彥在行政俱樂部與一位主管交代著工作,一位幹部過來對他說了句什麼,佟家彥聽罷點頭離開。

    佟家彥走進客務總監的辦公室內,看到屋裡除客務總監外還有幾位陌生男人,客務總監沖佟家彥狠狠瞪了一眼,一個陌生人向佟家彥出示了拘留的證明……

    某大廈停車場白天

    黃萬鈞開車至停車場內,下車鎖好車門,一輛轎車忽然開來攔住去路,車上下來幾位便衣警察……

    黃萬鈞驚疑止步。

    萬乘大酒店白天

    金至愛的車隊抵達萬乘大酒店。

    金至愛走進1948房,她站在客廳裡,對這間房子忽覺陌生。

    貼身管家楊益德端著下午茶快步走向1948房。

    銀海看守所白天

    潘玉龍被押進看守所的一個房間,在這裡進行了收押登記。

    民警:「姓名?」

    潘玉龍:「潘玉龍。」

    民警:「玉石的玉?」

    潘玉龍:「玉石的玉。」

    民警:「年齡?」

    潘玉龍:「二十二歲。」

    民警:「職業?」

    潘玉龍:「什麼?」

    民警:「職業!你在哪個單位工作?」

    潘玉龍:「我……無業。」

    民警:「無業?」

    在看守所的另一間屋子裡,潘玉龍的全部隨身物品都被攤在桌上,身份證、手錶、錢包等等,背包裡的東西,連同那只他與湯豆豆合影的鏡框,也都被翻了出來,一一做了登記。

    民警讓潘玉龍在扣押物品清單上簽了字,潘玉龍在被押走前提出請求:「這個隨身聽我可以帶上嗎?」

    民警:「不可以,拘押期間這些物品全部暫扣!」

    萬乘大酒店1948房白天

    金至愛坐在沙發上,看著楊益德在為她準備著下午茶,楊益德的一舉一動,與潘玉龍何其相似。金至愛冥冥中彷彿又回到了以往那無數個下午,她坐在客廳窗前的陽光下,看著潘玉龍在為她製作下午茶……回憶讓她忽然分不清現實與夢境,虛幻與真實。

    「至愛小姐,請用茶。」

    耳邊的一聲呼喚,將金至愛從幻覺中激醒。她渾身一悚,這才看清在自己面前的,是楊益德那副陌生的笑容,她下意識地點頭應了一聲:「哦……」之後竟不知該做何種反應。

    楊益德:「您還有什麼事需要我辦,可以隨時叫我,請慢用。」

    楊益德躬身而退,語言規範有餘,真切不足。他退出房間的同時,金至愛的秘書走了進來,像是有什麼事情要來匯報,剛說了一句「董事長」,就發覺金至愛的面目發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秘書又叫了一聲:「董事長,林載玄總代表請示,明天城市公園項目的簽約儀式,他想當面向董事長匯報一下程序安排,不知是否可以讓他進來?」

    金至愛答非所問:「把這些東西拿走。」

    秘書:「什麼?」

    金至愛:「把這些給我拿出去!」

    秘書這才明白,連忙端起茶几上的茶具和點心,送出了房門。

    金至愛在他身後命令:「我要馬上換個房間!」

    19樓工作間白天

    那一套精美的下午茶又回到了19樓工作間的案台上,幾個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一時全都沉默無言。

    客務總監也趕過來了,疑惑地問道:「怎麼回事?」

    主管看看一臉晦氣的楊益德,一時不知怎樣回答。

    主管:「誰知道,就這麼原封沒動退出來了。」

    客務總監沉吟一下,歎道:「也就是潘玉龍還能摸透她的脾氣。」

    主管感歎:「是啊,按說楊益德經驗應該沒問題呀,可就是擺不平她。」

    客務總監也感歎:「是啊,潘玉龍要是不捲進那件事裡,應該是個干五星飯店的料。」

    看守所白天

    潘玉龍被帶出監號,被民警押著,向筒道外走去。

    萬乘大酒店28樓白天

    金至愛走出她新換的房間,被人簇擁著,穿過走廊,向電梯廳走去。

    看守所白天

    潘玉龍被帶進一間審訊室,開始接受審訊。

    萬乘大酒店白天

    金至愛走進公園項目簽約儀式的會場,會場內,簽約的雙方及嘉賓們個個西服革履,巨大的吊燈金碧輝煌。

    看守所白天

    審訊者:「潘玉龍,你涉嫌參與非法盜竊韓國時代公司銀海城市公園的規劃圖紙,我們希望你對你和你的同案人的所作所為,如實交待,不要隱瞞……」

    潘玉龍木然傾聽,無多表情。

    萬乘大酒店白天

    簽約儀式已經開始,雙方代表坐下簽字,金至愛和時代公司的要員們與銀海市及開發區的領導站在簽約台的後面,一起見證著這個歷史時刻,莊嚴而又欣喜。

    看守所白天

    佟家彥在另一間審訊室裡接受審訊。

    審訊者:「你是說,當時只有潘玉龍的鑰匙能夠進入這個房間?」

    佟家彥:「對,只有他的鑰匙可以進入,其他任何鑰匙,包括主管的查房鑰匙、樓層總鑰匙和飯店總鑰匙,一旦進入,都會在電腦上留下痕跡。你們可以去酒店的電腦系統調查,看看那些天是不是還有其他鑰匙打開過1948房間,電腦都有記錄的,你們查一下就一目瞭然了。」

    審訊者:「潘玉龍盜竊城市公園的設計圖紙,你是怎麼知道的?」

    佟家彥:「我是聽他女朋友無意中提到的,後來我也勸過潘玉龍,作為酒店的工作人員,幹這種事有損自己的職業道德嘛。可他說是時代公司先竊取了盛元公司的圖紙,他是替盛元公司搜集證據。他女朋友是盛元公司老闆的妹妹,他可能也沒想到幹這事是違法犯罪吧。我當時也沒想到,後來盛元公司也找過我,讓我勸潘玉龍接著為他們收集時代公司侵權的證據,我也和潘玉龍談過一次。盛元公司垮了我才知道是他們侵犯時代公司的利益,我才覺得應該把這事告訴時代公司的人。人家是外商,萬一這事給人家造成損失,這就不利於咱們國家改革開放的形象了……」

    看守所白天

    又一間審訊室,另一場審訊同時進行。

    審訊者:「當時進入房間的還有誰?」

    老王:「有我,有佟家彥,還有專門給手提電腦解鎖的一個工程師。」

    審訊者:「那個工程師叫方俊嗎?」

    老王:「對。」

    看守所白天

    審訊者的對面,坐著黃萬鈞。

    審訊者:「……事實說明,你是兩次盜竊這份設計方案,一次是指使和策劃他人盜竊時代公司的設計,還有一次,是你自己親自盜竊盛元公司盜竊來的設計……」

    黃萬鈞木然呆坐,威風不再。

    看守所白天

    審訊者將審訊筆錄送到潘玉龍面前。

    審訊者:「你看一下筆錄有沒有出入,沒有簽個字吧。」

    潘玉龍瀏覽,簽字。

    萬乘大酒店白天

    所有簽約文件一一簽署完畢,雙方代表從桌前站起,在掌聲中互相握手,互換文件。香檳酒砰的一聲打開,泡沫噴湧,大家彼此碰杯祝賀,唯有金至愛的微笑,非常勉強,稍縱即逝。

    銀海醫院白天

    劉迅東東李星王奮鬥一起來到醫院,在病房看望湯豆豆的病情。湯豆豆已經大見好轉,正在體力恢復階段。

    劉迅:「啊,明天出院?好利索沒有啊……我們存在醫院賬上的錢還沒有花完呢,你不用急著出院。」

    湯豆豆:「醫生說我沒事了,出院回家養著也可以。我住在這裡很悶。」

    李星:「阿鵬不是天天過來陪你嗎?」

    湯豆豆:「我想家了。」

    劉迅:「那回家也好。哎呀你這個病啊,能活下來真是萬幸!可得好好謝謝醫生。我問過醫生,得這個病能完全治好的,也就百分之一。」

    湯豆豆:「老劉,我也得好好謝你,這次如果不是你找到人出錢幫我,我早就和我爸媽團聚去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劉迅:「謝我容易,我不是你的經紀人嗎,你以後有的是機會謝我。」

    湯豆豆:「我,我還有機會上台嗎,我還能跳舞嗎?」

    東東:「我們問醫生了,醫生說只要體力恢復得好,一切都可以照舊,唱歌跳舞結婚生孩子,什麼都不耽誤。」

    王奮鬥:「豆豆,咱們以後要改成一個歌舞組合了,香港一個特有實力的公司看中咱們了,要把咱們包裝成一個新的偶像組合,讓你當主唱!所以你得好好養,快點把身體養好,咱們『真實』組合就等你了!」

    劉迅:「哎,阿鵬呢,這小子上哪兒去了?」

    鮮花店白天

    阿鵬在一家鮮花店裡,挑選著新鮮的蘭花。鮮花店的每個角落,全都花團錦簇。

    萬乘大酒店28樓白天

    2801房客廳的條案上,一大捧鮮花崢嶸怒放。

    秘書為金至愛打開房門,金至愛走出了房間。駐店經理、客務總監和林載玄等人,站在走廊裡為她送行。

    萬乘大酒店門前白天

    金至愛上了停在酒店門前的汽車,車隊浩浩蕩盪開出了酒店門前的廣場。

    汽車上白天

    在前往機場的途中,秘書向金至愛做了匯報:「董事長,根據你的指示,我們已經向萬乘大酒店的股東代表明確表示了時代公司放棄收購酒店股份的決定。我們向對方說明的理由,是我們正在投資興建的城市公園裡,已經包含了五星飯店的同類項目。萬乘大酒店方面對我們的退出,已經表示了理解。」

    金至愛目視車窗外面,沒有應聲。

    銀海機場白天

    金至愛走出機場的貴賓候機室,與時代銀海公司送行的要員們告別。隨行金至愛的那位權部長,代表她向送行的人表示了謝意和鼓勵。

    權部長:「謝謝你們了,就送到這裡吧。城市公園的建設,董事長就拜託各位了。」

    林載玄:「請董事長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歡迎董事長再到中國來,等公園正式開工的時候,一定請董事長再回到這裡,親自為公園奠基。」

    權部長:「啊,董事長也會期待這一天的。」

    金至愛這時已轉過身子,向登機口走去。

    兩輛汽車開至停機坪前,金至愛及隨員們下車登機。她在踏上飛機的舷梯後回頭望去,銀海的天空欲雨不雨。〔奇書網·電子書下載樂園—Www.Qisuu.Com〕

    權部長在她身邊笑著說道:「董事長,公園奠基要到秋天了,聽說銀海的秋天很美呀。」

    金至愛眺望遠山,喃喃自語:「我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了……」

    銀海醫院白天

    阿鵬接著湯豆豆一起走出了醫院的大門。湯豆豆身體尚顯虛弱,臉色卻已紅潤如初。

    湯家小院白天

    阿鵬扶著湯豆豆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回到了這座熟悉的院落。他們站在院中仰臉看去,那幢小樓如同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依然如故地老成沉默。

    湯豆豆家的房門被他們推開,吱啞的聲音足以喚醒一切回憶。桌上的花瓶裡,一捧艷麗的蘭花撲入眼目,湯豆豆在蘭花的面前擁抱了阿鵬。

    他們長久地相擁相吻。

    湯豆豆走進臥室,走到床前,她似乎第一眼就看到了枕邊,那只工整擺放的白色信封。

    湯家小院晚上

    夜深人靜,湯豆豆獨自躺在床上,夜不能寐。

    她坐起身來,看到灑滿月光的牆上,掛著的那張全家福照片,她的目光向旁邊移去,在全家福的一側,她和潘玉龍的手機合照,已經被人摘去。她用手撫摸著牆上空置的釘子,鏡框在牆上留下的痕跡輪廓依稀。湯豆豆擰亮檯燈,在床頭櫃的抽屜裡找到一把鑰匙,然後下床出門,潘玉龍的笑聲和言語,在空曠的走廊上清澈地迴響,讓湯豆豆的眼裡幽幽地閃起淚光。她走到走廊的一端,把鑰匙插進潘玉龍那間小屋的門鎖,在擰動之前忽又猶豫,她在門前站立良久,終於,又將鑰匙緩緩拔出,沿著原路走回了自己的房屋。

    正房的房門響了一聲,關住了。小樓恢復沉寂。

    潘玉龍房門上的鐵鎖在黑夜的暗影裡,發著幽光,同樣沉寂。

    銀海城市早上

    天亮了,城市甦醒過來,遠處的高樓大廈和近處的灰瓦屋頂,都在晨曦中輪廓漸清。

    銀海看守所白天

    早飯時間,潘玉龍排在押犯中間,取回了自己的早飯,端著走回舖位。他低頭看著塑料飯盒裡清寡的白粥,隱約倒映著自己的影子。

    萬乘大酒店咖啡廳白天

    一碗泡著麥片的牛奶被銀匙攪起,一個服務生又端來一份配菜煎蛋,在這桌豐盛的早餐面前,坐著劉迅和大病初癒的湯豆豆。在他們的對面,坐著那位香港娛樂公司的老闆。

    香港老闆呷著果汁侃侃而談:「培養藝人就是這樣,首先眼光要准,我是在一個電視廣告上認識她的,我一眼看到,哇,這個女孩好有星相,一定做得出來!」

    劉迅奉承:「是啊,星球公司做的藝人都很成功,不像我們內地有些公司,又想做又不肯投錢,其實搞流行藝術的你說誰好誰不好,沒什麼標準,紅不紅關鍵看是不是有實力的公司在做後台。」

    香港老闆:「藝人嘛,自身條件當然要過得去,公司也要肯投入才行。做的線路也要搞對。做他們這種偶像型的藝人,還是要先在香港新加坡做知名度起步,在亞洲這兩個地方先紅起來,再回內地就容易做了。」

    劉迅:「是啊,有星球公司做後台老闆,他們一定大紅大紫。豆豆,你將來紅起來不會不認識我了吧?」

    湯豆豆搖頭,不知怎樣回答是好,笑得並不自然。

    好在香港老闆馬上接過話去:「不能將來,要做就要快做,馬上推出,馬上炒熱,時間一拖半生半熱反而不好做了。要做就要快,一年之內就要出位!」

    劉迅頻頻點頭,湯豆豆聽得茫然。

    看守所白天

    潘玉龍被提出監號,帶進一間會見室中。會見室的長桌旁邊,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你是潘玉龍嗎?」

    潘玉龍:「是。」

    男人:「我叫孫明康,我是銀海誠達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我受你的親屬委託,擔任你的辯護人。你對由我來為你辯護,有什麼意見嗎?」

    潘玉龍:「我的親屬,是誰?」

    男人:「你的父母,還有你的姐姐。」

    潘玉龍忽然含淚:「我父母……我姐,他們,他們怎麼跟你說的,他們能原諒我嗎?」

    萬乘大酒店餐廳晚上

    在一間餐廳的單間裡,「真實」舞蹈組合的成員和香港星球娛樂公司的一位經理人簽署了藝人合約,負責簽約的經理人把合約收好,對公司的老闆點頭示意完成。

    香港老闆:「今天我們一起吃一頓簽約飯。聽說你們內地的人結婚,儀式在中午辦就是二婚,在晚上辦才是頭婚,所以我們這個約,也就定在晚上,晚上才是原配哦。」

    五個男孩女孩都笑了。

    劉迅說:「也不一定,我們銀海是這樣,可內地好多地方的風俗正好相反,中午是頭婚,晚上是二婚。」

    香港老闆:「我們入鄉隨俗,既在這裡簽,就按照這裡的風氣。希望你們從一而終哦。」

    年輕人又笑。劉迅說:「那是當然。」

    湯家小院早上

    清晨,湯豆豆整裝待發。

    離開家門的最後一刻,她把那只信封慢慢打開,再次看了裡邊那朵枯萎的蘭花,然後,她將信封重新封好,用火柴點燃,看著蘭花隨著信封一起焚燬,頃刻化做一撮寒灰。

    天亮了,湯豆豆走出家門。

    湯豆豆站在小院當中,仰望這座她生於斯長於斯的木樓,久久凝視。

    湯豆豆提著自己的行李走出院門,阿鵬把行李接了過去,他們並肩走向石板街的街口。

    石板街街口早上

    一個大型廣告牌剛剛在街口搭起,巨大的骨架尚未完成,湯豆豆和阿鵬從骨架下面走過,上了街邊的一輛出租汽車。

    看守所白天

    一位民警提訊押犯,喊道:「六號,提訊!」

    牢門打開,潘玉龍走了出來,被民警帶出了筒道。

    銀海機場白天

    機場的航班預告正在廣播:「前往香港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MU×××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您帶好自己的手提物品,從六號登機口上飛機。」

    湯豆豆、阿鵬、王奮鬥、李星和東東等人,在香港娛樂公司一位工作人員陪同下向登機口走去。

    法庭白天

    法庭開庭,法庭工作人員及公訴人辯護人各就各位。

    審判長宣佈:「黃萬鈞、佟家彥、王忠誠、方俊、潘玉龍侵犯商業秘密案現在開庭,帶被告人到庭!」

    黃萬鈞等被告人被法警押進法庭。

    潘玉龍的父母和姐姐,已經早早坐在旁聽席上,緊張地看著潘玉龍被最後一個押出。

    一組審判進程的畫面疊現,審判長的聲音隨之而出……

    審判長:「現在宣佈合議庭組成人員、書記員、公訴人、辯護人名單……」

    審判長:「現在,請公訴人宣讀起訴書……」

    審判長:「現在,請公訴人做支持公訴的發言……」

    審判長:「現在請辯護人做辯護髮言……」

    審判長:「現在,進行法庭調查……」

    審判長:「現在,進行法庭辯論……」

    審判長:「現在法庭辯論結束……」

    審判長:「被告人黃萬鈞,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六十條的規定,你有最後陳述的權利,你要做最後陳述嗎……」

    審判長:「被告人佟家彥,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六十條的規定,你有最後陳述的權利……」

    書記員:「請全體起立!」

    審判長:「銀海市人民檢察院訴黃萬鈞等五人侵犯商業秘密案現在宣判……」

    審判長:「……本庭經過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聽取了公訴人支持公訴的發言,聽取了辯護人的辯護,聽取了被告人的辯護和最後陳述,聽取了證人的證言,對各種證據進行了審查,控辯雙方進行了充分的辯論……」

    審判長:「……本庭審查確認:公訴人在公訴書中所提出的指控,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上述五被告人非法侵犯他人商業秘密,罪名成立。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一十九條、第一百六十三條的規定,經合議庭合議,依法判決如下:被告人黃萬鈞,犯侵犯商業秘密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被告人王忠誠,犯侵犯商業秘密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被告人方俊,犯侵犯商業秘密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被告人佟家彥,犯侵犯商業秘密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犯索取賄賂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合併判處有期徒刑九年;被告人潘玉龍,犯侵犯商業秘密罪,但罪行輕微,本人有悔過表現,判決免予刑事處罰。本判決為一審判決,如不服從本判決,可在接到判決書後第二日起,十日以內,向省高級人民法院抗訴或上訴……」

    鏡頭從每個被告人的臉上劃過。潘玉龍臉上原有的稚氣,此時已經蕩然無存。他的神態平靜,看上去已經長大成人。

    法院大樓外白天

    恢復自由的潘玉龍走出了法院的大樓,在樓外等候的父母和姐姐,上來把他緊緊抱住。親人們都流下激動的淚水,但潘玉龍只有內心的感激,沒有外露的眼淚。

    火車上白天

    潘玉龍跟隨親人回家,他在途中始終沉默,不知是在回顧既往,還是思索未來。

    淮嶺潘玉龍家白天

    潘玉龍家在淮嶺市的一個小院裡,一條寬闊的大河從他家的門前流過。

    白天,父親在院子裡修理著自行車,母親做著簡單的家務活。潘玉龍一個人坐在房頂上,望著平緩流去的河水,任時間消磨。

    母親走出屋子,在院裡和父親說了句什麼,兩人一齊抬頭向兒子望去,臉上無不憂心忡忡。

    淮嶺潘玉龍家晚上

    晚上,一家人圍桌吃飯,潘玉龍草草吃完,悶聲不響地離開桌子。父母對視一眼,沒有吭聲。

    淮嶺潘玉龍家白天

    早上,潘玉龍為家裡修理門窗,父親和一個來修自行車的人談論著那輛自行車情況,母親躺靠在床上,對著買菜的票據,在小本上仔細記賬。

    中午,潘玉龍在家做了午飯,又把中藥替母親熬上。

    父親在院子裡與另一位來取車的男子,談起了潘玉龍工作的事情。

    父親:「老許呀,昨天我跟你說的我兒子找工作那事,你替我問了沒有?」

    男子:「我問了,那地方不行,工資太低了。」

    父親:「多少錢呀?」

    男子:「一個月四百,你兒子幹嗎?」

    父親:「四百?那是不行啊,他是大學畢業的……」

    男子:「你一到正規單位吧,人家都要看檔案,你們小龍不是剛出過事嗎,人家……」

    父親:「其實他沒什麼事,法庭判的是免予刑事處分,說明他沒事嘛。」

    男子:「我問人家了,免予刑事處分不是沒事,而是事有,給予寬大處理,入檔案的。」

    父親:「現在單位還那麼講究這些嗎?」

    男子:「正規單位,怎麼不講究啊,那麼多什麼事沒有的還找不上工作呢,要想招人有的是人,幹嗎非招個有事的進來。小龍要是因為打架什麼的還好說,他那個什麼侵犯機密,正規單位肯定犯嘀咕啊。」

    父親:「……」

    潘玉龍走出屋子,站在屋門口喊:「爸,吃飯。」

    父親應了一聲:「啊!」又對取車男子客套:「在我這兒吃飯吧?」

    取車男子:「不了,我有事呢。」

    潘玉龍向男子打招呼:「許伯!」

    男子回應:「啊,小龍,你做飯哪?」

    潘玉龍:「啊,您來嘗嘗吧。」

    男子:「不了,下次。」

    男子走了。父親洗手進屋。

    淮嶺潘玉龍家晚上

    晚上,父親爬上屋頂,站在一直在屋頂發呆的潘玉龍身邊,點了煙抽。

    父親:「實在不行,你要不要去找找你姐?你姐夫那邊現在做得也還行了,也想雇個幫手呢。自家人一起幹,誰都放心誰。」

    潘玉龍沒有言聲。

    父親:「你是學飯店管理的,可現在進大飯店都要查檔案,小飯店你又不願去,工資也太低。」

    潘玉龍仍未言聲。

    父親:「上次我跟你說的吳總那個公司,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他女兒你也見過兩次了,我看相貌還可以嘛。吳總說只要你和他女兒交了朋友,他就好好培養你,慢慢公司就交給你管了,他那公司還是蠻大的……」

    潘玉龍開口:「爸,我想回銀海去。」

    淮嶺潘玉龍家夜

    這夜睡前,母親和父親都來到潘玉龍的小屋。

    母親:「銀海!你回銀海……幹什麼去?」

    潘玉龍:「我想回酒店去。」

    母親:「還是回你原來的酒店嗎?」

    潘玉龍:「對,我想回到萬乘大酒店去!」

    父親:「萬乘大酒店,他們還能要你?」

    淮嶺潘玉龍姐姐家白天

    潘玉龍的父親來到潘玉龍的姐姐家,父女兩人商量著潘玉龍回銀海的盤纏。

    父親:「……咳,這些我都說了,可他還是要回銀海去。」

    姐姐:「人家那麼高檔的涉外酒店,還能要他這樣的人嗎?」

    父親:「就算人家不要他,他也還是想回去。他對那個城市熟了,可能找工作容易些吧。」

    姐姐:「您還是勸勸他別去了,再回那個地方,他的心情會好嗎?」

    父親:「勸了,沒用。你弟這頓大牢蹲的,人都快變了。我和你媽商量,只要他高興,他覺得在哪心情好,就都由著他吧。」

    姐姐:「那好吧,我跟保林商量一下,保林最近生意還好,本來說家裡要換個彩電的,先不換了吧。」

    父親:「不用拿太多,有個千八百的就行了。等他錢花光了找不到工作,也許自己就回來了。」

    淮嶺潘玉龍家晚上

    潘玉龍的母親幫助兒子收拾行李,她把一疊現金放進兒子的衣兜裡,她從那只衣兜裡無意翻出了一隻護腕,護腕上的蘭花奪目依然。

    母親想了一下,對在身邊整理背包的兒子說道:「這個沒用了,就別帶了,放在媽這裡,媽給你存著。」

    潘玉龍接過那只護腕,又放回了自己的衣兜。

    母親:「過去的事,別老記在心裡。媽年輕那陣,心裡也有好多事呢,時間長了,該忘也就忘了。後來回過頭想想,才知道早忘早好。」

    潘玉龍:「沒有,我的手腕老是受傷,受傷了還可以戴的。」

    母親看著兒子收好護腕,只好長歎一聲,不再多言。

    銀海火車站外白天

    潘玉龍回到銀海,在火車站外乘上了一輛公共汽車。

    石板街黃昏

    潘玉龍在石板街下車,他在那條小巷的巷口,驚訝地看到一塊巨大的廣告牌。

    廣告牌遮住了身後那片頹殘不堪的老屋。上面噴繪著的銀海城市公園的宏偉藍圖,預示著這片老城區無須很久,就將夷為平地。

    這是潘玉龍第一次看到公園的規劃全貌,這張規劃圖讓他的命運起起伏伏,此刻怎不令他感慨於胸。

    潘玉龍在廣告牌前凝視良久,走進小巷,小巷還是那麼單調安詳。

    夕陽如舊。

    湯家小院黃昏

    潘玉龍站在了那座小院的門口,院裡的小樓沉默地看他。

    潘玉龍的目光被院內的一片殘陽攫住,殘陽中站著一個女人細瘦的背影。

    潘玉龍止步息聲,仔細辨認,他從那個背影上隱隱聽到了自己的脈動。

    那個背影緩緩回身,動作略覺遲鈍笨拙,潘玉龍認出了那張瘦消的面龐,正是久無音訊的女孩楊悅。

    潘玉龍的臉上,露出笑容,他沒有想到,他們能在這裡劫後重逢。

    楊悅目不轉睛地看他,似乎在分辨真實與夢境,她忽然張開兩手,像渴望擁抱似的伸出雙臂,兩支枴杖從她的身邊向兩側倒下,失去支撐的楊悅居然搖晃著死死站住。潘玉龍感動地衝上前去,將楊悅緊緊抱在懷中,夕陽在此刻化為最溫暖的音樂,將整座小院染得更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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