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柳文澤似乎都走入了一個誤區,以為遭劫,就是說雲飛有可能會被暗殺;而暗殺者是身邊的親信,又讓我們將視線範圍聚集在了飛雲山莊。所以,當雲飛被當今皇上楚玄印軟禁的消息從朝堂傳回來時,我有種晴天一霹靂的感覺。
司徒嘯雙眉輕皺,眼中帶著微微的焦慮,向我述說今日朝堂的情況。大體意思就是說,由大皇子楚安名和三皇子楚輕塵告發,六皇子楚雲飛私下結黨集會籠絡朝臣,暗地謀劃逼當今皇上退位,有蓋有私章的書信為證。楚玄印自然大怒,絲毫不肯聽雲飛解釋,但也因為是自己最寵愛的兒子,所以只是將他軟禁了起來。命安親王,搜集各方證據。一時間,朝野上下驚亂紛紛,飛雲山莊更是人心惶惶。
我忽然風馬牛不相及地冒出一句:「司徒嘯,你日日隱在暗處,可有見過皇子妃或是虞姬的兒女佩戴銀紅羊脂?」
司徒嘯一怔抬頭,掩不住眸間的詫異之色,半晌才微垂了頭,道:「屬下見過小郡主隨身佩戴著銀紅羊脂,至於小世子,因未掛在明處,所以屬下並未見過。」
那麼說,最有嫌疑的是司徒莎了?我揮了揮手,有些疲倦地道:「你能呆在雲飛身邊嗎?」
司徒嘯點了點頭。我欣然地歎了口氣道:「那你去吧,順便替我帶一句話給他。」
「什麼話?」
我咬了咬下唇,望著天際,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好好活著,我會等他回來……」再離去。
司徒嘯怔了怔,默默看了我半晌,點頭消失在黑夜中。
對著默默沉寂的黑夜,我忽然幽幽地開口道:「阿澤,事情好像都超出我們的預想了。」
「我說了別叫我阿澤!」黑夜中人影一閃,一身絢麗如透明水晶的柳文澤端著水晶酒杯,緩步走到我面前石凳上坐了下來。面色雖仍是淡淡淺笑,笑容中卻多了幾分無奈和沉重:「你打算怎麼辦?」
「爭鬥一下子到了我遙不可及的朝堂,真讓我措手不及啊!」我探手奪過他手中的酒杯,將其中的琥珀色液體一飲而盡,一股清涼舒爽的感覺立時遍佈全身,我歎息道,「真是好酒!」
柳文澤無奈地瞪了我一眼:「酒是好酒,可惜飲得人卻絲毫不懂品嚐。」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阿澤,我想來一場孤注一擲的賭博,你可願陪我下注?」
三日後,我以柳文澤親傳弟子的身份,覲見穆嘉王朝皇上楚玄印。
我站在朝堂上,一手負後,另一手握拳抵於胸前,微微躬身道:「臣許悠然參見皇上。」
「愛卿不必多禮。想不到神使大人竟會派人前來,可有什麼大事?」楚玄印慈祥的聲音傳入耳中。我含笑抬頭看去,誰知那張與雲飛有七分相像的臉竟瞬間大變,抖手指著我喝道:「是……是你!」
我一愣:「皇上認識臣下?」
楚玄印面色蒼白地望了望周圍竊竊私語,臉帶疑惑的大臣,強自鎮定下來道:「朕……朕認錯人了。」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含笑道:「悠然奉師父之命。有關於六殿下一案的證據要呈現給皇上。」
「與雲飛有關?」楚玄印神色瞬間嚴肅起來,招了招手道,「呈上來。」
我眼角餘光一一掃過朝堂上臉色瞬息數變的眾人,恭恭敬敬地將一塊疊攏的藍色絲綢遞給前來的侍衛。我靜靜望著接過證物的楚玄印,不放過他每一分表情。我的表情,外裡看來溫和淺笑超脫七情,事實卻是波濤內斂,凌厲潛藏。
看完卷綢的楚玄印臉色瞬間一變,卻也只是一瞬便恢復如常。悠悠笑著揮了揮手道:「還請轉告神使大人,他的證據給了朕很大幫助。想必,雲飛一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朝堂下氣氛頓時波濤暗湧,我仿若未覺,淡淡笑道:「臣下還有一請求。」
楚玄印溫和的回答:「說吧。」
我抬起頭,揚聲道:「我想見六殿下一面。」
「不可以!」一聲厲喝從身邊傳來,我轉身看到一個錦袍玉帶、面目俊秀,與雲飛也有幾分相似的男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踏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六皇弟結黨營私,密謀造反,怎可讓他見外人,互通消息?更何況,兒臣得知,這個所謂密使這一個月來一直住在飛雲山莊,與六皇弟關係密切,怎可讓他們相見?」
楚玄印為難地皺起了眉,喃喃道:「輕塵說得也有道理,只是這是神使大人的意思,朕……」
「皇上無需為難!」我深深瞥了三皇子楚輕塵一眼,洒然一笑道,「若是三殿下不放心,大可在我們身邊監視著。」
我輕輕推開門,貼在木板上的手竟微微顫抖。門開了,雲飛修長傲立的背影映入眼簾,襯著窗外綠樹紅花,越發英挺卻也孤寂。
「雲飛。」我低低叫了他一聲。
他的身形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轉過身來,牢牢盯著我。待真的確定是我時,他的臉上閃過萬般柔情,千種思念,衝過來狠狠抱住我,擱在我頸邊的唇不斷念著:「悠然,是你!真的是你!」
我心中一陣洶湧滌蕩的感情流過,反手緊緊抱住他,趁著輕塵還沒進來,在他耳邊迅速念道:「配合我!」
雲飛還沒來得及說話,輕塵嘲笑地聲音已然傳來:「貪戀兒女私情,你有什麼資格成為神使?」
「神使?」雲飛一愣,幾乎吼了出來。我不等他反應,探手緊緊摀住他的唇,醞釀了良久的眼淚瞬間盈眶,我深情地看著他,良久才哽咽道:「雲飛,我不希罕做什麼神使,只要能和你一輩子在一起,就算是死我也甘心了。」
雲飛呆呆地看著我,雙唇顫了顫,卻只念出幾個字:「悠……然……」這個呆瓜,不跟他說了是在演戲嗎?我暗自歎了口氣,面上卻是一絲破綻也無。
「雲飛,你放心。我已向皇上證明了你不可能會是兇手,明日皇上便會派人去取證據。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證據?!」雲飛詫道,「什麼證據?」
我淒然一笑,掂起腳在他唇上輕輕一吻,柔聲道:「雲飛,你要記住,好好活下去。只要你能過得幸福,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雲飛面色大變,駭然道:「悠然,你做了什麼?你要做什麼?」
我只是搖頭,淚水滔滔而下,迷濛的眼深深地凝望著他:「雲飛,我走了。你要記得,曾有個叫許悠然的女子出現在你的生命中,愛你信賴你。一定一定,不可以忘記了!」
說完,我緊緊摀住嘴將嗚咽聲壓在喉嚨口,猛地轉身衝了出去。身後傳來雲飛焦急的呼喚聲,侍衛攔阻聲,楚輕塵的勸阻聲,雲飛暴怒的聲音。
我隨意抹掉臉上的淚水,仔細思索著自己剛剛的表演可否讓楚輕塵上當,並把整個計劃仔細思索了一番,確定沒有任何破綻才松過一口氣。
今夜,成敗在此一舉。
暗夜,沒有星星沒有月光,連風也是小心翼翼地偶爾拂過。飛雲山莊中眾人早已進入了黑甜的夢鄉,唯有一些身穿盔甲的侍衛正來回謹慎地巡邏著。由於這幾日的密謀案件,飛雲山莊在我通過司徒嘯的間接吩咐下層層戒嚴了起來。既不准莊內的人與外部通消息,也禁止閒雜人進入山莊。
一陣微風吹過,樹影婆娑。一道黑影趁著眾人不留神之際一縱而逝。
「咦,剛剛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沒有啊!你聽錯了吧。飛雲山莊現在如銅牆鐵壁,怎麼可能有人闖入?」
兩人隨意地對答了兩句,又凝神向前走去。樹叢中的黑影露出個冷笑,輕手輕腳地推開後方的窗戶,一躍而入。
黑影在房中熟門熟路地繞了個圈在案幾前停了下來,蹲下身去,輕輕在地上的青磚上敲了四下,青磚緩緩左移。黑影左右看了看,纖細素白的手才探入,將暗格裡的一塊絹布取出。
他小心晃亮了一個火折,用衣袖兜著防止光影外瀉,展開絹布。「啊——」一陣低低地輕呼,那卷布上……空白一片。他第一時間意識到,這是一個騙局。
房中的燈豁然閃亮,黑影猛地一驚,一下跌坐在地上,駭然看著從門外魚貫而入的侍衛,步履闌珊的陳子俊,體形寬闊的荊無名和默默低頭行走的司徒莎。
我一步步從人群中走上前來,司徒嘯面色冷淡地跟在我身後,我側了個身,微微彎腰,笑道:「安親王,此中的來龍去脈,你可看清楚了?」
黑影猛然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款步走入,身穿藏青錦衣的中年男子。安親王衝著我微微一笑,隨後凌厲地目光射向黑衣人:「我本就知道雲飛不會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卻沒想到竟是他身邊的人陷害於他。」
黑衣人緩緩從地上爬起身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雙剪水秋瞳最終落在我身上,聲音清脆動人:「你早知是我?」
我點了點頭,笑道:「是,早在我中箭醒來後就猜到了。只是苦於沒有證據。」
黑衣人搖頭苦笑:「我當真是小看了你。」說著,她緩緩將臉上的面紗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