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明媚·相思謀 正文 第十七章 將計就計
    (一)

    朝廷平叛的大軍和定北王高睿的叛軍在東平府相峙不下。

    山東靠海,向來是富庶之地。東平府城牆厚實,築有甕城,背倚山東平原,糧草不缺。連月來的數次進攻都被打退。戰線一旦拖長,北方契丹已經蠢蠢欲動。契丹不會理睬天朝的內亂,認為這是藉機越境搶掠的好時機。

    高睿只顧眼前,放任契丹越境。河北真定府一線已被契丹佔據。領兵的契丹大王子耶律從飛並不再往南進軍。佔據四城後嚴防死守,擺出一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架式。在一旁密切注視著天朝內戰。

    宣景帝也明白形勢,數次來旨催促早日平叛。

    杜昕言走出軍賬,遠眺東平府無聲歎息。父親也沒有什麼好主意,注定了此仗是硬碰硬。誰也佔不了便宜。不同的是定北王高睿並不把契丹當回事,只要攪得天朝越亂越好。

    「亂臣賊子,其心可誅!」杜昕言恨意滿懷,又無可奈何。

    為了解決後顧之憂宣景帝已密派使者北上與契丹議和,實為無奈之舉。

    「侯爺,定北王傳書欲與侯爺私下見面。」

    杜昕言冷冷回道:「回信,戰場上見。或者,他降了也行。」

    正說著,又一副將匆匆來報:「侯爺,定北王識破我軍挖地道入城的計謀,地道被堵死了,傷亡七十八人。」

    杜昕言眉心皺緊,挖地道進城已經進行了近一個月,白費工夫了。他喝住正欲離開的傳令兵道:「回定北王,本侯也想和他敘敘舊。」

    「是!」

    回到中軍大帳,杜昕言說了高睿相約見面一事。便有將士說道:「定北王是絕不可能降的,侯爺當心有詐!」

    杜昕言凝視著地圖,手指點在一處山嶺笑道:「如果本侯所料不差,定北王定然把見面地點定在這裡!」

    此嶺名曰伏龍嶺。山嶺似龍騰,卻於龍頸處出現一處豁口,活似真龍斷首,得名斷龍椏。豁口處又形成天塹深崖,中有索橋相連。龍頭方向正對東平府,而龍身龍尾則是朝廷大軍方向。

    「如果想圍剿定北王,需繞過東平府從龍頭方向包抄,將他圍死在龍頭之上,逼他上索橋。我軍設埋伏前後夾擊。此乃理想之上策。只不過,定北王沒這麼傻,會有防備,且大隊人馬經過東平府會被發現,此計行不通。中策是我軍提前進入伏龍嶺,過索道設兵於龍頭。但是定北王若防著這點,斷開索道,龍頭之上的士兵便成孤軍。如是什麼也不做,只是隔了索橋見面,東平府一戰還不知要拖到何時。」杜昕言一邊分析一邊搖頭。

    與高睿見面是機會,高睿又不是笨蛋,絕不會傻到前來送死。

    帳前突聞喧嘩聲,杜昕言怒道:「何人如此大膽!」

    「侯爺,衛子浩奉旨前來!」衛子浩的聲音穿過大帳傳來。

    杜昕言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哈哈笑道,「我怎麼忘了還有這麼群高手。請進!」

    隨衛子浩同進大帳的還有一人。雖做男裝打扮,杜昕言仍一眼識破是嫣然所扮。他下意識的往外看,聽到衛子浩笑道:「子浩不才,帶了名得力下屬前來助侯爺一臂之力。」

    言下之意是笑菲沒有和他在一起。杜昕言裝做不明白,笑著說:「如有曇月派高手相助,計劃不如變化了。謝林也歸你一起吧。」

    當下與眾將士一起圍著行軍沙盤定下計劃。

    傳令兵同時帶來高睿回信,果然把見面地點選在了斷龍椏。約定第二日相見。

    時間緊迫,衛子浩接了令,帶著謝林和選定十個武藝超群的士兵與他同行。

    嫣然獨留在大營,杜昕言送走衛子浩後,單獨與嫣然面對。他眉頭一挑問道:「你既然現身,你家小姐呢?」

    「死了。嫣然被人救了。小姐臨終前吩咐嫣然北上助侯爺一臂之力。」

    「你覺得我還會相信?」

    「隨便你信不信。」

    嫣然瞪他一眼,冷笑道:「侯爺若是不需要嫣然相助,嫣然這就離開。」

    杜昕言暗中磨牙,恨不得找到笑菲掐死了她。眼睛一瞇露出笑容:「你家小姐謀略過人,她臨終前囑你助我,想來定有好計策。本侯卻之不恭。你留下吧。」

    是夜,無星無月,戰場一片寂靜。

    時近凌晨,杜昕言久久不能入睡。一萬士兵已經出發至伏龍嶺,衛子浩一行人腳程快,也應該趕到了龍首處。明日趁著高睿不在東平府,大軍將展開攻擊。攻城不是重點,重點是突過東平府,掐斷高睿退路。只要高睿被困在伏龍嶺,東平府無主,必然大亂。

    然而杜昕言覺得高睿不會這麼容易被他算計,心裡有種極為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攪得他睡不著。

    「杜侯爺,嫣然求見!」

    「進來吧!」

    嫣然閃身而入,身邊還站著一個膚色黝黑,面容清秀的小伙子。

    她冷冷說道:「他叫邁虎,小姐臨終前吩咐,如果兩軍交戰,非正面攻擊時,依計行事。」說著遞過一封書信。

    杜昕言接過信看了眼神色大變。沈笑菲若是死了,絕不會算計到高睿會約他見面。時間緊急,他顧不得追問沈笑菲下落,大步走出營帳急聲喝道:「令各位將軍速來中軍大營!」

    紅日旭升,伏龍嶺山下露出斑斑翠意。經過一冬,二月春風已吹開不少嫩芽。

    午時時分,斷龍椏上索道旁緩緩出現了一行百來人的隊伍。為首的身穿銀白軟甲,頭戴雙龍戲珠金冠,定北王大旗在山巔烈烈火揚開。

    索道另一方也慢慢走上來一行人,杜字大旗高揚,為首的青衫大麾,看身形清俊瀟灑。

    雙方隊伍隔了索橋站定。身穿銀白軟甲的人臉上戴了個面具,說也奇怪,身穿青衫大麾的人臉上也戴著面具。

    兩方見了面,卻都沒有說話,雙方大旗揮動。只見龍首處突響起弩箭破空聲,定北王的隊伍被射倒一片,緊接著躍出衛子浩一行人衝殺過去。

    穿青衫大麾的人大笑道:「定北王,你中計了!」他拿下臉上面具,卻是杜昕言帳下虎威將軍李名時。

    穿銀白軟甲的人並不驚慌,冷哼一聲喝道:「斷索道!」

    他只帶了百餘人上山,被衛子浩等人偷襲死了數十人,趁著還沒被攻近,身邊兩名士兵手起刀落,將索道斬斷。

    李名時正在驚詫時,見那人也取了面具,也不是高睿本人。是高睿身邊近衛之一的田衛鵬。

    田衛鵬抽刀大笑:「我以命報定北王,弟兄們,衝出去!」

    衛子浩所帶之人都是精選勇猛的好手,他和謝林的武功更非尋常士兵可比。十來人對幾十人佔盡了上風。

    山風吹來,李名時聞到異味,回身一看,嚇得大喝道:「速斬斷火路!」

    一冬枯燥之後,火從伏龍嶺下燃起,一路摧枯拉朽。濃煙瀰漫了半邊天。上山小道狹窄,一萬將士奮力砍倒樹木斷絕火勢,卻禁不住火勢猛烈濃煙襲擊。轉眼之間,火便撲上了山頭,士兵大半被煙熏暈,無力再砍樹隔出火道。紛紛擠攘著從林中奔出,或推擠掉下懸崖,或當場葬生火海。斷龍椏這邊立時成了人間地獄。

    李名時呆呆的看著這一切,嗆進一口濃煙涕淚交加。他被身邊親兵護衛著擠縮在懸崖邊的一小處地方。聽到林中哭號聲,眼淚湧出,他大喝一聲:「未戰先敗,李名時怎對得起一萬將士!」說罷竟橫劍自刎。

    衛子浩一群人圍攻田玉鵬,隔了懸崖看得清清楚楚,卻救之不得,不由得心膽俱裂。

    田玉鵬架住衛子浩的劍大笑道:「以百人為誘,能滅一萬朝廷大軍,田玉鵬雖死猶榮!王爺好計策!」

    謝林恨極,手中暗器擲出,田玉鵬再被衛子浩一劍斬落。滅了龍頭的隊伍,回望懸崖對面,崖頂空地處只剩下幾百號人。前方火勢沖天,下山的路被完全阻斷。這邊是萬丈深崖,飛鳥難渡,眼見一個也活不了。

    一陣濃煙順風捲上懸崖,突聽得一人大喊了聲,縱身從崖上往下跳下。衛子浩身邊的士兵禁不住號陶大哭。

    「定北王是個梟雄!」衛子浩喃喃說道,他渾身濺血,眼中起了駭意。

    他擔憂的望著遠方的戰場,高睿既然以假身相誘,不知道杜昕言大軍欲繞過東平府合圍高睿的計劃會不會被高睿來個反圍攻。

    他看了看身邊僅餘的幾個人緩緩道:「下山,若遇定北王軍圍剿,各自突圍。」

    (二)

    北方一線煙塵升起,伏龍嶺火光顯現時,東平府城門大開,高睿大軍傾城而出。出城後兵分兩路,一路往伏龍嶺而去,另一路直搗駐紮在東平府外的朝廷軍大營。

    高睿出現在高達十餘丈的東城門城樓上,頭戴雙龍戲珠冠,身著銀白蟒服,披著大麾,迎風而立。他連軟甲都沒穿,瀟灑儒雅如閒庭散步,花園賞春。他身側站著手撫長鬚的幕僚張先生與貼身侍衛陳達。

    他端著一碗酒對北而舉,眼裡有水光閃動:「田玉鵬,本王在此敬你一碗酒。來生還做本王的護衛吧!」

    酒淋淋漓漓灑落,身後將士齊刷刷面北而跪。

    高睿望著大軍行進的方向輕聲說:「陳達,你與田玉鵬素來交好。他家中母親還在蘇州老家,你囑人好生侍奉。」

    「是!能為王爺盡忠,玉鵬定含笑九泉。」

    遠遠望去,對面朝廷大營似乎還沒什麼動靜。張先生撫鬚笑道:「王爺,田侍衛以死引杜昕言上伏龍嶺,山火已起,就算杜昕言武功再高,也難以逃脫。朝廷引西北道大軍在河北與契丹相峙。淮南道,江西道,江南道的二十萬大軍被我們牽制在此。此番若能破敵,由東平府至京城只有十日路程。朝廷來不及調軍,我軍將長驅直入,直取京城。」

    高睿微笑道:「本王料定小杜接信後會想著困我於伏龍嶺,軍無主將,我軍自亂。他必定遣大軍假攻東平府實側繞反抄伏龍嶺。所以,今晨小攻之後,我沒有下令追擊。放他的人馬過去。待我軍拿下中軍大營,再與左路軍會合,杜昕言只能退向伏龍嶺。只可惜,伏龍嶺的火不燒上十天半月滅不了。」

    他凝望著遠方,悠然的說:「兵者詭也,戰場之上,只論輸贏。若是小杜識破了本王的計謀,本王也只有佩服的份。只可惜,大皇兄太想贏,小杜急功近利,怕是想不到這一點。」

    高睿的話本來也沒有錯,他只是沒想到還有人在暗中幫杜昕言想到了。

    箭陣過後,定北王大軍的五千騎兵衝向朝廷軍大營。小股抵抗如螳臂當車,轉瞬間大營寨門被攻下,中軍見狀揮動令旗,步兵方陣隨即開拔。

    然而五千騎兵先鋒在衝進大營之後,卻不見有士兵。先鋒大喝一聲:「後撤!中計了,是座空營!」

    此時,他聽到了一聲尖銳的笛音。抬頭一看,中軍大帳的旗竿上坐著一人。黝黑面龐相貌清俊,眼若寒星。手中吹著寸吹長的青翠玉笛。詭異的感覺爬上心底,他正取弓欲射時聽到慘呼聲不絕,身下坐騎長嘶立起,將他摔下馬來。一條毒蛇正不懷好意的對著他吐著紅紅的蛇信。

    先鋒騎兵後的士兵方陣卻不知情,聽到前方慘叫聲哭號聲,仍繼續跟著鼓點踏著整齊的步伐往前。

    第一個士兵方陣就這樣闖進了遍地毒蛇死屍的大營,隊伍瞬間混亂起來。士兵紛紛後退,卻又被下一個方陣的士兵擠推著跌入蛇陣。士兵手持六七丈的長戈轉動不靈,陣腳大亂。鼓聲一響,攻佔大營的大軍斷無後退之理,仍踏著整齊的方陣義無反顧往前。就在這時,萬枝火箭齊發落在大營之中,火勢沖天而起,被擠著往前的士兵陷身火海,棄戈往後奔逃。

    「不好,有詐!鳴金收兵!」高睿臉色突變,手撐在箭垛上,手背青筋暴出。

    戰場上傳來雄壯的鼓聲與沖天的喊殺聲。高睿手中大旗停滯,他呆呆的看到從左右兩側湧出無數的朝廷士兵。青色的杜字大旗迎風招展。

    他的軍隊前陣散亂,陷入火海,士兵後退擠攘,士氣一落千丈。緊隨其後的士兵被感染,方陣突亂,像被一拳打散。

    左右翼再被圍抄,不到半個時辰,朝廷大軍已將他的大軍團團圍住。

    高睿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這一切。杜昕言如果識破了他的計謀,他又怎麼可能讓一萬將士被活活燒死在伏龍嶺上。如果他真的識破,那麼今晨詳攻東平府的潛往伏龍嶺的人又去了哪裡?

    他俊美的臉浮現出激動與佩服:「杜昕言,你真狠。為了滅我十萬大軍,拿下東平府,竟不惜讓一萬士兵去當誘餌!火燒大營讓我的人馬沒有退路,你居然用的是和我同樣的計!張先生,左路軍可有消息?」

    照計策,杜昕言若想擒住他,必放棄攻東平府,率大軍繞抄伏龍嶺,將他圍困在斷龍椏附近。高睿則分出左路軍從後路圍抄,也企圖將杜昕言大軍圍在東平府與伏龍嶺之間。

    此時杜昕言已經料到他要襲營,那麼,左路軍又會遇到什麼情況呢?西北方上空一團信號煙火炸起,藍色的信號是遇到伏擊。

    「號令城中所有士兵做好準備,城中男丁全部上城樓!令大軍突圍回城!」高睿厲聲呼道。心中不好的感覺襲來。

    「咻——」一枝羽箭射上了城頭,高睿一看,杜字大旗在離城不過兩里的地方出現。朝廷軍如潮水般湧向東平府。

    「小杜,我還真小覷你了。連損數萬將士,火燒己方大營,將計就計,引我的大軍盡出,再強攻兵力空虛的東平城!」

    高睿不怒反笑,牙咬得死緊。

    貼身侍衛陳達著急的說道:「王爺,東平城此時空虛,絕對抵抗不了杜昕言的大軍。不如保存實力,速退向登州益州!」

    「是呀王爺,退回登州益州,集結收整敗軍,方為上策。」

    高睿恨恨的望著攻城的杜昕言大軍,他似乎已經看到杜字大旗下杜昕言青衫軟甲,含笑相望。

    「王爺,河北已讓給了契丹。咱們先退往登州益州固守。契丹大軍必會趁這此大戰侵南,只要能拖延時間,咱們就有喘氣的機會!杜侯爺前往伏龍嶺伏擊我左路軍的不是主力,我左路軍還能保存力量。只要王爺在,他們會跟隨而至!」張先生勸道。

    「走!」高睿看了眼前方被圍得水洩不通的中軍與離城越來越近的隊伍,當即立斷下了城樓。

    (三)

    城中王府後園,高睿神色複雜的站在地牢門口。

    「王爺,要帶她走嗎?再不走就遲了。」張先生輕聲提醒高睿。遠遠望去,東城門上的杜字大旗迎風飄揚,東城門已被攻陷。

    高睿從腰間取下一把鑰匙遞給王一鶴,輕聲說:「記住我對你說的話!」

    王一鶴陰測測的臉上滑落兩滴淚來,他顫抖著手接過鑰匙對高睿行了大禮,哽咽著說:「王爺放心,老奴從此就是無雙姑娘的影子。會一直隱在暗中保護她。」

    他很想推開地牢的門,帶她一起離開。高睿默默的望著那道門,杜昕言大軍已經進城,東平府一役自己元氣大傷,他能接受成王敗寇的結局,他卻不能帶著無雙。高睿猛的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地牢並不像一間牢房。

    鋪著最華麗的地毯,陳設華貴如宮殿。

    牆角一座仙鶴燈,鶴嘴銜著一燈如豆。

    高睿進來時,他會吹熄那盞燈。

    燈滅時,這裡就是黑暗的夢境。

    無雙的白晝和黑夜在燈亮與燈滅中交替。

    他在黑暗中擁著她,一遍遍的勾起她的情慾,一遍遍在她耳邊低聲說:「沒有仇恨,我不是高睿,你也不是衛無雙。」

    漸漸的,無雙從仇恨到絕望再變得麻木。她就像做了個很長的夢,在黑暗中期待著讓情慾燒熔自己。每到這時,她才覺得自己還是個活著的人。

    他在黑暗中現身,悠悠然對她說盡心事。像兒時的淘氣,與高熙爭寵,和杜昕言較力。

    她只是默默的聽著。

    他還會對她唱歌,在黑暗中為她撫琴。

    「無雙,現在只是一個夢罷了。你別喚醒了它。」

    「無雙,我知道你恨我。我遲早會死,死之前卻絕不會對你放手!」

    「無雙,你想死嗎?你試試你能死嗎?」

    溫柔與殘酷同時展現,無雙麻木的承受。

    她不理睬他,他不在乎。

    她不說話,他也只是擁著她,像擁著一個嬰兒。

    今天是什麼時候了?無雙平靜躺在床上想不起來。如豆的燈光一跳一跳,無雙閉上雙眼,已沒有了眼淚。

    地牢的門開了,無雙下意識的看向那盞燈,燈光未熄,被風吹散了光影。

    「誰?」

    沒有人回答她。

    王一鶴走到床前,從她身上緩緩起出銀針。血脈瞬間突破禁制,奔流到四肢。她能感覺到身體各處的酥麻。

    功力在恢復了嗎?他為什麼要放她?

    「無雙姑娘,王爺兵敗,朝廷大軍已攻陷了東平府。王爺已離城退往登州益州一帶。臨行前囑老奴放了無雙姑娘。」王一鶴說完這句話折身出了地牢。

    無雙眨了眨眼,一滴淚湧出眼眶,心裡不知道是激動還是驚詫。等了一會兒,她輕輕動了動手指,長吐一口氣坐起了身。長時間的被制讓她行動緩慢,無雙忍受著手腳的僵硬,慢慢地身地牢門口走去。

    輕輕一拉,門就開了,石階上方刺目的光線讓她眩暈。無雙閉了閉眼,緩緩的睜開,沒有任何動靜。她望著上方的光,手用力扶著牆,不敢相信,她真的自由了。

    三四個月的時間,恍若隔世。

    太久沒有見光,無雙閉著眼也覺得雙目微痛,她撕下一幅內裙蒙住了雙眼,顫抖著腿,扶著牆一步步慢慢走上去。

    又一個夢嗎?她呼吸著清朗的空氣怔住。庭院中安靜異常,遠處隱隱傳來廝殺聲。高睿人呢?王府中的人呢?是朝廷大軍攻進來了嗎?無雙無力的癱靠在牆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呆了多長時間,直到聽到院子裡傳來一聲吼:「這裡有個女人!」

    無雙機械的轉過腦袋,眼前一片白濛濛的光影。院子裡腳步聲與鎧甲碰響的聲音不絕於耳。

    她摸了摸蓋住眼睛的綢布,觸手滑軟。她想起黑暗中的那個聲音對她說:「天下再好的綢緞都比不過你的肌膚。十金一寸的沉香緞也比不過。」

    心裡有個聲音在發瘋似的喊她:無雙,醒來!

    「你是何人?」

    帶兵的校尉驚詫的看著靠牆而立的女子,曳地的銀白暗花寬袍,黑如瀑布的長髮直逶迤到腰,蒼白得近乎透明臉,唇色極淡,擁有著極美的輪廓。一幅白色裙裾綁在眼部,詭奇艷絕。

    等了片刻,無雙艱難的吐出一句話:「是朝廷大軍麼?杜,杜侯爺呢?」

    士兵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她與侯爺是何關係。

    「這是定北王府,這個女人一定與定北王有關,鎖起來!」

    「住手!」

    聽到聲音,無雙腿一軟扶著牆慢騰騰蹲了下去,臉揚起,兩行淚奪眶而出。身體被重重擁進一個堅硬的懷抱,她伸手摸到了冰涼的鎧甲。無雙悲喜而茫然的喚了聲:「杜大哥!」

    「無雙,你怎麼了?你的眼睛怎麼了?」杜昕言扶起無雙的臉焦灼的連聲急問。

    「太久沒見光,我無事。」無雙淡淡的回答。

    杜昕言攔腰抱起她喝道:「去找衛子浩來。」

    無雙的手下意識蓋住了小腹,淚浸濕了裙裾,像透明的水滑落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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