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醫 第三卷:育兒經 第161165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銀杏葉

    從昨天傍晚開始,一直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中午,更是大雨傾盆,太陽久不見蹤影,天色陰沉沉的,雖然是白日,可屋內還是不得不點燃了燭火。

    這一場大雨,的確給有些乾裂的大地,補充了不少水分,只是外面泥濘的土道兒更加難走了,尤其是樓家位於山下,甚至有一段路被泥污阻截,樓易只好包袱款款地挪到京城裡,就在丁峰家裡住下,恐怕得等到大雨停歇,道路通暢了,他才能回家。

    公孫止和樓家的老太太,帶著家裡的小豆丁凡哥兒一塊兒坐在花園涼亭裡吃完飯,外面雨簾如細布,空氣中瀰漫著水汽,涼亭裡的石桌上擺著的全是清粥小菜,只除了老爺子的一道醉雞,這醉雞用的配料是最上品的猴兒酒,不曾稀釋,味道香醇,公孫止吃得眉開眼笑,連帶著青菜瓜果也有不少下肚兒,當然,整隻雞最鮮嫩的雞腿,全是凡哥兒這小子的。

    小豆丁雖然才長齊了牙,剛開始吃飯,還沒有徹底斷奶呢,可是,已經學會分辨什麼是美食了,雞肉被公孫止老爺子搗鼓碎了,混合著雪白的雞湯,小口小口地吞下去,頓時便眉開眼笑,那饞嘴兒的小模樣,惹得公孫止愛不釋手。

    樓老太卻是看著小豆丁有些發愁:「老爺子,您說說,樓易和我媳婦是不是對這孩子太嬌慣了,你看看,這穿的用的吃的喝的都這般精細且不說,整日裡孩子說什麼是什麼,要什麼就給什麼,會不會把孩子慣壞了……咱們大夏朝也有抱孫不抱子的規矩,我看,得讓樓易那小子重新學一學。」

    公孫止一怔,失笑搖頭道:「老夫人您別操心,我看咱們凡哥兒規矩好著呢,你瞅瞅,上了桌兒從來都等長輩們開吃吃飯,他才動勺子,而且,也不哭鬧,更不用大人喂,還不挑食,這孩子被教養得多好啊。」

    正說著,凡哥兒就伸手握著小木勺子,給老太太舀了一勺雞湯,還遞到老太太嘴邊兒:「奶奶……喝……」雖然孩子的手還很小,可握住的勺子穩穩當當的,一點兒汁水都沒流到桌子上,樓家老太太登時樂了,一口把雞湯吞下,摟住小寶貝兒一通猛親,一口一個乖孫,寶貝兒,哪還記得自個兒剛才在憂慮些什麼!

    公孫止笑了笑,眼睛裡閃過一抹欣慰,雖然樓易寵自個兒兒子寵得不像話,可小茹卻很有分寸,該教的規矩,從孩子剛能聽懂話就開始教導了,那些貼布畫冊,小兒書什麼的,畫的都好,有趣又簡單,憑公孫止的水平,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小茹對教養孩子很有一套,所以,他也就不曾多管,由著小樓去溺愛孩子。

    對孩子撒手不管,全讓下人們去做,讓孩子放養似的長大,那絕對是省心省力,親自養育孩子,關注他們的衣食住行,擔心他們的學業品性,絞盡腦汁想著怎麼讓孩子過得好,長得好,像孟母三遷那般,一心一意給孩子創造最適合生長的環境,兩者雖然同是養育孩子,需要花費的心力,可不能同日而語,養育出來的孩子,恐怕也要大不一樣的。

    公孫止一邊兒吃著雞肉,品著猴兒酒的香味兒,一邊撫鬚開始想自個兒當初是怎麼帶丁峰和樓易的,樓易和丁峰到自己身邊兒的時候,說大不大,還不到十歲,可說小也不小了,正是喜歡調皮搗亂的時候,兩個小子的身子骨還不大好,兩個人都是三天一大病,五天一小病的,弄得自己整夜整夜睡不好覺,生怕一個不注意,兩個小傢伙再出什麼事兒。

    公孫止大半輩子,那就沒養過孩子,你不能說他書讀得好,人有本事,他就天生會養孩子,一開始,也是手忙腳亂,再加上戰戰兢兢,而且,兩個孩子都是沒了父母的,他擔心放開手兒讓府裡的下人們照顧,會影響孩子的心智,就只願意自個兒帶著,那真是穿衣吃飯學習,樣樣都要親力親為,一代帝師,那是又當爹又當媽,可比別的父母辛苦多了,所以,也難怪丁峰和樓易被養得健健康康,對他這個師傅就像親爹一樣,還沒有因為從小沒父母而長成歪瓜裂棗。

    這一輩子,丁峰和樓易遇見公孫止,絕對是最大的幸運!

    當然,也許在公孫止大國師心裡,能有丁峰和樓易這兩個寶貝徒弟,也是人生幸事。

    兩位老人聽著雨聲,慢慢喝粥吃飯,樓家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說一些家裡的雜事,公孫止偶爾也應和幾句,說說樓易小時候的事兒,不過,大多數時候只是微笑著耐心傾聽。

    以前老太太在公孫止面前總免不了有些拘束,後來兩位老人相處得久了,老太太到放開了,只把公孫止當親人一般,有空就在他面前絮叨幾句閒話,兩個老人雖然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相處到是和諧,畢竟有樓易這個共同的話題,如今還有了凡哥兒。

    「哎,不知道我家媳婦最近在搗鼓什麼,她說要做什麼實驗……只是年輕人的事兒,我這個老太婆也鬧不懂,可天天把自己悶在庫房裡,飯也不好好吃,竟拿著那些琉璃玩耍,那些東西一看就金貴得很,哪能天天拿在手裡玩啊,我聽曉燕說,她還放在火上燒,萬一弄壞了,那得多少錢,更別說那東西看起來那麼尖利,一個不好,刮傷了自個兒,可怎麼了得!」

    望著樓家老太太一臉糾結的表情,公孫止笑了:「我聽曉燕說,小茹是想要制什麼藥,隔行如隔山,咱們都不是大夫,看不懂她在幹什麼也正常,孩子們大了,就得撇開手讓她們闖闖,別操心了,小茹那孩子一向穩重,沒事兒的,再說,她製藥是好事兒啊,小茹那孩子醫術高明,說不定還真能弄出一些靈丹妙藥來,到時候咱們大夏朝的所有老百姓都受益。」

    老太太咕噥了幾句,還是有些擔心自家兒媳婦熬壞了身子,最近幾天,她已經讓曉燕夜夜煮人參雞湯,給媳婦養身子,也叮囑了小茹,要她按時睡覺,不許弄到深更半夜,到把小茹弄得哭笑不得,其實,她真是沒多拚命,雖說建了實驗室,也開始鼓搗各種藥物,可小茹在這裡閒散慣了,哪能給自己多大壓力,一天最多也就忙活六七個鐘頭,比現代人工作八小時還少一些,可就這樣,自家婆婆還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最近喝雞湯喝得都想吐了。

    兩位老人正說著話,蘭芝忽然急匆匆跑過來,「老夫人,高然大夫讓少夫人趕緊去診所看看,好像來個心痛的病人,高然大夫開得藥都不管用……」

    公孫止點點頭,「去叫吧,病人要緊。」

    沒一會兒,小茹就跟著蘭芝,曉燕和孟妮兒打著傘,一路向醫館走去,小茹一邊走,一邊兒脫下外面罩著的白袍,整理頭髮,一邊兒納悶兒,她對高然的醫術還是挺瞭解的,單論中醫,自己要不是靠著上輩子信息發達,看得資料多,見多識廣,再加上兩輩子學習,根本不可能比得上高然,能讓他束手無策的病患,自個兒還真得去瞧瞧。

    從後門兒進了醫館,抖落了一身水珠兒,高然已經在門口兒等著了,兩個人也不廢話,小茹接過高然遞過來的醫案,簡簡單單一眼掃完,就直接走到病床前。

    病床上躺著的是個大約三十幾許的中年男人,一個衣著打扮像是官夫人的女人,就坐在床前,握著那男人的手垂淚,另外還有個皮膚黝黑,大約十歲左右的男孩兒,低著頭立在旁邊兒。

    「大夫……你快來看看我家老爺……」那女人一抬眼,看到小茹,眼睛立時一亮,顯然也知道小茹的名號。

    小茹點了點頭,走到床前,還是有了名望好啊,病人沒見面之前就信任你,也不會在你面前胡說八道,省了多少事兒啊,當初她年紀小,是個女人,又沒名聲的時候,給人治病,遭病人家屬的白眼兒那是常有的,甚至還有被人打出去的經歷,病人也不信任,本來很快能好的病,非要因為病人不敢吃她開的藥,非得要別的大夫檢查一番,耽誤治療,弄得小麻煩變成大麻煩……如今算是熬出頭兒了。

    一看見病人,小茹便忘了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人看起來有些虛胖,臉色蒼白,可能是疼得厲害,額頭汗漬淋漓。

    「我家老爺本來還好好的,誰知道忽然就從馬上摔了下來,說是心口痛得厲害。」

    仔細觀察了下,聽著病人急促的呼吸,又給他把了把脈,小茹的心裡就一咯登,像是冠心病啊,這種病可沒法子治癒,何況,這可沒有硝酸甘油,也沒有阿司匹林……

    「這位老爺經常會心痛嗎?」

    「可不是,以前不太嚴重,只偶爾有些胸悶,請了大夫看過,大夫說是心疾,給開了藥,吃了卻不見好……」那女人臉上雖然掛著淚,可說話條理分明,眉宇間雖然帶著憂色,精神卻還算振作,只是一臉希冀地望著小茹,「大夫,您看看,我家老爺這病……要怎麼治……」

    小茹皺眉,苦笑道:「夫人,我給您交個底吧,這位老爺的病,不大好治……」小茹一句話,那夫人的臉色就瞬間煞白,眼前一陣發黑,只勉強站著,「那……那……」

    「夫人別急,雖然無法治癒,可是要是好好保養,再用些藥,緩解還是有可能的。」小茹歎了口氣,拿起毛筆,想了想卻遲遲沒有落筆,轉頭沖曉燕道,「家裡還有銀杏葉沒有?」目前能用的藥物裡,銀杏葉應該算是挺安全有效的了。

    曉燕一怔:「只剩下一點兒了,是少夫人上次給少爺開的藥裡剩下的。」

    小茹點點頭,剛想落筆,卻不曾想,旁邊兒立著的那個本看起來老老實實的男孩子,卻忽然衝上來,一把打開小茹的手……

    第一百六十二章有毒?

    小茹被打得一個趔趄,還沒反應過來,來不及驚訝,就聽見一聲極為低沉,只能算是咽喉裡悶哼的虎嘯,自家的乖乖不知道什麼時候跟著過來了,竟然從窗口兒一躍而入,張著血盆大口就向那男孩兒的身上撲去,小茹嚇了一跳,顧不得多想,趕緊一把摟住乖乖的腦袋,安撫了半天,順著它的脖子上的毛髮胡嚕了幾下,等到它溫順地一翻身,死仰八叉地躺在小茹的腳下,嘴裡舒服得直哼哼,才有時間抬頭看去,就見那男孩兒一雙眼睛通紅,眼神狠厲,雙腿雖然嚇得瑟瑟發抖,可半步不曾退後,張著雙臂,護在病床前,就像只刺蝟一般惡狠狠地瞪著小茹。

    他的反應還算好,那個一直面帶悲傷憂鬱的婦人,早在老虎乖乖碩大的虎頭樓出來的時候,已經一聲不吭癱倒在地,沒了聲息,小茹苦笑,後怕地抹了把汗,低頭斥道:「乖乖,以後可不能隨便往醫館這邊兒跑,知道不?幸虧眼前這個病人剛被灌了藥,昏睡著呢,要不然,還不被你給嚇死了!」這可不是危言聳聽,要是正發作的心臟病人被驚嚇一番,不死也得掉半條命。

    「……高大夫,我覺得……咱們醫館四個門兒都應該掛上禁止兇猛野獸入內的招牌……幸虧這是後門,離前面診病的地方遠,要是嚇到了病人們,你這醫館也該關門了……」

    此時高然站得遠遠的,已經一隻腳踩在門口兒,看樣子隨時可能奔出門去,一張冰冷的俊臉一會兒黑一會兒青,他嘴裡哆哆嗦嗦說了一堆話,不過,小茹懷疑他的話根本沒有走腦子,是在驚嚇過度的情況下脫口而出的,要不然,也不會這麼搞笑兒,難不成醫館大門上掛了牌子,自家的乖乖就不進來了,她承認,自家寵物的確有一點兒靈性,可是,那也不代表他們認得字兒!

    暫時沒時間去理會嚇得幾乎神志不清的自家坐堂大夫,小茹皺了皺眉頭,看了帶著一身尖刺兒的『小刺蝟』一眼,隨手拿了紙筆,開始寫藥方,眼角的餘光瞅著那孩子似乎還想衝過來,挑了挑眉,微笑道:「你要是再搗亂,眼前這個病人可就要死了……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你的舉動是什麼意思,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個病人現在的情況很危險,非常危險……」

    小茹見那男孩兒雖然還是惡狠狠地瞪著她,卻不知道是因為聽進了自己的話,還是因為害怕身邊兒的乖乖,到底沒了動作,便笑了笑,開了藥方遞給曉燕,讓她快去煎藥。

    剛才高然給病人灌的藥,小茹看了藥方,看來高然那傢伙也學會保守用藥了,開的藥很溫和,沒什麼副作用,小茹笑了笑,覺得這樣用藥也還不錯,能起到一些緩解作用,又不至於有什麼危險。

    小茹仔細觀察了病人,才拿出個瓷瓶兒,打開上面的木塞兒,在昏迷的婦人鼻前晃了晃,一股怪異的味道飄散,那婦人便打了兩個噴嚏,悠然轉醒。

    那婦人醒來,一眼看見乖乖的虎頭,又嚇了一跳,好在小茹及時安慰了幾句,知道這是大夫養得寵物,這才鎮定了一些,先向小茹道了謝,才皺著眉,無可奈何地看了那男孩兒一眼,「小君……你怎麼就不明白呢,在這個家裡,沒有人想害死你爹……」

    那男孩兒只冷冷地看了婦人一眼,就一扭頭,趴在病床前,低下了腦袋,小茹聳聳肩,對於這家兒可能的『恩怨情仇』沒什麼興趣,她現在只考慮對一個疑似冠心病的患者怎麼施救,那婦人卻歎了口氣,望著孩子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什麼。

    不一會兒,曉燕就端著藥過來,小茹接過,聞了聞,笑道:「就是它……靈芝選得不錯,曉燕啊,你可以出師了,已經能做個合格的女大夫了。」這靈芝銀杏葉是治療冠心病比較合適的藥,小茹手裡能拿出來的好藥,也只有它了。

    曉燕羞赧地低首一笑,「才不要……曉燕要一輩子跟著少夫人。」

    「呵呵,我也沒說不要曉燕跟著啊,你就是想走,我還捨不得呢,等咱們曉燕許了婆家,如果還這麼想,我就開個藥鋪子給你打理。」

    「任憑少夫人做主。」曉燕說完,一扭頭兒,乖巧地轉身走出門,小茹也不以為意,這孩子向來害羞,比起孟妮兒,也穩重許多,自己對她還是比較放心的。想了想,還是抬頭對立在床頭發呆的婦人道,「……這位夫人,我這藥裡面加了銀杏葉,如果有別的大夫再給你丈夫開藥的話,先把藥方送給我過目,這銀杏葉和許多藥不能合用,記住了嗎?」

    那少婦連忙點頭,「請大夫放心,小婦人一定謹記。」說完,她便低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著丈夫,讓他半靠在床頭,那輕柔的動作,看的小茹心裡一歎,扭頭瞅了身邊兒一語不發,明顯還在彆扭的男孩兒一眼,一點都不明白,他的敵意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無論怎麼看,眼前這位婦人都和病人的關係很親密,對他的關懷也是發自內心的。

    如果這神色舉止都是故意裝出來的,這女人就未免太厲害了,小茹看多了病人,對病人眼角眉梢的憂色很是熟悉,哪個人是真的關切,哪個人是虛情假意,她一向能看得明明白白,如果眼前的女人真是裝的,小茹只能說,那簡直太可怕了!

    「……小君……你爹必須喝藥了,聽話,別鬧了好不好?」那婦人剛接過藥碗,俯下身打算喂自家老爺喝藥,小男孩兒已經撲過去,緊緊抱住父親的頭,背對著婦人,死活不肯放手,那婦人眼角帶著焦慮,卻又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到底怎麼來,以前不是好好的,怎麼忽然就鬧起彆扭來……怎麼能不讓你爹喝藥呢?」

    兩個人,一個企圖扯開對方,另一個就是僵著不動,到是床上的病人,呻吟聲越來越大,眉頭也皺得更緊,顯然是要醒了。

    小茹本來只是在一邊兒看著,這會兒卻有些看不過眼,哭笑不得地咳嗽了兩聲:「咳咳……二位,我想,病人需要呼吸,你們二位想打架,麻煩離遠一點兒。」說完,小茹伸手接過那婦人手裡的藥碗,看了男孩兒一眼,「你是不是怕這藥裡有毒?」

    那男孩兒一扭頭,咬著牙,惡狠狠地道:「有毒!」就這個兩個字,可是,小茹卻頓時感到一股子憂慮焦躁撲面而來,不由得挑挑眉,顧不得想這孩子到底為什麼一口咬定藥裡面有毒,張口對著藥碗就喝了一大口,雖然沒病喝藥對身體不好,可為了讓這小子放心,喝一點兒也無所謂,就算有副作用,也死不了人。

    「我喝了……你看看,我有事兒沒有啊?」小茹攤開手,轉了一圈兒,見那孩子怔怔地瞪大了眼睛看著,神色間明顯帶了幾分鬆動,小茹繼續道,「你爹現在很痛苦,瞧瞧,疼得流了多少汗啊,這藥能很好地緩解他的痛苦,你怎麼能不讓他吃?」

    男孩兒雖然還是沒有放手,可他的臉上卻明顯露出幾分遲疑,小茹走過去,一用力,將那孩子扯開,這一次,孩子雖然還在猶豫,卻沒有堅持,乖乖地鬆了手,只是,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的父親的臉,小茹那勺子一勺勺地把藥給病人餵進去,她沒少幹這種活兒,雖然比不上專業的護士們熟練,但也算不錯了,至少不像外行人一樣,喝個藥弄得滿床滿衣服都是。

    「這位夫人,你家老爺這病除了用藥物治療之外,平時衣食住行都得注意,我過一會兒把注意事項寫下來,你記得監督你家老爺子按著執行,要是不照做的話,我可不保證你家老爺能安安生生活著。」

    那位婦人咬著牙點頭答應道:「小婦人一定照做。」

    小茹點點頭,再一次感歎,現在成了有名望的大夫,說話做事就得和以前不一樣了,行為舉止越是威嚴,病人們越聽話,越放心,好像有名的好大夫就得有脾氣似的:「還有,如果你家老爺發病很急,等不到大夫來就昏死了,你必須馬上給他做胸外按壓,這一點兒很重要。」

    「胸外按壓?」

    「我交給你。」小茹讓那婦人過來,手把手地教給她怎麼做胸外按壓,「其實挺容易,一點不難,不過,一定要注意節奏……」小茹一邊做,一邊打量那婦人,見她學得很認真,汗水都流到嘴裡去了,也顧不得擦一擦,不一會兒,就做的有模有樣兒,那個男孩子似乎也忘了剛剛對這個女人的戒備,很自然地湊到那婦人眼前,好奇地看著,兩隻小手兒一動一動的,似乎也在跟著練習,小茹失笑搖頭道:「小子,你的力氣還太小,就是姿勢對,也做不恰來,還是長大了再學吧。」

    那孩子一咬牙,衝著小茹呲了呲牙,更是把小茹給逗樂了,她一扭頭,見那婦人半是慈愛,半是複雜地看著男孩兒,不覺有了幾分好奇:「這孩子怎麼回事兒?為什麼總說藥裡有毒……當然,我就是隨便問問,要是不方便,也沒什麼關係。」

    那婦人歎了口氣,苦笑:「大夫,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這孩子雖然有些老成,可從小就很聽話,從來沒有胡鬧過,可是最近半個月來,他忽然和我疏遠了,幾乎一句話都不跟我說,老爺數落他,也不管用,而且,每一次到了老爺吃藥的時候,這孩子就衝過去搗亂,不是打翻了藥碗,就是打傷餵藥的丫鬟,無論如何都不肯讓老爺喝藥,我們問他,他也不說是什麼原因,就連今天,『有毒』這兩個字兒,我也是第一次聽他說,哎,沒辦法,老爺只好背著他偷偷摸摸地喝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那婦人望著趴在病床前的男孩兒的目光,帶著幾分無奈,幾分憐愛,語聲雖然略有抱怨之意,但語調溫和,顯然並不生那孩子的氣,只是對他最近莫名其妙的舉動,感覺有些頭痛罷了。

    小茹聽著那婦人的碎語,若有所思地看了小男孩兒咬緊的嘴唇一眼,剛想說什麼,床上的病人呻吟了一聲,睜開眼。

    「爹!」男孩子眼睛一亮,一撐身子就往病人的懷裡撲,嚇得婦人和小茹同時伸手,一個拽住他的胳膊,一個抱住他的腰,「小君,你爹病者,可不能壓到他……」那婦人特別熟練地摟著男孩兒,把他抱到懷裡,才低下頭,輕聲問道:「老爺,你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那白胖的中年老爺子睜開眼先是迷惘地四處瞄了幾下,才醒過神兒來,半撐著身子坐好,笑道:「沒事兒了,我覺得心口順暢了不少……這位就是精通華佗神技的女神醫吧,果然醫術高超!」

    小茹忍不住苦笑地撇了撇嘴,她怎麼覺著這些病人們見面誇人的話兒都一個樣兒呢,一點兒新鮮感也沒有,見面就叫她女神醫,下一句話就是誇她精通華佗神技,自己的本事自己心裡有數,跟人家華佗可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小茹也不多說什麼,替病人檢查了下,點點頭:「沒事兒了,只是以後千萬要注意,你這種病很難根治,就得平時小心,多吃點兒水果蔬菜,少吃肉食,尤其是肥肉,最好一點兒都不吃,還有你們家裡用的油,以後不要再用豬油了,用豆油或者菜油,平時要多活動活動,別老呆在房間裡。」

    那病人聽了小茹的話,呆了呆,「啊?不能吃肉?」

    「不是不能吃,是一定要少吃,要是實在想吃了,可以吃一點兒魚肉雞肉,不要吃豬肉,肥的更不能碰。」小茹皺皺眉,正色道,她剛才其實只是提醒一下而已,這個時代的富貴人家一般都有自己的一套養生方法,就她看來,高門大戶的養生辦法真是挺不錯的,不過,聽這病人的語氣,似乎這家人不那麼注重養生呢!

    小茹的話音一落,那婦人便更是苦笑連連:「……大夫,實不相瞞,我家老爺他每一餐都是無肉不歡,你讓他少吃肉,這個……」

    「是啊,吃肉好啊,我最喜歡吃我家廚子老林頭兒做的扣肉兒,又香又嫩,入口即化,好吃得不得了啊!」

    那婦人也是歎了口氣:「當年我公公早亡,婆婆一個人帶著我家老爺和大伯兩個孩子,又趕上兵荒馬亂,災荒連年,我大伯就是餓死的,死前還跟我婆婆說,以後有錢了,他要每天吃一口紅燒肉,讓弟弟——我家老爺吃兩口,婆婆當時就哭得昏死過去,哎,那時候日子過得實在是太苦了……我家老爺子也是十幾年沒吃一頓肉,後來新朝建立,日子越過越平順,家裡做起生意,後來發達了,買房置地,建起了崔家莊兒……我家老爺從此愛上肉食,頓頓吃肉,雞鴨魚鵝,飛禽走獸,每天換著花樣兒吃,一點兒不覺的膩……大夫,以前也有個走訪郎中勸過我家老爺,說是頓頓吃肉對身體不好,可我們老爺根本不聽啊!」

    小茹一怔,這事兒到不稀奇,以前窮怕了,輕易不沾葷腥,日子好過之後,自然想要彌補以前的遺憾,只是,以這位如今的身體狀況,要是再不節制,估計根本活不了幾年,小茹皺著眉,想了半天,記得以前有個損友曾經跟她說過幾個特別噁心的恐怖故事,她就記得一個叫什麼——『肉香』的有關人肉包子的,當時,小茹聽了之後,一聞見肉味兒就嘔吐不停,要知道,小茹可是學臨床醫學的,解剖之類的常做,能把她噁心得不敢吃肉,可以想像那故事的殺傷力有多麼大了。

    想到這裡,小茹就湊過去跟那婦人嘀嘀咕咕說了半天,說得那婦人目瞪口呆:「這……這行嗎?」

    「放心,等會兒我寫注意事項的時候,順便把那故事……抄下來給你,你回去記熟,等你家老爺一想吃肉,你就給他說一遍……」剛一想那故事,小茹又是一陣兒反胃,心想,把那該死的故事回憶一遍,恐怕自己也得半月不知肉味,「還有……有機會的話,你就帶著你家老爺去見識見識仵作怎麼驗屍的,估計過一陣子,他這每頓吃肉的『毛病』一準兒能戒掉!」

    那婦人心裡沒底,不過還是很堅定地點了點頭,「大夫放心,我一定照做,這一次,為了老爺的身子,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再頓頓吃肉了。」小茹滿意了,可是躺在病床的那位,卻一瞬間變得愁眉苦臉。

    小茹笑了笑,想起這兒還有個小子的大問題沒解決,抬頭看了眼窩在那婦人懷裡,不再掙扎,可是還是一臉憂慮的孩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瓜,看那孩子死命搖晃腦袋,就是掙扎不開,只好皺著臉,瞪著小茹的委屈模樣,不由樂了:「小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老說你爹的藥裡面有毒啊?」

    那男孩兒看了婦人一眼,又看了臉色漸漸恢復的爹一眼,嘴唇蠕動了一下,雙手扭得死緊,最後還是一語不發。

    躺在床上的病人也是滿臉鬱悶,苦笑道:「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來,我喝的藥都是大夫開好,秋娘親自幫我煎熬,怎麼可能有毒,再說,我喝了之後,雖然沒有大好,但是身體也沒有壞啊……大夫,你說我中毒了沒有?」

    小茹皺眉,「你身上到沒有中毒的跡象……可是這孩子不可能平白無故隨便亂說話吧……小君,你告訴大夫,為什麼認為你爹的藥裡有毒啊?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爹的確生病了,可是他沒有中毒。」

    那男孩兒扭頭看了爹一眼,又看了一直摟著她,眼睛紅腫的婦人一眼,再看看小茹,終於訥訥地張嘴:「小葉喝了藥……死了。」

    小葉?哪又冒出個小葉來?小茹怔了下,剛想開口問,就聽見那婦人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驚訝地道:「你養得那隻小白兔死了?它是喝了藥死的?」那婦人看小男孩兒點頭,愣了愣,「老爺,這……」

    兩夫婦面面相覷,小茹也一時糊塗了,直起身子,皺眉道:「等等,你們是說,小君養了一隻叫小葉的小白兔,那隻兔子因為喝了老爺的藥,就給死了,是這個意思嗎?」小茹低頭望著小君。

    小君愣愣地『嗯』了一聲,那婦人也道:「小葉是老爺買給小君玩的,只有巴掌大,還很是幼兔,小君喜歡得很,可前些日子忽然不見了,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這孩子把小葉給弄丟了,也沒當回事兒,沒想到……老爺,不會真的有人……」她話音一顫,臉色又白了一白。

    小君抬著頭,眼淚滴答滴答地往下落,心疼地婦人一把把他摟到懷裡,小茹卻是哭笑不得,咳嗽了兩聲,把這一家子從淒惶裡拉出來,低下頭,耐下心問道:「小君,你怎麼知道你家小葉是喝藥死的?」

    「王姨娘說的……」

    小君這會兒也沒了剛才的桀驁不馴,一臉忐忑地小聲道,這句話說出來,秋娘也不哭了,病床上的老爺眼神也是閃爍了下,小茹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旁邊兒的椅子上,把小君拉到眼前,笑道:「小君,那你怎麼知道王姨娘說的是真的?」

    「我……」

    「小葉還是一隻很小的兔子,是不是?小兔子本來就很難養活,就連被精心照顧的嬰兒,也有可能稍微不注意就死去了,何況是一隻小兔子,所以說,很有可能你的小葉是著涼了,生病了……因為其它的原因死的,你王姨娘說它是喝藥死去,很可能只是隨口一說,並不能當真,是不是?」

    小君迷迷糊糊地看了他爹一眼,不搖頭也不點頭,小茹繼續道:「好吧,就算是你的小葉的確是喝藥死的,但是,你要知道,藥這種東西,絕對不能亂吃,或許一種藥對你爹來說,是良藥,可是一般人喝了,就會對身體造成損害,我看過你爹的藥方,那些藥只適合你爹喝,其他人不能喝,如果你的小葉真的喝了那藥,而且喝得很多,死去也不奇怪,但是,這並不代表你爹的藥裡有毒……當然,也不代表那些給你爹開藥方的大夫,或者煎藥的丫鬟……」

    小茹看了秋娘一眼,歎了口氣,「……或者別的什麼人是在害你爹爹,你看,我開出來的藥,雖然中正平和,但是不適合的人喝多了,也是會出毛病的,但他進了你爹爹的口,卻不能讓你爹的身體變得健康……你看看,你爹的氣色是不是好多了?」

    小君楞了半天,終於狠狠地點頭,一頭扎進他爹的懷裡,這一次,小茹和秋娘都沒阻止他,秋娘更是長出了口氣,臉上略帶了幾分笑。她拉著小茹的手,避到門外,壓低聲音道:「……大夫,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其實,我知道為什麼最近小君對我有心結……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您這一次,實在幫我的大忙了……」

    小茹聳聳肩,「我沒做什麼……不過,你們家裡確實要清理一下才好,孩子還小,很容易受某些閒言碎語的影響……」別人的家事,小茹也不好說什麼,只隨便點了一句,至於這位秋娘要怎麼做,可就不關她的事兒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遇鬼

    對於崔家的八卦,小茹沒怎麼關注,不是她不好奇,只是實驗室裡的事兒一大堆,她平時還得響應自家婆婆的號召,關心兒子,體貼丈夫,還得時不時回應王蒙那女人的好奇心,時間根本不夠用,自然而然地便沒空兒多管別人家的閒事兒,不過茶餘飯後,小茹還是把崔家的閒事兒當點心細嚼慢嚥了一番。

    崔老爺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崔小君他娘,生崔小君的時候就已經故世了,妻子死後,崔老爺納了兩個通房為妾,一個王姨娘,一個孫姨娘,這王姨娘是家生子,還小的時候就跟著崔老爺,人長得也頗為嬌艷,一向比較得寵,孫姨娘長相就比較差了,不得不說,人是一種感官動物,你長得漂亮,男人自然會多喜歡些,於是原配夫人死後,得寵的王姨娘就開始管家。

    不過,王姨娘丫鬟出身,大字不識,年輕的時候也沒人教過她怎麼管家,沒多久,崔家的後院兒就亂七八糟了,崔家老太太一看,崔家雖然不是什麼豪門大戶,書香門第,可是,也沒有讓個妾管家的道理,覺得兒子沒媳婦不成,就想著給兒子再說個媳婦,可是,這老太太比較寶貝孫子,覺得小君要是有了個厲害的後娘,那日子肯定難過,左思右想,想起來崔老爺的原配夫人還有個庶出的妹妹,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當初姐姐沒出嫁之前,在家裡和妹妹秋娘的關係最好,兩姐妹一直是相親相愛的,知道姐姐去世的消息之後,那妹妹也傷心的大病了一場,來弔唁的時候,她是抱著外甥不撒手,看起來是真心心疼這個孩子,翠老太太一想,這可不是個現成兒的人選,當即就請了媒婆去說親。

    再說秋娘,知道姐夫家派人來說親,左思右想,還是放心不下姐姐唯一的骨血,而且,姐夫家也是知根知底的,要不然當初姐姐也不會嫁過去,她是庶出的女兒,反正將來說親也逃不過做小或者做繼室的命,這麼一想,和爹娘商量了一下,也就答應了,不為別的,就為了外甥以後不被欺負,她也得嫁過去,兩家兒都同意,就選了黃道吉日,秋娘及這麼出嫁了。

    秋娘以前在家的時候,由於親娘去的早,她是大娘養大的,雖然大娘對她沒有對姐姐那麼好,可該學的該會的她也跟著姐姐一塊兒學了,加上性子不錯,到了崔家,孝順婆婆,把丈夫照顧得很好,對小君更是疼愛有加,將家裡上上下下打理得都不錯,婆婆自然滿意,沒過幾月,就將管家的大權交到媳婦手裡了,那王姨娘一開始也沒說什麼,畢竟老爺有了正經的夫人,再讓個妾管家也不合適,不過,自從她懷孕,生下崔家第二個兒子開始,王姨娘就坐不住了,所謂女人為母則強,為了兒子,她開始做各種各樣的手腳,想要給自己的兒子爭上一爭。

    可是,崔老爺好歹也是白手起家,一個人置辦了這麼大的家業,又不是那些二世祖,怎麼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妾室那點兒花花腸子,不過,看在王姨娘跟了他這麼多年的份兒上,崔老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她不過分,也就隨她去,而秋娘更是沒把王姨娘放在眼裡,她怎麼說也是崔老爺明媒正娶的妻子,哪怕是繼室,也不是王姨娘能越過去的。

    後來,崔老爺見王姨娘的小動作越來越大,還想著把她娘家兄弟安插進賬房,家裡的幾個媳婦子廚娘丫鬟也讓她賄賂收買了不少,有事沒事兒就跟自己抱怨房裡的東西舊了,錢少了什麼的,反正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秋娘虧待了她。

    崔老爺越來越不耐煩,覺得這個寵妾實在太不像話,就開口將她的兒子抱到秋娘屋裡養,也算是給王姨娘一個教訓,讓她收斂一點兒,而秋娘雖然不願意給別人養兒子,她養育疼愛小君,那是為了姐姐,養個妾的兒子算什麼,平白讓一個庶出的兒子提高了身份,說不定以後這小子心大了,還會給小君帶來麻煩呢不過,王姨娘的孩子比小君小了近十歲,應該蹦躂不起來,要是小君將來拿捏得當,多一個感情好的庶出弟弟做幫手兒也不錯,反正有奶娘照看,也用不著她費心,也就順了丈夫的意。

    那王姨娘卻是個眼皮子淺的,一聽說兒子不能養在身邊,就鬼哭狼嚎地四處吵鬧,還是崔家的老太太請了家法,教訓一頓,這才暫時安生下來。

    小茹一邊兒聽崔家的八卦,一邊兒喝茶,前幾天崔家三口兒回去之後,小茹也沒有特別關注他們家的後續發展,那隻小兔子到底是喝了崔老爺的藥,受不了藥性死的,還是王姨娘胡說八道,這都不能確定,畢竟,哪怕是小茹,這麼件兒小事兒,她不去著意探聽,也不可能知道,不過,王姨娘這挑撥是非的罪過是免不了了,沒幾日就聽說崔家的一個姨娘手腳不乾淨,本來是想發賣掉,不過看在她給崔家生了兒子的份兒上,只拘在別院裡讓她吃齋念佛去了。

    「媳婦,我跟你說我和趙將軍昨天遇上鬼了」

    小茹正胡思亂想,被樓易故意壓低了聲音說出來的話嚇了一跳,不過,面上到不顯,只懶洋洋地抬頭瞪了自家相公一眼,笑道:「相公,你昨天不是去趙將軍家替老爺子送壽禮嗎?上哪兒遇鬼去!」趙將軍一家子都是戰場上出來的虎將,連女人抄起刀槍來都能比劃幾下,哪只孤魂野怪該接近啊?

    樓易伸了懶腰,在自個兒媳婦身邊兒坐下,舒舒服服地躺在籐條編成的躺椅上,陽台上花木茂盛,樓易在這兒一窩,頓時覺得自個兒身邊兒飄散著一股子植物的清爽味道,臉上的疲憊就消散了幾分,抹了把臉繼續道:「媳婦,我騙你幹什麼,昨天我和丁峰去趙家的祖宅給趙將軍送壽禮,結果,被趙庭那小子拉著喝酒,喝得有點兒多,回來的時候天色晚了,我們倆就在城外的一個叫『鳳祥』的客棧裡休息了一晚上,卻不曾想,那天晚上,客棧掌櫃的家的兒子遇上了鬼,聽說還是個女鬼,那小伙子給嚇得失了魂兒,半夜嗷嗷地叫喚,整個人都失了神兒,在院子裡又蹦又跳,還鬧著要跳井,將整個客棧的客人們都鬧了起來,因為掌櫃出去門了,幾個夥計也不知道怎麼好,一直到天明我們離開的時候,掌櫃的才回去,還請了幾個神婆在那兒招魂兒!」

    小茹挑了挑眉,笑了,其實,她以前的的確確不相信鬼神,做大夫的,又學了那麼多年的唯物主義,怎麼可能信什麼鬼神,不過,自從穿越重生之後,小茹雖然也沒見過鬼神,卻是從此再不敢說世間無鬼怪了一抬頭就看見自家相公唉聲歎氣的模樣兒,心裡忍不住好笑——「相公,我怎麼覺得你似乎很是有點兒遺憾的意思難不成你也想遇見個鬼,最好是美麗的女鬼,是不是?」

    樓易伸手抓住媳婦的小手兒,把那只又軟又滑的手捏在手心裡,心想,她媳婦別看整天要不就在地裡,要不就在暖房裡鼓搗藥材,可這手保養的真不錯,以前摸著還有有些繭子,現如今是越來越細滑了,閉上眼睛,嘴裡卻笑道:「說實話,我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鬼,的確挺好奇的,要是能見著一兩個,看看是什麼模樣,那就好了。」

    小茹失笑,想起以前初中的時候學過一篇課文,叫什麼『宋定伯捉鬼』的,難不成自家相公也想捉個鬼回來顯擺一下「你要是真能捉住的話,我就讓柳叔給打一個鐵籠子,把鬼關在裡面讓人來看,看一次十文錢,也算是個挺長久的營生。」

    兩口子坐在陽台上說說笑笑,雖然都是些沒有營養的閒話,可是小茹還是覺得挺舒服,這男人雖然不帥,長相比丁峰差了十萬八千里,可他很不錯,只是尊重自己,在自己面前從來不擺什麼大丈夫的面子,這就是最好的,女人,尤其是自己這樣的女人,能找到一個像樓易這樣兒的丈夫,真的算是很幸運了。

    「媳婦,你往下看我覺得咱娘變化挺大的越來越像當年我還小的時候的娘親了。」

    小茹順著樓易的話,向下一看,自家婆婆穿著藏青色的新襖裙,拿著只木勺子,正站在花叢間給一簇簇的黃菊花澆水,如今日子好過,兒子媳婦孫子都在身邊,老太太心情舒暢,小茹給她開的調養藥膳也有效果,顯然顯得有幾分大家氣度「娘這通身的氣派,可不比我見的那些官太太們差,看來,咱娘以前做姑娘的時候,肯定也是個非常出眾的美人兒。」

    小茹想起婆婆的名字——衛雪晴,多風雅的名字,這個時代的女孩兒多起什麼花啊,草啊,芝啊,要不然就淑芬,小芳什麼的,像雪晴這樣兒風雅的名字,肯定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千金才會叫——其實,雪晴這名字挺普通的,只是小茹這丫頭護短兒,當然覺得自家婆婆的名字怎麼念怎麼風雅好聽了!

    樓易點點頭,笑道:「我娘年輕的時候,可真是漂亮,在我們雲南老家,那也是獨一份兒的樓成那混蛋燒了八輩子高香才能娶到我娘」

    小茹聽著樓易的語氣裡還稍稍帶了幾分忿忿,只是,到底平緩許多,不像以前那般,連提起來都覺得難受顯然心傷已經痊癒了,這樣挺好,何必讓一個不知所謂的人壞了自己的心情,就此將他當做外人,也就罷了,根本沒有必要去怨恨。

    兩夫婦正膩乎著聊天,就見公孫止老爺子急匆匆地走進園子,自家婆婆迎了過去,兩人說了幾句話,公孫止便一抬頭,衝著小茹的方向喊道:「小茹,快來跟我走,丁峰那孩子發燒得挺厲害還有樓易,你也過來,你們倆昨天晚上出什麼事兒了,丁峰今天午睡的時候做了兩個時辰的噩夢,叫都叫不醒」

    第一百六十五章出遊

    撩起公孫止臥室的布簾兒,一股子熱浪撲面而來,小茹皺了皺眉,「屋裡太悶,得通氣才是。」先把窗戶半開,指揮著樓易把兩隻炭爐挪動下位置——從床腳挪到門口兒,才跟著樓易一起走到床前。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代的人總覺得病人半點兒不能見風,只要一有人感冒,立時把屋子堵得跟個密室一般,一點兒縫隙不留,弄得屋裡面氣味難聞不說,幾個炭爐爐火旺盛,也不怕一氧化碳中毒!

    丁峰和衣平躺在床上,臉上帶著一抹病態的潮紅,額頭全是冷汗,眼睛閉得很緊,似乎睡得很不踏實不過,小茹卻覺得他沒睡著,呼吸都很不平順,當然,小茹雖然對他裝睡的行徑挺納悶,可丁峰願意,她也管不著,就當是閉目養神好了,伸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的確燙手,又給把了脈,皺眉道:「樓易,你讓高然拿一桶高度酒來,給丁哥擦擦身子退熱,我再給他開副藥,吃過就沒事兒了,放心,不過是外感風寒,有些著涼,你們昨日又折騰了一天,沒休息好,有些累著了,丁哥的身體不錯,不會有大事兒的。」

    聞言,公孫止和樓易都鬆了口氣,樓易眼珠一轉,忽然笑道:「喲,奇了怪了,我和丁峰在一塊兒,有個頭疼發熱的,通常都是我,這小子平時看大夫。大多是不老實受了重傷,道沒怎麼病過」

    見自家相公語帶調笑,話裡有話兒,小茹一怔,順著樓易的眼神看向丁峰,只見他臉頰上紅暈更感,倒不像是發熱造成的,到更像是羞惱。

    「我知道了,肯定是昨天晚上那女鬼鬧的,咱們丁大爺因為沒見著那女鬼,心裡不舒服,朝思暮想,心心唸唸,出了一身汗,早晨趕路又急,恐怕才感染了風寒吧真是,我也挺好奇,不知道客棧裡的女鬼是極漂亮的啊,還是個醜八怪,如果是白衣飄飄的美人兒,那真該見上一見,要不我就像西湖說的一樣,去把她逮住,關在籠子裡,讓咱們丁大爺慢慢瞧,瞧個夠可要是長舌鬼,沒臉鬼一般怪模怪樣的,我看,還是別見了」

    小茹眨眨眼,每當樓易說一個『鬼』字,丁峰的臉色就變上一變,眼皮子抖動得厲害,他話沒說完,就無可奈何地睜開眼,苦笑道:「你有完沒完了,至於這麼不依不饒的嘛!」

    小茹此時也想明白了,看來,丁峰出了一身汗,又急著趕路,吹了風導致發燒之真,但是,卻不是因為沒見著女鬼遺憾的,而是被個女鬼給嚇得出了身冷汗才對。

    公孫止也樂了,笑道:「行了,別逗丁峰了,小樓你去醫館,趕緊把酒拿過來」看著樓易出了門,公孫止坐在丁峰的床邊上,笑道:「丁峰,所謂子不語亂力亂神,只要你一身正氣,必然諸邪都不侵,就算真有鬼怪,也不必懼怕。」

    小茹看著丁峰難得露出訕訕的表情,也不由好笑,丁峰好歹也是公孫止身邊兒得力的幹將,想必當年上戰場的時候也沒少殺人,居然會害怕那種東西,實在跟他的形象不太相符。

    似乎看出弟妹和自家師傅眼睛裡戲謔,丁峰苦笑道:「其實,這真不怪我,當初我小的時候,我爹總喜歡講一些挺恐怖的鬼怪故事嚇唬人,後來長大了,莫名其妙地就養成這種怕鬼的毛病」

    他也很無奈好不好,以前給老爺子辦事兒,時不時地要夜宿荒郊野嶺,雖然大多數都是和樓易在一起,但他還是忍不住冷汗直流,整宿整宿地聽著小樓的呼嚕聲,睡不著覺,記得有一回,他們兩個給老爺子送信,因為時間緊急,就聽樓易的話,大半夜抄近路,結果,正好路經一片亂葬崗,當時看著那幽幽的鬼火,樓易該說說該笑笑,偶爾還打趣那地方的『居民』幾句,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嚇得渾身僵直,手腳都不靈便了後來當了御前侍衛,不再做這些麻煩差事,一直跟著老爺子四處遊山玩水,多少年沒再趕過什麼夜路,可是,丁峰這怕鬼的毛病依舊沒好。

    丁峰的身體不錯,內力又精深,再加上小茹的醫術高明,開的藥物對症,沒兩天,就又恢復了健康,只是,樓易卻對他把丁峰嚇得三魂七魄差點兒飛散的客棧女鬼有了興趣,說什麼都要抽時間再去一次,把事情鬧清楚。

    「還不換衣服,好不容易請了假,你的病也好了,當然得去。」

    樓易退下官服,換了一身平常的衣裳,戴上四方巾,很有幾分書生風範,丁峰看著他那副興致勃勃地模樣,皺了皺眉。

    猶猶豫豫地把普度寺老方丈開過光的佛珠,樓老太太早年求來的,聽說非常靈驗的護身符,還有各種雜七雜八,據說是大能們使用過的小巧護身裝備通通帶在身上,這才遲疑道:「真要去?我看,不一定是什麼鬼怪吧沒準兒是那位公子看錯了什麼,自己嚇唬自己」

    「我覺得也是。」樓易挑挑眉,他可不相信世間真有鬼怪就算有,人大概也看不到,「別廢話了,我必須弄個一清二楚,你快點兒收拾利索點兒,我媳婦早就收拾好了,就你磨蹭。」

    樓易本來當然不願意去管這閒事兒,他要真是八卦,當時在客棧裡聽見鬼怪奇談,他就應該去探聽清楚,就不會只回家當個笑話說給媳婦玩笑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丁峰竟因為這麼個亂七八糟的鬼怪故事發了兩日高燒,他就是不想上心也很難。

    小茹到沒想納悶多,她最近老在實驗室裡面折騰,忙得頭暈目眩,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皮膚也乾燥了許多,老太太看了心疼,這一次樓易正好請了假要出城,就勸小茹跟著一塊兒去玩一玩,老太太開口,小茹自然不敢不從,一想,秋高氣爽,正是秋遊的好天氣,跟著相公出去轉轉,也挺不錯的,她在實驗室呆得也挺鬱悶,畢竟不是正經的研究人員,沒有人家吃苦耐勞的精神,也就答應下來。

    鋪了好幾層厚實毛皮的馬車上,樓家老太太指揮著孟妮兒曉燕拚命往上面塞東西,精緻的鍋碗瓢盆,只殺茶壺,茶杯,毛毯,靠墊兒,暖手爐,銀碳,炭爐,五個大食盒裡面放了廚房新做出來的熱氣騰騰的美食佳餚,各類點心,簇新的衣裳,艷紅,杏黃,水藍,嫩綠放了好幾套,直到整個馬車被塞得滿滿堂堂,再塞就沒法坐人之後,樓老太太才滿意地點點頭:「好好玩,多玩幾天,別急著回來,小樓哥兒忙得很,有個空閒不容易,趁著有時間,可得多玩一陣子。」

    小茹滿腦袋都是黑線——貌似他們這次出門兒,是樓易想看看世間到底有沒有鬼怪吧,她怎麼覺得老太太這架勢,像送兒子媳婦出外新婚旅行啊。

    見自家婆婆一個勁兒地問,東西夠不夠,要不要再帶一輛馬車,反正樓易也會趕車,不如讓他別騎馬了,再趕一輛馬車吧。小茹連連搖頭,趕緊招呼上丁峰和樓易,三個人,兩匹寶馬,一輛馬車,外帶車伕江天,丫鬟蘭芝曉燕孟妮兒,一路絕塵兒去,直到出了大門,小茹才鬆了口氣。

    今天的天氣的確不錯,風和日麗,樓易騎著馬,走在車窗邊兒,一邊走,一邊兒和小茹說說笑笑:「那間『鳳祥』客棧,實在是有點兒簡陋,畢竟是供過路人歇腳的地方,大多數路人也就是討杯茶喝喝,休息一下,住宿的都很少,根本沒必要修得特別精緻,不過咱們這一次怕是要住一晚了,我和丁峰無所謂,逮著個地方就能湊合,不過,小茹怕是要委屈委屈。」

    小茹揚揚眉,笑道:「有什麼好委屈的,真當我沒吃過苦不成?」

    樓易一怔,瞇了瞇眼,呵呵一笑,不再說什麼,也是,戰亂的時候,哪個人沒吃過苦,恐怕就是豪門大戶的千金小姐,也不見得還能嬌養著,何況小茹!

    自家媳婦可是憑一己之力,把娘親愣是從雲南帶到了武昌,數年餐風露宿,什麼地方沒住過,估計自己也沒她適應力強。

    兩夫婦說笑了幾句,小茹便打開食盒,拿出點心分給樓易和丁峰吃,一路上走得不疾不徐,小茹不著急,想多看看風景,樓易也不急,能和媳婦悠悠閒閒地出門遊玩的機會並不多,當然要好好把握,至於丁峰那傢伙,本來騎術極好,比樓易還要好上一些的他,硬是讓自個兒墜在了最後,離著馬車至少五里地,要不是沿途沒什麼高山大樹擋路,估計都要看不見他的人了。

    對此,小茹和樓易也只能相視而笑,沒什麼法子,不過,就是走得再慢,天稍稍擦黑的時候,還是到了『鳳祥』客棧大門前。

    小茹遠遠地張望了一下,果然如樓易說的,不是什麼大客棧,不過,也不像他說的那般簡陋,門前時大青石的台階,兩隻石獅子鎮門,大堂裡擺放著十來張桌椅,後面的客房是個二層小樓,看起來房間不少,還有個不小的花園兒,整個客棧,外表雖然陳舊,收拾得卻乾乾淨淨,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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