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托尼在格林尼治村租了一間公寓。他不再同他母親親親熱熱地在一起吃飯了。他只同他母親保持一定的工作關係,而沒有任何私人關係。儘管凱特不時地作出要同他和解的表示,但他卻不予理睬。
凱特心裡十分痛苦,但她的所作所為完全是為了托尼好啊。正像她過去的所作所為是為了戴維好。她不能讓他們倆離開公司。托尼是世界上她唯一所愛的人,可她眼瞧著他變得越來越孤獨。深居簡出,不同任何人來往,也沒有朋友。過去他對人熱情,也很開朗,現在卻變得冷漠,沉默寡言。他在自己的周圍築起一道無形的牆,誰也不能攻破。他需要一個妻子來照顧他,凱特想,還要生一個兒子來傳承。我得幫助他,我必須要這樣做。
佈雷德·羅傑斯走進凱特的辦公室說道:「恐怕有些麻煩了,凱特。」
「發生什麼事了?」
他把一份電報放在她的桌上。「南非政府宣佈原住民代表大會為非法組織,通過了關於禁止共產黨法案。」
凱特說:「我的上帝!」這個法案同共產主義是風馬牛不相及。它規定:任何反對政府政策並企圖以任何方式加以改變的人,都是犯法的,要判處徒刑。
「這是他們破壞黑人抵抗運動的手段。」她說,「如果——」她的秘書打斷了她。
「有國際長途電話找你,是皮爾斯先生從約翰內斯堡打來的。」
喬納森·皮爾斯是約翰內斯堡分公司經理。凱特拿起了話筒,「喂,約翰尼,你好嗎?」
「很好,凱特,有個消息,我想應當告訴你一聲。」
「什麼消息?」
「我剛接到報告,說是警察抓住了班達。」
凱特馬上乘下一班飛機赴約翰內斯堡。她已經通知公司的律師設法營救班達。甚至克魯格-布倫特有限公司的權力和威望也可能幫不了他了。他被宣佈是國家的敵人。她不敢設想要對他採取何種懲罰。但無論如何,她也要見見他,看看能給他幫點什麼忙。
當飛機降落在約翰內斯堡之後,凱特立即去她的辦公室給監獄總監打電話。
「他現在被單獨囚禁著,布萊克韋爾夫人。上級有令,不准任何人見他。但就您的情況,我可以想想辦法……」
第二天清晨,凱特來到了約翰內斯堡監獄。在她而前,站著的是帶著手銬腳鐐的班達,他們之間有一層玻璃隔板。他的頭髮全白了。凱特事先無法預料他會是什麼樣子——絕望,還是堅強不屈——但班達看見她時,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會來的。你真像你的父親,你沒法避開麻煩,是不是?」
「看看是誰在說話?」凱特反駁道,「見鬼!我們怎麼把你弄出來?」
「在棺材裡,他們只可能讓我那樣離開這兒。」
「我有許多能幹的律師,他們——」
「算了吧,凱特,他們憑本事抓住了我。現在我要憑本事逃走。」
「你要說些什麼?」
「我不喜歡籠子,從來就不喜歡。他們關不住我。」
凱特說:「班達,請別這麼幹,他們會殺死你的。」
「沒有人能殺死我。」班達說,「現在跟你說話的人,曾經歷過鯊魚、地雷陣和狼狗。」他的眼睛裡閃出一道柔和的光芒。「你知道嗎,凱特?我想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第二天凱特去看班達時,監獄長說:「對不起,布萊克韋爾夫人,我們不得不由於安全原因而把他轉移了。」
「他現在在哪兒?」
「我不能隨便透露。」
第二天清晨,凱特醒來後,她拿起同早飯一道送來的報紙,上面的大標題是:「匪首企圖越獄被擊斃」。過了一小時,她來到監獄長的辦公室。
「他在越獄時被人打死了,布萊克韋爾夫人。就這麼多情況。」
你錯了,凱特心裡想道,還有很多很多呢。班達是死了,但他要為他的人民爭取自由的夢想也消逝了嗎?
過了兩天,凱特把喪事安排完畢之後,乘飛機返回紐約。她向窗外望去,與她熱愛的這片土地告別。這裡的土壤是紅色的,十分富饒。在它的深處埋藏著人們難以想像的寶藏。這是上帝賜給的地方,他對人們是非常慷慨的。但是這個國家現在卻籠罩著一個詛咒。我決不再回到這兒來了,凱特悲哀地想著,永遠不回來了。
佈雷特·羅傑斯的責任之一,是經管克魯格-布倫特有限公司的長遠規劃部門。他很善於發現一些適合兼併的企業,以求得更大的利潤。
5月上旬的一天,他走進凱特·布萊克韋爾的辦公室。「我碰到一些有意思的情報,凱特。」他把兩本文件夾放在她的桌子上。「有兩家公司,要是我們買下任何一家,都對我們極為有利。」
「謝謝,佈雷德。我今天晚上抽時間看一下。」
那天晚上,凱特獨自吃了晚飯,接著就研究佈雷特·羅傑斯關於那兩家公司的機密報告。一家是懷亞特石油工具公司,一家是國際技術開發公司。報告很長,非常詳細。最後注有字母NIS。這是公司的暗語,意思是:「對出售不感興趣。」這就意味著,如果公司想把它們買過來,光靠正常的生意手段是不能成功的。然而凱特心裡想,它們確實值得買過來。這兩個公司都是由家底殷實、意志堅定的人私家控制著,這樣就排除了任何接管的可能性。這是一種挑戰,而凱特很久沒遇到挑戰了。她越想越對這種可能性感興趣。她再一次研究了那份機密的財務收支報告。懷亞特石油工具公司為得克薩斯人查利·懷亞特所擁有。公司的財產包括油井、公用設施裝備公司以及幾十個以後肯定十分有利可圖的油井租借權。懷亞特公司對克魯格-布倫特有限公司來說無疑是個十分理想的吞併對象。
凱特又開始研究第二個公司。國際技術開發公司為德國人弗雷德裡克·霍夫曼伯爵所擁有。這家公司的前身是埃森的一家小煉鋼廠。由於多年苦心經營,逐步發展成為一家聯合企業。現在擁有造船廠、石油化工廠、油船隊和一個計算機分公司。
縱然是克魯格-布倫特有限公司這樣大的規模,也只能吃掉它們其中的一個。她心裡很清楚該打哪家公司的主意,報告上寫的都是NIS。
我們再想想辦法,凱特沉思。
第二天一清早,她派人把佈雷特·羅傑斯叫來。「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麼搞到這些機密資產負債表的。」凱特笑著問道,「給我講講查利·懷亞特和弗雷德裡克·霍夫曼的情況吧。」
佈雷德早已作了準備,「查利·懷亞特生於達拉斯,作風浮誇,舉止招搖,但他治理自己的王國卻十分精明。他是白手起家,靠亂掘油井發了財,以後不斷發展,現在已擁有半個得克薩斯州了。」
「他有多大?」
「四十七歲。」
「有孩子嗎?」
「一個女兒,二十五歲。我聽說長得像天仙一樣。」
「她結婚了嗎?」
「離婚了。」
「弗雷德裡克·霍夫曼。」
「霍夫曼比查利·懷亞特小兩歲。他是一個伯爵,出身於德國的顯貴家庭。家史可追溯到中世紀。他是一個鰥夫。他的祖父以一家小鋼鐵廠起家。弗雷德裡克·霍夫曼從他父親手裡接管了它,把它發展成一家聯合企業。他是最先涉足於計算機領域的開拓者之一。他持有許多微處理機的專利權。每當我們使用一架電子計算機,霍夫曼伯爵就能得到一筆專利權稅。」
「有孩子嗎?」
「一個女兒,二十三歲。」
「她怎麼樣?」
「我還沒打聽到。」佈雷特·羅傑斯抱歉地說道,「這是一個很封閉的家庭。他們只在自己的小圈子裡活動。」他猶豫了一下,「我們也許是在浪費時間,凱特。我同這兩家公司的兩三個高層經理一起喝過幾杯。懷亞特和霍夫曼對出售自己的公司、合併或合資經營都沒有絲毫興趣。你從財務報告上也可看出來,他們甚至連想也不會想這個問題。」
一種挑戰的情緒又使凱特激動起來,牽動著她的心。
十天以後,凱特應美國總統邀請去華盛頓參加主要國際工業家的會議,討論如何援助不發達國家。凱特打了一個電話。沒過多久,查利·懷亞特和弗雷德裡克·霍夫曼伯爵也收到了參加會議的邀請。
凱特對那個得克薩斯人和那個德國人形成了初步的印象,同她事前預料的幾乎完全吻合。她還從未結交過膽小的得克薩斯人,查利·懷亞特當然也不例外。他身材高大——幾乎有六英尺四英吋,肩膀寬大,像個橄欖球運動員,可惜已經開始發胖。他的臉龐寬大,而色紅潤,說話聲音洪亮,洪鐘似的。看上去像個大男孩——但凱特知道其實不然。
查利·懷亞特並非靠運氣建起自己的王國的。他是做生意的天才。凱特同他談了還不到十分鐘,就明白這個人是很有主見的。他固執己見,沒有人能哄騙他,威脅他,或是引誘他離開自己的公司。然而凱特還是找到了他的弱點,這就足夠了。
弗雷德裡克·霍夫曼和查利·懷亞特恰恰相反。他儀表俊雅,有一張貴族的臉龐,一頭柔軟的棕色頭髮,兩鬢已略呈灰白。他對小節十分注意,總是按傳統禮儀行事。表面上,弗雷德裡克·霍夫曼十分開朗隨和,但在內心深處,凱特能感覺到他有一種鋼鐵般堅強的性格。
華盛頓會議開了三天,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副總統主持了會議,總統也露了一下面。出席會議的人都對凱特·布萊克韋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風韻猶存,富有魅力,領導著她自己參與經營起來的公司王國。與會者都欽慕不已,這正是她所計劃的。
當凱特看到查利·懷亞特單獨一人時,她隨意地問道:「你把家人帶來了嗎,懷亞特先生?」
「我把我的女兒帶來了,她想採購點東西。」
「噢,是嗎?那太好了。」決沒有人會想到,凱特不僅知道他的女兒隨他來了,而且還知道那天早上她在加芬克爾百貨商店買了一件什麼樣的連衣裙。「星期五,我要在達克港舉辦一個小小的晚宴,要是你和令愛願意同我們一道來度週末的話,我將感到非常高興。」
懷亞特爽快地答道:「我聽到許多關於你那處豪宅的描述,布萊克韋爾太太,我當然願意能親眼見一見。」
凱特笑了。「那好,我可以安排你們明天晚上乘飛機去那兒。」
十分鐘之後,凱特又同弗雷德裡克·霍夫曼聊了起來。「您是一個人來華盛頓的嗎?霍夫曼先生。」她問道,「您的夫人沒來嗎?」
「我的妻子幾年前去世了。」弗雷德裡克·霍夫曼對她說,「我同我女兒一道來的。」
凱特知道他們住在海亞當斯旅館,房間號是418。「我將在達克港舉行一個小小的晚宴。要是你和令愛能和我們一起過週末,我將感到非常高興。」
「我們該回德國了。」霍夫曼答道。他注視了她一會兒,然後笑著說:「我想早一天晚一天也無所謂。」
「那太好了,我會為你的交通問題作出安排。」
每隔兩個月,凱特總要在達克港的別墅裡舉行一次晚宴,這是她的慣例。世界上一些最有名望權勢的人被邀請來參加。這樣的活動總是很有收穫的,凱特打算使這次晚宴成為一個非常特殊的聚會。她的難題是設法一定讓托尼參加。過去的一年中,他很少來達克港。即使來,也是敷衍了事地露露面就走了。這次一定要叫他來,而且要他留下來。
當凱特向托尼提起週末的事,他隨便應付了一句,「我去——去不了。星期一我要去加——加拿大。在走之前,我還有許多工——工作要做。」
「這是一次重要的聚會。」凱特對他說,「查利·懷亞特和霍夫曼伯爵將來參加。他們是——」
「我知道他們是誰。」他打斷她的i舌,「我同佈雷德·羅傑斯談——談過了。我們沒有買進這兩家公司的希——希望。」
「我想試一試。」
他看了看她,問道:「你打哪——哪家的主意?」
「懷亞特石油工具公司。那樣能使我們的利潤增加百分之十五,也許還要多,當那些阿拉伯國家意識到他們能卡住世界的脖子時,他們會組成一個卡特爾壟斷組織,而石油價格便會直線上升,石油將會變成液體黃金。」
「那國際技——技術開發公司呢?」
凱特聳了聳肩。「這公司不錯,但懷亞特石油工具公司更吃香一些。對我們來說,這是最理想的購買對象。我需要你去那兒張羅,托尼,加拿大可以再等幾天嘛。」
托尼不喜歡這樣的聚會,他討厭那些沒完沒了、令人厭倦的談話,討厭那些吹牛的男人和掠奪成性的女士。可是,這是在做生意啊。「好吧。」
棋盤裡的棋子已經各就各位。
公司的專機把懷亞特父女送到緬因州,然後乘輪渡,再用轎車一直接到「松嶺居」。凱特在門口迎候他們。佈雷德關於查利·懷亞特女兒露西的情報十分準確。她確是美貌非凡。身材頎長,秀髮烏黑,褐色的雙瞳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她身著絲光晚禮服,體態勻稱,嫵媚動人。佈雷德告訴凱特,兩年前,她同一個富有的意大利花花公子離了婚。凱特把露西介紹給托尼,看看他的反應如何,結果看不出有任何反應。他以一般的禮節同這父女倆見了面,把他們領到了酒吧間,在那兒,有一名侍者等候著給他們倒酒。
「多漂亮的房子啊!」露西驚歎道。她的聲音出奇地溫柔、甜蜜。聽不出有任何得克薩斯口音。「你常住在這裡嗎?」她問托尼。
「不。」
她等著他繼續說下去。過了一會兒又問道:「你是在這裡長大的嗎?」
「不完全是。」
凱特趕忙接過話茬兒,巧妙地扭轉了托尼沉默所造成的難堪局面。「托尼有一些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在這間屋子裡度過的。這個可憐的人太忙碌了,很少有時間來享受一下,對嗎?托尼?」
他冷冷地望了他母親一眼,然後說:「是的,實際上目前我本應該在加——加拿大。」
「但他把行程推遲了,為的是能見一見你們二位。」凱特替他把話講完了。
「噢,那我太高興了。」查利·懷亞特說道,「我已經聽說了許多關於你的事情,孩子。」他笑了笑,「你不會願意來為我工作吧,對嗎?」
「我想我的母親是不會同意的,懷亞特先生。」
查利·懷亞特又笑了。「我知道。」他轉過身來看了看凱特。「你母親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你應當親眼看看,她的手段如何在白宮會議上使眾人個個難以招架。她——」這時他停下來,望著弗雷德裡克·霍夫曼和他的女兒瑪麗安走進了客廳。瑪麗安·霍夫曼膚色白皙,長得很像她的父親。她有著同樣的貴族身材和長長的金髮。她穿著一身米色的雪紡綢長衫,在露西·懷亞特旁邊黯然失色。
「我可以介紹我的女兒瑪麗安嗎?」霍夫曼伯爵說,「對不起,我們來晚了。」他抱歉道,「飛機在拉瓜迪亞機場延誤了。」
「嘿,真是不像話。」凱特說道。托尼猜出來這是凱特有意安排的。她讓懷亞特父女同霍夫曼父女乘坐不同的飛機,這樣懷亞特父女就會早到一些,而霍夫曼父女會晚到一些。「我們正喝飲料,兩位來點什麼?」
「請來杯蘇格蘭威士忌。」霍夫曼伯爵說。
凱特轉向瑪麗安,「你呢,親愛的?」
「我什麼都不要,謝謝你。」
幾分鐘之後,其他的客人也陸續來到。托尼在他們當中走來走去,扮演一個好客的主人角色。除了凱特之外,沒有人能想到他對這樣的熱鬧是多麼不感興趣。凱特知道,這並不是托尼感到厭倦,而是他對周圍這一切早已無動於衷,他不能從任何人那裡得到歡樂。這使凱特深感憂慮。
大餐廳裡擺上了兩張桌子。凱特讓瑪麗安·霍夫曼坐在最高法院法官和一名參議員之間。把露西安排在另一張桌子,坐在托尼的右邊。餐廳裡所有的男人——不管是已婚的還是未婚的——都瞟著露西。凱特聽到露西想和托尼搭話,顯然她是喜歡他的。凱特心裡不禁暗暗一笑,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第二天是星期六,吃早飯時,查利·懷亞特對凱特說:「你外面停泊的那條遊艇真是漂亮,布萊克韋爾太太。它的規格是多大?」
「我也不太清楚。」凱特轉向她的兒子,「托尼,『柯賽爾號』的規格是多大來著?」
其實他母親對它的規格知道得再清楚不過了,但托尼依然有禮貌地答道:「八十英——英尺。」
「我們在得克薩斯州不大乘船。因為我們總是匆匆忙忙的,如要外出,都是乘飛機。」懷亞特大笑起來,「我想也許我能試乘一下,去水上兜兜風。」
凱特笑了,「我正希望你能同意我帶你遊覽一下這個海島呢,我們可以明天乘遊艇玩。」
查利·懷亞特沉思地望了望她,然後說道:「您太客氣了,布萊克韋爾太太。」
托尼靜靜地望著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著,沒有吭聲。這盤棋剛走了第一步,不知查利·懷亞特清楚不清楚這一點,也許他還沒有覺察。他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可他還沒遇到過像凱特·布萊克韋爾這樣的對手。
凱特轉向托尼和露西,「天氣多好啊,你們是不是乘獨桅帆船出去遊玩一下?」
托尼還沒有來得及拒絕,露西便說:「啊,那我太高興了。」
「對——對不起。」托尼簡短地說道,「我要等——等幾個長途電話。」托尼能感覺到他母親不悅的眼光落在他身上。
凱特轉向瑪麗安·霍夫曼,「今天早上,我怎麼沒見到你父親啊?」
「他出去轉轉,想看看這個小島。他是個早起的人。」
「我聽說你喜歡騎馬,我們這兒有許多好馬。」
「謝謝你,布萊克韋爾太太。我想到周圍散散步,要是你不介意的話。」
「當然不。」凱特轉過身來對托尼說,「你真的不打算帶懷亞特小姐乘船出去玩玩嗎?」她的語調像鋼鐵般堅硬。
「真——真的。」
這是一個小小的勝利。儘管小,但畢竟還是個勝利。戰幕已經拉開,托尼不想輸掉。這一次不能輸了,他的母親不能再欺騙他了。她曾把他當作一名小卒,他心裡也很清楚她又想故伎重施,但這一次該她輸了。她一心想併吞懷亞特石油工具公司,可查利·懷亞特並沒有合併或是出售他的公司的打算。然而人人都有弱點,凱特已找到了他的弱點,那就是他的女兒。如果露西嫁到布萊克韋爾家,某種合併就是不可避免的了。托尼望著坐在餐桌對面的母親,心裡十分鄙視她。她在陷阱裡已放好了誘餌。露西不僅漂亮,而且聰明迷人。不過在這盤討厭的棋賽中,她也和托尼一樣,僅僅是名小卒而已。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引誘他去摸一摸她,這是他和他母親之間的一場戰鬥。
早飯後,凱特站了起來。「托尼,在你的電話來到之前,你能不能帶懷亞特小姐去看看花園呢?」
托尼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委婉地拒絕,便說:「好吧。」他決定盡量少待一會兒。
凱特轉向查利·懷亞特,「你對珍本書有興趣嗎?我的藏書室裡收集了不少。」
「我對你給我看的任何東西都感興趣。」這個得克薩斯人說道。
幾乎像是剛想起來似的,凱特轉過來對瑪麗安·霍夫曼說:「你一個人能行嗎,親愛的?」
「很好,謝謝你,布萊克韋爾太太,請別為我擔心。」
「我很放心。」凱特說道。
托尼知道她確實很放心,因為霍夫曼小姐對她並沒有什麼用處,所以她把她打發走了,這是在親切和微笑的掩飾下做出來的,但托尼能夠察覺出深藏在下面的自私和無情。他感到厭惡。
露西望著他,「你準備好了嗎,托尼?」
「好了。」
托尼和露西向門口走去。他們還沒走多遠,托尼就聽見他母親說:「看他們倆是不是天生的一對?」
他們倆穿過大花園,朝「柯賽爾號」停泊的碼頭走去。遍地大片大片五彩繽紛的花,夏日的空氣裡充滿芳香。
「這裡真像天堂一樣。」露西說道。
「是的。」
「在我們得克薩斯州沒有這樣的花。」
「是嗎?」
「這裡是多麼寧靜啊。」
「是的。」
露西突然停下來,面對著托尼。
他看到她臉上的怒容。「我說了什麼惹你生氣的話了嗎?」他問道。
「你什麼也沒有說,所以我才生氣。從你嘴裡出來的只有『是的』或者『不是』。你讓我感到好像是我——我在追求你。」
「是嗎?」
她笑了起來,「是的,要是讓我教你說話,也許我們能談點什麼。」
托尼也笑了。
「你在想些什麼?」
「什麼也沒想。」
他在想他的母親,她是多麼不願認輸啊。
凱特領著查利·懷亞特參觀她那巨大的鑲有橡木壁板的藏書室。書架上擺著戈爾德史密斯、斯特恩、斯摩萊特和多恩的初版書;有本·瓊生的初版;有巴特勒和班揚的珍本;還有罕見的1813年私人印刷的《麥布女王》。懷亞特沿著那些裝滿珍貴書籍的書櫥走著,眼睛熠熠閃光。他在一本裝訂精美的書前停下來,那是濟慈的《恩狄彌翁》。
「這是羅斯堡版本。」查利·懷亞特說道。
凱特吃驚地看了他一眼。「是的,世界上總共有兩本。」
「另一本在我那兒。」懷亞特對她說。
「我早該知道的。」凱特笑著說道,「你裝得像個得克薩斯州來的大男孩,把我給騙了。」
懷亞特笑了。「是嗎?這是很好的煙幕嘛。」
「你在哪兒上的學?」
「科羅拉多礦業學校,後來得到羅茲獎學金去牛津上學。」他注視了凱特一會兒。「我聽說是你設法讓我參加這次白宮會議的。」
她聳聳肩,「我只不過提到你的名字。他們非常高興邀請你。」
「那太感謝你了,凱特,現在趁你我單獨在這兒,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有何打算?」
托尼正在他自己的書房裡工作。那是一個小房間,就在樓下門廳旁邊。他坐在一把高背扶手椅裡,突然聽見門丌了,有人走了進來。他轉過身,原來是瑪麗安·霍夫曼。他正要開口說自己在工作,忽然聽見她發出了驚歎聲。
她在觀賞牆上的畫,那都是托尼畫的——是他從巴黎那間公寓裡帶回來僅有的幾件。在這所房子裡,只有這間房間內,他才允許掛他的畫。他看著她在房間裡走著,看了一幅又一幅,現在再想說什麼,已經太晚了。
「真是無法相信。」她低語道。
托尼突然感到十分生氣,他知道這些畫並沒有耶麼糟。當他移動時,皮椅子發出了響聲,瑪麗安轉過身來,看見了他。
「啊,真對不起。」她抱歉地說道,「我不知道這裡有人。」
托尼起身站了起來。「沒有關係。」但他的腔調聽起來十分粗魯。他不喜歡別人侵入自己的私室。「你是在找什麼東西嗎?」
「不是,我——我只不過到處轉轉。你收集的畫應當在博物館裡展出才對。」
「除了這些。」托尼聽到自己說。
她不能理解,為什麼他的話語如此充滿敵意。她回頭看看那些油畫,忽然看見了下面的簽名。「是你畫的?」
「要是你不喜歡,我只能感到遺憾。」
「畫得棒極了!」她朝他走過來,「我真不懂,你既然畫得這麼好,為什麼還要幹別的呢?你是傑出的。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傑出。」
托尼站在那兒,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只是希望她趕緊離開。
「我曾想做一名畫家。」瑪麗安說道,「我跟柯克施卡學了一年,後來我放棄了,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畫到自己期望的那麼好。可是你!」她又轉向那些油畫。「你在巴黎學過畫嗎?」
他真希望她不要再打擾他,「是的。」
「然後你就——那樣放棄了嗎?」
「是的。」
「多可惜啊,你——」
「噢,你們在這兒!」
他們倆轉過身去。凱特正站在門口,她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走向瑪麗安。「我在到處找你,瑪麗安。你的父親說你喜歡蘭花,那你一定得看看我們的溫室。」
「謝謝你。」瑪麗安低語道,「我真的——」
凱特轉向托尼,「托尼,你是不是也照看一下其他的客人。」她的聲音裡,有著明顯的不悅。
她挽起瑪麗安的胳膊,一同離去了。
看著她的母親如何操縱這些人也確實有趣。一切進行得如此自然,每一步都不是廢棋。序幕是以懷亞特父女早到,而霍夫曼父女晚到開始的。之後露西每頓飯都被安排坐在他的旁邊。她還同查利·懷亞特進行了私人會談。這真是太露骨了,但是托尼不得不承認,所以他覺得露骨,只是因為他瞭解內情罷了。他瞭解他的母親和她的思維方法。露西·懷亞特是個可愛的姑娘,她可以成為某人的好妻子,但不能做他的妻子。由凱特·布萊克韋爾來做紅娘,他是不幹的。他的母親是個殘酷無情、工於心計的巫婆。只要托尼記住這一點,他就能提防她的陰謀。他心裡猜測著,下一步,她打算幹什麼呢。
沒過多久,他便看出來了。
他們一起坐在平台上,喝著雞尾酒。「懷亞特先生非常客氣,他邀請我們下個週末去他的莊園看看。」凱特對托尼說。
「是不是很棒?」她的面孔由於興奮而顯得容光煥發。「我還從未見過得克薩斯州的莊園呢。」
實際上克魯格-布倫特公司本身在得克薩斯州就擁有一座莊園,而且面積可能比懷亞特的要大一倍。
「你也去,好嗎,托尼?」查利·懷亞特問道。
露西說:「請來吧。」
她們一起向他施加壓力,這是一個挑戰,他決定應戰。「我將很樂——樂意去。」
「太好了。」露西臉上顯出由衷的高興,凱特也是如此。
托尼心想,如果露西打算引誘我,那她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他的母親和多米尼克刺傷了他的心,他不再相信任何女性。要是和女性發生關係的話,他就去找那些高價的應召女郎。在女性當中,就數她們最誠實,她們要的就是錢,一見面就講清楚要多少錢。你要得到什麼,就得付錢。你付了錢,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沒有那麼複雜,沒有眼淚,也沒有欺騙。
露西將會大吃一驚的。
星期天一大早,托尼去游泳池游泳。瑪麗安·霍夫曼已在水中了,穿著一件白色的游泳衣。她的身材十分苗條,修長優雅。托尼站在那裡,看著她姿勢優美地劃著水,雙臂上下有節奏地揮動著。
她看到托尼,便向他游了過來。
「早啊。」
「早上好,你游得不錯。」托尼說道。
瑪麗安笑道:「我喜歡運動,跟我父親學的。」
她抓住池子邊緣,向上一躍便坐在池邊了。托尼遞給她一條毛巾,望著她自然地把頭髮擦乾。
「你吃早飯了嗎?」托尼問道。
「還沒有,我想可能廚師們還沒起床吧。」
「這兒是旅館,服務應當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
她對他微笑了一下,「那太好了。」
「你家在什麼地方?」
「主要在慕尼黑。我們住在一座古老的城堡裡面——在郊外。」
「你在哪兒長大的?」
瑪麗安歎了口氣。「說來話長。戰爭期間,我被送到瑞士上學。後來又去了牛津,曾經在巴黎大學讀書,以後又在倫敦住了幾年。」她望著他的眼睛,「就這些,你去過哪兒?」
「噢,紐約,緬因州,瑞士,南非,戰爭期間在南太平洋待過幾年,還到過巴黎……」他猛然停了下來,似乎覺得說得太多了。
「要是我問得太多的話,請不要介意。但我無法理解,為什麼你不繼續學畫了暱?」
「這不重要,」托尼簡單地答道,「咱們吃早餐去吧。」
他們倆單獨在平台上進餐,一面眺望著前面波光粼粼的海灣。和她交談很輕鬆,她的舉止莊重,性情溫柔,對托尼是頗具吸引力的。她既不輕浮,也不嘮叨個沒完。她似乎真正對他感興趣。慢慢地托尼覺得自己被這個恬靜、敏感的姑娘迷住了。可他又不免想道,這裡面有多大程度是因為知道他這樣做肯定會激怒母親。
「你什麼時候回德國?」
「下個星期。」瑪麗安答道,「我要結婚了。」
她這句話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噢。」托尼有氣無力地應聲道,「那好啊,他是幹什麼的?」
「他是個醫生,我們從小就是朋友。」她為什麼說這個?這裡有什麼含義嗎?
托尼衝動地問道:「你願意同我在紐約一道吃晚飯嗎?」
她看著他,一面掂量著如何回答。「我會非常高興。」
托尼笑了笑,非常開心。「這算個約會。」
他們在長島一家小小的海濱餐廳吃晚飯。托尼想要瑪麗安單獨和他在一起,避開他母親的監視。這是個純潔的夜晚,但托尼知道,要是他母親聽到這消息,肯定會設法來破壞的。這是他和瑪麗安之間私人的事情。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托尼不想受任何干擾。托尼很喜歡能有瑪麗安陪伴他,甚至比他事先預料的還要愉快。她十分風趣,托尼發現自從他離開巴黎以來,從未像今晚笑得這麼多。她使他感到輕鬆愉快,無憂無慮。
你什麼時候回德國?
下星期……我要結婚了。
以後的五天裡,托尼經常見到瑪麗安。他取消了加拿大之行,自己也不知這是為什麼。他原來認為這對他母親的計劃是一種反叛,一個小小的報復。但是如果在開始時確是如此的話,那現在已不是這樣了。他覺得自己被瑪麗安越來越強烈地吸引著。他深愛她的真摯誠懇。這樣的品質他曾認為已經找不到了。
因為瑪麗安在紐約還是個遊客,托尼帶她到處玩了一玩,他們登上了自由女神像,乘輪渡去斯塔滕島,又來到帝國大廈的最上層,還去唐人街吃飯。他們花了整整一天來參觀大都會博物館,又用了一個下午參觀弗裡克收藏館。他們的愛好相同,雙方都極力避免談論私事。儘管如此,他們仍深深地感到相互之間那種強烈的異性吸引力。日子不知不覺地過去,這天是星期五,是托尼該出發去懷亞特莊園的日子。
「你什麼時候飛回德國?」
「星期一上午。」她的聲音失去了歡樂的色彩。
那天下午,托尼出發去休斯敦。他完全可以同他母親一道乘公司的飛機去那兒,但他不願單獨和凱特在一起。在他的眼裡,她純粹是個做生意的合夥人:聰明能幹,獨斷專行,詭計多端,危險萬分。
在休斯敦的霍比機場,有一輛勞斯萊斯牌轎車前來迎接托尼。開車送他去莊園的司機穿著牛仔褲和花運動衫。
「大多數人都喜歡直接飛往莊園。」司機對托尼說,「懷亞特先生修了一條很長的跑道。從這兒走,要開一個小時才能到莊園門口,還要再開半小時才能到正房。」
托尼以為他的話未免誇張了一些,可他錯了,懷亞特莊園與其說是個莊園,不如說是個小城鎮。他們從大門開始起,就奔駛在一條私人公路上。過了半小時,他們開始經過發電站,穀倉,牲口欄,客房,僕人住的平房。正房是一座巨大的平房,一直延續了很遠很遠。托尼認為這房子的式樣實在是令人討厭地醜陋。
凱特已經先到了。她和查利·懷亞特坐在平台上,俯視著一個像小湖泊似的游泳池。當托尼出現時,他們正熱烈地交談著。懷亞特一見到他便突然打住話頭。托尼意識到,他是他們談話的主題。
「我們的孩子來了!一路順風嗎,托尼?」
「不錯,謝謝你。」
「露西一直希望你能趕上早班飛機。」凱特說道。
托尼轉向他母親,「是——是嗎?」
查利·懷亞特拍了拍托尼的肩膀。「我們為了歡迎你和凱特,準備搞一次燒烤。許多人乘飛機來就是為了它。」
「那您太客——客氣了。」托尼說。他想,要是給那幫人肥牛犢吃,他們會餓著肚子回去的。
露西出現了,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一條緊身的舊牛仔褲。托尼不得不承認她確是驚人地美。
她向他走來,拉起他的胳膊,「托尼,我都懷疑你是否會來了。」
「對——對不起,我來晚了。」托尼說道,「我有些工——工作必須做完。」
露西給他一個甜蜜的微笑。「沒關係,反正你已經來了。下午打算幹點什麼?」
「你會提供什麼呢?」
露西望著他的眼睛。「隨便你要什麼。」她溫柔地說道。
凱特和查利·懷亞特在一旁樂滋滋地瞧著。
燒烤味道美極了,就是在得克薩斯州也算是上等的。大約有二百名客人乘私人飛機抵達這裡。還有的乘奔馳或是勞斯萊斯轎車趕來。兩個樂隊在不同的地點同時奏樂。六七名侍者端著香檳酒、威士忌、軟飲料、啤酒走來走去。在室外的火爐上,四名廚師在忙著做菜。有烤牛肉、羊肉、牛排、雞和鴨。陶罐裡熬著嘟嘟冒泡的辣醬,還有整只的龍蝦。螃蟹、玉米穗也放在地上烤著,還有烤土豆、山藥和剛摘下的豌豆。此外還有六種不同的沙拉,自己做的熱餅乾,塗有蜂蜜和果醬的玉米餅。四張擺甜食的桌子上放滿了剛出爐的餡餅、糕點和布丁。另外還有十幾種不同風味的自製冰激凌。
這是托尼見到的最明顯不過的浪費。他想這正是老的花錢方式同新的花錢方式的不同之處。舊的格言是:要是你有了錢,就藏起來。新的格言是:如果有了錢,就應當炫耀一下。
眼前這種炫耀富有的規模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婦女們身著華麗的夜禮服,佩戴的首飾讓人眼花繚亂。托尼站在一邊,看著那些客人狼吞虎嚥地吃著,大聲呼喊著各自的老朋友。他覺得似乎是在參加某個瘋狂墮落的儀式。每當他轉過身來,面前總對著一名侍者,托盤上面放著大罐的魚子醬、肉餡餅或是香檳酒。托尼覺得僕人似乎同客人的數目差不多。他聆聽著周圍的談話。
「他從紐約來,想賣給我一批貨,我說,先生,你這是在浪費時間。在休斯敦的東邊是沒有好的石油交易的……」
「對方甜言蜜語,你可得當心啊。他們都不是好東西……」
露西來到托尼的身邊,「你沒吃嘛。」她注視著他,「出了什麼事嗎?托尼。」
「沒有,一切都很好,真是一次盛宴。」
她笑了,「精彩的你還沒看到呢,朋友,等會兒還放焰火。」
「焰火表演?」
「嗯,」她碰了碰托尼的胳膊,「對不起,這兒這麼亂。其實並不總是這樣的。爸爸想給你母親留下印象。」她笑了,「明天他們就都走了。」
我也要走了,托尼陰沉地想道,他來這裡完全是個錯誤,如果母親確實想得到懷亞特石油工具公司的話,她必須想個別的辦法。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他的母親。他看到她在一群仰慕者之中。她很漂亮,雖然已快六十歲了,看上去卻要年輕十歲。她臉上沒有皺紋,身體結實苗條。這是運動和每天按摩的結果。她對自己同對別人一樣地嚴格要求。托尼雖反感卻又敬佩她這一點。對一個旁觀者來說,凱特·布萊克韋爾似乎玩得很開心。看,她同客人們交談著,微笑著,有時也大笑起來。她厭惡這裡的每一分鐘,托尼心想,可是為了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她是寧願付出任何代價。他想到了瑪麗安,她一定會非常痛恨這種紙醉金迷、花天酒地。一想到她,他心裡就一陣疼痛。
我要同一個醫生結婚了,我們從小就認識。
半小時過後,當露西來找托尼時,他已在回紐約的路上了。
他在機場的公用電話亭裡給瑪麗安打電話。「我要見你!」對方沒有任何猶豫,「好的。」
托尼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思念瑪麗安·霍夫曼。長期以來,他一直是獨來獨往,可他並不感到孤獨。然而現在離開了瑪麗安,他卻感到非常孤單惆悵,似乎少掉了自己的一部分。和她在一起,心中就感到溫暖,生活就有了樂趣,籠罩在心頭的烏雲就會被驅散一盡。他害怕一旦讓瑪麗安離去,他將會變得失魂落魄。這一生中,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感到過像對她那樣的強烈的需要。
瑪麗安來到他的公寓裡同他見面,當她跨進門時,托尼心中激起了一種強烈的慾望,這種感情他本以為永遠地死去了。當他望著她時,他發現她也流露出同樣渴望的神情,這奇跡般的一刻無法形容。
她一下撲進了他的懷裡,他們的感情像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把他們倆拋起來,又席捲而去。這感情猶如火山爆發一般,心中的甜蜜痛快是言語無可比擬的。他們一起漂浮在天鵝絨般柔軟和諧的世界裡,忘卻了時間,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每個人都溶化在對方那奇妙的魔力之中。事後,他們倆都筋疲力盡地躺在那裡,互相擁抱著,她那柔軟的頭髮貼著他的臉。
「我要娶你,瑪麗安。」
她捧起他的臉,注視著他的雙眼,「你肯定嗎,托尼?」她的聲音柔和動聽,「有一個問題,親愛的。」
「你的訂婚問題?」
「不是,我可以取消婚約。我只是擔心你的母親。」
「她和這沒有關係——」
「別著急,聽我講完。托尼,她打算讓你同露西·懷亞特結婚。」
「那是她的計劃。」托尼把她摟過來,「我的計劃是這個。」
「她會恨我的,托尼,我不想那樣。」
「你知道我想什麼嗎?」托尼耳語道。
奇跡又一次從頭開始了。
過了四十八小時,凱特·布萊克韋爾才聽到托尼的消息。他在懷亞特莊園裡失蹤了。既沒有解釋,也沒有告別,就飛回了紐約。查利·懷亞特感到莫名奇妙,露西·懷亞特更是十分生氣。凱特難堪地表示了歉意,當晚便乘飛機飛回紐約。當她到家後,馬上就給托尼的公寓掛電話,可是沒人接,第二天一整天也沒人接。
凱特正在辦公室,突然桌上的私人電話響了。她還沒拿起聽筒,就知道是誰打來的。
「托尼,你好嗎?」
「我很——很好,媽媽。」
「你在哪兒?」
「我正在度蜜——蜜月。我同瑪麗安·霍夫曼昨天結婚了。」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媽——媽媽,你在嗎?」
「我在。」
「你也許應當說——說點恭喜,或祝你們幸——幸福,或是其他套——套話。」他的話聽起來有點挖苦嘲弄的味道。
凱特說:「對,對。當然囉,祝你們幸福,兒子。」
「謝謝你,媽——媽媽。」然後電話就掛上了。
凱特放下電話,按了一下內部通話器的按鈕。「佈雷德,你能來一下嗎?」
佈雷德·羅傑斯進來後,凱特說:「托尼剛來過電話。」
佈雷德看了一眼凱特的表情,說道:「天哪!別跟我說你幹成了!」
「是托尼干的。」凱特微笑了一下,「我們已經把霍夫曼王國搞到手了。」
佈雷德·羅傑斯一屁股坐進椅子裡。「我真不敢相信!我瞭解托尼是多麼固執,你怎麼能讓他把瑪麗安·霍夫曼娶過來的呢?」
「實際上很簡單,」凱特歎了一口氣,「我把他往錯的方向推。」
但她心裡清楚,這實際上是正確的方向。瑪麗安給托尼做妻子是再合適不過了。她能驅散他心中的黑暗。
露西曾做過子宮切除手術。
瑪麗安會給他生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