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人 正文 第101105章
    101氣煞與謀殺

    白茯苓這麼說,本來對她美貌大生好感,或對這事心存懷疑的人都不由得大大失望,原來這美人兒真的在說謊,也仍有人堅持認為白茯苓是被迫屈於權勢,才委曲認錯的。

    剛才並非無人看見楊梅替白茯苓寫的詩——當時在白茯苓身邊不遠處,就有兩位小姐親眼看著楊梅寫下那四句絕妙好詩,還曾暗自震驚敬佩了好一陣。

    她們從爭執開始就遠遠躲開藏到了角落裡,唯恐白茯苓或楊梅請她們出面作證,她們不敢得罪夏馨馨,也不願昧著良心說謊,此時此地都是內疚不已。她們知道白茯苓是清白的,卻不得不眼看著她被夏馨馨逼迫至此。

    事實上,她們都不瞭解白茯苓……她從來就不是個任人魚肉的軟柿子

    夏馨馨心中那口氣還沒有完全鬆下來,馬上就被白茯苓下一句話噎得幾乎當場氣絕。

    「我剛才身體不適,這首詩是我的女管家不忍我勞神,自己替我作的,沒想到竟然得了夏小姐的青睞。既然如此,楊梅,你就再作一首梅花詩,一首詠雪詩請在場各位才子才女品評一番吧。」白茯苓看著夏馨馨笑容裡透出譏誚與輕蔑。

    白茯苓的意思,分明是要讓她的女管家作出兩首不輸於「梅雪爭春未肯降」的詩來,一個侍女有這麼厲害?水榭裡其他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夏馨馨更是難以置信。但是白茯苓自信的眼神令她打心裡發虛。堂堂一個京師第一才女,不但才學還不如國公府小姐身邊的奴婢,還自甘墮落做出剽竊之事,這樣的醜聞足以讓她萬劫不復

    可是現在已經騎虎難下,她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她壓下心裡的恐慌,艱澀地佯作氣憤道:「白小姐欺人太甚,這裡是什麼地方,豈容一個低三下四的奴婢放肆?」

    楊梅本來還有些怯場,怕事情鬧大了不可收拾,會讓老爺夫人為難,聽她一口一個「低三下四」,頓時氣得變了臉色。

    小禰再次開口,句句毒辣道:「你不敢讓楊梅作詩,是怕她的詩作得比你好,證明了你剽竊她詩作的事實吧」

    夏馨馨恨不得撲過去撕了小禰那張嘴,但是大庭廣眾之下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滿懷悲憤」地向二皇子求助:「表哥他們……他們實在欺人太甚」

    二皇子也覺得不妥,他雖然喜歡白茯苓的美色,但夏氏一門乃是他的母族,如果夏馨馨顏面掃地,他臉上也不好過。他正想說什麼,那堆才子中走出一個又黑又瘦卻目光明亮的青年,他向二皇子作揖道:「殿下,既然白小姐這麼說,我們何妨聽聽她這位女管事能作出什麼好詩,大家當眾品評一番,也好叫她們信服口服。」

    二皇子沉吟一陣,今日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他如果太早表態,不免在仕子中落下以權壓人,偏幫親族的惡名,他正要出力招攬新科仕子,實在沒必要為了個小小表妹就冒這個險,於是點了點頭。

    楊梅被夏馨馨氣得夠嗆,向在場眾人躬身行了一禮,道:「民女獻醜了」她本就是良民,而且跟在白茯苓身邊多年,早就不再自稱奴婢了。她很介意夏馨馨的話,所以一開口就表明身份,她不是奴婢

    她也不打算替夏馨馨留餘地,當場念出了白茯苓版的仙人詩句之一:「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不知誰帶頭喝了一聲彩,然後便是全場驚歎

    此詩境界意象,分明比剛才那首「梅雪爭春未肯降」還要高出不止一籌,眾人不由自主反覆吟誦詩中句子,越念越覺得韻味無窮。

    只有夏馨馨呆呆立在原地,楊梅口中詩句一字一字傳入她耳中,猶如五雷轟頂,炸得她不知所措。

    眾人的讚歎聲此起彼伏,終於慢慢低了下去,楊梅道:「第二首《詠雪》,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這首詩結合了北地風情,而正巧白茯苓就是自邊城而來,雖然不如前面一首出彩,可要把今日的所謂才子佳作全部壓趴下實在是件很輕鬆的事情。

    眾人除了讚歎還是讚歎,望向楊梅的眼光充滿了崇拜與驚奇。沒想到白家小姐身邊一個女管事,就有這樣驚人的才情。

    夏馨馨兩耳轟鳴,腦子裡只剩下兩個字——完了

    楊梅念誦完兩首詩低頭行了一禮,幾步退回白茯苓身後。

    大家從震撼中清醒過來,投向夏馨馨的視線無比詭異,再無人相信她的話了,白茯苓身邊這位女管事隨便一首詩的立意境界都不輸於當代文豪,就憑這兩首詩就足以傲視今日所有人的詩作,實在沒必要多此一舉誣賴她剽竊的,而且哪有可能就這麼巧了,一屋子人的稿子,獨獨就缺了白茯苓的那一張。

    夏馨馨身子晃了兩下,喉嚨一甜,哇地吐了一口鮮血,仰面就倒,她身邊的丫鬟連忙搶上去扶她。

    就在這一片混亂之際,二皇子忽然聽見頭頂風聲,他心知不妙,本能地往後倒退下蹲,拉過離他最近的黃細辛擋在身前。

    黃細辛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根本不及反應,腦袋上就被硬物重重敲了一下站立不住往前撲倒。

    就這樣阻了一下,二皇子帶來的親衛已經反應過來,搶上前扶起主人往後急退。可憐黃細辛被砸得頭破血流,當場昏死過去。

    因為廳上眾多官家千金,夏家又是特別注重禮儀,講究男女大防的,水榭面積有限,二皇子怕自己的親衛進廳無意中衝撞了那些嬌滴滴的小姐們,又想著這裡除了這些官家子女以及他們的親信奴婢之外再無旁人,所以也沒讓親衛們跟進水榭,都留在了廳門附近,否則也不至於這般狼狽。

    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廳上的人愣了一下才看清發生何事,不由得發出一陣驚呼尖叫。

    擊倒黃細辛的是本來懸在水榭橫樑上用作掛燈燭的大型銅架,也不知道是因為何故忽然跌落,差一點點就砸到二皇子,幸好皇子殿下久經考驗反應迅速地拉了黃細辛做替死鬼,否則他就算不被砸死,也免不了掛綵。

    比較倒霉的是新科狀元郎黃細辛先生,被砸了個正著,他不過想親近二皇子好盡快出人頭地,沒想到出師未捷就先頭破血流,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難說。

    水榭裡唯一的主人家夏馨馨昏迷不醒,其他人被嚇得六神無主。二皇子被親衛們護在中間,驚魂稍定便又頭疼起來,剛才他情急之下拉了黃細辛作替死鬼的舉動,這裡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傳出去的話他辛苦經營的「禮賢下士、求賢若渴」名聲就完了。

    廳上正亂著,忽然廳門口急步走進幾個人,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夏馨馨的兄長,那幅雪映寒梅圖的作者夏國勳。

    剛才夏馨馨手下的嬤嬤眼見情勢發展有些不太對頭,於是派人急急去請夏國勳來鎮住場面,免得夏馨馨吃虧,他匆匆趕到,結果來不及幫妹子,反而撞上這攤子事情。

    這個別院是夏閣老送給夏國勳的,二皇子殿下在他的物業裡發生了這樣的意外,新科狀元重傷昏迷,相比之下,夏馨馨公然剽竊忠國公府一個奴婢的詩句倒不算什麼大事了,夏國勳出了名的少年老成,面對這一連串麻煩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不過他很快便鎮定下來,一邊派人請大夫來救治黃細辛,一邊派人馬上返京稟報祖父夏國老這邊的事情,吩咐丫鬟嬤嬤們照顧好夏馨馨,自己走到二皇子面前賠罪。

    二皇子揮揮手道:「本宮無事,倒是連累大家受驚了,表弟先送客人離開,再慢慢徹查此事吧。」

    夏國勳聽了暗自鬆口氣,他就怕二皇子認定這是有人存心刺殺他,當場發難要求將水榭裡的客人全部扣查,那樣事情將會更加麻煩,今日請的這些客人個個非富則貴,硬要把他們留下盤查,他們的父母親長找上門來就難收拾了。而且一旦查出個什麼,牽連的人也多,都是朝堂上非炸鍋不可。

    二皇子心裡其實覺得這意外來得蹺蹊,他也想查出幕後指使者是何人,不過根據以往經驗,有些就算查出了也不見得能對付得了,與其因此得罪人,還不如表現得寬容一些搏個好名聲。他還要煩惱黃細辛這邊的善後工作,不想再令自己的名聲雪上加霜。

    楊梅、白果、雲嬤嬤等幾個人牢牢把白茯苓護在中間,隨著送客的嬤嬤離開夏家別院,乘馬車返京。

    烏木馬車上依然只有白茯苓與小禰兩人,馬車離開夏家別院不久,白茯苓冷冷開口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剛才的意外與你有什麼關係?」

    剛才廳上亂作一團,她特地注意觀察小禰,這次她沒有錯過小禰臉上恐怖的殺意……

    102約法三章

    小禰對白茯苓質問的回應是裝無辜,他那張漂亮小正太臉擺出這個表情,向來通殺所有年齡段的雌性動物。

    白茯苓對著海浮石那張臉,也確實很難硬起心腸,但是難不代表做不到,尤其面前這個並不是海大帥哥本人。

    尤其她已經開始覺得小禰很有問題,極可能會威脅連累到她的父母親朋,這種情況下,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就是海浮石本人出現,她也一樣不給面子。

    小禰發現白茯苓冷冷的表情沒有半絲鬆動的痕跡,扁扁嘴巴道:「我是小禰啊,我舅舅是海浮石,姐姐明明知道的。」

    「還裝?隨便你,反正回去我就讓白平子把你送到濟困堂去,你愛裝可以繼續對他們裝。」白茯苓冷笑一聲,她也不是真的對小禰的秘密感興趣,別人家的事,她向來沒有太多好奇心也懶得管,她不會聖母到明知道小禰是禍胎一隻,還堅持把他留在身邊。

    小禰忽然撲上來抱住白茯苓軟聲道:「姐姐說過會好好教導我、管束我,讓我知道有人珍惜愛護我的,不可以賴皮」

    白茯苓與白平子說這些話的時候,是走開了幾步避開小禰的,如果他只是個普通孩子,又怎麼可能聽得到?

    而且這傢伙的力氣也完全不像普通孩子,白茯苓知道自己掙不開這塊牛皮糖,所以也不作無謂動作,只是漠然看著小禰道:「如果你是個普通小孩子,那自然沒什麼可說的,但你是嗎?論起心機算計,就是大人也不是你的對手。如果你還念著這些天我家招待你的情誼,就請你馬上離開。」

    小禰沉默了一下,又恢復嬉皮笑臉的樣子:「姐姐趕我走,就不怕我舅舅回來知道了生你的氣?」

    白茯苓好氣又好笑,她是對海浮石有好感,可這些人怎麼就都覺得她急著要倒貼海浮石?帥哥嘛,逗弄調戲一下就是了,這些人也太把海浮石當回事。

    「你叔叔還欠著我二萬兩銀子外加替我辦事的人情,他憑什麼跟我生氣,我跟他是什麼關係?」白茯苓嗤聲道。

    小禰陰下臉道:「你不是喜歡我舅舅嗎?」

    「喜歡,長得好看的我都喜歡,我喜歡的人多了去了,如果這樣我就要替他們照顧家人,惹禍上身,我三頭六臂都不夠用。」白茯苓故意說得刻薄,想逼小禰負氣離開,卻不知道今日這番話會替她帶來多大的麻煩。

    小禰的神情變得十分可怕,他森然盯著白茯苓看了一陣,道:「你不想要鬼面蠱的蠱母了?」

    白茯苓一凜,腦子裡有些什麼一閃而過:「你究竟是什麼人?」

    依照常理,紫草不會把這種事跟一個小孩子交待,畢竟海浮石就是為了替她找這個東西而失蹤的,小禰如果知道了,不免會對害他舅舅遇險的白茯苓生出埋怨。

    小禰察覺白茯苓猶豫了,有些安心地鬆開手坐在她身邊,把玩著她裙上佩戴的白玉禁步,懶懶道:「我是什麼人你別管,只要你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就好,待我舅舅回來,自然會把鬼面蠱蠱母給你。」

    白茯苓心裡飛快盤算了一番,小禰的口氣,分明是肯定海浮石無事而且鬼面蠱已經十拿九穩到手。他自從進了忠國公府,再無與其他人聯繫,那就是說,紫草托孤之前,他就已經確認海浮石必然能平安帶回鬼面蠱。而紫草托孤後卻帶了濟困堂所有精英高手前往魔教總壇一帶增援,希望能夠把海浮石撈回來。

    這其中有三個可能:

    一是海浮石另有計劃,故意隱瞞行蹤,濟困堂的人要麼也被蒙在鼓裡,要麼就是故意合作演一場戲。而小禰也在他的計劃之中,執行著某個環節的任務,所以在一個非常微妙的時機出現,然後通過她接近京中權貴的圈子,或刺殺皇子,或有其他更大的圖謀。

    第二種可能,小禰是魔教又或是其他不明勢力的人,海浮石以及鬼面蠱都在他們手上,小禰再三試探她與海浮石的關係,其實是想衡量一下能夠從她這裡弄到多大的好處。發現她對海浮石沒有他們想像中的在意,於是改用鬼面蠱蠱母要挾。

    最後一種可能,小禰其實也不確定海浮石與鬼面蠱的下落,只是虛張聲勢想逼她合作。

    不管是哪一種原因,她都是被威脅被利用的那一個

    白茯苓最在意的不是面子問題,而是為了鬼面蠱與小禰合作,究竟值不值得。

    她很想讓父母恢復往日的好相貌,可以不必再承受別人恐懼厭棄的眼神,可以光明正大出現在人前。父母回到京城這些天,一直待在國公府裡不曾見過外人,國公府對外也宣稱她的娘親林佩蘭一直在外地養病沒有回京,就是因為他們的外貌太過嚇人,怕惹來別人的嘲笑嫌棄,怕連累她也一併遭人恥笑。

    這是白茯苓想到的最後能為父母做的事情,但是如果與一家的安危比起來,她更願意選擇後者。她為白家上下準備的退路還沒有完全弄好,此刻牽連上意圖刺殺皇子的不明勢力,一個不好賠上自己一家三口就罷了,那些受過白家救助,又或是正在救助的人失去了依靠,很可能重新跌回地獄,那她救助萬人的任務怎麼辦?

    思前想後,白茯苓忍痛道:「不行,你必須離開」

    小禰沒想到她這麼固執,側頭想了想很快明白她的顧慮,不留情面道:「你現在與我劃清界線不嫌太晚了?剛才詩會上,人人都知道我是你父親世交之子,日後我被人發現了,你以為你家能逃得過去?」

    白茯苓一想也對,不由得暗恨自己之前不聽白平子的勸告,太沒把小禰放在心上,一直只當他是個孩子,沒想到要提防他,結果現在生生惹來一個甩不掉的禍胎

    難怪他會忽然不怕她疑心,主動要求跟她參加詩會,在詩會上表現又那麼奇怪,原來不但想借她找機會接近二皇子好實施刺殺,更是要逼得她不得不與他合作。

    事到如今,後悔又或自怨自艾都已無用,白茯苓定了定神,對小禰道:「你要留在國公府可以,但是我們必須先行約法三章,否則我也不送你到濟困堂,直接把你送到二皇子府去,想必他不但不責怪,還會多謝我家替他抓獲兇嫌。」

    小禰半點沒被她要挾要將他送官的言論嚇住,點點頭道:「說來聽聽。」

    白茯苓也知道這種威脅對他用處不大,人是濟困堂交託到她手上的,如果小禰真的是海浮石的外甥,她把他交到二皇子手上,等於同時得罪了武林盟主與濟困堂,其後果嚴重程度不亞於被皇帝下旨斬立決。

    就算他與海浮石無關,敢刺殺皇子,也必然代表了某方面的強大勢力,而且從目前看來,他的行事手段詭異離奇透著陰狠,自己壞了他們的事,結果可能比得罪武林盟主又或是濟困堂更可怕,俗語有云: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所以白茯苓也不去計較他漫不經心的態度,認真道:「第一,你要做什麼事我不管,但請你手腳乾淨一點,絕對不可以牽連我家,這點你必須立下重誓。」

    這是最最重要的一點,如果小禰不答應,她只好實施前言,拼著被人追殺暗害,也要先把他揭發出去。

    小禰忽然似笑非笑道:「你很在意你家的人?」

    「是如果他們有個萬一,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白茯苓定定看著小禰,毫不退縮。

    小禰輕哼一聲,很痛快地答應道:「行,我答應你。」

    「第二,三個月內,海浮石必須把鬼面蠱蠱母平安送來。」

    小禰眨眨眼睛抱著她的手臂蹭了蹭膩聲道:「姐姐還是很在意我舅舅嘛,我還以為姐姐就要鬼面蠱蠱母,不要他了呢。」

    白茯苓不答他這句話,繼續道:「第三,不可以對我動手動腳,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靠近我三尺之內。」

    小禰皺起眉頭,老大不願,死死黏住她不肯鬆手。

    白茯苓也不掙扎,只是斬釘截鐵道:「三個條件,隨便一個不能做到,便一拍兩散,不必多說其他。」

    兩人緊緊靠著,就在車內冷冷對峙。

    「成交。」小禰最終似乎不想把白茯苓逼得太緊,鬆了手扁著嘴巴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上。

    窗外透進來的瑩瑩雪光,照在小禰臉上,那帶著委屈不滿的神情,活脫脫像個可愛的白瓷娃娃,換了之前,恐怕白茯苓已經忍不住伸手去掐掐他的小臉揩揩油了,不過現在她卻只覺得一陣心寒。

    這張熟悉的可愛臉皮下藏了一個什麼樣的靈魂?一時靦腆羞澀,一時沉默憂鬱,一時邪氣詭譎,一時陰狠冷酷,這哪裡像個八九歲的孩子?

    回想一下剛才的對話,除了他故意裝可愛的部分,由始至終都是一個成年人的口吻,狡詐而冷靜。自己答應把他留在身邊,究竟是對是錯?

    白茯苓覺得很糾結,她痛恨這種無法掌握、無可奈何的情況。

    京城這個地方真討厭連遇上的人也格外討厭

    詩會發生的事,當天就傳遍了京城,本以為有二皇子險些意外受傷、新科狀元重傷昏迷的大事在前,夏馨馨剽竊國公府女管事詩作的事情應該不會傳得太厲害,結果卻事與願違。

    滿京城裡都在說著當日詩會上夏馨馨如何剽竊,如何被一個小孩一語揭破,又如何製造偽證反咬一口,最終如何被揭破的詳細情形,一個個人如同親眼所見,說得繪聲繪色,而白茯苓的美貌更被渲染得神乎其神,連帶才名也被人津津樂道——試問連家裡頭的女管事文采都這般出眾,身為小姐的又怎會差了去?定然更在這位女管事之上。

    更有人稱,那幾首絕妙好詩,根本就是國公府小姐的習作,不過是她有心報復夏馨馨的污蔑,所以故意說成是奴婢所作。

    不但夏馨馨的名聲跌到谷底,連她的兄長夏國勳乃至夏氏的名聲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白茯苓已經可以想像,夏家必然恨她恨得牙癢癢地,只是顧著面子,不好意思公開對付她又或是國公府罷了。

    二皇子遇險時拉了黃細辛作墊背的事情,也被傳得風風火火,不過版本各不相同,有真相版,也有說是狀元郎其實是一時激動想為夏馨馨分辯幾句,結果走到了二皇子前面於是被誤傷,也有說狀元郎是救人心切,主動上前替二皇子擋了一下,聽者不過唏噓兩句,連稱可惜也就罷了。

    傳到後來,這件事也就很快淡了下去,其中很大程度是有心人暗中引導,群眾的興趣取向也發揮了一定作用——比起一個當了幾個月狀元,新鮮勁已過又昏迷不醒的黃毛小子,才貌雙全的美人明顯更有吸引力。

    白茯苓對於這種會帶來無盡麻煩的出名方式表示壓力很大,但是事已至此已經不在她控制範圍內了。

    白丑聽了這些傳聞只是歎口氣道:「這次夏家與二皇子的醜聞被傳得這麼厲害,大皇子一系怕是居功不小。黃細辛那孩子太過急功近利,竟然落得如此下場,你古伯伯也就是嘴巴硬,心裡不曉得多難過。」

    黃細辛乃是白家按摩館管事古山龍的養子,兩人之前雖然翻了臉,可是黃細辛真的出事了,古山龍第一時間便把他接回家中照料。

    黃細辛的病情嚴重,方海親自看過,稱能不能醒來都難說,就算好了也可能留下後遺症,當官肯定是當不成了。往日圍在他身邊的一群「摯友」全數不見蹤影,二皇子打發人送了大批治傷調養的貴重藥物還有不少銀子來,見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慢慢地也就不再派人時時來探看了。

    白茯苓很鬱悶地在任務人數上勾掉一個,瞪了小禰幾眼。小禰沒有承認二皇子的意外是他下的手,不過也沒有否認,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下手的,不過總算別人也沒查出端倪,只是可惜她損失了一個救助名額。

    比較奇怪的是靖國公府那邊的反應,白茯苓闖了這麼大的禍,直接把當朝數一數二的權貴世家得罪了個徹底,他們除了開始震驚了一下子,後面竟然也沒抱怨也沒有過度害怕,只是打量她的眼神又多了幾分詭異。

    白茯苓向來沒把他們一家子放在心上,也就沒去深究他們異常反應的根源。

    剽竊事件發生後,白茯苓以為自己必然會成為京城官家女眷中著名的不受歡迎人物,她一次把夏閣老一家得罪狠了,誰還敢主動與她往來?不怕被夏家的人遷怒嗎?

    她正為自己不必三天兩頭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應付那些無聊女人而高興,事實再一次向她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她收到的邀請函不減反增。

    白丑與木佩蘭把請客的人家仔細分析一番,發現邀請他們女兒的基本上都是堅定不移的大皇子黨,敢情他們覺得敵人的敵人就是他們的朋友。

    兩夫妻商量一番,覺得還是低調中庸一些的好,徹底拒絕大皇子一派的邀請,怕會得罪人,他們還要在京城待到新年後,同時得罪太多人怕會影響白茯苓的及笄禮。

    可與大皇子一派過度親近,又容易激起二皇子一邊的打擊報復,二皇子一黨多數是文人,講究體面,詩會事件理虧的是他們,夏馨馨雖然是夏閣老的嫡孫女,可她這樣的嫡孫女夏閣老有好幾個,她一個小小女子放在家族裡還沒重要到讓夏家傾力維護,他們就算心裡怨恨,一時也不至於公然下手報復,可如果涉及派系紛爭,那就不好說了。

    於是,白茯苓又開始三天兩頭病起來,大皇子一派女眷的約會有時去,有時不去,不冷不熱地應和著。

    詩會事件後,白茯苓參加的第一場聚會是兵部左侍郎黃籐葉的夫人相邀,作客的還有幾個兵部同僚家的夫人小姐,以及幾位留在京中的將軍親眷,由頭是黃夫人家鄉送來了幾餅上好的紅蓮圓茶,所以請大家去品嚐一番。

    這位黃籐葉黃大人雖然是大皇子黨,但是為人海派,交遊廣闊,是正經的科舉進士出身,不但與毛家關係親密,就是與二皇子黨的不少中堅分子也頗有些交情。黃夫人在女眷之中名聲也相當不不錯,為人寬和風趣,白茯苓之前曾在某個聚會上見過她一面,印象還可以。

    所謂紅蓮圓茶,就是白茯苓在現代喝過的普洱茶,她對茶並不偏好,更不曉得什麼樣的茶算好,不過身邊的丫鬟紅曲卻是木佩蘭親自調教的品茶高手,紅曲的兄長替白家在祁國西南、東南幾個州縣經營著茶莊,這也是白家非常賺錢的生意。

    稍微有點歷史常識的都知道,古代茶葉、絲綢、瓷器都是最受歡迎的外銷產品,白茯苓察覺此處人文、自然環境都與中國古代相類似,所以這些年外銷逐漸成規模,茶葉也成了白家的重要產業之一。

    黃籐葉夫婦都極愛品茶,是京中有名的茶癡,朋友之中也不少嗜茶如命的,聽聽黃夫人的茶經,更有利於紅曲瞭解京城官宦人家的喝茶習慣,她已經打算明年把紅曲留在這裡,藉著繡坊與按摩館的便利,做些高檔茶葉的生意。

    紅曲兩年前與她兄長的得力助手訂了親,對方明年也要到京城來拓展業務,正好讓他們夫唱婦隨。

    聚會氣氛不錯,喝過一道茶,黃夫人便笑著對白茯苓道:「白小姐身邊這位女管事可就是前幾日作了三首好詩那位?」

    「不過是遊戲之作,不敢登大雅之堂。」白茯苓望了眼身邊的楊梅,兩人暗裡交換個眼神——果然來了

    旁邊幾個女眷都笑起來:「那樣的好詩都不敢登大雅之堂,旁人豈非連詩都不敢作了?白小姐真是太謙了。」

    黃夫人指指自己面前的茶杯,歎一聲道:「我自幼便特別喜歡這紅蓮圓茶,可惜看見書本就頭痛,勉強識得幾個字,作不出什麼好詩讚一讚我家鄉的好茶,不知白小姐可否賜詩一首,好讓我圓了這點心願呢?」

    白茯苓肚裡料子十分有限,至少就沒有關於茶的經典名詩,楊梅雖然才學不輸於什麼才子狀元,但要隨口作出一首可以媲美那三首名詩的好詩來,卻很有難度,而且如果日後人人上來都要她們賦詩一首,那麻煩可就大了。

    一鳴驚人不難,難的是之後每一鳴都不能與這第一鳴相差太遠。與其這麼麻煩,不如想個法子一勞永逸,徹底杜絕被人拉著吟詩作對的可能。

    白茯苓與楊梅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對策,所以表現十分淡定,先是露出個為難慚愧的表情,欲言又止把大家的胃口吊了好一陣,然後才怯生生開口道:「大家還是莫要提詩會之事了,那日回去,外祖母把我叫到面前,好一番教訓……」

    黃夫人笑道:「我要有白小姐這麼可人的孫女兒,可捨不得教訓。好孩子,國公夫人都說你什麼了?」

    「外祖母說,作詩填詞本是怡情養性的風雅之事,不是用來爭強鬥勝揚名立萬的,我那日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大錯特錯,還縱容手下管事出面去與人爭執,全無半點閨儀風範,若是讓我娘知道了,不知道要多傷心。」白茯苓邊說邊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表情。

    楊梅與另外幾個伺候在她身邊的丫鬟都很敬佩她睜眼說瞎話的本領。

    那日她們回到國公府,把事情經過對老爺夫人一說,兩人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得意表情,夫人哪曾有過什麼傷心之意,反而摟著小姐好一番誇獎,說什麼「我家女兒最聰明了」、「不愧是我木佩蘭的好女兒」之類的,只差沒吩咐人去買幾串鞭炮來,敲鑼打鼓慶祝「京師第一才女兼美女」後繼有人。

    103吹牛女英雄

    不明真相的夫人小姐們聽了,紛紛打抱不平道:「國公夫人這麼說也太過,那夏馨馨仗著自家門第做下這等事情,莫非還要你忍氣吞聲不成?」

    她們的夫家甚至娘家都是大皇子黨,向來看不慣夏家那副書香世家的清高做派,夏馨馨倒霉對於她們而言只有「大快人心」四個字可以形容心裡的感覺。

    白茯苓搖搖頭道:「夏小姐只是一時之過,外祖母教訓得不錯,我害她名聲受損,還連累楊管事也與我一起受了訓斥……我已答應她老人家再不在外與人談論詩詞、斗文比句,楊管事也不可多言。黃夫人,實在……實在是對不住……」

    她神態楚楚可憐,如同個做錯了事怕大人責難的小孩子,幾位年紀稍大的夫人看得母性氾濫,哪裡還好意思繼續逼她,此事就此揭過。

    白茯苓心中暗笑,小禰那傢伙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是他慣用的招數確實不錯。

    她有心讓紅曲多瞭解京城貴族的茶經,於是特意請黃夫人與頗好此道的幾位夫人小姐賜教,態度溫柔恭謙,遇上不懂的就直接問,也不怕露怯,把黃夫人連帶幾位貴客哄得眉花眼笑,越看她越覺得可愛。

    幾個人坐了一陣,丫鬟來報說崔家大*奶帶了陸大將軍夫人前來造訪,白茯苓沒反應過來,楊梅與白果卻頓時來了精神,祁國姓陸的將軍不止一個,但其夫人與姓崔的人家有關係的就只有陸英一人,來的這位陸大將軍夫人不必多說那就是崔珍怡無疑

    陸英在祁國軍隊之中聲望極高,有常勝將軍之稱,年紀輕輕已經官拜二品,崔珍怡也是四品誥命,在這一群夫人小姐中年紀算不得大,但品級卻最高。

    黃夫人以及其他客人們一聽她來了,都不敢怠慢,紛紛起身相迎。楊梅見白茯苓一臉茫然,知道她壓根沒想到來者是誰,恨鐵不成鋼地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兩句,白茯苓歎口氣,無奈道:「真是冤家路窄,希望待會兒別嚇著她才好。」

    毫無疑問,白茯苓就是崔珍怡命裡的剋星,她前陣子飽受驚嚇,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受大嫂的邀約出來走走,頭一回就撞上了這一攤。

    她這些時日都在將軍府裡耍自閉,也不曾聽聞白茯苓在京城的「赫赫威名」,所以沒有多想就隨大嫂來了。她的父親崔長雲生前官拜正三品兵部右侍郎,與這裡的主人家黃籐葉是同級,父親死後,她家大不如前,兄長能力普通,靠著父親餘蔭以及巴結逢迎大皇子,勉強當了個正六品的兵部主事。

    大皇子之所以願意與她兄長結交,又是看在她的夫君陸英的份上,所以崔家向來對她這個有出息的女兒十分重視。大嫂平日出門交際,能夠拉上她的都盡量拉上她,頗有點狐假虎威的味道。

    崔珍怡在一眾官夫人面前架子端得十足,由黃夫人親自迎進廳內時,頭昂得高高地,略顯蒼白的臉上掛著矜持而淡漠的笑容,不過她高貴端莊的面具在踏入廳裡見到白茯苓的那一刻,就凍結在了臉上。

    她呆了一陣才沒有大聲驚呼出來,這個剋星不是應該在北關城嗎?怎麼回到了京城?還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黃大人的家裡?

    旁邊的黃夫人不知道她心裡的恐懼,笑著打趣道:「陸夫人還不曾見過白小姐吧,這可是我們京裡新鮮出爐的第一才女兼第一美女,我第一次見到她時,看得眼都直了,忠國公夫人好福氣,有這樣一個傾國傾城的外孫女兒」

    「黃夫人過譽了……」白茯苓詢眾要求紅著臉謙遜道。

    類似的應酬話說得她都快成復讀機了,可是又不得不說,真是無聊得可以。其實她覺得這些讚美的話她完全當得起,她比較想說的是——謝謝,你眼光不錯。

    崔珍怡聽了黃夫人的介紹,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這個商賈之女竟然是忠國公的外孫女?

    她心裡恨極也怕極了白茯苓,可早被她修理得沒了鬥志,尤其聽說她似乎另有靠山,更是不敢招惹,她最想幹的事情是馬上提起裙子奪門而逃,但僅剩的理智提醒她,這裡還有很多官夫人與千金小姐在,她如果做出這麼失禮的事情,不用等到明天就會成為京城裡的笑柄。

    崔珍怡硬逼著自己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僵硬地向白茯苓點頭為禮。

    白茯苓由始至終沒把她當成對手,要報復的也報復過了,只要崔珍怡再別來招惹她,她也不打算把她怎麼樣,所以客氣又生疏地向她笑了笑就不再說話了。

    一群人再次坐下品茶,崔珍怡一聲不吭神情詭異地坐在離白茯苓最遠的地方,很快其他人就注意到了她的異樣,沒人想到她在害怕白茯苓這麼個年幼美麗又「嬌弱」的小姑娘,只當她是大病之後身體不適所致。

    她是貴客,黃夫人不好把她晾在一旁自去與其他興致高昂的夫人小姐們侃八卦,說了幾個笑話見崔珍怡都毫無反應,場面頓時有些冷。她的大嫂崔夫人當仁不讓就說起了崔珍怡千里尋夫,如何代丈夫守城,身先士卒走上城頭激勵將士士氣的英勇事跡。

    這是她最喜歡說的話題,對於京城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夫人小姐們,簡直就是一則傳奇,就算不少人曾在其他聚會上聽過崔夫人的說書,也不介意多聽幾次。

    崔珍怡心裡亂糟糟地,一開始根本沒聽見自家嫂子在說些什麼,等她定下心神,崔大嫂已經說到她如何身先士卒上城樓觀戰了,一想到事件見證人白茯苓正在現場聽著,她的臉色頓時變得精彩非常。

    她往日一直很享受那些夫人小姐在聽到她的「故事」時,投向她的艷羨崇拜目光,這些可以讓她暫時忘記在北關城的種種挫敗經歷,沉浸在巾幗不讓鬚眉的女英雄美夢中,假想自己是與陸英舉案齊眉、恩愛不渝的結髮夫妻。往返北關城一路上所受的顛簸困苦、危險經歷都成了她的榮譽勳章。

    不過今天不一樣,白茯苓的存在,毫不留情地把她拉回現實之中——被丈夫徹底嫌棄,在北關城處處碰壁,回京後飽受死亡威脅,一幅幅讓她覺得屈辱、沮喪、憤怒、痛恨的畫面如走馬燈般在她腦海裡來回出現。

    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白茯苓的反應,她與她身邊幾個侍女媽媽臉上一定滿是譏誚嘲諷的笑容吧越想越覺得無地自容,再也忍不住將手上的茶杯往幾上重重一放。

    砰突兀的一聲打斷了崔夫人的精彩演說,滿廳皆靜,人人抬頭驚疑不定地望著崔珍怡。

    崔珍怡醒悟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後悔不已,不過她實在沒辦法繼續待下去了,匆匆起身向黃夫人告罪道:「實在抱歉,我有些不適,擾了各位的雅興,我先告退了,改日請各位到將軍府上吃酒賠罪。」

    說完拉了意猶未盡,一臉掃興的大嫂,帶著一種丫鬟侍婢不待黃夫人挽留便急急離開。

    黃夫人心中不爽,不過誰讓人家級別高呢,只得笑笑轉過話題遮掩過去。其他夫人小姐見時間也差不多了,都識趣地起身告退。白茯苓也隨大流地告辭離開。

    出了門,白果與楊梅二話不說便擠上她的馬車,待離開黃府一段路便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白茯苓無力地翻個白眼道:「你們要笑別在我的馬車上笑,人家以為車上坐的是哪裡逃出來的瘋子呢」

    白果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一邊抹淚一邊揉肚子道:「今日來得實在太值得了,哇卡卡,那崔珍怡還真敢吹啊,傳奇小說看多了吧。還巾幗不讓鬚眉的祁國第一女英雄、可以與陸將軍比肩的一代女將呢天啊我不行了……小姐,你也太能忍了,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白茯苓回想了一下,撲哧一聲笑起來:「確實是挺好笑的。」

    楊梅緩過勁來,歎氣道:「她一定沒想到,小姐會從北關城跑到京城來,這牛都吹上天去了。」

    白茯苓聽她提起北關城,想到在京城這些天以來的鬱悶無聊,不由得更懷念起那段為所欲為、橫行霸道的美好時光。

    想到北關城便想到了義兄陸英,白茯苓樑上的笑容淡了下來,離她的及笄禮還有十天不到,不知道大哥能不能趕到呢?

    正胡思亂想,耳邊聽見車外有人道:「我家主人想請白小姐到城西一會,有要事相商。」

    白茯苓皺了眉頭,這請客的方式怎麼這般熟悉?

    白阿五似乎與對方交涉了幾句,便馳馬跑到車旁低聲道:「是六殿下的人。」

    白茯苓想起楊珩上次的非禮行為,頓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不見叫他哪邊涼快哪邊去」

    白阿五遲疑了一下道:「來的人說,事關重大請小姐無論如何去見一面。」

    白茯苓冷靜下來想想,不情不願道:「讓他帶路吧。」

    104做我的妃子吧!

    很快馬車又再動起來,白茯苓盤算著楊珩那傢伙雖然色心不死,但也不至於這麼無聊玩「狼來了」的把戲,他是京城裡的地頭蛇,怕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說也不定……很有可能是關於大哥陸英的消息。

    這麼一想,她頓時精神一振。

    約見地點還是在老地方,白茯苓今日仍是沒帶小狸花,心裡懊悔不已,不過也打定主意,不管他如何花言巧語,一定不會再答應與他獨處一室。

    被人非禮,就算下手的是個超級帥哥,也一樣是令人很不爽的。

    見到盛裝打扮的白茯苓,楊珩有短短的一刻忘記了言語,一怔之後才嘖嘖笑歎道:「難怪錦綸繡坊生意這麼好,果然華衣美人相得益彰。」

    他是京城權貴中極少數知道錦綸繡坊是白家生意的人之一,也聽聞了最近錦綸繡坊因為忠國公府孫小姐一身二十四色妝花緞錦袍華麗登場而生意火爆的盛況,心裡轉了轉就明白這是白茯苓刻意為之。不管如何,經此一役,錦綸繡坊在世家名門貴婦小姐心裡的第一位置是牢牢奠定了。

    白茯苓就算對楊珩有氣,虛榮心也禁不住被他毫不掩飾的驚艷讚美狠狠滿足了一下。

    楊珩這樣的風流胚子如果有心討好女子,說出來的甜言蜜語絕對句句貼心:「素雅清麗,華麗冶艷,你不管作何種裝扮都美。」白茯苓終於遇上個不用跟他客氣的人物,揚起小臉笑道:「當然」

    楊珩看她那得意的笑容就忍不住想伸手,不過這時候不好惹她,只得先行忍住。

    「你讓我來,不會就是想讚美我吧?」白茯苓雖然被誇得心花怒放,不過還不至於昏了頭。

    楊珩聽她這麼問,笑容裡頓時多了幾分凝重,道:「今早宮裡送了候選的皇子妃名冊到我手中。」

    白茯苓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窗下一張軟椅上,漫不經心道:「你要成婚了?恭喜你啦」

    楊珩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一字一字道:「我看到你的名字在名冊之上。」

    白茯苓呆了呆,慢慢抬頭瞪著楊珩道:「你會不會看錯了?還是京裡有人跟我同名?」不止她,連跟在她身邊伺候的楊梅、白果等等丫鬟都被嚇了一跳,全部人都是一副大出意料的呆滯表情。

    如果是別人,楊珩不會特地約出來說這事,但是白茯苓……他很清楚她根本不會願意成為皇子妃,現在一看她們的表情果然如此,他不知道該失望還是鬆口氣。

    他出門之前特地派人打聽其他幾個皇子的反應,幾個不得勢的兄弟都對白茯苓這個京城第一美人兼才女很感興趣

    他們的心理不難理解,既然皇位沒有希望,找個背景太強的皇子妃只會惹來大皇兄、二皇兄的猜忌,倒不如找個沒什麼權勢的岳家來得安全,他們身為龍裔,也不需要靠岳家來提升身份地位,日後新皇登基,自有他們的封地爵祿,可謂後顧無憂,既然如此,當然找個美人兒為妃更舒心暢快。

    而白茯苓只是一個過氣國公的外孫女,沒有出色的父兄撐腰,忠國公也已經早早去世,身份上就非常安全,再加上名動京師的美貌才情,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皇子妃人選。

    如果只是這樣,那就罷了,楊珩有的是辦法讓他們無法得償所願,最糟糕的是,他輾轉得到一個消息——二皇兄在夏府詩會上見過白茯苓本人後,似乎也對她頗有興趣。

    大皇兄與二皇兄最想立為正妃的,當然是對他們的帝位之爭有決定性幫助的世家貴女,但現在並沒有這樣一個合適人選,這種情形下,為了平衡他們手下的各方勢力,乾脆選一個身份較低的「局外人」為妃也並非不可能。

    大皇兄與二皇兄有諸多不同的性格特點,但有兩樣是驚人一致的,那就是好色與喜歡奪對方所好。

    他已經可以預料到,大皇兄如果發現二皇兄對白茯苓感興趣,十之八九會出面爭奪,到時候真不是一個亂字了得。不過如此那丫頭的風險反而會降低一些……楊珩在接到消息那一刻已經開始不自覺地為白茯苓盤算謀劃。

    那邊廂白茯苓已經直接爆發了,她一下子直起身子怒罵道:「哪個王八蛋幹的好事?」楊珩見她發火反而冷靜下來,趁機挨過去一點,調笑道:「我就知道你多半不知情,所以特地來提醒你一聲。你要想當皇子妃,直接跟我說了,我必定欣然從命,馬上向父皇請旨,何必這般周折去參選?」

    白茯苓火氣上來才不管他什麼身份,抄起身邊一個東西就直接扔過去,楊珩哈哈笑著隨手一接,原來是桌子上一個小銀盞,盞裡裝了新鮮的牛乳,已被白茯苓喝了一半,他接盞的手法精妙,剩下的牛乳半滴未灑。

    楊珩心中一動,就著白茯苓剛才喝過的位置將盞裡的牛乳一飲而盡。

    待看到他臉上曖昧促狹的笑容,旁觀的丫鬟們連同楊珩的幾個親衛反應過來,眼珠子都幾乎掉出來了。

    白茯苓一想到盞邊還留著自己唇上的胭脂印,饒她面皮很厚也不由得透出一陣紅暈。這個滿腦子不三不四的色狼混蛋

    她未穿越之前,也曾跟同學同事吃過一個杯子裡的東西,平常吃飯還夾一個碟子裡的菜呢這有什麼?沒所謂的她要是在意,這個混蛋楊珩就得意了

    白茯苓努力做著心理建設,假裝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惡狠狠問道:「除了這件事,還有其他什麼事情沒有?」

    楊珩慢吞吞道:「有還有一件……」

    「是什麼?」

    「小心大皇兄與二皇兄,盡量別與他們接觸。我暗裡查問過,把你舉薦參選皇子妃的,是靖國公,他的三公子最進如大皇兄府的人過從甚密,似有投靠之意。還有就是……」

    白茯苓從他短短幾句話裡嗅到了一些什麼,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專心聽楊珩的下文。

    「還有就是……你這麼凶,還是不要禍害我幾位皇兄皇弟了,如果實在不行,小生隨時願意犧牲小我,迎娶你為我的正妃。」楊珩忽然伸手,在白茯苓小臉上輕輕摸了一下,然後一躍跳開,堪堪避過白果斜裡劈來的凌厲一掌。

    為了這一點小豆腐,他費了好一陣心機把白茯苓引到白果等幾個會武的丫鬟前面,好讓她們一時不及上前破壞他的「好事」,又藉著說話的機會分散白茯苓的注意力,慢慢靠到她身前,終於一舉成功。

    因為兩人所站的角度問題,楊珩的親衛並沒看見他的小動作,就見白果忽然暴起攻擊主人,紛紛衝上起來要保護楊珩。

    白茯苓眾目睽睽之下再次被他揩油,氣得臉色發綠,指著楊珩怒道:「你這個混賬」

    楊珩笑著約束親衛不要與白果交手,向她眨了眨眼道:「一時情不自禁,不過歡迎白小姐隨時上門,『親自』討回公道。」

    他特意強調「親自」兩個字,其意不言自明——歡迎白茯苓動手非禮回去。

    楊珩也不是色中餓鬼,之所以忍不住對白茯苓動手動腳,不過是想逗逗她,看她怒氣勃發的俏麗模樣,讓她可以記住他罷了。

    總有一天,我要得到這個女子的全部楊珩在心裡暗暗發誓。

    再一次,與楊珩的會面以白茯苓單方面不歡而散告終。

    白果與楊梅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總算確定上次白茯苓與楊珩單獨商談,然後白茯苓生了一天的悶氣是怎麼回事,想必上次吃的虧更大這個六殿下真是過份

    偏偏同為女子的白果與楊梅卻覺得很難去討厭他對白茯苓的輕薄行徑,人長得帥,果然是比較佔便宜的。

    回到國公府,白茯苓把自己被伯父靖國公舉薦進了皇子妃候選名單的事跟父母說了,木佩蘭勃然大怒,連連冷笑道:「好啊真當我忠國公府無人了竟然敢做下這等事情」

    事關他們的寶貝女兒,白丑也無法冷靜,跳起來就要與妻子同去。白茯苓拉住父母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怎樣把我從名單上弄下來,至於他們,說不定還以為這麼干是抬舉了我呢。」

    木佩蘭被女兒攔了一下,皺起眉頭盤算一番,現在離女兒的及笄禮還有不到十天,這時候鬧出些什麼事,一家子這些時日來的忍耐籌劃就要落空了,她還指望著盛大的及笄禮可以為女兒帶來足夠的福氣,好讓女兒平安度過十八歲的死劫,長命百歲呢。

    皇子妃的事雖說年前就要定下,不過名單才剛送到各家皇子手上,要真正出結果至少得半個月以上,只等女兒的及笄禮過了,到時裝病也罷、假死也罷總能避過這一攤子破事的。

    女兒雖然生得傾國傾城,但估計那些皇子們也不至於會不惜代價非她不可。

    兩夫妻商量過,最終還是決定先忍了下來,假作不知,等女兒及笄禮過後再發難。

    他們一家打算暫且隱忍,不過靖國公府那邊卻是等不及了,皇子妃名單今早已經送到各個皇子手上,這些日子以來旁敲側擊、軟磨硬泡,木佩蘭夫婦始終不肯鬆口答應說服忠國公夫人從「無恥」三兄弟中選定一個人去繼承忠國公爵位。

    靖國公夫人李氏心裡另有算盤那還好說,可是靖國公自己倒淡定不起來了,他的身體情況越來越差,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可過,他的三個兒子偏偏都不成器,沒有替他們找到依靠前,他真的是死也死得不能安心。

    於是當晚就請了木佩蘭夫婦過府用膳,白茯苓不想見他們,於是以今日出門吹了風,身體不適為由留在了忠國公府這邊。靖國公想到自己要跟白氏夫婦商量的事情,確實不便在一個小輩面前提,也不去勉強。

    白茯苓送走了父母,去看過外婆,然後自會讀雲軒去。

    才進門就見小禰一個人坐在她房間門前的石階上,一張小臉凍得紅彤彤的,嘴唇都發紫了。自己的幾個丫鬟正在旁邊想勸他離開。

    小禰一見白茯苓頓時眼前一亮,跳起身就撲過來。白茯苓一閃身躲到白果身後,冷聲道:「別忘記你答應過我的話」

    小禰停下動作,吸吸鼻子可憐巴巴地看著她,道:「姐姐去哪裡玩了,怎麼都不帶我去,我很想姐姐,姐姐是不是討厭我了?」

    他這個樣子,成功讓在場所有女人的小心肝都跟著痛了一下,一道道或明或暗的帶著譴責的目光投向白茯苓。

    小禰的異樣,白茯苓沒有明白對其他人提及,她直覺認為其中多半藏了某些秘密,一般人知道的秘密太多,絕對不是件好事,她一片好心結果就造成了現在這種情況。

    大家一面倒地同情可憐小禰,她成了冷漠無情的壞女人。幸好白家上下都熟知她的脾性,只是認為她不喜歡小孩,偏偏小禰又太粘人,所以把她惹煩才會對小禰那麼冷淡。

    白茯苓可不管別人怎麼看她,她走進房間,回頭上下打量了小禰幾眼,問道:「你那些妹妹們呢?」

    小禰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抬頭答道:「我要在這裡等姐姐,她們的嬤嬤怕她們著涼,把她們帶回去了。」

    他的好相貌通殺所有年齡段的女人,不但姐姐阿姨們喜歡,對小蘿莉也有很大的吸引力,靖國公府的慧荷、慧菀兩個小表妹見過他後,就經常想方設法賴到他身邊,小禰要假裝一個乖巧的小孩,不好直接驅趕她們,結果這幾天天天看見他被兩個六歲的小蘿莉圍著。

    白茯苓覺得這是一個報復他的好辦法,所以很是看了幾天笑話。反正小禰的「任務」沒完成之前,還要靠她家打掩護,就是厭煩也不會對兩個小丫頭下毒手。

    嘖嘖兩個小丫頭果然有點本領,竟然纏得小禰要靠苦肉計脫身,白茯苓心中暗笑,被楊珩非禮的火氣也消了不少。

    「姐姐,她們說你要去選皇子妃,是真的嗎?」小禰忽然問道。

    105都是皇親國戚

    「她們?哪個她們?」這事已經到了街知巷聞的程度了?

    「慧荷和慧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小禰很堅持地追問。這件事國公府裡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慧荷和慧菀也是聽父母兄姐說起的。

    白茯苓記恨小禰在詩會上故意給她惹事又以她家人的安危威逼她合作的事,對他態度十分不耐煩,聞言沒好氣道:「人小鬼大,關你什麼事?一邊玩去。」

    小禰抿了抿唇,忽然道:「你不喜歡我舅舅,那不如嫁給我吧。」

    房間裡幾個丫鬟聽了都忍不住嘻嘻哈哈笑起來,白果道:「小禰,你才多大啊,就想娶我家小姐了?不得了小小年紀的就知道要看美女、娶老婆。」

    小禰不理她們的打趣,很認真地看著白茯苓,等她的答案。

    白茯苓壓根不把他當回事,趕蒼蠅一樣揮揮手道:「等你長大了再說。」

    小禰神情裡透出幾分詭異道:「我會很快長大的……」

    木佩蘭與白丑從靖國公府回來,就把白茯苓叫到了留芬閣忠國公夫人的房間。

    忠國公夫人蘇氏靠坐在床頭,白茯苓上前去向她行過禮,然後乖乖坐到一旁,聽娘親說起今晚與靖國公夫婦「談判」的結果。

    靖國公夫婦果然是等不及了向他們攤牌,不外乎就是催促他們盡快從「無恥」三兄弟中挑選一個過繼到忠國公名下,好早日襲爵。他們其實連人選都早就商議好了,長子慕禮要留著繼承靖國公一系的香火,次子慕義已經生有兩子,連孫子都有了,最適合過繼到忠國公府來襲爵。

    他們提出的交換條件就是,已推薦了白茯苓參選皇子妃,只要襲爵人選定下了,一定會想辦法讓白茯苓當上皇子妃,而且日後身為堂叔伯的也好為侄女兒撐腰云云。

    話裡話外不斷暗示白醜的商賈身份,以及兩人現在的特殊情況,意思是如果不是有他們出面,白茯苓的身份根本夠不上資格參選皇子妃,這是天大的恩惠。以他們夫婦避居邊城,根本不可能替白茯苓找到像樣的婆家等等。

    兩夫妻去之前已經商議定,不管對方說什麼,都堅持拖到白茯苓及笄禮後再說,靖國公兩夫婦心裡雖然不滿,但也知道要說通忠國公夫人,只有通過木佩蘭這一條路,幸好現在離白茯苓的及笄禮也沒幾天了,只得咬牙答應下來。

    木佩蘭簡單把事情交代完,看向母親忠國公夫人蘇氏,道:「娘親,你看這事該當如何?」

    蘇氏看了眼白茯苓道:「苓兒要當皇子妃?」

    白茯苓用力搖頭道:「不要」

    蘇氏閉起雙眼,過了好一陣都不曾再張開,就在白茯苓懷疑她是不是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她忽然開口道:「這爵位原本是留給你夫君的,既然你們不想要,那便罷了。」

    白茯苓聽得一頭霧水,這口氣,莫非外婆真打算把爵位傳給那「無恥」三兄弟?

    蘇氏精神極差,坐了這麼一陣就已經神情委頓,白丑拉過妻子女兒告退出來,白茯苓就忍不住問道:「爹爹娘親,外婆是打算把爵位給靖國公府的人嗎?」

    木佩蘭見周圍無人,冷聲道:「就他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這爵位就是還給皇上也不會給他們承繼,反正你外公本就並不真正姓林。」

    「啊?」

    木佩蘭沒有繼續解釋,直到把女兒帶回自己房間,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你外公本來是當年祿親王的私生子,祿親王與林家交好,可惜他英年早逝,你外公還未出生他就戰死沙場。祿親王家中妻妾子女甚多,他怕你外公母子被人所害,所以死前把你外公母子交託給林家照顧。說起來,其實你外公也算是皇室子弟,與靖國公一家並無血緣,不過府裡除了當年老靖國公,別人都不知道此事。先皇與當今皇上倒是知道的,所以你外公當年才能以弱冠之年就當上青衣衛當家。」

    白茯苓暗暗冷汗一下,原來自己身上還有皇家血統,跟楊珩那混蛋算是親戚呢。難怪她總覺得外婆對靖國公府的人的態度透著一種詭異,似是居高臨下,不屑與他們糾纏一般,原來還有這樣一段秘聞。

    她就說嘛,就算外公靠自己的本事得到了國公爵位,外婆也不是那種看不起破落親戚的勢利之人,何況靖國公還在,他家還不算真的破落到底。而且依照常理,就算妯娌不和,也打不過親族的利益,沒道理外婆這麼多年來就是不肯讓靖國公府的人過繼過來襲爵,原來打心裡沒把自己當林家的人。

    這麼算下來,她至少得是個郡主、縣主的級別吧白茯苓偷笑了一下,也沒放在心上。

    不過這國公爵位如果就這麼白白還給皇帝,真的好虧如果能弄個自己人來當國公,日後白家在京城的生意必然會順利一些……白茯苓心裡暗自盤算著。

    白丑抓住夫人的手,歉然道:「委屈郡主娘娘下嫁我這個不長進的勢利商賈了。」

    靖國公府上下乃至所有知道白丑商人身份的人,都在為木佩蘭不值,很多人都以為她是因為容貌變醜又或是重病纏身才會自貶身價下嫁一個籍籍無名的低賤商賈。

    白丑本來並不以自己的身份為恥,只是回到京城後老聽到別人以此明嘲暗諷妻子,甚至鄙薄他的寶貝女兒,也不由得有些難過。

    木佩蘭笑道:「你也來取笑我,你是不是又想聽我說,能夠嫁你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對也最幸運的事情?」

    白丑心中情動,也不顧女兒就在旁邊,伸手攬過妻子,深情款款道:「我也是這般。」

    木佩蘭輕歎口氣道:「如果不是我,你們父女也不必回京來看別人的臉色,你再這麼說話,我就當你是怪我逼你們隨我回京省親了。」

    「不說再也不說了」

    白茯苓看著膩歪在一起的爹娘,果斷地起身溜了。

    今夜無星無月,天地一片昏暗寂靜,只有白雪簌簌落下的聲音與城裡偶然傳出的更鼓、狗吠聲,國公府裡所有人都已經入睡,黑暗之中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陣淡淡的白煙,一個小小的身影無比利落地推開白茯苓房間的窗戶,一躍落在了房間裡。

    被窩裡的小狸花警覺地睜開眼睛,意圖撲向無聲潛入的「賊人」,不過才剛支起身子就覺得四肢發軟,晃了兩晃倒在床上,瞇起貓眼昏睡過去。

    來人正是小禰,他冷冷一笑,動作熟練地拎起小狸花往床尾一塞,俯身去看旁邊的白茯苓。

    她睡得很沉,絲毫沒有察覺房間裡多了個人,小禰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臉,然後掀開被窩鑽了進去,緊緊抱住她,低聲道:「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不可以嫁給別人,更不可以喜歡別人」

    說著在她唇上大力親了一口,閉起眼睛睡了過去。

    白茯苓被人吃了不少豆腐,可是一點兒醒來的跡象都沒有,彷彿睡死了一般。而就住在她隔壁房間的白芍、白果等人也都沉浸在睡夢當中,全然沒有察覺有人登堂入室,已經爬到了自家小姐的床上。更不知道類似的情形其實已經發生過很多次……

    第二天一早,白平子到國公府求見,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陸英最晚明天就要到京城了

    白茯苓已經有兩個多月沒見過陸英,一聽說大靠山到頓時心花怒放,白平子又道:「陸將軍說他要先秘密進宮面聖,待他回來了我帶他到十步巷,到時再與你見面。」

    「大哥回京就住將軍府嗎?」白茯苓問。

    白平子搖頭道:「他說這次回京暫時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所以不會回將軍府,我已經替他準備了地方。」

    白茯苓側頭想了想,不想太多人知道是一個理由,估計最主要的是不想見崔珍怡吧。

    不知道大哥這次來會給她帶什麼東西作及笄禮物呢?

    小禰坐在小廳的一角,聽著白茯苓一臉期待地與白平子談論著另一個男人,臉上冷得可以刮下一層冰……這個女人究竟還跟幾個男人牽扯不清啊?

    白茯苓聽過陸英的消息,笑著把白平子打量了幾圈,忽然問道:「你記得自己本來姓什麼嗎?」

    白平子奇怪地搖搖頭道:「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沒什麼,隨口問問」白茯苓瞇起眼睛笑得一臉奸詐。

    白平子警惕起來,道:「你一定有陰謀」

    「沒有啊,嗯……你這麼聰明伶俐的人,當我家二總管有點太浪費了,有沒有興趣換一份更有前途的工作啊?」

    「只要能陪在小姐身邊,做什麼工作都沒關係」白平子說得深情款款,一雙桃花眼用力放射高壓電。

    白茯苓卻不吃他這一套,伸手去扯他的臉,一邊笑罵道:「可我看你著這張臉看膩了,怎麼辦?」

    「我長得這麼帥,小姐還能看膩?」白平子閃開她魔爪的蹂躪,大驚小怪道。

    「好了不跟你鬧了,我想好了再跟你說……還好你叫平子,不是平之……」白茯苓縮回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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