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巴勃羅打山間騎馬回山洞,到那一隊人馬下山到達他們安放馬匹的地方的期間,安德烈斯快速向戈爾茲的司令部前進。他們來到通向納瓦塞拉達的公路幹線,公路上有不少卡車從山區開回來。他們遇到一個關卡。戈麥斯向關卡哨兵出示米蘭達中校簽發的通行證,哨兵用手電照在通行證上,給跟他在一起的另一個哨兵過過目,就交還證件,行了個禮。「往前走。」他說。「可不准開燈。」
庠托車又噗噗噗地響起來,安德烈斯緊抓住前座,戈麥斯在車流中小心地沿著公路駛去。沒有一輛卡車開著燈,長長一列車隊在路上迎面開來。路上還有滿載的卡車向山區駛去,每一輛都掀起了一片塵土,安德烈斯在黑暗中看不見,只覺得塵土隨著風撲在臉上,弄得牙縫中都是。
他們緊踉著一輛卡車的後擋板,摩托噗噗作響,接著戈麥斯如快速度,超過這輛卡車,再超過一輛又一輛,而對面開來的別的卡車在他們的左側隆隆駛過去。這時他們後面來了一輛汽車,喇叭接連地狂鳴,和卡車的噪聲以及塵土混在一起;接著車燈倏的亮起來,把塵土照成了一極黃色柱體,在尖厲的換擋聲中在咄咄逋人、惡意威脅的喇叭聲中,汽車在他們身邊一掠而過。
接著,前面的所有車輛都停下了,他們鑽空檔繼續朝前駛,越過了幾輛救護車、幾輛參謀部用車和一輛裝甲車,接著又是一輛,接著是第三輛,所有的車子都停著,停在那尚未沉落在地的塵土中,好像一隻隻笨重的、插著槍炮的金屑烏龜。他們發現前面又是一個關卡,那裡發生了撞車事故。有一輛卡車停下時,後面的一輛沒有發覺,因此後車向前駛去,撞壞了前車的尾部,使幾箱輕武器彈藥掉在路上。有一箱落地時摔碎了,當戈麥斯和安德烈斯停下來推車穿過那些被阻塞的車輛、向關卡出示通行證的時候,安德烈斯踩著散佈在路面塵土中的成千上萬顆子彈銅殼。第二輛卡車的散熱器全被撞毀了。第三輛緊頂著它的後擋板。還有一百多輛車子排列在後面。一個穿套靴的軍官在路上往回跑著,大聲喝令司機們打倒車,以便把那輛被撞毀的卡車從公路上拖開,卡車多得沒法打倒車,除非那軍官跑到這越來越長的車隊最後面,阻止後面的車子再駛上前來。安德烈斯看到他跌跌撞撞地跑著,打亮了手電,又叫又罵,而卡車在黑暗中還是不斷駛上前來。
關卡上的哨兵不肯交還通行證。哨兵一起兩個,背上背著步槍,手裡拿了手電,他們也在叫喊。手拿通行證的那跨過公路,朝一輛從山上駛下來的卡車走去,吩咐司機開到下一個關卡時通知他們截住那兒所有的卡車,直到交通暢通為止。卡車司機聽完就繼續朝前開。哨兵手裡仍拿著通行證,嘴裡叫嚷著,走到那個車上東西被捶落在地上的司機身邊。
「別管它了,著在天主面上,往前開吧,讓我們保持交通楊通」他衝著那司機喊道,
「我車上的傳動器撞壞了,」司機說,他俯身在卡車的後邊。「去你的傳動器。往前幵,聽到沒有。「「差速齒輪撞壞了,沒法往前開,」司機對他說,又俯下身去。「那麼叫人家把你的車拖走,好讓我們把另「輛弄走。」司機陰沉地望著他,那關卡人員把手電直射在這卡車被撞毀的車尾上。
「往前開。往前開,」他手裡仍拿著通行證大聲說。「我的證件。」戈麥斯對他說。「我的通行證。我們荽趕路。」「你的通行證見鬼去吧,」那人說,把證件交還他,就橫穿過公路,跑去阻擋一輛下行的卡車。
「在十字路口拐彎,倒過來拖走這輛玻車,」他對司機說,「我奉的命令是一,「去你的命令。照我說的辦。」司機換了檔,在略上筆直駛去,消失在塵土裡。戈麥斯發動摩托車,越過那輛破卡車,開上這時沒有車輛行駛的公路右側,安德烈斯又抓緊前座,看見關卡上的哨兵叉攔住了一輛卡車,那司機從駕駛室裡探出身來聽他講。
這時他們飛速行駛,顛著朝山上一步步升高的公路進發。所有上行的車輛都被阻在關卡上,只有下行的卡車在左邊不斷地開過,而摩托車不停地迅速往山上開,開始趕上早在關卡交通堵塞前就駛過去的上行車輛。
他們仍沒開燈,又超過了四輛裝甲車,接著超過了一長排運載士兵的卡車。士兵們在黑暗中默木作聲,安德烈斯經過時起初只覺得在塵埃飛揚中高高的卡車上有些檳糊的人形。接著,他們後面來了一輛參謀部的汽車,噶叭嘟嘟地叫,車燈一明一暗,每次亮燈的時候,安德烈斯看到這些士兵頭戴鋼盔,直握著步槍,機關鎗直指黑黝勘的天空,輪廓分明地呈現在黑夜中,等燈光一熄滅,就倏的消失。有一次,當他們駛近一輛裝載士兵的卡車而後面亮燈的時侯,他在這突然的閃光中看到他們死板而悲傷的臉。他們戴著鋼盜,坐在卡車裡,在黑暗中駛向某處地方,他們只知道要在那兒發動一場進攻,各自心事重重,耷拉著臉,這突來的燈光顯示了他們的神情,換了白天,他們羞於給同伴著到,是不會流瀑的,除非到開始轟炸和攻擊的時候,那時誰都顧不上自己的臉色了,
安鐮烈斯和戈麥斯的摩托車超過一輛又一輛鏞載士兵的卡車,仍舊在參謀郁汽車前面行駛著,戈麥斯可一點也沒有想到他們的臉色問題。他想的只是:「多了不起的軍隊。多了不起的裝備,多了不起的機械化啊。瞧啊!瞧這些人。這就是我們共和國的軍隊。瞧他們。一輛又一輛卡車。一式的制服。頭上全都戴著鋼盔。瞧卡車上架著機槍準備對付敵機。瞧我們已經建立的軍隊"
這些高高的灰色卡車滿載著士兵,車上有很高的方形駕駛室和難看的方形散熱器,摩托車趄過它們,在塵土中不停地煩著公路朝山上行駛,緊跟在後面的參謀部汽車的燈光時明時滅,部隊的紅星標誌在摩托車經過卡車後擋板的時侯在亮光中閃現著,當車燈照在沾著塵土的卡車車身一側的時侯閃現著。他們這時不停地向山上駛行,空氣更寒冷了,公路開始常常拐彎,呈之字形,卡車艱難地嘎吱嘎吱地爬行,在車燈的閃光中有的卡車的水箱冒著汽霧,庫托車這時也在艱難地爬行,安德烈斯緊抓著前座,這時想。」這次乘摩托車時間太長了。實在太長了。他以前從沒乘過摩托車,現在他們倆正在即將舉行進攻的部隊諫動中爬山,當他們向上駛行的時候,他知道,現在要趕回去襲擊哨所是根本不可能的了。在這種調動和浪亂中,他第二天晚上能趕回去就算運氣了。他以前從沒見過進攻和進攻的準備工作,當他們在公路上行駛的時候,共和國所建立的這支軍隊的規模和力董,使他驚訝不已。
他們這時駛上了斜貫山坡的一長段又陡又斜的山路,接近山頂的時候,坡度更陡了,戈麥斯只得叫安德烈斯下了車,兩人一起把庫托車推上這一段最後的陡坡。越過山頂,左面有一條汽車可以調頭的回車道,夜空中出現了一幢又寬又黑的巨大的石頭建築物,門前閃爍著燈光。
「我們到那兒去問問司令部在什麼地方吧,」戈麥斯對安德烈斯他們就把庠托車推向那巨大的石頭建築物,只見關閉的大門前站著兩個哨兵。戈麥斯把車子靠在埔上,那建築物的門這時開了,從裡面透露出來的燈光中可以看出有個身穿皮上衣的摩托車司機走出來,肩背一隻公文包,腰後掛著一支有木殼的毛瑟槍。就在燈光消失的時候,他在黑暗中在門口找到了他的摩托車,把它一直推到引擎發動起來,突突地響著,接著就在公路上噗噗地駛去。
戈麥斯在門口跟那兩個警衛中的一個說話。「第六十五旅的戈麥斯上尉,」他說。「請問指揮第三十五師的戈爾茲將軍的司令部在哪裡?」
「這兒沒有,」蒈衛說。「這兒是什麼地方?」「指揮部。」「什麼指揮部?」
「哎,就是指揮部嘛。」
「是什麼指揮部啊?」
"你是誰,問這問那的』?」蓍衛在黑喑中對戈麥斯說。這裡,山路頂點的上空非常晴朗,星星都露面了,現在沒有了塵土,安德烈斯在黑暗中能看得很清楚。他們下面,公路向右轉彎,他能清楚地看到卡車和汽車行駛到那裡時被天空襯托出來的輪麻。
「我是第六十五旅第一營的羅赫略『戈麥斯上尉,要打聽戈爾茲將軍的司令部在哪兒。」戈麥斯說。
那哨兵把門推開一點,朝裡面喊道,「叫瞥衛班長。」正在這時,一輛參謀部的大汽車在公路的拐角處一個大轉彎,朝這石頭大建築物駛來,安镩烈斯和戈麥斯正站在那兒等待瞀衛班長。車子開到他們面前停下。
一個年老肥胖的大個子和兩個身穿國際縱隊制服的人從車子後座下來。他戴著一頂過大的卡其貝雷帽,就像法國軍隊裡輕步兵戴的那種,還穿著大衣,拎著一隻地圖包,大衣歷帶上繫著一支手槍。
他說的是法語,安德烈斯聽不慷,戈麥斯當過理髮師,能聽憧幾句。他吩咐司機把車子從門口開到車房裡去。
他和其他兩個軍官進門的時候,戈麥斯在燈光中清楚地看到他的臉,認出他是誰。他曾在幾次政治會議上見到過他,並且經常在《工人世界報》上看到從法文翻譯過來的他的文章。他認出他那毛茸茸的眉毛、水汪汪的灰眼睛、肥胖的雙下巴,他知道他是當代法國偉大的革命者之一,曾經領導過在黑海的法國海軍起義。戈麥斯知道這個人在國際縱隊的崇高的政治地位,他—定知道戈爾茲的司令部所在地,並且能夠指引他到那兒去。他不知道歲月的流逝、失望、家庭和政治那兩方面的怨恨、挫傷了的抱負在這個人身上產生了什麼變化;他不知道向他問訊是最最危險的事情之一。他一點也不知道這情況,逕直朝這個人走去,握緊拳頭敬,「個禮,說「馬蒂同志1,我們帶有給戈爾茲將軍的急件。你能指引我們到他司令部去嗎?事情很緊急。」
這個高高的肥胖的老人伸出了腦袋望著戈麥斯,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仔細打量著他。即使在這兒前線,在這沒有燈罩的燈泡的光線下,在涼爽的夜晚乘了敞篷汽車剛回來,他那張灰臉上還是露出了一副枯衰的神色。他的臉使你覺得像是一頭十分衰老的獅子爪下的廢料所組成的。
「你帶著什麼,同志?」他問戈麥斯,說的是帶有很重的加泰隆語2口音的西班牙語。他從眼角上向安德烈斯掃了一眼,隨即又回頭望著戈麥斯。
「到戈爾茲司令部給他送一份急件,馬蒂同志。」「哪兒來的急件,同志?」「從法西斯陣線後方來的。」戈麥斯說。安德烈「馬蒂伸手拿了急件和別的證件,贅了一眼,就放進衣袋裡。
「把他們抓起來。」他對警衛班長說。「把他們身上拽查一下,等我吩咐再把他們帶來。」
他衣袋裡裝著急件,大步走進那幢石頭大房子。戈麥斯和安德烈斯在外面的聱衛室裡受一個警衛搜查。
1法國共產黨領導人安德烈馬蒂生於一八八六年。「九一九年,他領導法國水兵在黑海起義,失敢後被捕,至一九二三年才被釋放。一九二四和一九三六年,兩度當選為法國國民議會議員,他是國際縱隊的主要銀導人之-,但革命窗志逐漸衰退,於一九五三年初正式被幵除出黨。
2加泰隆語為西班牙東北喘加泰羅尼亞地區的語言。法國南部沿地中海和西班牙接壤的東比利牛斯雀居民也講這種語3,而馬蒂的家鄉正是該省雀城佩皮尼昂。
「這個人怎麼啦?」戈麥斯對其中的一個瞀衛說。「神經病,」那蝥衛說。
「不。他是政界要人,」戈麥斯說。「他是國際縱隊的第一政
「儘管這樣,他還是有神經病,」警衛班長說。「你們在法西斯陣線後方是幹什麼的?」
「這位同志是那兒的游擊認員,」戈麥斯對搜他的身的人說。「他給戈爾茲將軍帶來了一份急件。要保管好我的證件啊。別弄丟了這些錢和這顆串在帶子上的子彈。這是我在瓜達拉馬第一次掛綵時從傷口中取出來的。」
「別擔心,」那班長說。「所有的東西都放在這只抽斗裡。你幹嗎不問我戈爾茲在哪兒?」
「我們原想問的。我問了警衛,他把你叫來了。」「可是接著來了這個瘋子,而你問他了。誰都不該問他什麼事。他瘋了。你要我的戈爾茲在從這公路上過去三公里的地方,在右邊樹林中的山巖間。」
「你現在不能放我們到他那兒去嗎?」「不行。這等於要我的腦袋。我只能把你們帶到瘋子那兒去,再說,你的急件在他手裡。」「你不能跟別人說一說嗎?」
「行。」班長說。「我一看到負責的領導就對他說。誰都知道他瘋了。」
「我一直以為他是大人物,」戈麥斯說。「以為他是值得法國誇耀的人物之一。」
「也許他是個信得誇耀的人物吧,」班長說,伸手放在安德烈斯肩上「可是他瘋狂透頂了。他得了槍斃人的狂熱,「
「真的槍斃人嗎,
「一點不錯,」班長說。「這老傢伙殺的人比鼠疫還多。不過,他跟我們不一樣,不殺法西斯。不是說笑話。他殺古怪的人。」托洛茨基分子、異己分子、各種各樣的怪人。」這些話安德烈斯一點也不懂。
「我們在埃斯科裡亞爾的時候,不知道為他殺了多少人。」班長說。「我們老是派行刑隊。國際縱隊隊員不願槍斃自己人,尤其是法國人。為了避免麻煩,總是由我們來執行。我們槍斃過法崮人、比利時人、各種國籍的人、各種各樣的人。他有槍斃狂。都是出於政治原因。他瘋了。他清洗得比六ま六治梅毒還凶「可是你能把急件這事跟誰說一說嗎?」「能,夥計。當然。這兩個旅的人我都認得。人人都要走過這兒。我甚至也認得俄國人,雖說只有少數人會講西班牙話。我們不讓這個瘋子槍斃西班牙人。」「但是那份急件。」
「急件也「樣。別擔心,同志。我們知道怎樣對付這個瘋子。只有他的部下遇到他才危險。我們現在瞭解這傢伙了。」「把兩個俘虜帶來,」傳來了安德烈「馬蒂的聲音。「要喝口酒嗎?」班長問。「幹嗎不?」
班長從食櫃裡拿出一瓶茴香酒,戈麥斯和安德烈斯都喝了。班長也喝了。他用手抹抹嘴「咱們走吧,他說。
呷下了火辣辣的茴香酒,他們嘴裡、肚子裡和心裡都熱呼呼的,他們走出警衛室,順著過道走去,來到馬蒂的房間裡,只見他坐在一隻長桌子後面,面前攤著一張地圖,手裡擺弄著一支紅藍鉛筆,做出一剖將軍的樣子。對安德烈斯說來,只是增加了一件麻煩事罷了。今天晚上的麻煩事不少。麻煩事總是很多。只要你的證件沒問題,心臟沒毛病,你就不會遇到危險。他們最終會放你過關,你走你的路。但是英國人說過要抓緊時間,他現在明白,自己不可能回去炸橋了,但是這份急件得送到,而桌邊的這個老傢伙把它裝在衣袋裡。
「在那兒站著,」馬蒂頭也不抬地說。「聽著,馬蒂同志,」戈麥斯脫口而出地說,茴香酒加強了他的氣憤。「今天晚上我們被無政府主義者的無知阻撓了一次。接著被爿個法西斯官僚的怠惰阻撓了一次。現在又被你這個共產黨員的過分懷疑阻撓住了,「
「住口,」馬蒂頭也不抬堆說。「現在不是開會。」「馬蒂同志,這是件極其緊急的事,」戈麥斯說。「頭等重要的事啊。」
押他們來的班長和士兵發生了珙大的興趣,他們好像在看一出已看過好多遍的戲,伹戲中的精采部分總使他們感到趣味無窮。
「樣樣事情都緊急,」馬蒂說,「所有事情都重要。」他這時才抬起頭來望著他們,握著鉛筆。「你怎麼知道戈爾茲在這兒?你難道不知道,進攻前來找某一個將軍本人是很嚴重的事嗎?你怎麼知道有這樣一個將軍在這兒?」
「你對他說吧。」戈麥斯對安德烈斯說。「將軍同志,」安錘烈斯開口說一他弄櫓了頭銜,安德烈馬蒂沒有糾正他。」~「我是在火線另一邊接到這個信件的一」「在火線另一邊?馬蒂說,「不錯,我聽他說你是從法西斯陣線那邊來的,「……
「給我信件的人,將軍同志,是個叫羅伯托的英國人,他到我們那兒來當炸橋的爆玻手。明白了吧?」
「把你的故事講下去,」馬蒂對安德烈斯說;他用了「故事」這個詞兒,正如用撒謊、胡謅或捏造一樣。
「好吧,將軍同志,英國人叫我盡快把信送給戈爾茲將軍。就在今天他要在這一帶山區發動一場攻勢,我們只要求馬上把信送給他,要是你將軍同志同意的話。」
馬蒂又搖搖頭。他正望著安德烈斯,但是視而不見,戈爾茲啊,馬蒂想,心裡又驚又喜,就像一個人聽到自己事業上的敵手在一次極慘的車禍中斃命,或一個你所憎惡但對他的正直品德從沒懷疑過的人卻犯了挪用公款罪時所感到的一樣。敢情戈爾茲也是他們中間的一個,戈爾茲竟然和法西斯分子這樣明目張膽地勾勾搭搭。他認識了差不多有二十年的戈爾茲。那年冬天曾和盧卡茨在西伯利亞攔劫那列運黃金的火車的戈爾茲。曾和高爾察克作戰的、在波蘭作戰過的戈爾茲。在高加索,在中國,自從去年十月以來,在這兒作戰。伹是,接近圖哈切夫斯基。1對,也接近伏羅希洛夫。但主要接近,「『切夫斯基。另外還有誰?在這兒當然接近卡可夫,還有盧卡茨。可是匈牙利人一向全是陰謀家。他過去恨高爾。戈爾茲過去恨高爾。記住這一點。把這個記下來。戈爾茲一貫恨商爾。但是他喜歡普茨。記住這一點。社瓦爾是他的參謀長。瞧瞧產生了什麼後果。你聽他說過,考匹克是個笨蛋。那確實無疑。那是事實。而現在這份急件來自法西斯陣線那邊。只有剪除這些腐朽的枝葉,才能使樹木健康成長必須使枯枝爛葉清楚地露,才能消滅。但怎麼會是戈爾茲呢。戈爾茲怎麼會也是個叛徒呢。他知道,誰也不能信任。誰也不能信任。永遠不能。即使是你妻子。即使是你兄弟。即使是你最老的同志。誰也不能信任。永遠不能。
1這裡提到的一些國際縱隊的領導人,都是西歐各國的共產黨人,有的在蘇聯建國初期曾和紅軍一起向高爾察克等匪幫作過戰。伏羅希洛夫當時為軍長,以保衛察裡津著名。圖哈切夭斯基為舊俄軍人,笫一次世界大戰中曾被德軍俘虜.一九一七年投身革命,入了梵,先後在高加索及西線任紅軍指揮員,後來擔任伏龍芝軍事學院院長,一九三六年得元帥銜。
「把他們帶走,」他對警衛說。「小心看管著。」班長望望那小兵。就馬蒂的一貫表現來說,這一次是著實溫和的。
「馬蒂同志,」戈麥斯說。「別發瘋。聽我說說,我是個忠心耿耿的軍官和同志。這急件非送到不可。這位同志越過法西斯陣線,把這份急件帶來給戈爾茲將軍同志。」
「把他們帶走,」馬蒂這時親切地對那蕾衛說。作為人,假如非消滅他們木可,他可憐他們。伹是,使他慼到沉重的是戈爾茲本人的悲劇。他想。」怎麼會是戈爾茲呢。他要立即將這個法西斯的情報向伐洛夫報告。不,還不如把這急件交給戈爾茲本人,看他收到時的反映。他打算這樣幹。假如戈爾茲是其中的一分子,他怎能肯定說伐洛夫不是呢?不能肯定。這是件必須鄭重處理的事情。
安德烈斯轉身對戈麥斯說,「你是說他不打算送急件嗎?」他問,簡直不相信有這種事。「你沒看到嗎?」戈麥斯說「老婊子養的」安德烈斯說。「他瘋啦。」「對。」戈麥斯說。「他瘋了。你瘋了!聽著!瘋了」他衝著拿著紅藍鉛筆、又俯身看地圖的馬蒂大叫。」你這個發瘋的兇手,聽到了嗎?」
「把他們帶走,」馬蒂對警衛說。「他們犯了大罪,精神失常了。」
班長熱悉這句話。他以前聽見過。「你這個發瘋的兇手」戈麥斯喊著。「老婊子養的,」安德烈斯對他說。「瘋了。」這個人的愚蠢激怒了他。如果他是個瘋子,就該把他當瘋子攆走。該把急件從他口袋裡掏出來。這該死的瘋於見鬼去吧。他那西班牙人的烈性,從他一貫冷靜的好脾性中脫穎而出,禾「會兒就會使他央去理智。
馬蒂望著地圖,當聱衛們把戈麥斯和安德烈斯帶出去時他悲傷地搖搖頭。這兩個慎衛聽他挨罵很快活,但是總的說來,對這次演出感到失望。他們見過比這精采得多的場面。安德烈『馬蒂不在乎那兩人罵他。說到頭來,罵過他的人可真不少明。他們作為人,總是得到他的真心憐憫。他總是跟自己這樣說。漘於他自己的真正的見解已經所剩無幾,這乃是其中之一
他坐在那兒,鬍子和眼睛的焦點集中在地圖上,集中在這張他從未真正看僅時地圖上,集申在郵些精心繪製的象蛛蜘網般展開的棕色等高線上。他能根據等高線看出高地和山谷,但他始終弄不嫌為什麼該挑中這個高地,為什麼該挑中這個山谷。但是由於有了政治委員制度,他可以以國際縱隊政洽首腦的身份介入總參謀部,可以把手指點著圖上某一個編有號碼的、圍有棕色細線的地方,那兒四周有一片代表著樹林的綠色,上面畫著一條條和那始終朝著特定方向婉蜓曲折的河流平行的道路。他可以說。」這兒。這兒是防線的弱點。」
高爾和考匹克是有抱負的政洽家,他們會同意,而結果呢,那些離開基地並在指定的地點挖搵壤溝之前從沒看過地圖、而僅僅聽說過這山地的編號的士兵會沿著山坡向上爬去自取滅亡,或者被架在橄欖樹叢中的機槍擋住,根本就上不去。在別的陣地上,他們也許可以容易地攀上山頭,而處塊並不會比先前好些。但是,當馬蒂在戈爾茲的總部裡指點地圖的時候,這個頭上有傷疤的白臉將軍會繃緊了牙床肌肉,心裡會想。」「不等你把你那灰色的爛指頭點在我的等高線地圖上,我先要槍斃你,安德烈馬蒂。你干預你「無所知的事情,害死了多少人,為了所有這些死者,給我見你的鬼去。人家拿你的名字給拖拉機。「、村莊和生產合作社命名,你就此成了我碰不得的象徵啦,真是活見鬼。你到別的地方去懷疑、要求、干涉、指責、屠殺吧,別管我的總部。」
然而戈爾茲並沒有說這活,卻僅僅朝後靠在椅背上,不再靠近這彎著腰的胖子,離開那伸出的指頭、那水汪汪的灰眼睛、那部灰白鬍子和那口臭的嘴遠一點兒,說,「是,馬蒂同志。我明白你的觀點了,可是不能很好堆接受,而且我不同意。要是你高興,可以試著打通我的思想。對。你可以像你所說的那樣,把它看作黨內問題來處理。但是我不同意。」
所以,這時安德烈『馬蒂坐在一張空桌子邊研究他的地圖,沒有燈罩的電燈泡那刺眼的光線射在他的頭上,過分寬大的貝雷帽耷拉在前額上遮著眼睛,參照著那份油印的進攻命令,在地圖上惺慢地、仔細地、費神地比劃著,就像參謀學院的年脊軍官在解題一樣。他在從事戰爭。他心裡正在指揮軍軌,他有權干涉,他相信這使他也有權指揮。所以他就坐在那兒,衣袋裡裝著羅伯特「喬丹給戈爾茲的急件,而戈麥斯和安德烈斯正在策衛室裡等待,羅伯特,喬丹正伏在橋那邊高處的樹林裡。
如果安德烈斯和戈麥斯不受安德烈『馬蒂的干擾,可以繼續前進的話,安德烈斯的使命的結果是否會有所不同,也是可懷疑的。在前線,誰也沒有足眵的權威能取消這次進攻。機器開動得太久了,現在沒法使它突然停下來。所有的軍事行動,不論規模大小,都有很大的慣性。可是,一旦克服了這憤性,開始運動了,再要加以阻止,差不多就像使之運動一樣的困難。
但是這天晚上這個把貝雷帽拉到前額上的老頭兒仍坐在桌邊看地圖,這時,門開了,進來的是俄國記者卡可夫,帶著另外兩個身穿便脤和皮外套、頭戴皮帽的俄國人。蒈衛班長在他們身後老大不願地關上了門。卡可夫是他好歹能聯繫上的第一個負責人。
「馬蒂同志。」卡可夫用他那有禮貌而輕蔑的口齒不清的聲音說,臉上堆著笑,露出了他的壞牙齒。
馬蒂站起來。他不喜歡卡可夫,伹卡可夫是《真理報》派來的。
「卡可夫同志。」他說。
"你在佈置進攻嗎?」卡可夫傲慢地說,朝地圖點點頭。「我在研究,」馬蒂回答。
「是你領導進攻?還是戈爾茲?」卡可夫圓滑地說。「我不過是個政委罷了,你知道"馬蒂對他說。「不。」卡可夫說。「你太謙虛了。你實際上是位將軍。你有你的地圖和你的望遠鏡。你不是曾經當過海軍上將嗎,馬蒂同志?」
「我是二炮手,」馬蒂說。這是撒謊。在起義的時俟,他其實是文書軍士。但是他現在總是認為自己曾是二炮手。
「啊,我原來以為你是一等文書軍士呢。」卡可夫說。「我總是把事實搞錯。這是記者的特點。」
其他兩個俄國人沒有參加談話。他們正從馬蒂的肩膀後面望著地圖,不時用本國話彼此講上一句。馬蒂和卡可夫在開頭寒暄之後用法語交談,
「最好別在《真理報》上把事實搞錯,」馬蒂說。他話說得粗聲粗氣,使自己鼓起勇氣來。卡可夫總是使他洩氣,這在法語中叫做辦「!枕,因此馬蒂祓他搞得心煩意亂、謹小慎微。當卡坷夫說話的時侯,安德烈,馬蒂很難記住他自己來自法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而處於舉足輕重的地位。也很難記住他是碰不得的。卡可夫似乎總要隨心所欲地微微諷刺他一下,他這時說,「我向《真理報》發稿前,通常把事實核實。我在《真理報》上的報道相當準確,請問,馬蒂同志,你可曾聽說我們有一支向塞哥維亞那邊開展活動的游擊隊給戈爾茲捎來了信?那邊有一位叫喬丹的美國同志,我們應該得到他的消息,「。聽說法西斯陣線後方發生了戰鬥。他應該已經打發人送一份情報來給戈爾茲。」
「「個美國人」馬蒂問。安德烈斯說的是英國人。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敢情他鏑錯了。這兩個傻瓜到底為什麼找上他呀?「對。」卡可夫輕蔑地望著他,「一個年青的美國人,政治覺悟不高,可是很善於跟西班牙人打交道,有一段不錯的打游擊的經歷。就把那份急件給我吧,馬蒂同志。已經耽擱得很久啦。」
「什麼急件?」馬蒂問。他明知道說這話是十分懇蠢的,但是他不能一下子就承認自己犯了錯誤,這樣說無非是為了推遲丟臉的時刻。
「就是你口袋裡那份年青的喬丹給戈爾茲的急件,」卡可夫說,聲音從壞牙齒縫中發出。
安德烈『馬蒂把手伸進口袋,掏出急件放在桌上。他直勾勾地望著卡可夫的眼睛,好吧。他鐠了,這件事現在使他無可奈何,但是他不願受到羞辱。「還有那張通行證,」卡可夫低聲說。
馬蒂把通行證放在急件旁邊。「班長同志,」卡可夫用西班牙話叫道,班長開門進來。他馬上望著安德烈馬蒂,馬蒂呢,像頭被獵狗圍困住的老野豬般也對他望著。他臉上沒有害怕,也沒有屈辱。他只感到憤怒,不過暫時陷入困境而巳。他知道,這些狗決不能制眼他。
「把這個交給警衛室裡的兩位同志,指引他們到戈爾茲將軍的司令部去,」卡可夫說。「已經耽擱得太久啦。」班長走出去,馬蒂目送著他,然後望著卡坷夫。「馬蒂同志,」卡可夫說,「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怎樣的碰不得。」
馬蒂眼瞪瞪地望著他,一言不發。
「也別打算找那班長的麻煩,」卡可夫接著說。「這和班長不相干。我在警衛室裡見到了那兩個人,他們對我說了這是撒謊。「我希望所有的人都來找我談。」(這是真的,雖然那時先開口的是班長。〉然而卡可夫相信平易近人對他有好處,好心干預別人的事能給人富有人情味的印象。這是一件他決不嘲諷的事情。
「你知道,我在蘇聯,阿塞拜藝有個城裡發生了不公正的行為的時候,人們向《真理報》給我寫信。你知道這個嗎?他們說『卡可夫將幫助我們』。
安德烈『馬蒂望著他,臉上只有憤怒和厭惡的表情。他這時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卡可夫在跟他作對。好吧,卡可夫,鏈你權力多大,咱們走著瞧吧。
「這是另一回事。」卡可夫說,「伹原則是同樣的我倒要宥看你到底是怎樣的碰不得,馬蒂同志。我很想知道,那家拖拉機。「的。「名是否不可能更改。」
安德烈馬蒂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回過頭來看地圖。「那年青的喬丹寫了些什麼?」卡可夫問他。「我沒看急件。」安德烈、馬蒂說。「現在別打擾我了,卡可夫同志?
「好。」卡可夫說,「不打擾你的軍事工作了。」他走出房間,朝蓍衛室走去。安德烈斯和戈麥斯巳經走了「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望藿高處的公路那邊,望著這時顯現在灰色晨曦中的山頂。他想我們必須趕到山上去。現在時間快到了。安德烈斯和戈麥斯乘了靡托車又駛上了公路,天在亮了。安德烈斯這時又抓住了他面前的座位後部,摩托車在籠單在山略頂上的灰色薄霧中彎彎曲曲地駛上山去,他感到他所乘的摩托車在加快速度,接著車於悝下來,停了,他們在一段渙長的下坡路上眺下車來,站在車旁,左邊樹林裡有些蓋著松枝的坦克。這—帶樹林裡到處是部隊。安德烈斯看到有的扛著抬桿很長的擔架。公路右邊幾棵樹底下停著三輛參謀部的汽車,車身兩邊覆著樹枝,車頂上蓋著松枝。
戈麥斯把摩托車推向其中的一輛。他把車靠在一棵松樹上,跟背靠著樹幹、坐在汽車旁的司機說話。
「我把你帶到他那兒去,」司機說。「把寒托車隱蔽起來,用這些樹枝蓋住。」他指指一堆砍下的樹枝。
陽光正開始射進高大的松樹林,戈麥斯和安舞烈斯跟著這個名叫維森特的司機胯過公路,在松林中登上山坡向一個地下掩蔽部的入口處走去,掩蔽部頂上的電話線佈滿了這樹木叢生的山坡。司機到裡面去了,他們倆站在外面。安德烈斯很欽傢這掩蔽部修築得很巧妙,它在山坡上只露出一個洞口,四周沒有亂糟糟的泥土,但是他在這入口處能看出,這掩蔽部又高又深,人在裡面能行動自如,在那結實的木頂下走動不需要低著頭,司機維森特出來了。
「他在山上,他們正在部署進攻,」他說。「我把急件交給他的參謀長了。他簽了字。給。」
他把簽收過的信封交給戈麥斯。戈麥斯把它交給安德烈斯,他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在襯衣裡面。「簽字的人叫什麼?」他問。「杜瓦爾。」維森特說。
「行,」安德烈斯說申「急件的收件人有三個,他是其中的一個。」
「我們要等回信嗎?」戈麥斯問安德烈斯。「最好如此。不過,炸橋之後,我到哪兒去找英國人他們一夥,連天主也不知道。」
「跟我一起等吧,」維森特說,「等將軍回來。我給你們拿咖啡來。你們一定餓了。「
「這些坦克哂,」戈麥斯對他說。
他們走過那些由樹枝遮蓋的、塗成泥土色的坦克旁,每一輛都在松針地上留下了兩行深深的車轍,顯示出這些坦克是從公路上什麼地方拐彎倒車過來的。車上的四十五毫米口徑的炮筒在樹枝下打橫地截了出來,身穿皮外套、頭戴有楞頭盔的駕駛員和炮手們背靠樹幹坐著,或躺在地上睡覺。
「這是後備軍,」維森特說,「這些部隊也是後備軍鄉那些打頭陣的在上面。」
「人可不少啊,」安德烈斯說。「是呀,」維森特說。「整整有一個師。」掩蔽部裡,杜瓦爾左手拿著展開了的羅伯特-喬丹的急件,望望同一隻手上的手錶,第四次讀這份急件,每次都覺得胳肢窩裡滲出汗水,從兩脅朝下淌,他對著電話筒說。」給我接塞哥維亞陣地。他走了嗎?給我接阿維拉陣地。1」
他不停地打電話。一點用處也沒有。他跟那兩個旅部都通了話。戈爾茲到山上視察了進攻部署,到一個觀察哨去了。他給觀察哨打電話,可他不在那兒。
「給我接第一機隊,」杜瓦爾說,突然決定負起全部責任。他要負起責任來停止這次進攻。還是停止的好。敵人已經做好了準備,你還想打發他們去來次突襲,這怎麼行呢?你辦不到。這簡直是謀殺。你辦不到。你千萬不能這樣做。無論如何不能。他們可以槍斃他。他可要直接打電話給飛機場,取消轟炸。可是,如果這不過是一次牽制攻勢呢?如果我們的使命不過是拖住所有這些軍事力量呢?如果這次攻勢就是出於這樣的動機呢?要你執行的時候,他們是決不會告訴你這是牽制攻勢的。
「別接第一機隊了。」他對接線員說。「給我接第六十九旅觀察哨。」
他還在那裡打電話,聽到了第一陣飛機聲。而剛好在這時,他接通了觀察哨。「是的,」戈爾茲冷靜地說。
他正背靠在沙袋上坐著,兩腳抵在一塊石頭上,下嘴唇上叼著一支煙,他一邊接電話,一邊惻著頭仰望。他打量著那越來越大的三三編隊的楔形機群,在天空中銀光閃閃,狂叫怒吼,從遠處陽光初照的山脊上空飛過來。他望著飛來的飛機,在陽光中明亮而美麗。他看到飛來時陽光照射在螺旋槳上形成的兩個光輪。
1這是指兩個不同的出擊點,以瓜達拉馬山脈後的兩大敵占省會塞哥維置和阿維拉為目樣。
「是的,」他對著話簡說,說的是法語,因為打電話來的是杜瓦爾。「我們完了。對。跟以往一樣。對。太遺憾了。對。情報到得太遲了,真不像話。」
他望著飛來的飛機,眼神非常自豪。他現在看清了機翼上的紅色標誌,他看著它們不停地堂堂皇皇地隆隆地向前飛。按照計劃是可以成功的。這是我們的飛機。它們裝了箱,由船隻從黑海穿過馬爾馬拉海,穿過達達尼爾海峽,穿過地中海,運到這兒,小心翼翼地在阿利坎特1卸下,精確地裝配,經過試飛,證明性能完美;它們編成緊湊而清楚的,「隊,正在可愛的有規律的震盪聲中,高高地銀光閃閃地在晨織中飛來轟炸對面的山脊,炸得它山崩地裂,讓我們能夠通過去。
戈爾茲知道,一旦飛機在上空飛過去了,炸彈就會像擁騰的海豚那樣從空中落下來。接著,山脊會轟隆隆地迸裂,消失在一大片爆炸的煙霧中。接著坦克會在鏗鏘聲中爬上那兩個山坡,跟上去的是他的兩個旅。如果是出人不意的奇襲,他們可以在坦克的幫助下繼續不斷向前推進,停下來肅清殘敵,靠坦克的往返行駛,開火掩護,大幹一場,機智地大幹一場,同時把別的進攻部隊帶上來,順利地繼續不斷地向前推進,越過山脊朝下衝。要是沒有人變節通敵,要是大家盡到自己的本分,情況應該是這樣,阿利坎特為西班牙東南郎濱地中海一良港,在瓦倫西亞南申山脊一起是兩個,有坦克車打頭陣,有他的兩個良好的旅準備從樹林裡出發,這時飛來了飛機。他必須做的每件事都巳按照計劃做了,「
但是,當他了望著差不多飛到了他頭頂上的飛機時,他覺得難受得反胃,因為他從電話中傳來的喬丹的急件中得悉,那兩個山脊上空無一人;他們後撤在下面狹窄的壕溝裡躲避彈片,或者躲藏在樹林裡,等轟炸機一飛過,他們將帶著機關鎗、自動步槍和喬丹提到的從公路上運來的反坦克炮回到山脊上,於是結果又將是一團糟。但這時飛機按照計劃震耳欲聾地飛來了,戈爾茲抬頭了望著,對著電話筒說,「不。沒有辦法了。毫無辦法。不能考慮了只有這樣了。」
戈爾茲用他那嚴峻而自奈的目光注視著飛機,他知道原來應該發生什麼佾況而現在將發生什麼情況。他為原來應該發生的情況感到自豪,他相信那原來是能夠發生的,即使實際上沒法兌現,他說,「好。我們盡力而為吧。」接著掛斷了電話 。
但杜瓦爾沒聽到他的話。他拿了話筒坐在桌邊,聽到的只是飛機的隆隆聲,這時他想聽這些轟炸機飛來的勢頭,也許這-次能把他們全都炸光,也許我們能突破,也許他將得到他所荽的後備軍,也許這次機會來了,也許這次能成功。幹下去吧。來吧幹下去吧。隆隆聲大得使他聽不到自己正在想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