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愛 正文 第2932章
    第二十九章

    湛老爺子已經帶領後輩子孫站在門口等待著自己老戰友的到來,浩浩蕩蕩的隊伍十分壯觀。

    寒風凜冽,細細的雨夾雪打在人的臉上,不免有些疼痛。湛老爺子穿著厚厚的軍大衣,翹首以盼。也許是老爺子的表情過於嚴肅,大家都屏息凝神,就連小圓球也乖乖地靠在自己父親的懷裡專心地舔著棒棒糖不做聲。

    軍綠色的小車終於駛進了大家的視線,隨後緩緩停住。

    眾人都睜大了眼睛。

    撲通!從車上跳下來一個人。眾人的眼睛睜得又圓上幾分。可惜這個蹦躂下來的人是鍾敘敘,大家心裡不免有些失落。

    再走下一人,還是熟悉的身影,是湛墨青。這下連小圓球都默默歎了一口氣。

    終於,一雙小腳顫顫巍巍地從車上邁下,然後鍾敘敘的外婆慢慢地出現,後面緊跟著脊背挺得直直的外公,湛家人等待已久的貴賓終於到了。

    「小五子!」湛老爺子一見到故人,激動得聲音都抖了起來:「小五子!」

    「連長!」鍾敘敘外公趔趄著上前,兩個華發蒼顏的老人將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

    鍾敘敘小時候老聽外公哼一首歌《戰友之歌》,歌曲裡面有歌詞是這樣的:「戰友戰友親如兄弟,革命把我們召喚在一起……」

    那時她還小,不理解為什麼外公哼著哼著就會滿眼淚花,現在她懂了。

    戰友。

    這兩個字眼是多麼神聖。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他們曾經一起在那戰火紛飛的年代同生死,共患難;他們曾經一起在那艱苦卓絕的歲月裡為了心中的那盞明燈而苦苦奮鬥;他們曾經一起在槍林彈雨中闖蕩,面臨強敵仍舊雄赳氣昂……這才是令人尊敬的軍人,歷經歲月砥礪仍然鐵骨錚錚的軍人!

    而超越了友情,甚至超越親情,儘管時間荏苒,仍然歷久彌新銘心刻骨的那一種情,才配稱作戰友情!

    在場的眾人看到兩位老人熱淚盈眶的模樣,心中不免感慨萬千。就連小圓球也睜大眼睛愣愣地盯著,口水嘀嗒嘀嗒滴到了自己老爸的手上。

    分別多年,戰友重聚,當然令人動容。

    湛老爺子為迎接老戰友到來做了很多工作,甚至還準備好了當年他們在鄉下一起抽過的大旱煙袋,看來是鐵了心要和老戰友共憶舊時光。

    一進屋,兩位老軍人就坐到一起聊開了,而湛母等女眷自然是陪伴在鍾敘敘的外婆身邊。

    這樣歡快的時刻,怎麼可以少了小圓球呢?

    小圓球今天穿了一身老虎套裝,上衣帽子上有兩隻大大的虎耳,屁股後面還翹著一條花花的小尾巴,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他從任琛懷裡掙扎出來,一路小跑到鍾敘敘外婆身邊,按照幼兒園老師的要求,很有禮貌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嫩聲嫩氣地問好:「奶奶你好!我是圓圓!」

    此話一出,讓鍾敘敘深深感到,小圓球急需培養輩分意識。

    外婆倒是沒放在心上,她笑呵呵地摸摸小圓球的圓腦袋:「你叫圓圓啊,真可愛。」然後一把將他撈上自己的膝蓋。

    倒是湛母細心地糾正:「圓圓,該叫老祖母。」

    小圓球咬著手指表示疑惑:「為什麼?」

    「老祖母是你二舅媽的外婆,你當然不能叫奶奶。」湛歆韻幫兒子解惑。

    小圓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輩分什麼的,確實是很複雜的一件事。所以湛歆韻多問了一句:「懂了麼?」

    小圓球偏著頭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了:「因為美女姐姐和二舅在放孔明燈的時候玩親親,所以我要叫美女姐姐做二舅媽,又因為奶奶是二舅媽的外婆,所以我要叫老祖母,是不是?」

    真難為小圓球了,這一通繞口令居然說得極其順溜,只是把在場的人統統繞昏了。

    鍾敘敘眼睜睜地看著外婆滿是皺紋的老臉——紅了。

    她的小玻璃心,也緊跟著嘩啦一聲,破了。

    幸好小圓球立即纏著老祖母問東問西,把詭異的氣氛打破了。

    但是鍾敘敘知道,在場的各位估計憋笑憋得很辛苦。

    外公外婆宿在湛宅,鍾敘敘和湛墨青自然留下來陪同。

    晚上鍾敘敘本來想跟外婆一間房住,讓湛老爺子和外公聯床夜話,但是外公堅決反對,即便是湛老爺子多次做思想工作也沒能說服他。

    對此鍾敘敘感到十分不解。

    然而當鍾敘敘進房間跟外公外婆道晚安的時候,她立刻就明白外公堅持的原因所在。

    她剛推開門,就看見外公在費力地一點一點除下腿上的義肢,看樣子應該是很痛,外公黝黑的臉漲得通紅,汗水順著蒼白的鬢角一滴一滴往下淌,外婆則佝僂著身子蹲在一旁幫忙。

    她想起非常喜歡的電影《阿甘正傳》。

    劇裡那個風華正茂意氣飛揚的中尉,在戰爭中失去雙腿的時候,絕望地吶喊,寧願死去,而一個人又要有多麼大的勇氣,才能直面殘疾後的慘淡人生?切身之痛,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

    但是外公做到了,他依舊活的豁達和樂觀。

    可是再豁達樂觀,也不會願意撕開傷口給別人看,除了自己至親至愛的妻子。

    這才叫真正的相濡以沫,白頭到老。

    她鼻子酸酸地,輕輕掩上門退了出去。

    湛墨青剛換好睡衣,見她低著頭進來:「外公外婆睡了?」

    她點點頭:「嗯,睡了。」

    湛墨青聽出她聲音裡的異樣:「怎麼了?我們鍾小姐的情緒不對啊。」

    湛墨青的聲音很溫和,她突然覺得,如果她與他能在一起慢慢變老,等到了鶴髮童顏的時候仍然能十指相握互相依偎,那真是一件令人嚮往的事。

    「湛墨青。」她輕輕喚他。

    「怎麼了?」湛墨青微笑著回應。

    「沒什麼,就是想叫叫你。」心裡真正有一個人的時候,叫著他的名,他答應,也覺得幸福。因為這至少表明,他在你身邊,不是麼?

    湛墨青睡覺的時候喜歡從後面抱住她,呼吸就掃在她的脖子附近,十分真實可感。

    「湛墨青,睡著了嗎?」她背對著他低聲問。

    「沒有。」

    「我們聊聊天好不好?」

    「好。」

    她翻過身,鼻子觸到他的鼻尖,正對著他的眼睛。不由得伸手摸摸他的俊臉:「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變成了我老公。」

    湛墨青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摸摸看是不是真的。」

    「湛墨青。」她今晚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叫他的名字。

    「嗯?」

    「你喜歡我嗎?」她小聲地問,聲音涼涼細細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喜歡。」他穩穩地回答,沒有一絲遲疑。

    她摟住他,鑽進他溫暖的懷裡,湛墨青順勢把她抱住。

    聽著他均勻的心跳聲,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陣陣暖意,鍾敘敘終於明白,為什麼人人需要另一半,這個孤獨而又枯燥的世界,如果沒有另一個人與你攜手共度,那將是多麼可悲。

    唯願時光停留,此刻永恆。

    但是她始終想問又不敢問,你愛我嗎。

    畢竟喜歡是一件更容易也更有把握的事情,愛,太難以捉摸。她始終沒有勇氣問他這個難以捉摸的問題。

    連接幾日,湛老爺子陪同老戰友夫婦在城中四處遊覽,興致勃勃地抓了部隊上的攝影好手文書陪同,四處留下剪影。

    鍾敘敘這幾天忙著結婚前的演習,還要準備婚禮上煽情的表白,忙得夠嗆,唯一的樂趣就是每晚伴在老人家身旁看照片。

    這日,她撒嬌靠著外婆,一邊翻照片,一邊碎碎抱怨:「唉,今天我累死了。外婆,當初你跟外公結婚的時候,會不會也這麼累?」

    外婆慈祥地拍拍她的背:「我們那時候結婚都很簡單,不過就是在屋外院子裡擺上一圈酒桌,請親戚朋友吃一頓,哪裡像你們現在這麼多儀式。」

    她哀歎:「我也想像那樣簡單!」

    「傻瓜!」外婆點點她的腦袋,語氣悠遠:「我跟你外公是包辦婚姻,哪裡比得上你們現在,都是自由戀愛。結婚前互相都不認識,又要避嫌,我當年只敢在他上門提親的時候,偷偷從門縫裡面瞧一眼。」

    鍾敘敘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外婆,她和湛墨青最初,也和包辦婚姻差不多,只不過她擁有嫁或不嫁的選擇權而已。

    她乾脆打趣道:「是不是你看外公一眼就發現他英俊瀟灑氣度不凡,於是就芳心暗許?」

    外婆搖搖頭:「第一次見他匆忙得不得了,心裡又緊張,其實完全沒看清。和你外公結婚沒多久,他就參軍了,打了好幾年仗才回家,變了模樣,又受了傷,我差點都認不出來。」

    停了一停,外婆又接著說:「唉,幸好這輩子還是這麼風風雨雨過來了。」

    一輩子。

    鍾敘敘低頭看手上的照片,年逾耄耋的外公外婆站在一尊**像下合影。天氣很冷,兩人都裹得厚厚的,外公拄著枴杖,脊樑筆直;外婆雙手剪在身後,頭高高揚起。

    他們分得很開,中間能再□兩個人,但是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都是咧開嘴瞇著眼睛笑,帶著幾分童真,又帶著幾分幸福。

    一世夫妻比海深。

    第三十章

    婚禮的前晚,鍾敘敘回到自己家中。

    她要等著第二天,湛墨青上門來接親。

    雖然麻煩而且看上去也有點多餘,但是這個過程還是必須的,因為這意味著明天她將正式告別娘家人,嫁進湛家。

    許瑋婷作為閨蜜加伴娘,按理這一個晚上都要陪著她,於是兩人一起在她度過了青春年華的房間裡回憶過去,暢想未來。

    「鍾小敘,對於你這樣已經體驗過婚後生活的婦女來說,重新回到娘家準備嫁出去的心情怎樣?可以和姐姐我分享一下麼?」許瑋婷這廝天生就是這麼刻薄討嫌,沒辦法。

    鍾敘敘在細細地檢查明天要用到的物品有沒有遺漏,懶得和她掐:「非常開心和嚮往。」

    「很好,作為閨蜜加死黨,本人正式通知你,記得讓鍾相公明天給我個大一點的伴娘紅包!」

    「嗯。」她心不在焉地應付。

    許瑋婷:「聽到了沒有啊,一定要記得!」

    「放心,少不了你的。」鍾敘敘頭也不抬,繼續在一堆結婚用品裡面扒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其實這些東西林姨已經點對過無數遍,明知所有需要的東西都齊全,但是還是忍不住想要一遍一遍去翻,去看。

    人家說打了雞血,估計指的就是她這樣的狀態。不能閒下來,稍微一閒下來就覺得腳底發癢手指發麻,連著一整天坐立不安,心臟躁動不已。

    眼睛盯著電視,聽不清對白;手掌拿著鼠標,不知道該往哪裡點;有時候家裡人對她說話,都要連著重複幾遍,她才明白。

    莫名地希望今晚趕快過去,明天早些到來,又莫名地覺得心慌。

    許瑋婷坐在一旁看著她馬不停蹄忙碌了一整晚,終於忍不住把她手裡的東西一把搶過來:「行了鍾小敘,你要是沒事情做,試試婚紗給我看。」

    婚紗其實在剛從法國郵過來的時候就試過,很合身,也很漂亮。

    純白色,斜肩款式,領口綴著一圈可愛的花朵。為了搭配婚紗,湛墨青特地為她定制了一條花朵形狀的鑽石項鏈,炫彩奪目。下半身是長長的曳地裙子,看上去雅靜大方,純麗靈秀。

    設計師還細心地附上了妝容和髮式圖,服務可謂周道之極。

    試過那一次,她就細緻地收好,此刻許瑋婷如此提議,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弄髒了不好。」

    許瑋婷不依:「在家裡試怎麼會弄髒,穿上給我看看嘛,人家想看。」

    許瑋婷撒嬌的時候都以「人家」兩字自稱,每次出現這種情況,她就受不了。

    拗不過,還是換上。

    「鍾小敘,好漂亮!」連許瑋婷這樣挑剔毒舌的人都不禁發出感歎。

    鍾敘敘站在穿衣鏡前,看著鏡子裡面的人。

    下午剛去美容院做完護理,皮膚比平常更白更嫩,此刻素顏,頭髮懶懶披在後面,裙擺微微舞動,衣袂飄飄,確實清麗無雙。

    她一陣恍惚,這個人,真的是自己嗎?

    「姐!」林曉嬙敲門走進來:「好美呀!」

    她定定神:「呵呵,是嗎?」說罷要脫下來,但是又礙著林曉嬙在場:「你們迴避一下,我換下來。」

    「別忙,我多看看。」林曉嬙圍著她轉了幾圈,嘖嘖讚個不停:「姐,你這樣子不大像新娘,挺像仙女的,哈哈!」

    許瑋婷一聽,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鍾敘敘黑線,順手端起桌上的水喝上兩口。

    「對了,」林曉嬙笑夠了:「莫千南叫我跟你說,他明天有事,不能來參加你的婚禮,紅包托我轉交。」遞過來的紅包很厚很有重量。

    鍾敘敘接過:「替我謝謝他。」

    林曉嬙甩甩手臂:「我看你還是親自給他打電話比較好,我們分手了。」

    鍾敘敘手裡的水杯嘩啦掉在地上,婚紗裙擺濕了一大片。

    「哎呀!」許瑋婷和林曉嬙不約而同地驚叫撲上去。

    「這麼貴的婚紗呀!」一個痛心疾首地哀歎。

    「白花花的銀子呀!」另一個捶胸頓足地吶喊。

    鍾敘敘被這兩個沒心沒肺的傢伙重重傷到了小心肝,欲哭無淚。

    趕緊把婚紗脫下來,又不敢拿吹風吹,只好用乾毛巾擦擦後拿衣架晾好,待其自然風乾。

    真是手忙腳亂。

    將婚紗掛好之後,鍾敘敘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本小說中看到這樣的情節:女主要嫁人的頭一晚上嫁衣撕破了一個小洞,婚後生活被虐得死去活來。典型的象徵性情節。

    她想到這裡的時候,心撲通地沉了一下。

    第二天起來,摸摸婚紗,還是有點涼涼潤潤的感覺,萬幸看上去依舊嶄新純白,沒有沾到一點兒污漬。

    預約好的化妝師一大早就來到鍾宅,參照設計圖為她上妝。

    這一下就花去了將近五個小時。最後,化妝師往她頭髮上插上一朵漂亮的馬蹄蓮,大功告成。

    美人如花,花配美人。

    湛墨青來接她的時候,被許瑋婷和林曉嬙攔在門外,狠狠敲詐了一筆。

    她坐在臥室裡,清清楚楚地聽見外面林曉嬙、許瑋婷、鍾父、林姨……一群人在用或嬌嫩或豪放或洪亮或沉穩的聲音說笑,說話內容一字不差地傳入她的耳朵裡。

    還有湛墨青。她的愛人,湛墨青的聲音。

    她用盡全力緊緊揪住婚紗的裙擺,不敢放鬆。

    湛墨青終於突破重重困難,手裡捧著一大束鮮花走了進來。

    鍾敘敘仰頭看他。她知道他很英俊,但今天的他特別的英俊。黑色定制西服,銀灰色袖扣,神采奕奕。她想,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呢?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好像都不恰當。

    對了,有一個很俗的詞也許合適,令人沉迷。

    至少是令她沉迷。

    湛墨青就這麼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眼神清潤,微笑著伸出手:「敘敘,跟我走吧。」

    鍾敘敘有些頭暈目眩,她有一種錯覺,她彷彿是被困在古堡中的公主,湛墨青就是那位騎著白馬踏風而來的王子。

    其實每一位女生,在青春年少的時候內心都有一個公主夢,奈何現實無情,這個夢往往都被摧毀。鍾敘敘感謝湛墨青,讓她真真正正夢想成真。

    而湛墨青呢?

    他看到他秀麗端莊的小妻子,穿著美麗的白色婚紗,頭上插著素雅的馬蹄蓮,眼中閃耀著迷人的光輝,靜靜地坐著等他,看上去像個可愛的天使,他覺得簡直就是走進了一幅漂亮的水彩畫。

    婚車呼嘯,圍著城市繞圈。

    一溜兒排開的儘是名車,奧迪寶馬大奔法拉利凱迪拉克保時捷……頭車是一款加長版林肯。看得不少路人張大嘴巴四處詢問:這是哪家公子娶媳婦兒?這又是哪家姑娘嫁入豪門?

    就連許瑋婷也情不自禁發出感歎:「鍾小敘同學,你真是扎扎實實風光了一把!」

    鍾敘敘的虛榮心前所未有的膨脹起來,她有些不好意思:「湛墨青,咱們是不是太高調了點兒?」

    湛墨青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會。」

    她把頭探出去,車子兩旁緊跟著的攝影師立馬舉著相機卡嚓卡嚓地拍照,她伸了伸舌頭,又摸了摸豪華林肯車裡面的酒吧檯:「怪不得多少姑娘擠破了頭也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嫁入豪門的感覺確實很**。」

    伴郎是湛墨青的弟弟湛禾炆,一個風趣幽默的帥小伙兒,專門從英國趕回來參加兄長婚禮,聽聞此語,哈哈大笑:「鍾小姐真是風趣。」

    湛墨青狠狠給了他一個爆栗:「叫嫂子!」

    湛禾炆痛得抱著頭哀嚎了半天,還是歡歡喜喜稱她:嫂子。

    這是一場盛大的婚禮,這是一場會讓她一輩子記住的婚禮,這還是一場……讓人餓肚子的婚禮……

    早上起床草草吃了點蛋糕就開始化妝,中途就喝了幾口水,中午也沒來得及吃飯,加上情緒激動起伏,心潮洶湧澎湃,能不餓麼?

    所以坐在車上,鍾敘敘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

    許瑋婷急忙翻包,翻完以後一拍額頭:「哎呀鍾小敘,我把吃的東西落在你家了!」

    昨天林姨就塞了很多填肚子小食給許瑋婷,說是備著萬一鍾敘敘餓了就能派上用場,本來都已經收拾妥當,誰知道許瑋婷抽風了,說她帶的包包配不上今天的小禮服,最後拿了林曉嬙的包出來,東西就這麼可憐地被她扔在一邊。

    鍾敘敘傷感地捏著死黨的手臂:「許小婷,我前輩子是不是和你有仇?」

    許瑋婷十分懊悔地絞手指:「鍾小敘,我結婚的時候你也不給我吃東西,這樣你就還回來了,好不好?」

    好,好你妹呀!鍾敘敘在肚子裡罵了一句。

    湛墨青猛咳一聲:「敘敘,你許個願,說不定我能給你變出來。」

    鍾敘敘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湛總,您就別拿我尋開心了好麼?」

    湛墨青低笑,從酒櫃裡取出一堆零食:「鍾小姐,你要是能配合一下得多有氣氛。」

    鍾敘敘眼睛發亮:「湛墨青!你真是太好了!」一個餓虎撲食就要去搶,奈何湛墨青高舉著就是不給:「吃人家的嘴軟,鍾小姐。」

    鍾敘敘偏頭,什麼意思?

    湛墨青指指自己性感的嘴唇,露出一個淡定優雅的淺笑。

    許瑋婷嗆了一下,嫉妒地轉過頭去。

    湛禾炆好歹被西方文化熏陶過,見怪不怪,睜大眼睛準備好攝影機:「嫂子,來個一吻定情!」

    第三十一章

    湛墨青指指自己性感的嘴唇,露出一個淡定優雅的淺笑。

    許瑋婷嗆了一下,嫉妒地轉過頭去。

    湛禾炆好歹被西方文化熏陶過,見怪不怪,睜大眼睛準備好攝影機:「嫂子,來個一吻定情!」

    鍾敘敘的臉騰地燒起來。湛墨青你不是一面癱麼?不是一腹黑麼?不是一成熟穩重的商業精英男麼?怎麼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當眾調戲良家婦女!

    湛禾炆見她害羞,前仰後合笑得很開心,露出白白的牙:「嫂子,我哥怕你今天餓著了,昨天特地大半夜催著我去買吃的,這麼冷的天哎,把我凍得夠嗆,你要是不好意思親他,不如親親我?算是安慰安慰我為你辛苦奔波的小腿?」

    湛墨青狠狠瞪了弟弟一眼,威脅道:「湛禾炆你是不是皮癢欠收拾?」

    湛禾炆捂著臉肩膀不停地抖動:「哈哈哈,哥,你吃醋的樣子真可愛!」

    湛墨青的臉瞬間黑了。

    鍾敘敘意識到她該幫親愛的老公一把,於是伸出小指頭戳了戳湛禾炆的額頭:「湛小弟,別笑了,看你那花枝亂顫的模樣,小心抽風。」

    說完,她主動向湛墨青送上了軟軟柔柔的小嘴。

    湛墨青堅毅的臉龐線條突然柔和了。

    他摟住妻子的纖腰,加深了這個吻。

    鍾敘敘眼角掃見至少有四五台照相機和攝影機在對著他們猛拍。

    她羞得緊緊閉上眼……湛墨青,這種時候你幹嘛還要舌/吻!

    但是高科技產品照不出她糾結的心理活動,人們只看到新郎新娘在幸福地緊緊擁在一起,吻得是那麼的陶醉,那麼的入情……

    婚車繞城完畢,到達酒店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半。

    湛家包下了整個酒店宴會廳。

    婚慶公司為他們的婚禮設計的主題是《秋日戀曲》,此時整個酒店已經佈置成了一片秋天的海洋。

    入場處照例是大大的婚紗照,鍾敘敘和湛墨青兩人深情地對望,男才女貌般配養眼。

    步入酒店宴會廳,儀式台的背景是一片深遠的紅楓林,長長的淺黃色絲幔垂地,周圍別出心裁地插著一排排金黃的小麥,給人一種錯覺,這不是酒店,明明就是廣闊的田野。

    整個宴會廳則被橙黃色系的鮮花包圍著,馨香滿屋。

    鍾敘敘一直嚮往在海邊或者在草地上舉行婚禮,奈何結婚的時間在年底,天氣十分寒冷,只好作罷。湛墨青知道後就叮囑婚慶公司,一定要設計出一個「在酒店舉行但是又不像在酒店舉行」的婚禮,忙壞了人家。

    賓客陸續到場後,婚禮重頭戲終於拉開序幕。

    宴會廳裡明亮輝煌的燈光突然一瞬間關閉,等待新娘子在父親的陪同下入場。

    在門口的時候,鍾敘敘不停深呼吸,但是仍然免不了手臂上的小栗子一層一層地突出來。

    嘩地一聲,門大大打開。自然光線一霎那灑入,客人們都瞇起眼睛。特地請來的鋼琴師輕輕彈響《婚禮進行曲》

    然後,他們看見了,美麗的新娘。

    那一瞬間,風從門外捲入,飛揚起她的裙擺和長髮,果真是風吹衣袂飄飄舉。逆著光,那一雙漾滿水光的明眸清亮無比。她就這麼一步步走來,帶著三分雅靜,三分純真,又在顧盼之間,流露出攝人心魂的風華。

    這一切都朦朦朧朧,如夢如幻。

    很多年以後,湛墨青依然牢牢記著那一刻,她朝他分花拂柳走來的那一刻。

    在他心裡,從來沒有哪一個女人,能比得過他的小妻子。

    包括他曾經深愛過的曾曄盈。

    她走向他,在主婚人的安排下,交換戒指。

    悠悠的鋼琴聲中,湛墨青拿起她的手,輕輕套上婚戒,清澈溫和的聲音低低在耳邊響起,像輕喃:「鍾敘敘小姐,我要拿個圈圈套住你。」

    她的眼淚就下來了。

    更煽情的還在後面。

    新郎新娘互相告白。

    為了營造效果,燈光再次關閉,只有大大的鎂光燈照在她和湛墨青身上。

    湛墨青不像她那麼沒出息,還拿著小抄打算背不出來的時候準備瞄一眼,他拿著話筒,簡簡單單說了幾句話,真的只是幾句話而已。

    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說:「請各位親友作證,我,湛墨青,今天迎娶鍾敘敘小姐,從此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共同度過人生的年年歲歲,共同欣賞人間的雲舒雲卷花開花落,請大家祝福我們!」

    渾厚醇實的嗓音順著音響傳遍大廳各個角落,也深深擊中了她的心。

    話音剛落,大廳裡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鍾敘敘的眼淚連珠般從臉龐滑下。

    她決心向湛墨青學習,用最精煉的語言表達最準確的意思,拿過話筒:「各位親友,大家好。本來,我準備了好長好長的稿件,但是現在用不著了。」

    她一把扔掉了手裡的小抄,小紙條劃過一條漂亮的弧線,飛向台下。

    這是什麼情況?不少賓客瞠目結舌地瞪大了眼。

    她學著湛墨青的語氣,還是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說:「我,鍾敘敘,今天嫁給湛墨青,從此,」她伸手擦擦眼淚:「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請大家祝福我們!」

    掌聲再度響起。

    燈光重新亮起的時候,她看見離他們最近的桌子旁,林姨在拿著紙巾擦眼睛,林曉嬙的眼圈也紅紅的。

    心裡頓時充滿了溫暖。

    熱鬧開宴。

    鍾敘敘回到休息室換敬酒服,順便補補妝,剛剛哭的那一場掉了不少粉。

    本來就手忙腳亂,許瑋婷還一個勁兒地在旁邊念叨:「鍾小敘哎,你們這是我見過的最簡短的婚禮表白了,虧我還辛辛苦苦嘔心瀝血地給你的稿子潤色添彩,為了堆砌辭藻我恨不得把司馬相如的賦全都背下來,誰知道完全就是白費力氣。」

    鍾敘敘拍拍她的肩:「辛苦你了,回頭把花球扔給你。」

    許瑋婷立馬滿臉堆笑:「一言為定!」

    婚禮結束,送走賓客,已經晚上十點。

    鍾敘敘回到家裡,累得一頭栽在沙發上:「湛墨青,我的腳都要疼死了。」

    穿了一天的八厘米高跟鞋,能不疼麼。

    湛墨青把她抱起來:「泡個腳,我給你按按。」

    她把頭枕在湛墨青的肩膀,晃晃悠悠地吊在他身上進了浴室。

    湛墨青放好水,除下她的絲襪,蹲下來細細地幫她按摩。

    她閉上眼睛享受。

    「這個是第一次。」湛墨青突然說。

    「啊?」她不明白。

    「我是第一次給人家按腳。」湛墨青的臉有點紅。

    她伸手捧起他的臉:「老公,親親~」

    一室溫馨。

    第二天早上,鍾敘敘悠悠轉醒。

    「醒了?」湛墨青放在她腰上的手臂緊了緊,聲音暗啞。

    她揉揉眼睛問他:「什麼時候了?」

    湛墨青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這個不重要。」

    鍾敘敘突然大叫一聲:「啊呀!不好!」迅速推開湛墨青,一骨碌翻身起床,以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牙不刷臉不洗,匆匆跑下樓去了。

    跑到小區門口的報刊亭,一口氣把裡面所有的報紙每種各買了一份。

    湛墨青丈二摸不著頭腦地看著她的舉動,也來不及阻止她,最後只好無奈地走向了浴室。

    從浴室出來,他就看見這樣一幅詭異的畫面:沙發上、茶几上、地板上全是報紙,鍾敘敘正撅著屁股在報紙堆裡拱來拱去。

    「找什麼?」他小心翼翼走過去,坐在她旁邊,伸手攬住她。

    鍾敘敘偎進他的懷裡:「湛墨青,你在本市商界應該也算個人物吧?」

    湛墨青挑眉:「怎麼突然問這個?」

    她晃晃手裡的報紙:「按理說,報紙上應該登出你結婚的消息,怎麼找不到?」

    湛墨青失笑:「我又不是娛樂明星,怎麼會上報。」

    鍾敘敘大失所望,臉立馬跨下來:「小說上都這麼寫,害我還以為終於能在報紙露個臉,白白激動半天。」又氣餒地補充:「難道我這輩子上報紙是無望了?悲催。」

    湛墨青聽著她細細埋怨的聲音,看著她的小臉在眼前晃來晃去,心都酥了……

    他問:「上報紙有什麼好?」

    鍾敘敘斜斜白他一眼:「你是名人,不懂我們這些默默無聞碌碌無名的小透明心中的悲哀!」

    湛墨青想了一想:「其實這個很容易。」

    鍾敘敘亮晶晶的眼睛激動地望著他。

    湛墨青實在忍無可忍,伸手一撈,把她起來放在腿上,低下頭,嘴巴湊在她耳朵旁邊呼呼地吹著熱氣:「不過你得先交作業。」

    ……

    荒淫無度的一天,又這麼過去了。

    第三十二章

    鍾敘敘如願在第二天的報紙上看到了她與湛墨青結婚的消息,刊登出來的照片正好是他們在婚車中擁吻的那一張。

    鍾敘敘拿著照片翻來覆去地足足觀察了五分鐘,最後頗為洩氣地跟湛墨青說:「這小側臉,又閉著眼睛,估計沒人能認出我。」

    湛墨青忍住笑:「你不是事業為上麼?如果大家都能認出你,你在公司裡還待得下去?」

    鍾敘敘:「湛總您為我考慮得很周到啊,多謝多謝!」

    雖然如此,還是把報紙小心疊好,藏到了梳妝台抽屜裡面,美其名曰:「將寶貴的第一次留作紀念。」

    其實鍾敘敘如此執著於上報的原因,與大學時代一次慘痛的經歷分不開。

    大學時候,她曾經擔任學生報某個版面的編輯,負責寫稿、排版和校對,由於經費全部由校學生處劃撥,報紙相當於免費贈送,因此很受學生們的歡迎。不少同學拿著報紙練毛筆字墊桌子塞門縫兒,幹啥的都有,鍾敘敘有一次還在廁所看見了自己的那一版躺在衛生簍裡,估計是哪個姑娘粗心大意忘了帶手紙,靠報紙救的急。

    不花錢的東西,大家都十分歡迎,因此她們報社的口碑一直很棒。

    某一天,某個校級領導說要慰問所有報社工作人員,提出公費請大家吃飯附帶贈送與領導合影,並偷偷透露要給大家發小紅包。主編高興壞了,一再強調一定要將照片刊登在報紙的頭版頭條,以表達對學校的感激,對領導的忠心。

    在飯桌上,大家吃得正歡時,領導提出要檢閱一下最新一期的報紙,於是主編興沖沖地雙手呈上了大家的勞動果實。

    領導邊看邊用官方語言表達了對全體辛苦勞作的記者編輯們的讚賞和鼓勵,聽得大家熱血沸騰群情激昂,主編大人笑得臉若桃花。

    直到——領導翻閱到了鍾敘敘同學負責的那一版……

    其中有一個專欄是那一期新加的,題目取得很土,叫做「學海泛舟」,可是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印好的報紙上寫著的是四個大大的……

    「血海泛舟」……

    領導嚇得把茶杯都打破了……

    於是合影泡湯,小紅包泡湯,大家歡欣而來傷心離去,而罪魁禍首,就是鍾敘敘。

    可憐的鍾敘敘同學,悲催的鍾敘敘同學,自此心中多了一份永遠也無法抹去的痛……

    感謝湛總,幫她彌補了這個傷口。

    「湛墨青。」鍾敘敘收好報紙,回到湛墨青身邊,伸手把玩著他的襯衫扣子,沉默半晌:「後天是我媽媽祭日,你陪我去看看媽媽?」

    湛墨青微微愕然,旋即答道:「好。」

    「我們接上外公外婆一起去。」

    「行。」

    鍾敘敘記得在一本雜誌上看到,人的大腦在回憶過去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篩選信息,濾去不快樂的過往,牢記開心的點滴。

    可是如果那些讓人不快的記憶太深刻太沉重,始終放不下丟不掉,又該如何?

    她重重歎了口氣,走到陽台給鍾老闆打電話:「爸,後天去給媽媽掃墓,你不用來接我了,我和湛墨青接上外公外婆一起過去。」深吸一口氣,定定心神:「你叫上林姨?」

    鍾老闆在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好。」

    該來的始終逃不掉,既然如此,不如直接面對。

    鍾敘敘每次去掃墓都很難受。

    冬天永遠是寒風蕭蕭,飛雪連連,草木零落。站在冷冰冰的石碑前,感覺到一股寒氣沁入骨髓,難受之極。間或有一兩隻不知道是什麼的鳥兒,在深綠的松柏上淒涼地叫喚,更顯慘淡。

    她一踏進墓地,心就揪了起來。

    外婆走著走著,腳下一個踉蹌,慌得她急忙扶住。

    外公永遠筆直的脊背這時候看上去十分蕭索。

    從這裡數過去,第五排,第十六列,就是媽媽的墓。

    墓碑是鍾老闆立的,上面刻著幾個蒼勁的隸書:愛妻溫譚之墓。

    外婆在偷偷抹淚。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褐黃的眼眶中紛紛滾落,讓人看了心底生涼。

    鍾敘敘還清清楚楚記得,當年外公外婆白髮人送黑髮人時,那昏天黑地的絕望和悲傷,那時她只有六歲。

    湛墨青走上去,把手裡的鮮花放到墓前,恭恭敬敬鞠了三個躬。

    外婆緊緊抓住鍾敘敘的手,手心的老繭摩挲著,嘴裡絮絮叨叨開始說起話來。無非是兒啊,孫女嫁人啦,你安心吧,你看小伙子多好之類的話,聽得鍾敘敘滿臉是淚。

    其實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在母親墓前哭過了。

    正在感傷間,忽然聽到外公一聲怒吼:「鍾廣濤,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隔著淚水望過去,原來是父親和林姨到了。

    鍾老闆一身黑色,胸前規規矩矩戴著白菊花,淡淡地望著外公:「爸爸,我來看看小譚。」

    外公鐵青著臉,手指顫抖:「你來可以,她憑什麼過來?」

    他指的是同樣穿著黑色套裙的林姨。不知道是不是黑色反襯的效果,鍾敘敘覺得林姨的臉特別的白,白得有些嚇人。

    鍾父神色之間微微猶豫了一下:「她跟我一起來看看小譚。」

    「鍾廣濤!」外公怒不可遏地罵了出來:「你這個畜生!」刷地一聲,高高揚起枴杖就要敲在鍾老闆頭上

    「外公!」鍾敘敘急忙撲過去要阻止,奈何外公雖然人老,但是力氣不小,這一下又用了狠勁,她只稍微把枴杖的方向帶偏了,棍子還是重重地敲在了鍾父的右肩膀。

    鍾父悶哼一聲,依然不動,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化,居然還很平靜。

    「外公!不要打爸爸,是我叫林姨過來的!」鍾敘敘按住外公的手,生怕他又動粗。

    「囡囡!」外婆叫住她,估計是氣極了,胸口在急劇地起伏,神色凝重聲音嘶啞:「到底怎麼回事!」

    鍾敘敘沒有想到雙方見面的結果會這麼嚴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外婆的話,急得眼淚嘩嘩往下掉。

    湛墨青見狀,急步走到她跟前摟住她,溫言安撫:「有話好好說,別急,別急。」

    好好說,可是該怎麼說呢?

    十幾年來,外公外婆沒有給鍾老闆一個好臉色,前幾天無非是想著她大婚,隱忍不發罷了,今天鐘老闆和林姨正好撞到槍口。

    鍾敘敘很後悔,早知氣氛如此緊張,她絕對不會提議讓林姨來。

    這麼多年的心結,妄想一日間解開,是她太天真。但是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結果呢?

    她握住湛墨青的手,定了定神:「外公,外婆,林姨這麼多年來辛辛苦苦照顧我,不管有什麼過節,你們就暫時不要計較好不好?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吵了,讓媽媽也清淨。」

    外公恨恨地將枴杖往地上一杵,指著鍾父鼻子:「鍾廣濤,你帶上她給我滾!」

    鍾父正要開口,被林姨率先打斷:「伯父伯母,我知道我對不起小譚,也不敢要你們的原諒,不過是想借今天這個機會,跟小譚好好道個歉。」

    外婆揮揮手,神色蒼涼:「你快走,人都被你們害死了,道歉有什麼用?」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多情,外婆話音一落,一陣寒風呼嘯而來,鍾敘敘感覺像掉進了冰窟一樣,冷得受不了。

    林姨好像被什麼擊中一般,倒退了一步,臉色慘白,嘴唇翕動,身形輕輕顫動。

    鍾父扶住她,低聲說:「我們走吧。」鍾敘敘覺得鍾老闆的聲音此刻聽在耳裡竟然顯得十分蒼老。

    她輕輕掙開,步履飄搖,走到外婆跟前,語氣帶著濃濃的哀傷:「伯母,當年是我的錯,這麼多年來,我心裡始終有愧,對不起。」

    說罷雙膝一彎,居然跪在了地上,她把頭也低下了,雙肩抖個不停:「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想有個機會跟你們親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最後兩聲對不起,帶著濃濃的顫音。

    鍾敘敘心裡的難受鋪天蓋地湧來,怎麼也抑止不住。

    那時她還小,被父親從外公外婆那裡接過來的前兩年,她從來沒有和林姨說過話,也從來沒有對她笑過。

    她曾經費盡心思地用很多很多幼稚拙劣的手段捉弄林姨,比如說在她的鞋裡放圖釘,在她的褲子屁股後面悄悄剪個洞等等。

    有一次她很壞很壞地在林姨的鞋底塗了厚厚一層潤滑油,讓她從樓梯上滾了下去,骨折住了兩個月的院。

    很多時候連帶著林曉嬙也跟著遭殃。

    一個人如果真正陷入仇恨,就會有一種走火入魔的感覺,近似於癲狂。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了媽媽的日記,才終止了這種癲狂的狀態。

    現在,她看著林姨的模樣。

    林姨本來不高,身形嬌小,如今跪在青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看上去更是縮成小小的一團,這一幕像針一樣狠狠刺中鍾敘敘的心。

    她衝上去要扶起林姨。

    但是另一個人影比她更快。

    鍾廣濤把林姨從地上拽起來,動作有些粗暴。他說:「起來,你沒有錯,你們都沒有錯,錯的在我,要跪也該是我跪!」

    但是他沒有跪下來,他半抱著有些癱軟的林姨,扭頭對外公外婆說:「爸,媽,明天我再到湛家登門道歉,現在我們先走了。」

    鍾敘敘看著自己的父親,他的眼裡隱隱有水光泛起。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鍾敘敘從來沒有想過這句話會用在她那灑脫又有些神經大條的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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