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怎麼會是你?!」司徒莎難以置信地驚呼。
不錯,那緊身黑衣顯出玲瓏體態的女子,杏眼俏鼻,肌膚晶瑩白皙,竟正是雲飛的妾侍虞姬。只是,此刻的她早沒了先前的刁蠻嬌縱,一雙似水瞳眸,靜靜地含了幾分憂傷看著我們。
「你如何猜到是我的?」虞姬低聲問。
我微微一笑道:「其一,馬車上,你裝作生氣總掀起窗簾,拍打窗格,是為了把肉眼無法看清的銀磷粉灑到路上;其二,那個脅持皇子妃的黑衣人手上沾有銀色粉末,想必就是用火磷反應後的銀磷粉了;其三,皇子妃被脅持前,你與陳先生一前一後站在她身邊,若說黑衣人真的神出鬼沒,站在皇子妃身後的你也絕不可能連一點驚叫聲也沒發出。」
虞姬嘴角扯了扯,自嘲地笑笑:「想不到,我費盡了心機在你面前假裝單純任性,仍是無用。」
我歎了口氣,幽幽道:「你差一點就成功了。」若沒有那個夢,我根本猜不出兇手和銀紅羊脂玉有關,也不會讓司徒嘯去查虞姬和司徒莎的過往。也才能緩緩聯想到那些細節。
「御史大人虞培膝下無兒無女,五年前卻是收了個孤兒為義女,並經由皇上同意,記入族譜。請問虞姬,被御史大人收養前你是如何生活的?」
安親王臉色一變,看看她又看看我道:「許姑娘的意思是,御史大人也參與了……」
「沒有!」虞姬尖叫道,「父親大人完全不知道我的過往,他們……他們是真心憐惜寵愛於我!」
我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那麼,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誰呢?你應該很清楚,子不教,父之過,你若不肯坦誠主謀之人,我們也只有拿你父親問罪了!」
「不要逼我!」虞姬痛苦地摀住臉,眼淚從指尖一滴滴落下,「我不可以說,他是我的恩人,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求求你別再逼我了!」
「他待你當真好嗎?」我踏前一步冷冷地問,「若真心待你為何由你嫁給自己要剷除的人;若真心待你為何要你冒險做這種會殺頭的事情。相反,雲飛縱然從未愛過你,他至少從來真心待你,沒有半分欺騙,也不讓你受多少委屈。你卻陷他於死地!」
安親王歎了口氣,道:「姬兒,你就招了吧!本王保證,不會為難你父母。」
虞姬默默啜泣了半晌,那哭聲萬分淒楚心酸,司徒莎幾次想踏前安慰她,卻最終停住腳步,只喃喃道:「許姑娘,你別逼她了。這……便是女人的苦啊!」
我無動於衷地看著虞姬,逼人的壓迫從未收回過。為了救回雲飛,我別無選擇。
「是三皇子。」虞姬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來,梨花帶淚的臉上有著無限的絕決和淒然,「指使我陷害六殿下的是三皇子。」
我無形地鬆了口氣,道:「司徒嘯,你隨安親王去向皇上回復吧!」
「這樣就好了吧!」我抬起頭,目光剛好與虞姬對上,她在笑,但她的笑容太過絕艷,她的聲音太過平靜,我心裡一陣不安,忽地腦中重錘一響,不由驚駭地大叫了一聲:「不要——!」
然而,還是來不及了。虞姬帶笑的臉一分分蒼白,身軀如電影回放的慢動作般緩緩癱軟下去。衝過去的我剛好將她逐漸冰涼的嬌軀接在手中。一把匕首直至沒柄深深插在她體內。
虞姬對著我微微一笑,那笑平和寧靜卻又萬分留戀:「許姑娘,你是幸福的,六殿下那麼那麼愛你。而我,卻從來只是他的棋子。我知道……六殿下的好,他是個好人,卻也是個可憐人……請你……留在他身邊……別拋下他……」
我帶著無限蒼涼的痛開口:「你沒有別的請求嗎?如果可以,我會替你完成。」
虞姬沾血的手帶著微微的溫暖握上我的,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竟比她還要冰涼。虞姬撐著最後一口氣,吃力地說:「請你……允……殿下……幸福……」
我看著那鮮紅的手,汩汩往外冒血的腹部,說不出一句話。那雙灼灼閃亮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深深凝望著我,我緩緩低下頭去,聽她最後的遺言。
「小心……那一箭,不是我……」
我抱膝坐在穆嘉神殿的階梯上,良久只望著光滑水磨石上那一抹燭火的倒影發呆。
一雙手輕輕扶在我頭上,柳文澤溫潤的聲音傳來:「怎麼,抓到了兇手卻不開心嗎?」
我沒有回頭,輕聲地說:「阿澤,送我回去吧。」
擱在我頭上的手微微一僵,柳文澤的聲音裡多了幾分我猜不透的複雜:「你不是說會等他回來嗎?」
我冷漠一笑,仰首看著他道:「你不知道人這一生都會撒千千萬萬個謊嗎?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不少。」
冰藍的水眸微微波動,良久他用很輕的聲音說:「既然對他並非無情,何不……」
我輕輕勾著嘴角,只看著他,卻是一語不發。
柳文澤無奈地歎了口氣,低聲道:「好吧!我帶你去命盤處。希望你將來……莫要後悔。」
我拍拍屁股站起身來,淡淡笑道:「阿澤,你錯了,這並不是一個選擇,而是最終的結果,又何來後悔之說。」
「傻瓜!」他的手輕柔地磨娑了下我額頭,眼中有寵溺有無奈還有幾分複雜到我看不懂的情緒,「你是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你自己呢?跟我來吧。」
一道道機關被開啟,一扇扇水晶門被打開,我跟在柳文澤身後,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世界。那裡有枯燥的考試,有囉嗦的爸媽,有平凡的同學,有一夫一妻的制度……在那裡,我總能把自己遺失的心找回來;在那裡,我會過得很幸福,平凡的幸福。
柳文澤一一擺好命盤,八卦陣緩緩啟動了,一道金光在圓陣周圍閃亮。我呆呆地看著那光那影,心裡一忽而疼痛,一忽而輕鬆。
忽地身上一暖,柳文澤將我緊緊摟在懷裡。我竟只覺鼻尖一陣酸澀,心頭堵得慌,忍不住將臉埋在他胸口,緊緊回抱住他。
「總是忍不住擔心……」柳文澤收緊環在我腰間的手,聲音低沉,「在那個世界可有人知道你外表堅強,內裡柔軟;在那個世界可有人知道你看來親善,實則冷漠;在那個世界可有人知道你其實想要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待你……」
「別說了!」我啞著聲打斷他,眼淚不受控制地濕潤著眼眶,我狠狠閉眼將它們逼回去,「阿澤,別說了,否則我會忍不住把你綁回去,當我保姆。」
「你這丫頭!」柳文澤伸指彈了下我的額頭,輕輕放開我,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卻掩不住其中的孤寂,「走吧!命盤開啟了。」
我點了點頭,毅然轉身,一步步踏入金色光芒的中央。柔和的光仿如溫泉的水一般緩緩包圍了我,說不出的舒適和輕柔。我忍不住閉上了眼,享受這難得的寧靜。
「悠然——!!」一聲暴怒的吼聲從左邊傳來。我緩緩睜眼看去,入目的是雲飛驚痛恐慌甚至哀求的臉。心,好痛,痛入骨髓。我朝他緩緩一笑,無聲地唇語:「雲飛,再見。」
忽地,我全身如遭雷擊地顫了顫,腦中猛地閃過一幕:
——我感到身後凌厲的殺氣及體而來,一股鑽心的痛隨之從背部直透全身。我撐著最後一口氣一寸寸回過頭去,目光膠著在那張臉上,無聲地吐出:「原來……是你……」
「啊——!!」我大叫了一聲抱著頭蹲下身去,腦中像有千萬根針在不斷地戳刺,痛得我渾身顫抖。我又是一聲大叫,跌倒在八卦陣中,翻滾著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