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一咬鍾情
說實話,黑衣人的建議甘遂不是沒想過,不過一想到醉紅樓那些女人一個個都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的貨色就倒了胃口。其他他接觸過的那些所謂世家女俠、江湖佳麗,長得不怎麼樣(跟白茯苓比),還特別喜歡裝模作樣、自作聰明,看見她們就跟看見些會跑會動的木頭沒差別。
只有白茯苓,他每次靠近她就覺得心跳加速,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期待歡喜,恨不得把她綁在身邊一刻也不離開。她的模樣、她的聲音、她的氣味,甚至她的各種壞脾氣都讓他覺得動心,從他第一眼看到她起,他就知道這就是他想要的女人。
起初他以為她只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結果轉眼就發現原來是只披了羊皮的潑辣小狐狸,他不覺得失望,反而更加喜歡。
看她好幾次被他氣得蹦蹦跳吱吱叫,很快又恢復冷靜想要把他推開,他就知道,這個女子很不好掌握,她內心深處十分冷靜甚至是冷漠,除了她的幾個親人,根本不曾讓任何人進駐入她的心中,包括他,即便她看起來似乎對他很有興趣,不過也僅此而已。
白茯苓的背景很不單純,她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厲害,尤其她的父母似乎與秋風閣、千曉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手段甚至更勝過老頭子引以為榮的青衣衛,就在他猶豫不定是不是要花心思將他們一家控制在手上之時,她出其不意咬了他一口……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那時的心情,是震驚?是不信?是害怕?還是雀躍?
從來沒有人能夠靠的他如此之近,更沒有人能夠輕易對他「突襲成功」,因為就算是他身邊最信任的人,他也依然不自覺地保持著戒心。
但是這些白茯苓都做到了,他不由自主地放任她與他無比親近,這還可以解釋為因為她不懂武功,因為她身上沒有殺氣,所以他未做防備。但是當她咬了他一口之後,他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下意識地沒有任何反擊行為。
白茯苓的動作並不快,就算只有那麼一點距離,他也可以從容地避開,但是他沒有。
在不知不覺間,他的身體已經先他一步認同了她,撤去了對她的一切防備。這樣他如何不震驚,如何不害怕。
是徹底解決這個「安全隱患」,還是將她收服,讓她完全成為他的?他沒有任何猶豫地選擇了後者,他從不會壓抑內心的慾望——他喜歡她,想將她永遠留在身邊。
白茯苓那突然的一口,讓他在瞬間明白了這個事實,接下來就不必再考慮其他,專心把她的人、她的心虜獲就好。
多甜美有趣的挑戰啊!
甘遂因為白茯苓的不合作而挑起的不快很快平復下去,開始盤算下一步的計劃。
在京城有老頭子從中作梗,還有楊珩、陸英兩個麻煩人物,要對白茯苓下手多有不便,只要讓她離開京城,最好離開她的父母,那就好辦得多。
因為毛家那些餘孽,白茯苓的離京行程被一拖再拖,別說白茯苓,就是他也已經耐心耗盡,讓陸英去消滅那些煩人的蒼蠅,不是為了給他送功勞,只是要讓他親自動手確定戰果,然後也好安心地讓白茯苓離開京城。
接下來,他就可以收拾好這只狡猾嬌蠻的小狐狸了。
白茯苓晚上沒睡好,早上縮在被窩裡硬是賴到中午才起床,也沒叫白果、紅曲她們進來伺候,一個人對著鏡子先檢查傷勢,然後自行穿衣梳洗。
幸好昨夜甘遂口下留情,並沒有真的出力狠咬,大部分痕跡到了現在已經消退,個別還在的也並不明顯,初春天氣寒冷衣物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再加上長髮垂下,所有「傷痕」都能遮掩的住。
用微涼的清水擦擦臉,確定自己的樣子看不出來一點不妥,白茯苓才出門見人。
所有的行李都已經收拾好,一家人在國公府用過午飯,便上車往白府而去。丫鬟僕婦與內管事統統跟去,男的隨從就只帶了白阿五、白阿十兩人。
這日還未到十五,不必上朝,雖然因為大皇子造**反,朝裡亂作一團,白常山等大臣都要「加班」,但今日乃是兒子一家搬回白府的大日子,白常山特地告了假,從早晨起來就不斷派人到國公府去催促,等見她們一家終於來了,繃了半天的臉當即鬆了下來,春風滿面,看誰都格外順眼。
白家因為內院沒有女主人也沒有旁的女眷,所以剩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嬤嬤、媳婦之類,家裡的僕人一下子看見木佩蘭母女身邊一溜的八名如花似玉的小丫鬟和女管事,就算是平日見慣了世面的也忍不住多看幾眼,更別提木佩蘭母女兩個超級美人了。
因為白府人口簡單,內管事就由上了年紀的二管家白側耳兼著,他上回就請示過木佩蘭內院是否要增加人手,木佩蘭笑著拒絕了,直說她們身邊就有用慣的侍從丫鬟。
說到底,他們一家根本沒打算在京中長留,又何必這麼麻煩呢,而且她們身邊確實已經帶夠了人手,就算不夠,他們家是幹什麼的?別的不多,人是最多的,真需要人手,自然有白前、白朮去操心,京城外一整條村子的人都是他們家的呢。
木佩蘭因為要照顧母親,所以只是來走個過場,一家人用過晚飯自個兒就回國公府去了,留下白丑父女住在白府。白常山提過想要把老國公夫人請到白府來方便照顧,不過方海看過覺得老婦人的情況,最好還是不要搬動,所以只得作罷。白常山好不容易父子團聚,特別能理解木佩蘭想要為母親盡最後一點孝道的心理,也不再勸說什麼。
白常山拉著兒子孫女兒在白府到處參觀,竟有些像急於向大人獻寶的小孩子,白茯苓看了暗暗好笑,這個爺爺看來是樂壞了,全無半點當朝權臣的威風,也不似他們在雲雀山別院初見時那麼儒雅端方,不過這樣更好,她可不想弄個老學究爺爺來給她管東管西,挑剔她的禮儀規矩。
白常山與白醜的相處在白茯苓的調和下月發自在,兩父子有時也會一起談論時事,令白常山吃驚的是,他這個失散多年的兒子,雖說久居邊城,但卻絕不孤陋寡聞,不管他提起什麼話題他都至少略知一二,對於時局的看法往往一針見血,甚至比他身邊的資深幕僚更要厲害幾分。
他越是瞭解白丑,心中便越覺可惜,這個兒子見識不凡,如果能夠早些相認,必能成為他的得力臂助,他這些年不知要省心多少。只要有足夠的時間,白丑完全可以在朝中站穩腳跟,十數年後出將入相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現在時機已過,他再想這個已經有些晚了……白常山心裡的遺憾可想而知。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三,白茯苓打發了白果楊梅她們到雲雀山別院與白家其他人聚會遊園,自己則拉了父親打算趕在白常山要「正式上班」前,跟他好好談談人生關鍵時刻的抉擇問題。
白常山見兒子孫女一起找上門來,鄭重其事地聲稱有要事要談,他面上笑呵呵的心裡卻有些犯難,他以為兒子有意入朝為官所以前來求他相助。
他心裡是千肯萬肯,但是無奈時機不對,一般人看來,現在他是得勢了,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但他知道,他其實是成了眾矢之的,一舉一動都格外受人關注,加上他年紀已大,就算想幫助白丑在朝中爭取一席之地也太遲了,急於求成的話一個不好,反而會害他萬劫不復。
磕頭好不容易認回這個兒子,實在不希望令他失望。正當他左右為難之際,卻聽兒子直言希望他上表告老,他呆了呆隨後就變了臉色。
「這是你們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白常山看著茶碗邊上裊裊升起的白煙,申請不明地問道。
「都有。」白丑沒有隱瞞地說出楊珩曾上門提醒一事。
白常山似笑非笑地看了白茯苓一眼道:「六殿下真是有心了,苓兒與他交情不錯啊。」
白茯苓故作聽不懂他話裡的暗示,大方道:「他對我們一家目前還是不錯的。」
白常山輕歎口氣對白丑道:「告老一事,為父早就想過了,最遲今年年底之前就會提出……其實早在五年之前,為父就曾向皇上提過,京城局勢穩定,就是為父上表請辭之日,沒想到皇上竟然會主動提起……」這話言辭之中透著幾分落寞失望的意思。
白茯苓略略一想就明白了,爺爺是願意功成身退的,只是皇帝不放心,怕毛家、夏家倒台,僅剩他一人獨大後,他會捨不得手上的權柄,而楊珩察覺了皇帝的心意,所以私下向白茯苓示警,最好白常山能夠趕在皇帝耐心用盡之前離開。
「不過苓兒也別太感激六殿下,這事,只怕他另有私心!」白常山忽然提起茶碗蓋子輕輕撥動碗裡的茶葉,慢吞吞道。
正文162孩子留下,男的甩掉
白茯苓側頭笑問道:「什麼私心?只要不是要對我們家不利就沒關係了。」
白常山捧起茶碗喝了一口,不答白茯苓的話,轉而去問白丑:「茯苓兒也及笄了,也該給她說婚事了,你們小兩口可有什麼打算沒有?三書六禮下來,至少得一年半載……」
換了尋常女子,聽到家長提起自己的婚事,恐怕馬上就要含羞逃遁了,不過白茯苓是什麼人?她的臉皮厚度對比同時代女子那是完全不在一條水平線上的,她臉不紅心不跳,直接扯住白常山的袖子道:「爺爺,你轉移話題也轉得太硬了吧,不帶這麼吊人胃口的!」
白丑笑著揉了揉女兒的發心,道:「總要苓兒喜歡才好,我們都不願她遠嫁。」
轉頭又對白茯苓道:「你爺爺不是轉話題,他說的六殿下的私心,就與你的婚事有關。」
白茯苓眨眨眼睛一時沒有轉過彎。
「你爺爺從朝堂上退下來了,皇帝對白家的戒心便要消去大半,六殿下想要娶你,阻力便小得多了。」白丑耐心解釋道。話裡話外透著的意思,暗指楊珩是有些誇大其詞歪曲上意,好達成自己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白茯苓怔了怔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她是真的不認為楊珩會為了得到她而說這樣的謊。
楊珩從沒有隱瞞過對她有意這回事,可以說,楊珩對她是非常坦誠的,偶有的小捉弄也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逗著她玩罷了。楊珩曾經當面說過希望她嫁給他,甚至承諾只要她願意與他一起,他一生就只她一人,說完全不敢動,那是騙人的。
如果楊珩只是個普通男子,他說只要白茯苓一個,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因為白茯苓會覺得,她也只他一個嘛,大家公平得很!普通人家也沒有誰去管你納不納妾這回事,主動少納妾說出去還能得個莊重有德、不貪女色的好名聲。
可問題是,楊珩是皇子,極有可能將來更進一步成為皇帝。作為皇帝,廣納嬪妃既是權利也是義務,納不納妃妾、納多少、納誰,就不是他一個人隨便說了算的,他要只守住一個皇后,付出的不止是身心的忠誠,還要應付來自群臣以及輿論的壓力。
在這種情況下要堅持出衷,是很艱難的事情,要犧牲要面對的東西可能會很多很多。
如果楊珩不是要當皇帝,如果白茯苓不是考慮到各方面因素從一開始就徹底沒打算給他機會,就他的品性而言,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丈夫人選。
白茯苓可以看出在他風流散漫、溫文隱忍的外表之下,有著怎樣的堅毅與承擔。她從來沒懷疑過他的心意,所以她相信他的專程提醒,只是出於關心,而不是盤算著趁機為自己排除障礙。
白常山聽她這麼說,打趣道:「苓兒很瞭解六殿下?莫非真對他有心?」
白茯苓搖頭道:「我對他沒那個意思。」斬釘截鐵,沒有半分曖昧。
白常山是真的好奇起來了,楊珩他是接觸過的,私心裡也很是欣賞,以男人的眼光看來也跳不出什麼毛病,要地位有地位、要本事有本事、品性外貌更是出類拔萃,而且就白常山與白丑交換的消息顯示,他對白茯苓十分有心,這樣的人他家孫女兒竟然想都不想就往外推,莫非眼睛都漲到月亮上了不成?
「茯苓兒喜歡什麼樣的男子啊?」這樣的問題,只適宜母女姐妹私語談心時說,本來白常山一個大老爺們實在不該問,可他現在一心都掛在兒子、孫女兒身上了,見四下無外人,也不管合適不合適,當面就問了出來。
反正他也發現,他這孫女兒跟別人家的千金小姐不一樣,說話做事經常直白坦率得嚇人,你要跟她客氣委婉,一來為難自己,二來還不招她待見。
「沒想過,我年紀還小,想這些做什麼?」這也是真心話,她現在這個殼就十五歲,人家不行早戀的。
「還小?!你奶奶跟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就跟爺爺我成親了!」白常山毫不掩飾自己著急孫女兒親事的心思。
白茯苓一聽,不高興了,立即歪到父親白丑那邊,哼道:「爺爺不喜歡我,想著盡快把我嫁出門,爹爹,你一定不會這樣的對不對?」
白丑見白茯苓這些天親近白常山,心裡早就有些酸溜溜,聞言馬上態度堅決地表決心道:「苓兒不想嫁那就別嫁,反正我們家有的是錢,養你十輩子都不成問題!」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讓苓兒嫁人?我是想給苓兒招贅個女婿進門!」白常山一急當即說漏了嘴。他之所以故意一再提楊珩的事,就是想試探一下白茯苓,看她是否對他有意。
孫女兒如果嫁入皇家,他的如意算盤就要落空了,皇子絕不可能入贅白家,就算日後白茯苓生下再多的兒子,也不可能勻出一個來給白家繼後香火,所以聽聞白茯苓對楊珩無意,他心裡頭先是暗喜不已,他既不想棒打鴛鴦,也不想白家後繼無人,現在白茯苓不願嫁楊珩,那正好!
關於招贅問題,白氏夫婦早就想過了,而且也已經達成了共識,白丑當即點頭道:「嗯,招贅也好,不過苓兒還小,不急。」
白常山長歎一聲道:「白家到我這一代是單傳,你娘也爭氣,前後替我家生了三個好兒子,你二弟、三弟當年一心報國,推說婚事不急,結果一拖拖到二十多歲了才成家,成家不久就出征在外,結果被奸人出賣,戰死沙場,去前沒來得及留下一兒半女。如果不是上天垂憐,讓我們父子重逢,白家的香火恐怕就要短在我這裡了。我兒別怪為父心急,為父時常想,如果當年你兩個弟弟能留下兒女,你奶奶也不必如此寂寞傷懷,說不定就能多活幾年,挨到我們一家團聚之時……」
白常山說著說著,想起了早逝的兩個兒子與妻子,不由自主眼泛淚光,白丑想起沒能見上最後一面的母親與不曾照面的兩個弟弟,心中也不好受,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兩父子相對黯然而坐,都沒注意到白茯苓奇怪的表情。
去前留下一兒半女……
白茯苓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一個方法,在自己死後能夠安慰父母,讓他們日後的生活有所寄托,不至於太過為她傷懷的——如果自己替他們剩下孫兒、孫女,那就算她死了,她的孩子還是能代替她陪伴爹娘的,有了她的孩子,爹娘的血脈也能繼續延續下去,對於他們而言這就是生活的希望!
難怪人家都說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續,她不能活過十八歲,但是她的孩子可以!
白茯苓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法可行,之前怎麼就沒有想到呢?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正式談過戀愛,更沒結過婚,孩子神馬的更加是浮雲,她也沒有特別喜歡小孩子,又怎麼會想到這個上頭呢?
可要生孩子,靠她一個人是不行的,她又不是聖母瑪利亞,這兒更沒有什麼精子銀行,試管嬰兒,她現在十五歲,還剩三年時間,懷胎到生產至少需要十個月,這可得盡快準備才行!也不是說想懷孕就能懷上的,她跟送子觀音又不熟。
白茯苓腦子裡飛快盤算著計劃的可行性,沒注意到身邊兩個男人已經傷感完了,正神情怪異地盯著她看。
白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道:「苓兒在想什麼?笑成這個樣子……莫非,你有屬意的人選?」這話說到後面,滲出一股子酸意。
「啊?什麼人選?」白茯苓根本沒回過神來。
白丑已經把女兒接觸過的幾個可能的適齡男子過了一遍,忽然臉色一變失聲道:「不會是海家小子吧?」
「什麼?」白茯苓與白常山異口同聲問道。
白丑神情凝重,一手拉了白茯苓疾聲道:「你心儀的男子,不會是那海浮石吧?這人背景複雜,性情飄忽不定,做事極端,殘忍嗜殺,絕非良配。爹爹絕對不答應你跟他一起!」
「海浮石?武林中那個新盟主?苓兒你怎麼會喜歡一個江湖中人?」白常山也被嚇到了,海浮石的名字他聽過,不過他這種正經科舉出身的官員,天生對江湖人物就帶有深重的偏見,就算沒有白丑那一堆負面評價,他也不會樂意孫女兒跟這樣一個「江湖大佬」扯上關係。
白茯苓終於聽明白老爹的意思了,無力道:「你們想到哪兒去了?我才不要招惹那種麻煩人物!」她現在想要的是一個不麻煩又好搞定的精子提供者,最好能讓她毫無心理負擔地始亂終棄!甘遂大魔頭那麼猛,她哪敢啊?!
白家兩父子一聽,頓時放下心頭大石。
白常山會忽然惦記起白茯苓的婚事,也是因為從他與白丑相認那天起,就不斷有人通過各種途徑向他打聽白茯苓的親事,朝廷裡想與他家結親的著實不少,不管是看上他的權位,又或是看上了白茯苓容貌名氣,他都沒有興趣。
官家白蘇葉開始就曾經為白茯苓是個女子可惜過,他當時只想著能夠認回長子就是上天開眼了,也沒有糾結這回事,待到真認回了長子,又開始盼著要能有個孫子就好了,不過白丑與木佩蘭都三十好幾的人了,要他們再生又或是讓白丑納個年輕小妾替白家開枝散葉,他壓根提都不能提。傻子都看得出來兒子兩夫婦感情有多好,他要敢給兒子塞小妾,估計這兒子就沒了,更別說什麼孫子了。
所以他的主意馬上打到了孫女兒白茯苓的身上,要能招贅一個女婿,生下幾個姓白的重孫子,也算對白家祖上有交待了。
朝裡頭那些官員哥哥都是有頭有臉的,怎麼可能讓子侄入贅白家?就算白家門第再高,他們也做不出來這種事,否則日後哪裡還有臉在朝廷裡立足?所以白常山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京城裡向他說親的這些官宦貴族家的子弟。
「苓兒喜歡什麼樣的,只管跟爺爺說,爺爺怎麼也給你找個稱心滿意的!」能當上門女婿的,條件自然要差很多,白常山心裡愧疚,所以才堅持要打聽白茯苓喜歡什麼樣的,想著盡量給她找個讓她稱心滿意的才好,後來又聽兒子似乎也是有此打算的,又更篤定了幾分。
「再說吧,反正一定要聽話老實,可以隨便我欺負的,不能丑更不能笨。」白茯苓隨手數出幾項條件,態度毫無誠意。
她由始至終沒打算過要嫁人的,她自個兒就只剩三年壽命,何苦連累人家作鰥夫?入贅女婿成了鰥夫,那日子難過得很,她雖然不是什麼好心人,但也沒必要明知道是火坑還誠心害人。
再說了,讓自己爹娘下半輩子對著個招贅回來的女婿,每次看到他都必然會想起自己,這個還不是他們的親人,估計會越看越討厭,偏又是他們孫子的親爹,那種感覺想想都彆扭。
所以她思前想後,絕對最理想的還是考慮一夜情或者非法同居之類,把那個男人利用過了就甩掉,大家都沒有壓力,正好!而且這樣的話,她生下來的孩子就完全是他們白家的了,沒人呢能跟她爹娘和爺爺爭。
白家父子完全不知道她的打算,如果知道了,只怕會被嚇得口吐白沫……自家冰清玉潔、視如掌上明珠的黃花小閨女,竟然打著未婚先孕、找個男人利用完、懷了孩子就甩的主意,說出去可以嚇倒滿京城的人。
白常山與白丑琢磨著,這能讓自家寶貝看上眼、條件又合適的,一時半刻不是那麼好找,現在手頭上也沒有合意的人選,所以就沒有繼續討論下去。
「茯苓兒在京城也有些日子了,總待在家中悶著了也不好,要不年後請這京裡與你年紀差不多的小姐前進來玩兒?你也可以多出去走走,聽說有好幾家夫人小姐都有心想請你去作客。」白常山一下子有了個英偉不凡的兒子外加一個漂亮聰明的孫女,恨不得四處顯擺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一反以往低調作風,大力鼓勵白茯苓多出去溜溜。
官員之間交往過甚,又或是太過高調容易招人話柄,惹皇帝不喜,可是女眷卻相對地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尤其白茯苓在多數人的眼中是早晚要嫁出去的女兒,她的言行舉止也代表不了白家的態度趨向。
白茯苓興致缺缺:「那些人好悶的,在一起不是聊胭脂花粉就是聊衣服首飾、女工中饋,再不然就是佯裝風雅談詩論詞,到人八卦長短,沒勁得很。我及笄禮也行過了,還跟她們虛與委蛇作什麼?」
白常山一想孫女的性子,確實也跟普通女子不一樣,也就沒有去再說什麼,只是唯恐她在閣老府裡會悶壞,叫了白蘇葉來推薦白家在京城外的幾處別院,讓白茯苓閒時可以去散心解悶。
祁國的風氣相對開放,對於女子的限制較少,除了一些自持書香門第的堅持守著男女大防,女眷等閒不出二門之外,大部分官宦之家的千金也偶然會相約聚會出遊。
白茯苓在京城官家女眷圈子裡稱得上朋友的,就只有璁瓏、瓔珞兩位郡主,其他人她懶得應付,既然白常山不介意她經常出門去,她還不如多回國公府又或是去看看白家在京城裡的幾處生意。
以前不敢在京城裡大張旗鼓地做生意,是因為沒靠山,現在京城裡頭靠山比她硬的還真不多了,自然可以考慮適度拓展一下生意,不過最好還是不要打著白家的旗號,表面上沾親帶故的就好了,否則在京城這種地方大賺特賺惹人眼紅忌諱,總是不妥的。
白茯苓對於現在那位皇帝沒太多好感,所以也不會高估他的人品,陸英、林平子還有她的爺爺白常山還有好長一段日子要在他手底下討生活,可別為了賺那點錢就讓他猜忌上了才好。
白蘇葉很盡責地當天下午就到了白茯苓處,向她推薦白家在京城一帶的其他可供她遊玩消遣的產業,其中就有三座城外的小莊園是帶了溫泉的,不但如此,這三座莊園都是從白常山一位致仕的同僚手中買來的。佔地雖小但是位置絕佳而且內裡裝飾考究,十分地上檔次。
白茯苓一聽頓時兩眼放光,決定明日就去看看。按摩館的管事古山龍之前曾提起過希望把按摩館擴大經營,她想著如果只是把場館做大了,那不過多幾個客人,意義不大。
而且現在京城裡其餘幾家按摩館經營也上了軌道,光靠著方海的按摩藥膏方子為賣點,雖然經常花樣翻新,但是十年八年下來,效果不會有太大突破,否則長此以往,總有一日在同行中的優勢會越來越小。
既然自家有心擴大經營,那就乾脆趁此機會弄些新項目出來實驗一番。這些天她偶然都會想這個問題,總覺得有個什麼好主意到了口邊卻又想不起來了,浸提一聽白蘇葉提起京郊的溫泉山莊,頓時醒過神來——溫泉加上按摩服務,那不正是高級的SPA嘛!
這些天以來心底裡影影綽綽的事情終於明朗起來,白茯苓不期然想到,甘遂大魔頭練功不就是借用了京城外某個山洞裡的溫泉嘛……難怪她會有印象。
想起甘遂,搬到閣老府這幾天都沒見他出現,莫非他真的對皇帝有所顧忌所以不敢輕易前來?如果是這樣,她真該多留在閣老府才是。
只是不知道皇帝派的暗樁,爺爺白常山又知道多少呢?這些人在保護他的同時也是在監視他吧,想必皇帝就算對爺爺透露過在閣老府派了人的事,也肯定會留了一手的。
伴君如伴虎,她還會帶著爺爺回百里山去陪真正的老虎白金呢!起碼白金對她友善多了,絕對不會算計她,更不會要她對它行禮。
白茯苓浮想聯翩,站在她面前的白蘇葉卻沒有半分不耐煩的神情,也不提他還有多少事情急需處理,只是靜靜地等她回過神來,同時也暗中觀察她。
白醜的過去根本無人得知,白蘇葉開始時對於白家忽然冒出來的這三口子其實心存疑慮,唯恐老主人空歡喜一場,待他們真正相認了,又不免有些懷疑,事情是否真的就這麼湊巧,如果不是他們本身的身份地位就不低,白蘇葉很可能會進一步猜想這三口子會不會是別有用心,有心攀附又或是設局對付老主人的。
不過經過這幾天的冷眼旁觀,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是多慮了,尤其是在白丑父女私下裡勸白常山辭官歸隱之後,他終於決定相信他們。
「明天我想去看看這三處溫泉莊子,它們離得不遠對吧,如果合適,我讓爺爺送我兩個!」白茯苓打定主意,開心宣佈道。
白蘇葉臉上的神情一僵,心道:那三座莊子最便宜的一個都值過萬兩銀子,而且在京城是有錢都未必能買到的,一開口就要兩個,你還真是不客氣啊!
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能放心的太早,這小丫頭發現什麼喜歡的就直接開口問老主人要,從沒覺得不好意思過。偏偏老主人寵她寵得沒了邊,她但凡開口就沒有不答應的,再這麼下去,老主人這些年來掙下的產業都會變成這小丫頭的了。
這簡直比討債的還狠!她不會是專程認親了好來騙財的吧?
白茯苓彷彿沒發現他就接的神情,笑瞇瞇地繼續問道:「還有其他好玩又有特色的莊子別院嗎?我之前去過周尚書家在粉霞嶺下的別院,裡面都是梅花,很漂亮呢,有這種類型的嗎?」
「暫時沒有……」小丫頭的話千萬別傳到老主人耳朵裡,不然老主人估計馬上會派他去打聽粉霞嶺一帶的別院有沒有願意轉讓的了。
白茯苓還待再問,紅曲過來稟報:「陸大將軍來了,正在前面跟老爺說話,說有件事要商量,讓小姐也過去。」
正文163死道友不死貧道
白茯苓聽說陸英來了,歡呼一聲就跑出去見人,白蘇葉親自去安排白茯苓明日出行的事。
數日不見,陸英神情間頗有些疲倦,想也知道最近幾天緝捕毛氏餘黨的事情不輕鬆,毛家在祁國多個州郡尚有殘餘勢力,一些地方軍政人物都是毛氏嫡系,皇帝在毛家尚未發難之時就已經派出親信秘密根據青衣衛提供的名單進入各個州縣,一等消息傳開馬上便將毛家餘黨及與他們相關的一應人等全數拿下。
京城附近因為怕驚動毛家的人,反而一直未有準備,所以陸英今日早上才剛剛從京城旁邊一個州府把幾名毛氏一黨的官員押返京城。那些人知道了毛氏謀逆失敗被一網成擒,大都沒有頑抗之心,陸英的抓捕行動十分順利,只是幾天內幾乎都在趕路,難免面帶倦容。
陸英今次前來是因為收到消息,毛氏出逃的一一千子弟兵分成了幾股,已經逃到京城外兩百多里外的山野中匿藏,似乎是想計劃營救毛氏現時被囚獄中的幾個重要人物,包括大皇子。
這一千子弟兵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如果朝廷派正規部隊去剿滅。他們馬上分成小股隱入山野,那是派一萬官兵去也只能乾瞪眼沒辦法的。
這些子弟兵都是毛家的死忠精銳,說以一當十也不誇張,留著這樣一夥人在京城附近流竄遲早會成為悍匪,雖然不至於能把京城怎麼樣,但絕對是一個定時zha蛋,對附近百姓州府而言就是嚴重的安全隱患。
皇帝當然想徹底剿滅他們,陸英更想——這些人一日在京城外流竄,白茯苓一日不能離京返回北關城,她對於這些毛家餘孽而言是所能抓到的最合適的人質。
所以確定了這些人的大致藏身之處,陸英就想盡快將他們剷除,而他想到的辦法與楊珩當日的選擇一致,就是主動出擊,誘敵上當。
他當然不會讓白茯苓親身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他近日來只是想接白茯苓的烏木馬車以及幾個會武功的侍女冒充她本人去誘敵。
白茯苓對這個計劃很是贊成,不過借車沒問題,借人卻不肯答應。
「我不能冒險,白果、白芍她們也不行,萬一有個什麼,那可怎麼辦啊?」不說她與這兩人的感情,這兩個可都是她的「任務量」啊,要有點什麼損傷,她肉痛啊!
「可是如果車上沒有女人,毛家親兵那邊恐怕難以取信。」錄影很為難。
白茯苓眼珠子轉了轉道:「我找濟困堂的人幫忙,他們不是有紫草姑娘嗎?據說還是六長老的弟子,武功厲害著呢,就讓她找些相熟的俠女去好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
陸英也不願意白家的人有損傷,有其他人替代自然更好,當下點頭道:「好,不過要盡快聯絡她,同時放出消息,稱你過了元宵節就離京返回北關城,正月十八一早出城。」
白茯苓當下讓白阿五去聯繫本地濟困堂的人,請紫草姑娘後日道「玲瓏閣」去相見。玲瓏閣前些天由白常山買下轉贈給了白玲瓏,店裡的掌櫃、夥計、工匠都還是舊人,她還不曾去看過,原本就打算後日去看一看,考慮接手經營等事,正好順道在那裡見紫草。那個地方時常有官家富戶的女眷光顧,她去那裡見紫草也比較能掩人耳目。
一切安排妥當,次日一早白蘇葉派了管事帶路,白茯苓坐上自己的烏木馬車,請了按摩館的管事古山龍,直接出了京城,昨日在雲雀山別院瘋玩了一天的白果、白芍、楊梅以及一眾白家護衛已經等在城門外,一行人浩浩蕩蕩往三座溫泉山莊所在的常春山而去。
三座山莊都沒有起名字,只是大概方位堅稱為小北莊、南莊和東莊。
先到的是南莊。正值新年期間,京城裡又出了大事,所以這附近沒什麼人,白茯苓便讓馬車停在通往山莊的路口處,與其他人一起下車步行幾十丈進莊,順道也看看周圍的環境。
這山也許是有地熱的關係,附近一帶氣溫明顯比京中和暖,山上也沒什麼積雪,地上樹上甚至已經生出嫩綠的葉芽,鮮麗而充滿生命力的色彩看得人精神一振。
白茯苓忽然想到一事,狀似隨意地問白蘇葉派來的管事道:「京城附近有溫泉的地方多嗎?」
那管事姓桂,單名一個丁字,今年已經四十好幾,他是第二次見白茯苓,對於自家孫小姐的容貌仍舊適應了好一陣才能正常言語:「只有常春山這一帶最為集中,附近幾個山頭也有幾個泉眼,別處就沒有了。溫泉眼在京城一帶稀罕得很,不然這些溫泉山莊也不會這般值錢。」
白茯苓點了點頭,心裡暗忖:如此說來,那夜甘遂定是把我擄到附近一帶某個山洞了。
想到山洞裡活色生香的俊美裸男,白茯苓忍不住臉上發燒,隨即唾棄自己,又不是沒見過裸男,發什麼花癡呢?!不過甘遂的老巢,可千萬不要在附近才好。
這樣一想,白茯苓更不敢有今夜留宿溫泉山莊的想法,打算快快看完,天黑前一定要趕回閣老府去。
南莊大概有半個足球場大小,依山勢而建,三面圍牆一面靠山,莊子裡有兩個溫泉泉眼,一個在前院一個在後院,天然的兩個溫泉池白霧蒸騰,水溫看上去有點高。
桂丁帶著白茯苓與幾個侍女以及古山龍往裡走,一邊介紹道:「這裡的泉水極燙,如果要用,得從池子裡舀水送到房中放涼一陣再用,據說這水能活血化瘀,養顏健體,可惜老爺子忙於公務,買下後就只來過一趟。」
這幾座溫泉山莊是白側耳早些年做主買下的,本來是聽聞溫泉的好處只打算要一座讓白常山偶然有空到這裡避冬兼調養身體,但是那個致仕的官員急於要現錢,所以一次就要賣掉三座不肯單賣,白側耳看好這裡的低價會越來越貴,就拍板買了下來。
白常山一個人無兒無女,妻子又過世了,哪有什麼心情到這裡來休養,所以莊子就一直空置在這裡,只有兩個老僕負責日常打理。
白茯苓看了一圈,對古山龍道:「你看這裡如何?如果要改建,恐怕還得花些心思。」
古山龍點頭道:「如果只是男客那還好辦,若是還有女客……畢竟是私密之事,最好還是有方法可以使每位客人不用怎麼外出就能夠享受這裡的泉水。」
白茯苓點頭道:「如果在溫泉中再加入一些對身體有益的不同藥草鮮花進行浸泡,配合溫泉本身的療效,客人一定會更加喜歡!」上輩子泡溫泉,名堂多得要命,稍微規模大一點的溫泉幾十個池子各有各的特色療效,這裡能泡溫泉的都是少數,壓根沒見識過那些花樣。
古山龍聽了這話,頓時雙眼一亮,用力點頭,這個主意好!
「至於配合按摩這個,還是要找方海商量,回頭你到國公府去找他。我在想這裡該怎麼改建,引水到不同的小池子也是一個大麻煩,還有換水出水。這兩個泉眼地勢比較低,恐怕要費一番心思,桂管事,你可有這幾處莊子的圖紙?」
桂丁搖搖頭,他聽得雲裡霧裡,什麼「男客」、「女客」,加草藥泡溫泉……莫非孫小姐是打算在這裡開店?這、這、這可是老爺的產業,而且離京城頗有一段距離,會有人來嗎?
這古山龍他認得,老爺偶然也會請按摩館的人到府裡去,聽孫小姐的口氣,這古山龍似乎是她的手下?
「白果,你到車上去取紙筆來。」白茯苓扭頭去吩咐自家丫鬟。
很快白果就取了一塊薄木板來,上面鋪了白紙,還有一支桂丁見都沒見過的筆。白芍結果這些東西,右手握筆就在白紙上畫了起來,很快一幅南莊的俯瞰平面圖就出現在了紙上,筆畫標準,線條纖細,還有簡單的文字註釋莊子本來的大致結構、什麼位置是泉眼,什麼位置有天然山石等等。
桂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說話極少的美貌小婦人竟然有這等本事,他平日裡也接觸過一些專門替人修建房舍的能工巧匠,也不見得能做到這點。
他不知道,白芍早年所受的殺**手訓練中,更主要是偏重刺探一類,很重要的一環就是勘查記憶地形以及房舍通道的位置,白茯苓小時候有意讓她把記下的地形畫出來,發現也畫得甚是精準,於是白芍後來就多了一項功能,看店舖什麼的,白茯苓都盡可能帶上她。
看完了南莊已經是午飯時分,桂丁昨天就派了人到這邊準備,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用過後依然步行往東莊順便消食。
正文164不宜出門
山邊小亭裡一共坐了六個人,中間一個一身藍色粗布衣裳的年輕男子,格外醒目,正是數日不見的海浮石,他兩側一邊坐了個錦衣青年與另一名皮膚白皙,下頜有長鬚的中年書生。錦衣青年也是白茯苓認識的,正是南宮正。
海浮石雖然打扮走的是樸素鄉村風,可站在幾個錦衣華服的人之中卻分毫不限遜色,身上並不張揚的氣勢就足以讓所有人第一眼就知道,他才是這些人之中身份最高、有話事權的一個。
白茯苓沒想到冤家路窄到這個份上,所有郊遊踏青的好心情全數消散得乾乾淨淨,只剩下如臨大敵的緊張警惕。
她定了定神看清面前的情景,馬上猜到應該是海浮石挑撥劉家與南宮家拚死拚活後,假裝好人出來替他們擺平兩家長輩互毆致死的事了。
現在光天化日,又有這麼許多人,海浮石一定會裝到底,絕對不會忽然變身干遂上前來對她不利的!
輸人不輸陣!她越表現得害怕,惡人只會越發肆無忌憚地對她!白茯苓替自己壯了壯膽,抬頭挺胸帶著一種跟班繼續往前走,想著打個招呼就跑。
海浮石見到她,一臉的靦腆與含而不露的欣喜,幾步迎出小亭拱手為禮道:「見過白小姐!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真巧!」
白茯苓眼睛不由自主在他下巴上溜了一圈,沒發現傷痕,一時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失望,笑得很假道:「是啊,海盟主約了朋友到這裡踏青?」
這是睜眼說瞎話,亭子裡的氣氛緊繃,絕無半分踏青的悠然輕鬆。
南宮正與劉伯倫一見白茯苓就再也挪不開眼,劉伯倫的師兄卞非也是一臉的驚艷。劉家與南宮家兩個大人都是人精,眼珠子一轉就猜出來白茯苓的身份。
白茯苓一身打扮非富則貴,身邊奴婢如雲,甚至帶了護衛管事,這分明是大家小姐的派頭,加上這等美貌,又與海浮石相識,十有八九就是自家子侄說過的那位前國公府小姐,現在的閣老府孫小姐。
南宮正顧不上海浮石就在身邊,當先湊過來裝熟打招呼,劉伯倫也不甘示弱。白茯苓本來就不想面對海浮石,正好有這兩人做擋箭牌,笑笑應付他們兩句就流露出想離開的意思。
兩人自然不想就這樣放她走,南宮正趁機指指身後那位中年書生道:「這位是我的二叔,他一直在京城替南宮家打理生意,久慕白常山白大人的清廉端方,可惜一直無緣見得。二叔,這位就是白大人的孫女兒白小姐。」
白茯苓聽了他的話只想笑,爺爺白常山清廉?!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別的不說,清廉能夠隨手就送她「玲瓏閣」?清廉能夠在這裡擁有三座溫泉莊園?
以白常山當年一窮二白搞到要賣了兒子籌錢治病的情況看來,這些錢都是他這些年當官積攢下來的。就憑朝廷那點俸祿,養家餬口都勉強。就算爺爺手下的管事理財有方,也總得有足夠的本錢才行。不管錢從哪裡來,反正都不會太光明正大了。
劉伯倫也上來介紹他身邊的中年男人,說是他家族叔,同樣是長居京城的。
又是一輪見禮,白茯苓心裡頭十分不耐煩,對面南宮家與劉家兩位大叔卻不敢怠慢。白茯苓現在的身份非同小可,就算不過是個小小女子,也得小心應對。
白果最知道她家小姐的心意,故意走上前一臉著急用人人都聽得見的「耳語」對白茯苓道:「小姐,再不到東莊去,就趕不及了……」
兩位大叔有些尷尬,南宮正與劉伯倫雖然很想送一程,但是知道以白茯苓的身份,如果對她糾纏不休,惹她厭惡不說,萬一讓她身邊的僕人回去在她父母甚至白常山面前一說,他們絕對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只能眼巴巴看著她告辭離開。
海浮石帶著一副拘束落寞的申請,看著白茯苓與南宮正、劉伯倫「相談甚歡」,卻不肯與他多說半句,甚至知道離開為止一眼都不曾再向他這邊看來,心裡怒氣勃發,面上卻無一絲異樣。
白茯苓帶了丫鬟家丁轉過山坳,再也見不到海浮石等人了,還是覺得背心發涼,她沒向海浮石看過一眼,但是她感覺得到他的眼光恍若有形,一直盯著她看,看得她心虛膽寒。
真是該死!她跟他明明沒有關係,也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她這是心虛個什麼勁兒?!
白果見她神情詭異,就是沒有半分美人會英雄的欣喜之意,心裡暗暗奇怪,怎麼小姐撞見海大帥哥竟然像見了天敵一樣?之前明明趾高氣昂得很的。
白茯苓的變現在外人看來淡定非常,不過白果從小在她身邊,一下就看出其中的不同。可是小姐那聽不進逆耳忠言的性子,她要敢說真話,絕對會讓她惡整一頓,所以也只等當什麼都沒發現了。
白茯苓因為撞見海浮石,心情全無,在看到跟南莊差不多的東莊,也興趣缺缺了,只讓白芍與古山龍細看了一番,同樣把平面圖大致畫下,粗略估算了莊子的大小以及改建需要的費用便即改往比較遠的小北莊而去。
幸好她不是那種惦著心事放不下的人,上了馬車走了一段,很快就恢復心情,隔著窗子與古山龍討論起如何改建兩座山莊的事情。
「莊子裡頭好辦,莊子外面的路要好生修造平整一番,這座常春山風景本來就好,路旁的雜草亂石只要稍稍清理一下就可以了,重要的是把路標弄清楚,讓第一次來的人無需指路也能找到地方,南莊出來有一小段路景致特別好,可以在路旁修上小棧道,這樣方便客人出來走走透透氣。」白茯苓嘩啦啦地說著。
白果忍不住插嘴道:「會來泡溫泉,都是冬天吧,冷冰冰的誰願意出來走動啊!」
白茯苓恨鐵不成鋼道:「冬天自然是旺季,但如果春夏秋冬沒有客人,我們還折騰這裡做什麼?我們要做的是要改變那些人的觀念,春夏秋冬泡溫泉各有療效、配合按摩都很舒服。等我們的溫泉按摩推出來後,就開始推廣!」
「不是據說有很多人忙著巴結平子嗎?讓他多帶那些送上門的傢伙到這裡泡一泡,保證很快就會傳出名聲,至於女客那邊,就拜託玲瓏喝瓔珞她們好了!」
桂丁聽著聽著不知該敬佩還是無力,自家老爺兩榜進士出身的當朝閣老,位極人臣,一代文官領袖,孫女兒說起生意經來卻是一套一套的,熱衷無比,真不知該喜該憂。
白茯苓很後悔,她今天出門應該先查黃歷,這絕對是個不宜出門的日子,先是撞上變態大魔頭,然後是撞上之前有齟齬的故人。
她們一行人走到半路前面停了兩輛馬車,最前面一輛馬車輪子壞了,剛好歪在路中間,常春山的山路雖然平整寬闊,但畢竟不是管道,只勉強能容兩輛馬車並行,但偏偏壞車就在中間,後來車馬全部被堵住了無法通行。
車裡原本坐著的丫鬟小姐不得己走下車,在路旁等候車伕前去找人幫忙,樣子甚是狼狽,遠遠見白茯苓他們前來又是歡喜又是尷尬。
不過等她們見到從後面一輛車身上走下來的楊梅,臉上剩下的就全是尷尬了。
路旁這一雙主僕,其中一個竟然是夏馨馨。
楊梅稍微錯愕一下,馬上申請如常地上前襝衽為禮道:「見過夏小姐,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她的動作禮儀比起白茯苓這個女霸主是純熟典雅多了。
剛才她們在後面隔了馬車沒看清楚,白茯苓聽說前面有女眷,於是打發了楊梅上前來交涉,完全沒想到原來是「熟人」。
夏馨馨斂去面上的尷尬意外,道:「車伕已經去找人幫忙,耽誤了你們的行程,抱歉。」今日她到常春山來只帶了兩個丫鬟,一個車伕已經往山莊方向找人,另一個車伕則在後面的車上看管行李。
見是女管事上前來跟自家小姐說話,就老老實實站在遠處守候。
楊梅看著面前的夏馨馨,總覺得她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不過又說不出來。
現在這個情景,夏家的幫手不知什麼時候來,總不能都卡在這裡等,於是建議道:「不如我讓家丁來把壞車移到路旁,夏小姐委屈坐我家小姐的馬車,我們先送小姐上山去。」
夏馨馨遲疑了一下,似乎有些詫異於楊梅的友善:「後面車上的可是你家小姐,是否要先問過她意思?」
楊梅在白家當內管事當久了,很多小事都習慣替白茯苓安排,不過外人面前當然不好逾矩,於是微微屈膝道:「您請稍候。」然後就跑到白茯苓的車邊「請示」。
「我不想跟她同車!」白茯苓不滿咕噥道。
「莫非你要把人家兩個女孩子扔在荒山野嶺上乾等?還是要我們陪她在這裡一起耗著?」楊梅態度強硬。
她雖然也覺得夏馨馨詩會上做的事很不地道,罪有應得,但是想到事件對她造成的嚴重影響,又不由得有些歉疚。
正文165落難鳳凰
「就你心腸好是好人!」白茯苓氣鼓鼓,不過還是屈服了,反正只是一小段路,如果她堅持袖手旁觀,楊梅肯定會不斷念她的。
楊梅見搞定她了,連忙招了白果到後面的車上去擠一擠,自己則去將夏馨馨接過來。
白果有些不樂意,可楊梅是她大嫂,小姐都沒意見了,她也不好反駁,扁扁嘴巴答應下來。
白茯苓的烏木馬車,最多只能坐四個人,夏馨馨的一個丫鬟要隨白果到後面的車去,幸好今日同乘的馬車足夠多,多兩三個人也沒問題。
楊梅把安排對夏馨馨一說,她沒有多話,大大方方點了點頭道:「如此,叨擾了!」
「不客氣!」楊梅當即回去叫白阿五、白阿十幫忙,兩各出一掌,那輛看似沉重的馬車輕快無比就橫移到了山邊,看得夏家的車伕目瞪口呆。
夏馨馨與白茯苓打了個照面,雙方客氣又生疏地笑了笑沒有言語。
白茯苓的性子其實很孤僻,只有在親人朋友面前才會話多,對於面前這位絕對談不上好感的姑娘就算了吧。
夏馨馨要去的莊園離此不遠,走到半路就見迎面來了一輛馬車,車後跟了幾個壯丁,兩邊遇上,正是夏家前去找幫手的那名車伕套了馬車來接人。
夏馨馨眼睛在白茯苓臉上轉了一圈,淡然道:「今日勞煩白小姐了,我家莊園就在前面兩里,旁邊有一片竹林的就是,白小姐有空不妨過去坐坐。」
「今日還要趕路,改天吧。」白茯苓敷衍道。
夏馨馨亦不介意,顯然這邀請也只是客氣,聽了白茯苓的答話,平靜告辭,扶著丫鬟下了車改乘自家馬車離去。
白茯苓側頭對身邊的白芍道:「你有沒有覺得她有些古怪?」
那日詩會,白芍也跟在白茯苓身邊,聽她這麼問,略想了想道:「像變了個人。」
「是啊,那次見她是裝出來的恬靜淡定,我看著只覺得好笑,可這次見她……卻有些豁出去了的坦蕩氣度。她會坦然接受我的幫助,與我同車,換了我是她也不一定做得到。也不奇怪,先是詩會的事,然後是她家最近出了這麼許多事,性情有些改變,看開了也是有的。可我怎麼覺得她有些死氣沉沉?」白茯苓自言自語道。
這一段稱不上愉快的小插曲,在白茯苓到達小北莊後就被拋諸腦後。小北莊比起前兩座莊園足足小了一半,但是精緻程度完全超乎白茯苓的想像。
小北莊唯一的溫泉泉眼在莊子靠近後門方向,就在泉眼上方建了一座兩層小樓,第二層小樓基本沒有牆壁,四面都是雕花木窗,窗後掛了厚厚的氈子作簾,想要賞景賞雪時只需取下簾子打開四面的花窗,就如同坐在亭子裡一般。
從二樓看出去,不但可以俯瞰整個小北莊,也能看到後方的山景,在這兒站一站都有心曠神怡的感覺。
小北莊處處雕樑畫棟,卻又不會顯得過度豪奢,小小一個莊園就如同一件精巧的藝術品,步步都是美景。小北莊兩側圍牆邊就有迴廊直通大門處,白茯苓順著迴廊走了一圈,剛好回到莊園正門前。
她輕歎一口氣對古山龍道:「這麼好的莊子,還是留給自家享用的好,不過你可以參考一下人家溫泉是如何引水排水的,還要考慮方便清潔的問題,溫泉雖好,用的人多了,池子的乾淨潔淨很重要。」
古山龍自然沒有異議,跟在一旁的桂丁也放下心頭大石,還好!還有一座莊子逃過了「魔爪」。
白果與楊梅看著這處莊園都很心動,恨不得今晚就留下來過夜,不過白茯苓一想到附近還有大魔頭一尾,又怎肯留下來?
住在這小北莊,大魔頭要來找她麻煩,身邊這些人壓根攔不住,所以她很地要求看完了就回京城,一刻也不能在這裡逗留。
其他人不敢違逆她的意思,只能依依不捨地跟著她離開。
回到京城閣老府,已經是晚飯時分,白茯苓簡單梳洗一下換過衣服去與爹娘一起用飯。
用飯的地方在白常山所住正房的偏廳上,白茯苓到時,桌面上空空如也,白常山見她來了,才吩咐擺飯上菜。
「爺爺,你年紀大餓不得,怎麼不先擺飯吃了再說?」白茯苓按規矩要坐到娘親旁邊的位置,白側耳卻讓丫鬟把她的碗筷放到了白常山旁邊的位置,笑瞇瞇道:「孫小姐過來這邊坐,好陪老爺說說話。」
白丑笑得有些酸溜溜:「你爺爺非要把你等到不可,下回早點兒回家,別讓長輩等你。」這話說來是教訓,不過全無半點嚴肅之意,一聽就場面話。
白常山已經笑呵呵道:「無妨無妨,又不是缺那點吃的,爺爺不餓。苓兒今天玩得高興不?爺爺那幾個莊子不錯吧。」
「不錯不錯,爺爺把東莊、南莊都給我好不好?我們留下最漂亮的小北莊自家用就夠了。」白茯苓趁機獅子大開口。
白常山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連帶誇獎一旁伺候的白側耳有眼光,買的莊子連他孫女兒也喜歡得很,卻壓根不問白茯苓一個人要兩座莊子做什麼。
飯菜很快送了上來,白常山揮揮手讓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只自己一家四口和樂融融地用飯。
白常山從前倒是很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規矩的,到後來是妻兒先後去世,就是想找人言語都沒機會了,現在難得有兒有孫,恨不得能多相處多說話,尤其見孫女兒與兒子媳婦一邊吃飯一邊言笑晏晏,那親密熱鬧的感覺對於他這種孤寡老人而言實在太好,什麼規矩都靠邊站了。
白家三口子搬到閣老府不過數天,白茯苓的位置就從木佩蘭身邊挪到了白常山身邊,一邊是長子,一邊是孫女兒,白常山覺得飯菜吃在嘴裡都格外有滋味。
飯後一家人坐在一處問起白茯苓今日的見聞,白茯苓詳細說了一番,其中不免提起遇到海浮石與夏馨馨的事情。三個家長一聽海浮石的名字,立時緊張起來,白茯苓不想話題繞在這大魔頭身上,只得故意去說夏馨馨的異狀,說她的態度十分古怪。
白常山歎口氣道:「這位夏小姐也是時運不濟……」
一聽就是有故事的樣子!白茯苓其實並不太好奇,不過為了轉移父母的注意力,不得不做出一副願聞其詳的八卦姿態。
廳上除了白側耳,就只有白果與楊梅兩人在伺候,都是信得過的,此外再無外人。白常山遲疑了一下道:「前幾日,夏小姐的父親曾托人私下裡向我提,希望把夏小姐送來給你爹做妾。」
「什麼?!」白茯苓沒想到會聽到這麼勁爆的消息,幾乎直接跳起來。
木佩蘭也是首次聽聞此事,她倒不太激動,只是似笑非笑橫了丈夫一眼。
白丑馬上表明立場:「我這輩子只你一個,絕對不會再要別的女人!那丫頭跟苓兒差不多大吧,當我女兒差不多。」
這下子輪到白茯苓一臉委屈地看他了,白丑乾咳一聲補充道:「當然,當女兒也不要她,有我們家苓兒就夠了。天下間哪有比我家苓兒更好的女兒?!」
白茯苓很捧場地黏過去撒嬌道:「爹爹最好!」
白常山親耳聽見兒子表態,心情有些複雜,苦笑道:「我當時就婉言謝絕了。今早聽到消息,夏家似乎又想把夏小姐給鄧文華續絃。文華他人品倒是不差,可已經年過四十,家中兩兒一女年紀與夏家小姐相仿,夏家這是耽誤女兒啊……」
白茯苓奇怪道:「他們怎麼會想到這樣莫名其妙的主意?這女兒就算不討他們喜歡,也不至於這樣糟蹋的。」
木佩蘭伸手替女兒理了理髮髻,道:「與喜不喜歡夏小姐無關,只是夏客老倒下了,夏家在朝中的黨羽除夕那天被殺了個七零八落,眼看著大廈將傾,他們太需要尋求支持,所以才不得不犧牲女兒。」
她心裡明白,自己只替白丑生下一女,白家香火無人繼承,白常山面上不提,心裡不免遺憾焦急,這一點相信夏家的人也能想到。
把夏小姐嫁過來雖然是作妾,但她正當年輕,極有機會生下白家的骨肉,如果是兒子,那就是白家唯一的香火血脈,有了這一重關係,白常山自然要對夏家處處留情。
夏小姐雖然是做妾,但是她出身世家,只要生下兒子,白家上下絕對不敢輕鄙怠慢她的,而這個庶子因為母親的出身高貴,也不同於其他人家的庶子那般上不得檯面。
而且,堂堂夏閣老的嫡孫女,委身白家為妾,也是夏家對白家示弱討好的一種誠意表態。
可惜白常山拒絕了,他們不得已改為找上白常山手下的一號人物鄧文華,也不管對方家中有兒有女、年紀比夏馨馨大了二十有餘。
木佩蘭提點兩句,白茯苓就明白了其中關竅,她皺眉不屑道:「夏閣老這個兒子,腦筋真是不清醒,這個時候,聰明的就替夏閣老遞上辭呈,一家人回鄉去老老實實過日子,說不定十年八載後子侄還有出仕機會,未嘗不能東山再起,現在這樣掙扎頑抗,就怕連根基都會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