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不要迷戀姐
白茯苓咬牙切齒道:「誇我兩句你會少塊肉啊!哼!滾蛋滾蛋,做牛做馬去吧!還囉嗦什麼?」
刁蠻的大小姐果然發脾氣了。
白商陸的眼神染上一點無奈:「小姐的聰明人人皆知,何必非要聽人誇讚?」
「我高興!」
「……,小姐如果有空,不如聽我說說今日對下午之事的安排,看可有什麼遺漏的?」
「不聽,反正你們一個個翅膀都硬了,還聽我的做什麼?」白茯苓其實並不是真的生氣,只是想逼面前這位白家著名冷面王說幾句好話來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
白商陸並非不明白她的想法,不過還是習慣性地遷就她的刁鑽蠻橫,虛心求教道:「小姐想聽什麼樣的誇獎?」
白茯苓一陣無力,翻個白眼道:「你不會自己想啊!真不明白你這種傢伙怎麼跟那些奸商打交道的,連句好話都不會說!」
「一般都是他們對我說好話。」白商陸把自大的話說得十分認真誠懇,白茯苓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不再糾纏。
白商陸還是把自己的想法向白茯苓簡單說了一遍:「我打算今天下午先行派人到官衙與商署去,以通財牙行的名義提供一些幫助,包括請差役替他們追查核對滯留在北關城中的行李貨物可有遺失,核定之後如有需要可以暫時轉交到通財牙行代為保管,解除戒嚴之日他們憑著我們開出的單據前去提貨,而一些生鮮肉菜類的貨品,我們也可以按市價收購。此外看他們還有什麼特殊需要的,只要官差允許,我們派人代為跑腿辦理……這些小事牙行之前偶然也會替相熟的客人辦。另外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替他們的牽線搭橋,好讓他們依然能夠利用這幾天的時間做成買賣,不至於白白錯過商機。」
白茯苓愛理不理地「哦」了一聲,就再沒有下文,白商陸也不生氣,繼續道:「小姐之前曾經提議在牙行中辦拍賣會,我一直以為時機未到沒有動手去做,這次倒是難得的好機會。官衙與商署,把城中所有外來商販統統一網打盡,只要我們把這首次拍賣會辦好,不愁他們離開後不四處宣揚我們牙行的名聲好處,如果順利,這樣的拍賣會還可以一直辦下去,像集市一般定期定點由我們牙行主持舉行,小姐意下如何?」
白茯苓歪著腦袋想了想道:「拍賣會?我以為你忘了呢。你覺得好就去辦吧,只是倉促之間,你確定能把這些細節都打點好?」
「拍賣會的細節我曾推敲過多次,並非突然想起要做,難得這次有機會實施一番,我會親到現場去打點,有什麼問題當場解決。我這個白家的外務大總管總不能連黃柏都不如。」
白茯苓心裡有些小感動,白商陸雖然一天到晚繃著臉外加對她說過的好話屈指可數,可是卻一直把她的話惦記著,努力幫她把很多不切實際的想法改造實現。
開拍賣會這個建議,她不過是閒磕牙時隨意提起,白商陸當時似乎壓根沒打算理會,後來她偶然追問,白商陸也總是一句時機未成熟打發了,就在她自己都快忘記了這回事的時候,卻發現原來人家是真的有認真在考慮,並且尋找一個最合適的契機把它變為現實。
白茯苓不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原住民,她自知腦子裡自以為先進現代的東西很多放到這個世界上都是很不靠譜的,尤其在生意經營上頭,所以如果沒有相當把握,甚少會強迫別人聽從她的意見去行事。
現在突然聽聞白商陸打算把她的想法付諸行動,白茯苓竟有些受寵若驚的意外之喜,笑瞇瞇地給白商陸大送高帽:「我家大總管當然比黃柏那傢伙厲害多了,你說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
白商陸無奈地搖搖頭,白家這一家三口都是標準的甩手掌櫃,很多事情都是他們不急,急死了他這個做牛做馬的。
「黃柏做事沉穩圓滑,若是留在百家擔任管事之職,絕不比我遜色,小姐為何當日偏要讓他出去自立門戶?」白商陸有些不解,事實上,白茯苓做的很多事情他都不是太明白。
「黃柏是什麼出身你是知道的,他最想的是把他家傳的手藝發揚光大重振家聲,留在白家他做得再出色也不過是白家的管事。」白茯苓把玩著袖子上精巧的紋繡,不太在意地說道。
黃柏的父親乃是宮中御廚,黃家有「天下第一廚」之稱,歷代出了不少御廚,黃氏的經典菜式聞名天下,二十多年前黃家那一代在宮中擔任御廚的幾兄弟因為被人利用,捲入了一樁宮妃誤食藥膳導致流產的事故之中,不巧又牽連上皇子謀逆,於是被從重判罪,不但那幾兄弟全數處死,家中妻女子侄也被連累,年長的流放邊疆永不得返,年幼的被賣作官奴,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黃柏繼承了先祖的菜譜手藝,本身在廚藝方面也十分有天賦,他總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重振黃家,讓黃氏菜系再次揚名天下。
白家想了不少法子把黃柏的底子漂白了,讓他可以以平民的身份自立門戶開店經商,但若是要重振黃家「天下第一廚」的名號,不可避免會暴露他身為官奴的事實,所以只能暫時留在北關城開店,等待合適的時機。
白家這十多年來招攬培養了不少類似的在各行各業中出類拔萃的能幹人物,這些人裡頭很大部分是*****予白家又或是因為家貧以及賤民身份等原因不得不托庇於白家的,如果白家要他們留下效命,他們於情於理都不會拒絕,但是白茯苓卻一開始就說明,到了合適時候就要他們贖身離開,就算留在白家做事的人,也必須贖身,然後以僱傭身份繼續替白家工作。
像方海這種甚至是白茯苓三天兩頭催著他盡快贖身自立的,這實在是怪事一樁。
白商陸待在白家十多年,親眼看著一批又一批人來來去去,他有時有種荒謬的感覺,他家小姐每「打發」走一批人,都似乎會鬆口氣,好像完成了什麼任務、如釋重負一樣。
雖然他與白家上下一樣喜歡白茯苓,對白家三口打心裡感激敬重,可是憑良心說,他不認為他家小姐是什麼心地純善的熱心人,雖然她總是笑靨如花裝成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樣。
他覺得白茯苓的心腸是冷的,除了白氏夫婦、陸英以及包括他在內的有限幾個人,她也許誰都不放在心上、甚至應該說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她遊戲人生的態度明顯之極,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會在意的東西她全然不放在心上,什麼名聲閨譽、如意郎君……用她的話說,那些都是浮雲。
她雖然看起來很喜歡賺錢,不過並不愛錢,也不在乎錢,這些在她眼中都只是工具,她遊戲的一部分而已。她由始至終像一個局外人,我行我素又冷眼旁觀……這樣的人,白商陸迄今為止只見過這麼一個,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她這樣的性格。
白商陸隱隱感覺到白茯苓身上藏著別人不知道的秘密,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麼端倪,偶然旁敲側擊,她也總是佯作無事。
就像現在……
「留在白家的,都是全心全意、死心塌地、非要做牛做馬報答我大恩大德的人,勉勉強強或者另有懷抱的,我才不要!」白茯苓一邊說一邊頑皮地斜眼打量著白商陸,她口中「非要做牛做馬」報恩的自然指的就是他了。
「明白了,我這就去做牛做馬,報答小姐的大恩大德。」白商陸好氣好笑又無奈,起身告退離開。
他家小姐總把要他們做牛做馬掛在嘴邊,實際上白家給他們遠多於向他們索取的,甚至從不曾利用對他們的恩惠向他們要求什麼。
世上如果真有不求回報一心行善的人,那估計說的就是白家這三口子,可是要說他們是好人,連白商陸都會忍不住哆嗦一下……真的不太像啊!
白氏夫婦曾說要救助萬人為小姐積福,酬謝十多年前地藏王菩薩救了小姐一命的恩典,真有這麼虔誠的善男信女嗎?白商陸搖搖頭,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白茯苓看得出來白商陸在疑惑什麼,身邊相處久了的人,除了她的父母,人人對她的行徑都感到奇怪,只是大家都習慣性地縱容她,她的父母更是無條件地支持她,慢慢地大家都習以為常,很少再有人表達疑問了。
她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多年,可是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這個世界的一份子,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過客,在這裡待上十五年,把該做的事完成了,就可以瀟灑地離開。
直到最近,離開的日子只剩下一千多天,她忍不住莫名地焦躁不安起來,她開始感到不捨,開始會想,自己有朝一日離開後,那些對她愛若性命的人要怎麼辦?尤其是她的父母……
父母雖然還有彼此,可是白頭人送黑頭人,還是他們唯一的寶貝了十多年的女兒,情何以堪。
白茯苓覺得自己的精神負擔已經夠多,實在不想再沾惹上太多的人,所以身邊的丫鬟都是一批一批地換,白家培養出的人更是近乎強逼地要他們贖身自立,因為她終會離開,她不敢肯定,她離開後父母是否還有心情精力去庇護他們,他們必須靠自己在這亂世中立足。
白茯苓想著想著,靠在軟綿綿的躺椅上沉入夢鄉……
052很道德的交易
夢裡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白茯苓已經很久沒有夢到當年的事,雖然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卻無法脫離逼真的夢境。
那時她叫陸雪,是地府裡一名彪悍的新鮮女鬼,而且是正宗的厲鬼。
如果一個人倒霉了二十多年,歷盡父母雙亡、親戚嫌棄、小朋友欺負、出門踩狗屎、車禍、高空墜物、塌樓、地震、被雷劈中、掉進沒有蓋子的沙井裡……等等各種常見的、不常見的狗血倒霉破事,依然不屈不撓地在災難中茁壯成長,結果沒能苦盡甘來反而在好不容易升職加薪、人生似乎終於步上正軌的那天被一口水噎死了,估計就算生前性子多好,都會變成彪悍的厲鬼一名。
所以,當她被帶到閻羅王面前時,她徹底爆發了……
陸雪猛虎一般掙脫了牛頭馬面的控制,一躍跳到閻羅王面前,狠狠揪著他的領子大聲質問道:「我頂你個肺!你給我個理由!我倒霉了二十多年!還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你就把我弄到這裡對著你們這群醜八怪是什麼意思?!」
閻羅王一張青白的臉生生被她憋成了醬紫色,前來救駕的牛頭馬面加上黑白無常都無法把這個爆發力驚人的小女子從閻羅王身上掰開。
判官很冷靜地在一旁說著風涼話:「出來混,遲早都要還的!你這麼倒霉是因為你前生作孽太深。」
陸雪扭過頭去,惡狠狠地看著他,隨時準備轉過去改掐他的脖子。
判官機警地退後兩步問道:「你聽過白起這個人嗎?」
「那個挖坑埋人很有名的秦國大將?」陸雪歷史知識還算可以,疑惑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對,你前生就是白起,坑殺趙兵四十萬人,所以注定了要倒霉三十輩子以抵殺孽!」判官一副「你死得不冤」的姿態宣佈,一邊展示手上的生死簿。
陸雪呆了呆,鬆開已經憋氣憋得臉色發黑的閻羅王,抱著一絲希望問道:「那你告訴我,這是第幾世?」
判官翻了翻桌面上的書冊,淡定道:「第二十七世,你再倒霉三輩子就好了。」
陸雪又驚又怒,用力一拍判官的書案,大罵道:「這分明是冤案!坑殺四十萬人?怎麼可能?!你知道坑殺這麼多人要挖多大的坑嗎?!以一平方米面積站四個人算,坑殺四十萬人需要挖兩米多深、面積十萬平方米的一個大坑,你挖給我看看啊!小日本有槍有炮殺掉我們三十萬南京同胞還花一個星期呢!這分明是冤案!你們怎麼可以把那麼多死人都算我頭上?!」
判官被她一串數字搞得頭暈,喝道:「就算沒有四十萬,十萬總跑不掉了!讓你倒霉三十世也不冤!」
如果是別人倒霉,陸雪當然覺得不冤,如果是她?那就真的冤死了!她眼珠子一轉,馬上換了一副諂媚的笑臉,對判官道:「我們打個商量行不行?既然你們說我作孽太深要還債,那我下輩子用力積德把債還回來好不好?你們就別麻煩替我安排那麼多霉運了。」
「一點都不麻煩……」閻羅王揉著脖子小小聲道,馬上接收到陸雪一記凶狠的眼刀,連忙閉口不言。
判官還在猶豫,忽然聽到一聲佛號,一名頭戴毗盧冠、身披袈裟的中年僧人走進大殿,僧人一手持錫杖,一手持蓮花,本來陰森森的閻羅大殿竟似在剎那間變得明淨莊嚴,清香四溢。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地藏王菩薩!陸雪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只想到一件事——難怪妖精們都想吃唐僧肉,原來這些和尚大叔看上去竟這麼色香味俱全!
地藏王菩薩對著殿上諸人道:「善哉,日前所托之事,便由這位小姑娘前去完成,既可讓她消卻前生惡孽,亦可還了碧凝仙子的心願,如何?」
陸雪一聽有轉機,也顧不上細問是要去做什麼事了,連連點頭答應。只要下輩子、以後每一輩子都不用這麼倒霉就好!她這二十多年受夠了!
判官一咬牙道:「好吧!看在地藏王菩薩的份上,就給你這個機會!」
判官揮揮手對牛頭馬面道:「帶她走!帶她走!路上跟她說明白!」
牛頭馬面一左一右上前來,拉著陸雪匆匆往奈何橋邊而去,一邊走一邊跟她說起事情的始末。
原來天庭的碧凝仙子投胎凡間歷劫,現時年僅三歲,她的父母雖然對她愛若性命,但都是滿身殺孽的人。碧凝仙子終日纏綿病床無力勸父母改過從善,眼看著陽壽將盡就要死去重歸天庭,她擔心凡間的父母會遭受孽報,所以請地藏王菩薩開恩,給她父母積德向善、抵消惡孽的機會。
地藏王菩薩心軟答應下來,正苦於無人能夠點化那兩夫妻,正巧現在陸雪接下了這個任務。
「地藏王菩薩為你續陽壽十五載,你這便投身到那名垂死女童身上,這十五年內你只要救助萬人就算功德完滿,那對夫妻與你都可以脫離苦海,重獲新生,保你生生世世福祿壽三全。」牛頭最後交待道。
陸雪苦著臉道:「救助一萬人?這任務是不是太重了些,才十五年啊,我變成個三歲小孩子能幹什麼?」
馬面幸災樂禍道:「那是你的事,廢話少說!只要少救一個,你就等著再衰三輩子吧!」
「喂喂喂!沒有這麼算賬的……」陸雪還想最後掙扎一下,卻被身後的牛頭馬面用力一推,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被捲進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
朦朧中聽見地藏王菩薩的聲音在耳邊念道:「善哉善哉,生死有命,女施主請謹記,所謂救助於人,並非只是施以一粥一飯活人性命……」
善你妹的哉!那怎樣才算救助人啊!你好歹給個標準來!陸雪還想問清楚,意識卻已經沉入黑暗。
當她重新醒來,她已經變成了白茯苓,一個只有三歲,病弱瘦小卻父母雙全、備受珍愛的漂亮小蘿莉。
她處身於一座十分破敗的廟宇,神龕裡的地藏王菩薩像彩漆剝落,顯得落魄無比,全不像她在地府裡看到的真身那麼色香味俱全。
她躺在陌生而溫暖的懷抱中,聽著新生後的母親哽咽嘶啞地喃喃禱告著:「只要我兒平安活下來,小婦人就是馬上死了也甘心情願,請菩薩成全。只要我兒平安,要小婦人做什麼都心甘情願。求菩薩顯靈,小婦人願將壽數都給這可憐的孩兒。」
從來沒有人這樣願意這樣對她的,本來滿肚子怨氣的陸雪忽然覺得自己可以成為白茯苓,實在是件不錯的事情,至少這一輩子,有人這樣全心全意地愛她,願意為她傾盡所有。
她不再是惹人厭的倒霉蛋、蟑螂一樣的命硬小孤兒了……
白茯苓的奇跡甦醒,令幾近絕望的木佩蘭欣喜若狂,沒注意到女兒看見她的樣貌時,那詭異驚嚇的神情,虔誠萬分地抱著女兒在地藏王菩薩的塑像面前拜了九拜,從此成為地藏王菩薩的忠實粉絲。
廟裡只有一個穿著破爛僧袍,比地藏王菩薩像更落魄的老和尚,白茯苓第一眼看見他就覺得他很像菩薩在凡間找的托兒,行為語言都帶著明顯的神秘主義色彩,用更直白的話說——神神叨叨,裝神弄鬼。
「小施主得菩薩賜福,靈竅已開,必聰穎異於常人,能得此福緣實在是一場大造化。」果然這老和尚一開口就替她的虛張聲勢。
木佩蘭縱使平時如何殺伐果斷,冷靜睿智,在此情景下也難以再保持理智,她拜完了菩薩又來拜這老和尚,只當他就是菩薩現世,說什麼都是真理了。
「女施主要多多行善積德,方不枉這一段善緣。」老和尚繼續忽悠。
白茯苓微微動了動自己孱弱的小身子,心念電轉很快把目前的情勢評估了一番,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別說救助萬人,就是自救都成問題,必須依靠成年監護人的力量完成任務,於是連忙順勢抬頭對木佩蘭道:「娘親,菩薩說,要我們救助萬人酬謝神恩!」
木佩蘭聽從來只能勉強發一兩個單音節的女兒竟然開口流利地說出一整句話,尤其那一聲清清楚楚的「娘親」……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聽到了,震驚之後又是一陣狂喜,更加相信了菩薩賜福的事,當下就指天誓地一定會完成菩薩交待的光榮任務。
白茯苓趁機問老和尚道:「大師,怎樣才算救助人啊?」這點非常重要,聽地藏王菩薩的口氣,搭個粥棚給饑民派粥這種「批量救人」的事竟然還不算在內,嘖!這就難辦了。
老和尚裂開已經沒幾顆牙齒的大嘴,說了一句讓白茯苓很想拿板磚拍他的廢話:「一切法從心想生,小施主只需問心。」
問你妹啊!這關係到她下輩子、下下輩子、以後每一輩子的運氣問題,萬一她猜錯了菩薩的心意,不但白幹一場還要倒霉三輩子,問題很嚴重的好不好!
白茯苓還想再問,忽然覺得有人在用力搖晃她,她茫然睜開眼睛,就見白果一臉詭異地對著她嚷嚷道:「小姐快起來,出事了!出事了!」
053很給力的賢內助
白茯苓定定神,發現自己歪在椅子上,窗外天色已經全黑,也不直到是什麼時辰了,她明明覺得只是睡了一下下,怎麼竟轉眼過了大半天?!
「你這麼高興,是出了什麼好事?」平時她就睡得不多,難得安睡的時候,等閒事情家裡的人是絕對不會打擾她的,白果把她搖醒,這事定然不小,再看她眉眼彎彎的根本是中了大獎的德行。
白果嘿嘿奸笑兩聲道:「我們那位大將軍夫人遇刺受傷,被人抬回將軍府了,兩位參將大人急得頭頂冒煙親自跑到銅財牙行來請小姐去幫忙呢。」
被人抬回將軍府?白茯苓一下抓住話中的問題,問道:「她不是一直待在將軍府嗎?怎麼好端端的跑出去了?還被人行刺?」
白果一邊拉起白茯苓替她整理衣服,一邊開心道:「聽說她不理兩位參將大人的勸告,非要到城樓上去慰問守城將士,結果回來的路上被藏在城中的奸細伏擊挾持,鬧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才把她救了下來,她受了驚嚇又受了傷,魂不附體地被送回將軍府,可惜為救她還是折損死傷了三名鎮北軍兵士,她帶來的家丁也死了兩人……這女人真是累事!」
說到後來,白果便笑不出來了,那三名鎮北軍兵士中有兩個她認識的,一死一傷,雖然這兩個跟她沒什麼交情,可是想到不久前還活蹦亂跳的人,現在一個已經死去,一個被砍得鮮血淋漓躺在床上,她就覺得難過。
白茯苓還沒完全從夢境中脫離,聞言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應和道:「是啊,真累事!」
白果見她神思不屬也不好多問,陪她一起到前面去見單、卜二人。
她們到時,大廳上只剩卜芥一人,單刀根已經先行離開,說是那些蠻子騎兵去而復返,人數雖少了些,也不見大頭目草烏出現,更不再貿然上前攻城,可是卻時不時弄出些動靜來試探騷擾。這還罷了,城裡出了行刺將軍夫人的大事,光是追查清剿奸細的事,就足以讓這兩個參將忙得團團轉。
卜芥一見白茯苓如釋重負,他們剛剛把受驚又受傷的崔珍怡送回將軍府,那邊幾個女人不是大呼小叫就是哭哭啼啼,硬是沒有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一群女眷他們這些大男人不便照料也不知道該怎麼照料,自然就想到了白茯苓,她是大將軍的義妹,同為女子與崔珍怡是姑嫂之親,當下兩人近乎落荒而逃地扔下那一堆女人,跑到通財牙行來求救。
他們都不知道白茯苓與崔珍怡之間的恩怨,就算知道,此刻也顧不上這些了。
卜芥打躬作揖地一個勁促請白茯苓盡快前去,白茯苓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心裡也有點想看看崔珍怡落魄的德行,於是很爽快的答應與他同去。
白茯苓出門上車的路上突然想到些什麼,扭頭問卜芥道:「奸細崔氏身份,還特地在路上伏擊她?莫非軍中仍有蠻族的細作?」
如果是這樣,那可要仔細徹查了,再出一個高良姜可不是開玩笑的。
卜芥神經粗大沒注意白茯苓對崔珍怡的稱呼,唉聲歎氣道:「將軍夫人說是替將軍慰勞軍士、激勵士氣,所以帶了將軍府的儀仗車馬出門,一路也沒有隱瞞身份……?」
白茯苓無語了,如果那些蠻族奸細中有刺殺楊珩那兇徒的手段,估計崔珍怡已經死了好幾遍了,這個女人顯擺也不分時候,不知道她是膽子太大還是天生的很傻很天真。
為安全起見,幾個百家丫鬟今日都不再騎那些搶眼的白駱駝,全部改為坐車,坐的自然是百家的安全馬車,百阿十等護衛依然騎馬在外守護。
白果才坐到車上,就被紅曲拉到一邊嘀嘀咕咕,「那女人真是沒事找事,好端端地跑出來出風頭,這不是找死嗎?」
白果哼哼道:「人家要做個賢內助,搞不清楚形式還不曉得掂掂自己的斤兩,嘖嘖!昨夜明明嚇得要死,今天以為沒事了就急急跑出來裝模作樣。」車裡幾個丫鬟想起昨夜東廂那邊的動靜與管家石韋繪聲繪色的描述就想笑。
在白果於丁香兩個不遺餘力的宣傳下,百家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崔珍怡的辦班劣跡,把她作為圍觀鄙視的最佳典型。
「我看兩位參將大人嚇得夠嗆,如果那個女人出事了,他們都不知道怎麼向大將軍交代呢。」紅曲剛才在廳上看著卜芥與單刀根兩個的狼狽相,很有幾分同情。
白果幸災樂禍道:「總之就是麻煩,不過她也夠倒霉的。」
崔珍怡確實非常倒霉,從來到北關城起就處處碰壁,諸事不順,尤其是碰上白茯苓這個剋星,更是沒有一次能討得到好處的。
所以計劃她總是想到了完美的開頭,沒想到那意外的結局。
她昨夜嚇得不輕,最後發現都是虛驚一場,再加上白茯苓等人出奇淡定的表現,綜合單、卜兩位參將在白茯苓離開後拍胸脯表示北關城守得如泰山,蠻族絕對打不進來的強大自信,於是她對形式的看法翻天覆地地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她認為城裡十分安全,陸英三天內就要回來,而且正在戒嚴,治安狀況比起平常更好。
這麼一想都被丟到了九霄雲外,崔珍怡馬上就想到了陸英離開前,明言要她返京的事。現在四門緊閉走不了了,但是陸英一回來必會舊事重提,她當即決定抓緊時間著手實施她的計劃。
她想,如果陸英回來聽到鎮北軍上下對她一致的交口稱讚推崇,知道她親自為守城出力,放下名門閨秀的架子紆尊降貴去與官兵們打交道,激勵他們的士氣,就算對她有再多的不喜,恐怕也無法再拉下臉趕她走。
崔珍怡特地把自己該以什麼形象出現在鎮北軍中,該對守城將士們說些什麼話最為得體,該做些什麼才能最大限度的博得鎮北軍上下的認同都詳細的考慮了,然後才吩咐石韋準備鎮北將軍府的儀仗車架,要親自到城樓上去慰問守城將士。
石韋與單刀根、卜芥等聽了她的打算都大吃一驚,苦苦勸告阻攔,但是崔珍怡哪裡肯聽,這三人對白茯苓的態度有多親近她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只當他們都是與白茯苓一夥的,所以才這般推脫阻擾,不肯讓她出門。
單刀根說城中可能尚有奸細潛伏,怕會對她不利,崔珍怡溫婉一笑道:「兩位大人剛才不是說北關城四門緊閉戒嚴,已經盡在掌握之中?敵軍再翻不出什麼大浪嗎?而且白小姐早前不也離了將軍府外出辦事?我這當嫂嫂的莫非倒還不如小姑?」
幾句話把單刀根的說辭堵的死死,單刀根雖然腦子比卜芥那個大老粗靈活,但終究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要如何委婉地告訴她,白茯苓這些年來「威名遠播」,身邊高手如雲,而且對待敵人從來都是心黑手狠,就算是蠻族的奸細,等閒也不干招惹?
他狠狠瞪了眼卜芥一眼,都是這傢伙,好端端的吹噓什麼「一切盡在掌握」?!現在終於吹出問題來了!
單刀根憋了一陣終於憋出一番說辭:「將軍夫人身份貴重,雖然外邊已經戒嚴,但畢竟是交戰期間,夫人要有個萬一,末將萬死莫贖。」別的不說,他如果是奸細,絕對挑個大人物下手,好製造混亂,有什麼人比鎮北大將軍的夫人更適合刺殺呢?
他這番話聽在崔珍怡耳中倒是很順耳,不過她依然不打算放棄計劃,堅持道:「兩位大人如果不放心,可以與妾身同去。」
單刀根心中怪她不懂事,真以為他們很閒麼?還要陪著她四處觀光。但是崔珍怡死死堅持,他們也沒有法子,誰讓人家是老大的原配夫人呢?人家要出門,他們還能把她軟禁看管起來不成?
於是崔珍怡就這麼風風光光地打著鎮北大將軍夫人的名號,前呼後擁浩浩蕩蕩地往城樓而去,她在城上端莊鎮定,溫和體貼的形象也迷惑了一批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如果沒有那突如其來的混亂與刺殺,崔珍怡會覺得這是他畢生難忘的美好記憶。
現在……記憶依然畢生難忘,只不過不是那麼美好……
車隊回程的路上走過一條窄街的時候,橫裡岔路上忽然閃過一團火光,然後幾輛堆滿了雜草等物、紅紅燃燒板車被人推出來,一下子把長長的隊伍截開,單刀根與卜芥及一半兵丁被攔在一邊,崔珍怡的馬車與另一半兵丁在另一邊隔火相望。
幾個潛伏在路別高樓上的蠻族大力士從天而降,一舉砸破了崔珍怡所坐的馬車車頂,將她想抓小雞一樣從車裡揪了出去,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崔珍怡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成了這些蠻族內應們的人質,她放聲尖叫結果被旁邊趕上來的另一個蠻族奸細狠狠扇了一記耳光,當場把她打懵了,半邊臉腫成了饅頭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更沒法子叫了。
幾名離得較近的鎮北兵士與崔家的家丁們試圖救人,結果因為投鼠忌器反而又平白死傷了三人。
那些內應們都是草烏的親信敢死隊,他們這些年吃足了陸英的苦頭,對她恨之入骨的,這次抓了他的夫人,如果不是怕誤了大事,恐怕就是不扇崔珍怡一記耳光那麼簡單了,什麼齷齪的事情都能做出來。
單刀根與卜芥能夠在鎮北軍中混到參獎的高職,領軍應變的本領是十分強的,轉眼就鎮定下來,指揮兵將把這條窄街圍堵起來,將擋路的著火板車清理掉。
幾個蠻族內應仗著重要人質在手,也沒打算逃跑,反而站定在原地與單刀根及卜芥兩人談判起來,要求他們打開城門。
單刀根一邊與他們討價還價拖延時間,卜芥則閃到暗處組織火速應召而來的幾名神箭手準備冒險營救。
崔珍怡混混呼呼的早嚇的雙腿發軟,被個持刀的蠻子夾在身前充當擋箭牌,臉上辣辣得疼,淚水把精心描畫的妝容糊成一團,不用看都知道此刻的形狀有多麼狼狽。
蠻子身上的汗臭味一陣一陣熏得她想作嘔,羞憤欲死的沮喪感覺狠狠淹沒了她,她現在的情況若是傳回京中,她的名節聲譽算是毀了!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她想不通,腦子裡只剩下一片混亂與抽痛,她茫然看著前面眼露惶急,嘴巴一張一合正在與幾個蠻子交涉的單刀根與他身後數十名目不轉睛盯著她這邊的鎮北軍將士……這臉真的丟盡了!
正當她方寸全失去,滿腹羞惱、後悔、怨恨、懼怕之時忽然耳邊傳來一聲怪異的響聲,跟著她感到架在她肩上蠻子的手臂一震然後一軟,那柄尖刀在她肩上劃了一下,叮噹一聲落在地上。
崔珍怡很後悔,後悔她不該不顧肩頭上的傷痛扭頭去看那個劫持她的蠻子。
那個蠻子五官扭曲,一雙充血眼睛暴突而出,大張的嘴裡露出一小截帶血的鋒利箭頭--竟然是被人一箭從腦後穿了!橫死當場!
極度的驚嚇令崔珍怡連尖叫都不會叫了,一跤跌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附近幾個蠻子或被神箭手射殺,或被一擁而上的鎮北軍當場擒獲,局勢瞬間逆轉。卜芥手提弓箭自街旁一處民居屋頂上一躍而下,快步走到崔珍怡面前,一腳踢開蠻子的屍首,連聲問道:「夫人、夫人可安好?!」那洞穿蠻子腦袋的一箭正是他射出的。
卜芥是鎮北軍中的神射手,臂力驚人且百發百中,剛才他與單刀根簡單一合計,知道必須速戰速決,所以帶了軍中其他幾個神射手一起動手,為了確保崔珍怡性命無礙,射向劫持者的那一箭便由他親自出手,只是崔珍怡仍不可避免受了點輕傷,肩上被尖刀劃了一下,雖然傷口不深,但當場血流如注,看起來十分嚴重。
崔珍怡低頭看了眼自己被染紅的半邊身子,終於支持不住,晃了一晃暈死過去。與她同車的粉草與於媽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她送到車上,匆匆趕回鎮北將軍府。
白茯苓到時已經是半夜,崔珍怡由大夫包紮過傷處,喝了藥睡過去了。白茯苓與幾個丫鬟看見她露在被子外腫的變了形的一張歪豬臉,廢了很大力氣才控制住沒有爆笑出聲。
劉真真與同來的幾個丫鬟僕婦淒淒惶惶守在一旁,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外人不知道陸英與崔珍怡之間的關係內情,崔珍怡此刻再有個什麼,陸英面子上也不好過,所以白茯苓還是在石韋期待的眼神中答應這幾天都住在鎮北將軍府。
第二天一早,白茯苓讓紅曲去把劉真真請來了,對她道:「昨天崔家兩名家丁遇襲身亡,屍首現在暫時停放在前院,與鎮北軍殉職的兵士一起,你表姐如果醒了,看後事如何處置,告訴石管家幫忙辦了。」
劉真真沒想到她把自己叫過來竟是說這事,隨口道:「不過是兩個家丁,火花了讓人把骨灰捎回去再多給點安家銀兩就是了。「
白茯苓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發表意見,身邊伺候的幾個丫鬟卻露出了一點鄙夷怒意。那兩個人可以說是為了崔珍怡的莽撞不聽勸告而死的,崔家這些所謂的當主子的人卻這麼冷淡,可憐那些替她們賣命的僕人了。
劉真真全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處,看到崔珍怡半身浴血地被人抬回來,她只慶幸自己昨天不在現場逃過一劫,她現在是真的怕了,盤算著只等表姐一醒,無論如何都要說服她離開。
成為陸英妾室的誘惑雖大,也抵不過她的性命珍貴,北關城這地方實在太可怕了,她們來了還不到百日,就出了這樣的事,再待久一點天知道又會有什麼意外發生,這次她幸運躲過去了,下回呢?
而且這些天她冷眼旁觀,覺得那位表姐夫壓根沒把表姐當夫人看待,更別說聽她的話納自己為妾了,她也不是沒有試圖努力過,可一來她接觸表姐夫的機會有限,二來表姐夫看她的神情由始至終就是看那沒有生命的傢俱一般,她實在沒有勇氣在那樣漠然的眼神下向表姐夫表達傾慕之意。
她本來還頗為自負自己的美貌,在白茯苓的對比之下也變得不值一提,連番挫折之下,她實在已經放棄藉著表姐入陸家門的計劃,只是心有不忿,所以三番兩次挑唆表姐出面與白茯苓作對。
「劉小姐這兩天得空便替你表姐收拾準備一下,待大將軍回城了,也好安排你們返京之事。」白茯苓沒心情跟她繞彎子,周磯街把趕人的話說出了。
劉真真臉上一僵,她是想盡快離開北關城,但沒有想到白茯苓會這麼公然開口,表姐不在身邊也沒人替她撐腰,她單獨面對樣貌,排場,氣勢處處遠勝過她的白茯苓就有點忐忑不安了,更別說要跟她叫板,腦子裡轉了好一陣方才訕訕道:「這事待表姐醒來問過她再說吧,我不好代為決定。」
「隨你。」白茯苓沒興趣跟她囉嗦,當即便端茶送客。
劉真真走後,白茯苓對白果道:「沒想到這個劉真真看似頭腦簡單,其實也沒苯徹底,遇事就往崔珍怡身上一推,也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撒潑什麼時候應該裝傻忍讓。這兩姐妹果然都是一個德行,愛把對方當擋箭牌用。」
白果笑道:「她不裝傻忍讓也不行啊,她們受的教訓還不夠多嗎?姓崔那個女人現在正受傷躺在床上呢。出了這樣的事也好,想來她們是再不敢繼續留在北關城了,就是可惜了白白犧牲的那幾條人命……」
鎮北軍中死傷的人還稍微好點,治療喪葬都有定制,撫恤甚厚而且家人也不愁無人照料,崔家那兩個家丁怕是沒有那麼好的待遇了。他們泉下有知,不曉得會不會後悔,做什麼要拚命去救人呢?
白茯苓因為自身經歷,對生死看得極淡,聳聳肩道:「生死有命,下輩子投胎挑戶好人家就是了。「
她說的可是她的經驗之談,白果聽了卻頗不以為然,不過她也知道白茯苓就這個風格了,不好去反駁什麼。
經歷這一場風波,單刀根與卜芥再不敢鬆懈半分,城裡接連揪出了不少蠻族的奸細內應,再沒有出什麼大亂子。
崔珍怡那邊也徹底消停下來,每日安靜地在東廂房養傷,她帶來的丫鬟僕婦也安分之極,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喘一口,只是老老實實伺候著,暗暗期盼崔珍怡早日好起來,陸英快點回來,他們也好啟程回京。
相比而言,白茯苓所住的西廂就熱鬧得多,不管城中是否戒嚴,白家大小姐生活質量的要求都不會降低,連帶將軍府裡的上下人等也沾光受惠,每日好飯好菜。
兩邊雖然只隔著一個小小的院子,但是彷彿是兩個隔絕的世界一樣,各行其是互不沾惹。白茯苓沒有假模假樣地去探望關心崔珍怡,明知道崔珍怡也不想見到她,何必非要過去互相噁心?不過她還是讓管家石韋時時留意她們有什麼需要,尤其是醫藥飲食方面,盡可能滿足。
早些養好傷早些滾蛋最好!
白茯苓現在最擔心的反而是百里善白家莊那邊的情形,她極少突然離開父母身邊好幾天,雖然已經用馴養的獵鷹一日三次地送信保平安,不過也知道,父母見不到她人,定會十分掛念憂心。
都怪那些該死的蠻族!希望大哥這次回來後,好好給他們個教訓,讓他們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遠在數百里外的一個土坡上,陸英正與楊珩,列當一起勒馬觀戰,前面不遠處火光沖天,慘叫聲混合著馬匹的嘶叫聲響作一片,不斷有人從被點燃的帳篷中竄出來逃生,被守候在一旁的鎮北軍士兵毫不留情地射殺。
楊珩與列當看見這一面倒的屠殺,都不由得有些動容,不過他們並不同情這些人,反而熱血上湧興奮不已。
昨日一早陸英便整肅軍隊,卻沒有急於回城,反而有條不紊地根據探子的回報分派人手,把草烏那批試圖撿便宜妄想全殲鎮北軍的騎兵引入圈套。
楊珩以為他會下令把草烏的兵馬殺個片甲不留,陸英卻隱身不出,吩咐出擊的鎮北軍故意做出力有不逮、心無戀戰的樣子,只把草烏的兵馬扣下一部分,其餘都放走了。
今日一早,陸英命令參與埋伏草烏的小部分鎮北軍護送傷病往北關城方向而去,他吩咐一個身形與他相仿的士兵披著他的戰袍,單獨靠坐在一輛板車上。遠遠一看,任誰都會覺得陸英意外受傷帶病急著返回北關城。
這自然是故意做給草烏的探子看的,綜合前一夜的情況,草烏很容易得出結論--陸英在沙暴中受傷,鎮北軍也折損了不少,只要再加把勁在他們逃回北關城前死命截擊,定能殺死陸英,解決鎮北軍這一眾多蠻族的心腹大患。
夜色降臨,陸英帶了隱伏在古城遺址中的鎮北軍主力,根據斥候與獵鷹傳來的消息,突襲了草烏的據點。
連續作戰一整天,與鎮北軍打了一場硬仗「僥倖」逃脫的草烏自以為已經探得了鎮北軍的虛實,認為他們雖然逃過沙暴襲擊,卻也元氣大傷,只要己方加派人手,必然能夠大獲全勝將之全殲。
正當他激情洋溢地在臨時據點的大帳中向著各個部落的頭領發表演說,想說服他們增加籌碼,把帶來的人手全數交給他,好讓他能夠趕在鎮北軍的殘部返回北關城前將他們永遠留在戈壁灘上時,一枝火箭紮在了帳篷上,他們的營地轉瞬成了一片火海!
一面倒的屠殺仍在繼續,每分每秒都有蠻族人的性命結束在鎮北軍將士的手上,戰爭從來就是這樣殘酷,易地而處,蠻族也不會對鎮北軍客氣。
幾個蠻族頭目大呼小叫著投降,卻無人理會,鎮北軍士兵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依然刀劍利箭伺候,只一個時辰不到,哭喊聲便慢慢消失了,火光之下,整個營地只剩下一地的屍骸血跡。
陸英吩咐部分鎮北軍將士將屍首拖到一旁辨認身份,很快就有人認出了草鳥。他在混亂中連中數箭,死不瞑目。
楊珩看著前面映紅了半邊天的大火,忽然莫名其妙感到一陣冷意,眼角似乎看見那堆屍首中有些什麼晃動了一下,他下意識地閃身躲開,站在他身後的戰馬長嘶一聲,彭地倒在地上。
屍體堆裡一個身影一躍而起,一蓬烏光向著楊珩激射而來,兩者距離不到半丈,楊珩剛才突然閃避,行動倉促,此時已經力盡無法再次閃避,眼看著兇徒就要得手!
千鈞一髮之際,橫裡忽然廢除兩塊盾牌擋在了楊珩身前,只聽一陣密集的叮叮聲,那蓬烏光全數被擋了下來。
刺客見連續兩擊不中,腳下一頓,轉身便退。他以掉頭才發現退路竟然都已經被人擋住,幾十名手持盾牌長槍的士兵團團圍在身後。
刺客自知退無可退,忽然狂笑起來,發了瘋一樣再次轉身再次撲向楊珩。這人身上顯然裝了發射毒針的機關,楊珩當然不肯與他正面對敵,順手撿起地上兩面剛剛救了他一命的盾牌擋在身前,一邊向後退去。
危機之中,楊珩清楚看到刺客臉上那亢奮古怪的神情,心中頓時想起這不正是上次阿十所說的那個向他射箭的刺客死前的模樣嗎?
果然這刺客也是奮力衝擊了幾次就砍倒在地上,七竅流血而死。
陸英走上兩步道:「殿下與先生所料不差,幸好早有防備,否則後果難以預料。」
楊珩揚了揚眉道:「也是陸將軍治軍嚴謹之故。可惜只得一人落網。」這也不是客氣話,陸英的鎮北軍軍紀嚴明,就是休息之時也不得隨意走動,所以刺客要混入軍隊之中十分艱難,楊珩身邊雖然往來的人不在少數,卻十分安全。
北關城外是大片的戈壁與草原,藏蹤隱跡難度甚大,要不著痕跡地靠近並施以暗殺的可能性更低,唯一的機會就是在兩軍交戰之時,混入人叢當中。
楊珩與列當早早想到這點,所以剛才看似毫無防備,實質上不過是誘敵假象,而那兩塊橫飛而出的盾牌更非偶然。
身邊的親衛上前去把刺客的屍首檢查一遍,情況與上次發現的刺客基本一致,刺客身上除了發射毒針的機關以外再無任何可供追查的特徵,楊珩也不失望,吩咐將刺客屍首火化處理。
待戰場打掃完畢天邊已經露出一線曙光,頭頂上方傳來一陣熟悉的獵鷹鳴叫聲,一道黑影在鎮北軍上空盤旋兩圈俯衝落到一名負責通訊的隨軍斥候臂上。
那名斥候解下鷹腳上的小鐵筒,檢查過開口上的封條完好,然後將之雙手送到陸英手上。楊珩見了目光一閃,故意走上兩步站到陸英身邊。
昨日傍晚陸英也收到這麼個獵鷹送來的小鐵筒,開始大家都以為是軍報,怎知陸英展開一看上面的字跡,神色就變了……變的柔和了不止一兩分,當即遣散眾人把信看了一遍貼身藏好。
楊珩當時眼光一掃,已經大致知道信上的內容,無非是向陸英保證城中無事,要他小心保重,不必冒險趕回北關城云云。字跡歪歪斜斜,像是剛學寫字的小孩子所書,不過他一看陸英的神情,馬上猜到這信很可能就那個刁蠻的小美人白茯苓所書。
也難怪,那小美人兒不過一介商賈的女兒,識字已經不容易,想要她寫出一手娟秀字體未免強人所難,就鋼材所見,那字跡也如她的熱一般,不守規矩,囂張隨意,比起他在京中時常收到的那些才女佳人纏綿悱惻的手書情詩,那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了。
不過不知為何,楊珩卻覺得有些羨慕陸英……同時身處危機,他卻想不到世上會有哪個女子會自信滿滿地寫信對他說,家中有我,你安心做好自己的事,不必擔心掛念。
那小美人莫非真的像陸英所說的那麼有本事麼?楊珩滿肚子好奇,忍不住想看看今日收到的信又會說些什麼。
陸英不動聲色取出鐵筒裡的信箋展開一看,兩個男人同時失望了--信是參將單刀根寫的,只簡單報告了一下北關城的情況,再無其他。
陸英收好信簡單回了幾個字,然後吩咐全軍退到附近紮營修整。他們奔忙了一整夜,都已經頗為困乏,聽聞可以休息,個個臉上都露出了笑容,抬了從蠻族營地中搶救出來的物資歡天喜地的跟著陸英退走。
楊珩可開了眼界了,這些鎮北軍行軍打仗時軍紀嚴明軍容整肅,可是搶掠搜刮起蠻族營地的財務時專業程度怕是連正規的土匪都要甘拜下風。
蠻族引得付諸一炬,不過逃出來被殺死蠻族人屍首火化前都被仔細「清理」了一遍,連沒燒完的帳篷都被徹底翻找了好幾遍,所以值錢的東西統統裝箱帶走,一件不留。
陸英指揮部下幹這些事的侍侯,半點不避楊珩、列當兩人,全部人都一幅理所當然的態度,倒是讓他們不好意思說什麼了。
陸英大大方方當著他們的面在收繳上來的物資中取出一個別緻的羊角形虎紋玉杯,又示意兩人有喜歡的大可自行拿去。
楊珩在宮中見慣珍品,就算是物件裡真有他看得上的,他也不想要死人身上奪下來的東西,他搖頭拒絕,列當自也不會要,陸英揚手吩咐身邊的親兵把東西收了起來。
全軍修整後,陸英便帶著大部隊去與之前負責誘敵分隊匯合,大軍浩浩蕩蕩往北關城而去。
之前草烏派到北關城外滋擾的小股蠻族騎兵聞風陸英回來了,當即一哄而散跑的不見蹤影,北關城裡的人也鬆了口氣,官吏敲鑼打鼓滿城奔走相告這個大好消息,同時也取消了戒嚴,百姓們蜂擁到城門附近迎接鎮北軍回師,場面熱鬧不已。
崔珍怡在房間中聽到外邊的喧囂,大吃一驚,正要開口喚人,粉霜已經走了進來喜道:「夫人,老爺回城了,城裡解除了戒嚴,百姓們都去迎接呢。」
崔珍怡知道不是蠻子進城,頓時送了心神,冷淡道:「回城便回城了,有什麼好高興的。」
粉霜猜不透她的心思,不敢多說,低頭打算退出去,卻被崔珍怡叫住:「西廂那邊什麼動靜?」
粉霜道:「她們一早出門了,說是要去官衙搞什麼拍賣會……」
什麼拍賣會?崔珍怡沒有聽懂,也懶得去探究。
陸英回來了,想必第一件事就是把她趕走,無所謂了,她也不想留在這個鬼地方,她要離開這裡,忘記這裡發生的一切!回京後要怎樣向兄長,向大殿下交代,她這兩天已經想好了,就算再難也比總比留在這裡強。
白茯苓知道陸英回來的消息要比別人早,是單刀根專程派人到官衙通知她的,聽到消息時,祁國史上第一場拍賣會剛剛結束,官衙裡的商人神情興奮,正興致勃勃地討論剛才拍賣會上幾件被高價拍下的異域珍品,盤算著日後把庫存的珍貴寶物也送到這拍賣會上來賣個好價錢,渾然忘記了被困官衙的彷徨焦躁。
人逢喜事精神爽,接連聽到好消息的白茯苓眉開眼笑拉著白商陸道:「你找的那幾個托兒真給力,幸虧有你兩手準備,不然拍賣會效果一定差的遠了,還是你考慮的周到。」
白商陸甚少表情的臉上也難得的露出幾絲疑惑似的笑容:「拍賣會這種買賣模式也虧小姐能想到,可惜這裡並非京師之類的繁華之地,否則必然更是轟動。」
牙行上下這幾天來的忙碌,換來了不菲的收益,重要的是,在眾多客商面前大大露臉,現在人人提起通財牙行都是交口稱讚,幾個富商更聲言以後的生意制定都讓牙行代為交涉,這樣的信譽收穫是拿錢都甚難換到的。
白茯苓又說起陸英即將回城的事:「等到襯裡戒嚴解除,我會先回百里山去,城裡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就靠你了,記的去找那些商號結帳,我看這次賺的,估計今年牙行的營收任務你又能提前完成。」
白商陸奇道:「你不等大將軍回城見過面再走?」
「不了,大哥說稍後會去百里山看我,六殿下與他一道回城,刺客還沒有抓乾淨,大哥怕他又惹禍。」
白商陸點點頭不說話,心道:怕是六殿下惹來刺客,更怕他來招惹你吧?
就這樣,牙行與陸英回到北關城,白茯苓的馬車已經從南城門離開,直往百里山而去,她還不知道一個以外的消息正在家中等著她。
楊珩回到城裡知道佳人芳蹤已逝,心裡微微有些失落,他特意派親信在城中轉了幾圈,發現雖然經過數天戒嚴,但是城裡的百姓卻鎮定得很,也並無太多怨氣,甚至一些才從官衙、商署裡放出來的客商,雖然神情有些疲倦,可個個神態從容,極少有焦躁憂慮的,很多人甚至還不急著離開,打算繼續留在城中做生意。
楊珩細細大廳手下人打探回來的有關於白家這些天一來的種種作為,不由得長歎一口氣,難怪陸英中了草烏的調虎離山計後,仍然這麼放心地設計掃蕩了草烏的殘餘勢力,然後才啟程返回。
白茯苓這小丫頭看似蠻橫囂張,沒想到卻是個一等一的「賢內助」呢。
陸英返回將軍府,吧瑣事交代一遍,吩咐城中官員照舊各行其是,然後就出發去了百里山,中間只到後院去簡單梳洗了一番,甚至過東廂而不入,沒見崔珍怡就走了。
崔珍怡歪在床上聽粉霜戰戰兢兢報告著陸英的行蹤,臉上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她越是這樣手下的人就越是害怕,摸不準她心裡究竟想的是什麼。
每個人都心下惴惴,只是一個勁兒地祈求上天,讓夫人快點好起來吧,離開這個鬼地方!
054富在深山有遠親
百里山一向客人不算多,來去就那麼幾個,白茯苓一行開門的時候,卻意外看到山門前停了一輛陌生的馬車。
馬車款式別緻,一眼就看得出來是附近鎮上所能租到最好的一種,馬車旁站了兩名家丁打扮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一看那身做工優良的細葛布衣衫以及恭謙但筆直的站姿,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僕人。
白茯苓心中奇怪,不過她現在一心只想回家見過爹娘好生休息一下,所以也不去理會,馬車私自入了山門駛入山中。
果然走到山莊裡就見甘蓮與另外幾個丫鬟正準備去收拾客人住的地方。她招手叫來甘蓮問道:「來了什麼客人?」
甘蓮道:「好像是京城什麼國公府派來的,是兩個女管事。」
京城的國公府?白茯苓想起白參那夜對她說的往事……那是親戚上門了?她忍不住有些自戀地想到一句話:富在遠山有遠親。
不過國公府再怎麼破落,也不至於跑到這邊城來向娘親討錢吧。一定是她想太多了。白茯苓甩開這些有的沒有的詭異的想法,打算自己到廳上去看看。
不等她去,聽聞女兒歸來的白氏夫婦已經打發了人來請了。
白家莊大廳上燈火通明,白氏夫婦坐在主位,廳中站著兩個中年婦人,一個長臉一個圓臉,見了白茯苓馬上躬身行禮。
這兩個婦人樣貌只是普通,都是一臉的精明幹練,雙目神采逼人,筋骨強健明顯身帶武功,並非普通僕婦管事。
白茯苓雖然文也不成武也不成,但勝在接觸的人極多,一眼就可以看出練武者與普通人的區別。
左邊長臉婦人目光投向白茯苓時,眼中除了驚艷讚歎,還有一些白茯苓很不喜歡的東西,類似算計之類。右邊那個圓臉婦人相對而言要收斂一此不過同樣不是什麼好鳥。
白茯苓心中不喜,隨意點頭回禮就走向爹娘身邊。
木佩蘭神情中帶著些自豪地拉過女兒,指指兩名婦人介紹道:「這位是王嬤嬤,這位是張嬤嬤,她們都是你外祖母身邊的人。」
長臉婦人也就是木佩蘭口中的王嬤嬤,笑容滿面地讚道:「孫小姐生得真如天仙一般,與小姐當年相比也毫不遜色。」她說這話時神情真誠,口中的小姐分明指的是白茯苓的娘親木佩蘭。
白茯苓如果不是聽過白參說起以前的事,定以為這王嬤嬤是睜眼說瞎話,現在她與娘親的容貌差了不是一點兩點,根本沒有可比性。不過當年,木佩蘭曾有京師第一美人的盛名,是京城裡著名的才女加美女,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那些事,她也不會變為現在這醜陋可怖的模樣……就說嘛,醜八怪又怎麼可能生出像她這麼絕色的女兒?!
白茯苓心裡默默盤算:聽這王嬤嬤的口氣,她當年是見過木佩蘭的……外祖母,按參叔的說法,應該是忠國公夫人。她忽然派人到這裡來是什麼緣故?定不會是認親那麼簡單。
木佩蘭似乎是心事重重,王嬤嬤在那邊一個勁兒地說老夫人是如何想念女兒,外孫女等等,又說老夫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夜裡不得好眠,白天也沒有精神,食不知味,只盼著能見女兒、外孫女兒一面。
張嬤嬤話不多,但每每開口插話,總是能說到點子上,兩人好像說相聲一般,引得本就有些相信母親的木佩蘭越發情切。
白茯苓偷眼打量父親的神情,父親的醜臉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擔心又無奈地看著娘親,阿爹多半是不想回京的,但是娘親這模樣,他又無法狠心拒絕。
哎!可憐的侈侈。
今天這兩個婦人忽然到訪,白丑就知道要壞事了,但是夫人就在身邊一臉哀求地看著他,他又不能拉下臉拒絕不見。
把兩個媽媽打發下去休息,白丑拉過女兒,對妻子說:「蘭兒,若是真的思念岳母,我們可以想辦法把她接到這兒來與你相見。我們不要回京,可好?」
「進京?好端端地為什麼要去京城?我不去!」白茯苓馬上連聲支持。
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地方是她最不喜歡的,京城必然名列榜首。天子腳下權貴多如狗,忍讓這個避諱那個,眼線眾多規矩隨便可以數出一籮筐,事事都要小心在意,雖然賺錢機會多,但遠不及在北關城當土霸王來得痛快舒心。
白茯苓剛到這個世界時,也曾跟父母在京城住過兩年,印象十分地差,所以一聽說要回去,馬上抗議。
木佩蘭沒想到女兒反應會這麼大,遲疑一下苦笑道:「娘親她年事已高,如何能長途跋涉……罷了,當日離開京城我就知道,我此生怕是沒機會再見她了,注定要做個不孝女兒。」
兩父母對視一眼——娘親這是在使苦肉計!
可是這一手偏偏非常有效!
白丑首先投降,轉而攪住木佩蘭好一陣安慰,木佩蘭只是神情落寞強顏歡笑地反過來安慰自己無事。白丑最後終於受不住了,咬一咬牙主動退讓:「我陪你去!」
木佩蘭乘勝追擊,一張醜臉可憐巴巴地看著白茯苓道:「我不捨得苓兒……」
白茯苓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老爸白丑就很痛快地把她賣了:「苓兒也一起去,我們一家三口到哪裡都不分開!」
白茯苓看著已經統一戰線可憐巴巴對著她的醜臉,終於無奈投降道:「好啦哈啦,去就去吧,哼!爹爹就知道心疼娘親!」
白丑一手攪一個,笑道:「兩個都疼,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娶了一個好妻子,生了一個寶貝女兒!」
木佩蘭伸手抱著他的腰,「大鳥依人」地靠過去,柔聲道:「我也是。」
這情景不但惡寒而且傷眼,白茯苓知道自己是拗不過他們的了,就算真的拗得過,她也不忍心讓他們傷心,暗暗歎口氣,去就去吧,大不了到時忍一忍不出門就是了。
想到京城,腦子裡不期然想起正在北關城中的楊珩,那傢伙算是京城的地頭蛇,要不要先跟他打個招呼呢?還是算了,大家到時也不一定會碰得上,而且他的所謂王霸之氣貌似也還沒有顯露,現在不過是個普通皇子,真要有事他能幫上的忙也有限,不小心被他拖進皇室那潭深水中才真叫糟糕。
不知不覺中又被嫌棄了一次的楊珩正在北關城中與列當商議回京述職的事。
「屬下看皇上的心思,最希望看到的是陸英忠心耿耿,至少短期內仍繼續替進行鎮守西北邊境。」列當道。
「是啊,父皇這些年對大皇兄、二皇兄的傑出表面上看是一碗水端平,本宮卻總覺得父皇似乎是故意造成這種局勢,好挑撥兩方人馬互鬥。陸英是父皇親自提拔的人,與兩方勢力都沒什麼關係,這次忽然被參,背後的原因頗耐人尋味,上本的是二皇兄的人,可大皇兄一方同樣態度曖昧,甚至有推波助瀾的嫌疑。父皇就算對陸英沒有多少回護之意,但必然不會樂見他折損在兩方黨爭之下。」楊珩把玩著棋子,想起父皇在他離京前對他說的那番曖昧不明的話。
父皇希望陸英清清白白,忠心耿耿,但是帝皇心術總是驗證以輕易卻相信一個人,所以他需要證據,證明陸英對他忠誠不變的證據。
「殿下打算如何回稟皇上?」列當知道他已經胸有成竹。
「明面上,只列舉些陸英忠於職守,別無異心的行為,這樣父皇面子上交待得過去,私下裡倒是卻要實話實說……日後父皇要如何安置陸英是日後的事,但這一次,陸英必須平安無事。」楊珩一句話定下了這次回京述職的基調。
列當也是這個意思,他還怕楊珩急於在皇帝與朝臣面前表現,又或者是過於隱忍,讓皇帝失望看輕了,這樣的處理方式最為理想。
「你覺得陸英這人如何?」楊珩想起這些天與陸英同行的所見所聞,不由得搖頭苦笑。
列當靜默了片刻,道:「無君無父,無法無天。」
「你眼中似乎都是些大逆不道之人。」楊珩笑得輕鬆從容,沒有譏諷之意,顯然是很有興趣聽列當往下說的。
「並非屬下危言聳聽,殿下想必也心裡有數。」列當卻沒有往下細說,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些天在北關城的所見所聞,以行為怪異來形容陸英絕不過分。
說他忠君愛國,他不止一次暗示楊珩,他只想民留在北關城繼續當他的鎮北大將軍,既沒興趣也高昇調職,也沒有興趣摻合到京城兩派爭鬥之中。列當甚至有種感覺,只要皇上下旨要調他到別處任職,他多半會上奏抗爭,如果爭不過,掛冠而去都有可能。
但要說他有判逆自立之心,他卻又是個最安分的守將,鎮北軍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他本人也甚少插手地方事務,每日勤於操練,把北關城守得如同鐵桶一般。
不過他卻絕對不是個遵紀守法的人,打動蠻族、殺人放火的事情做起來十分順手,還私自向客商收取高於進行制定的商稅,奇怪的是,北關城的百姓客商似乎個個都甘之如飴。
楊珩歎口氣道:「他想要的東西,與朝中百官不同,自然不可以以常理論之。」
那個刁蠻的小美人兒何嘗不是如此?
055各有目的
北關城雖然地處邊陲,地方狹小,建築破敗陳舊,但是北關城沒有新鮮活力,南來北往的客商為這裡帶來必須的養分,滋養著這座小城,處處呈現出蓬生機。
進行拖欠鎮北軍的軍費軍餉不是一朝一夕,但是就楊珩所見,鎮北軍的裝備待遇,恐怕連待遇最優厚的京軍也比不上,不得不說,陸英在這方面確實很有才能,或者說他的幫手——白家很有才能。
白家這樣的財力,就是自己養出一支私軍也不難,但是偏偏把錢投在鎮北軍身上,而且目前看來,白家沒有掌控鎮北軍的意圖。
楊珩有種強烈的感覺,北關城只是白家與陸英暫時的棲身之地,他們沒打算一直待在這裡,這只是他們通往某個目標的跳板。
白家與陸英的目標是什麼?顯然與祁國的政局無關,否則陸英這幾年不會對朝中大小事情避而遠之,甚至在北關城局勢已經相對穩定的時候,依然從不返京更不與朝中官員往來打點,甚至他這個欽差大臥,正版皇子送上門來也一派冷淡疏遠的姿態。
陸英敢毫不避諱地公然帶著鎮北軍殺人放火,搶劫銷贓,只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吃定了他不會把這些事捅上去,又或是就算捅上去了短期內也不會有什麼後果,二是他壓根不在意鎮北大將軍的權位,就算罷官免職也沒有關係,這就是所謂的無慾則剛。
楊珩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對列當道:「不管我們的陸大將軍心裡想的是什麼,必然與白家有很大的關係,我們只要盯緊了白家的動向,不難猜出他究竟意欲何為。」
列當點頭稱是,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雙手遞上去道:「賴客之事屬下前些天請『千曉樓』的人代為打聽,已經有結果了,前後幾次行剌殿下的並非出於一處。」
楊珩接過信函看了,道:「秋風閣與三殺?本宮記得,秋風閣大概十多年前經歷一場內亂,已經銷聲匿跡多年了吧。」信上所寫,楊珩第一次在北關城內遭遇大批剌客圍困追殺差點喪命,乃是秋風閣的手筆,之後的則是一個名叫『三殺』的殺**手組織所為。
「是,據聞現在的秋風閣乃是當年內亂餘下的部分殺**手重新組織起來的,雖然不及以前的聲勢實力,但高手不在少數,仍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殺**手組織。聽千曉樓的口氣,他們剌殺殿下不遂,不知為何忽然不肯再繼續剌殺任務,反而原銀奉還主顧,聲言不肯再插手此事。」
列當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其中原因。
楊珩也不記得自己曾經認識過什麼足以影響秋風閣不接生意的厲害人物,但秋風閣能夠退出,對他而言是大大的好事一樁。
「三殺……那就是說,還會有一次剌殺了?」楊珩皺皺眉頭,想起另一秋要追殺自己的棘手人物。
三殺這名字的由來,是因為這組織有一條奇怪的規矩——他們每接一單生意,最多會派出三名殺**手,不死不伙,如果三名殺**手均事敗身亡,他們將再不會派人剌殺。
直白點說,交給三殺的殺人酬金是買他們三名殺**手的性命的。
三殺**手下的殺**手論武功高手甚手,但是善於藏匿,男女老少均有,每人都有一手拿手絕活,經常在出其不意的時刻施以突襲,通常都一擊斃命,能夠在三殺**手下生還的人不多。
而且三殺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管剌殺成功與否,都不會留下任何可以供人追蹤的線索,更絕對不會透露主顧的資料,所以雖然收費高昂而且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依然很受主顧們的歡迎。
要剌殺楊珩這種身份高貴的皇子,再沒有比三殺更合適的是了,所以那個隱於幕後的主事者會改為找三殺出手,也完全合乎情理。
列當點頭道:「是,後天殿下就要離開北關城返京,剌客極有可能在今明兩天下手。」
楊珩揚揚眉頭,笑道:「既然如此,本宮就好生看看,他們還有什麼手段。本宮反而好廳,這千曉樓是什麼路數,消息真真靈通。」
列當想了一陣,道:「屬下覺得,這千曉樓多半與宮中有些關係……」
「就因為他們什麼生意都接,只要碰到宮中、進行中的事情就到些為止嗎?」包括這次,千曉樓替他們查探的消息也僅止於受雇的殺**手來自何方,至於僱主是誰卻隻字不提。
楊珩雖然看似極少離開京城,但處心積慮培養了眾多耳目,對於江湖中的事情也知道不少。祁國皇室一直與江湖中的世家名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可以說每一個名門大派、武林世家的背後,或多或少都有著祁園皇室、朝廷要員的背景。
宮中權貴通過這些人控制平衡民間勢力,也通過這些人們做一些不便直接動手做的事情。楊珩在這方面更是下足了功夫。
列當答道:「是,而且阿魏曾道,千曉樓的許多行事手段與青衣衛密探十分相似,奇怪的是,他們青衣衛編制之內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夥人。」
阿魏是楊珩手下的暗衛大頭領,負責打探消息及替楊珩做些不便外露的絕密之事,是他身邊最得力的人手之一,地位不下於列當,他出身於青衣衛世家,對青衣衛的事情十分瞭解,消息多半不會有誤。
楊珩笑了笑道:「青衣衛現在牢牢握在父皇手中,如果千曉樓真與青衣衛有關,那倒是有意思了。待本宮回京再好生看看吧。」
月上中天,白丑與木佩蘭用過晚飯,送走了女兒,相偕沿著荷塘湖邊散步賞月。
木佩蘭拉拉丈夫的衣袖道:「我堅持回京,夫君心裡是不是怪我任性?」
白丑伸手攪住他的腰道:「怎麼會,你與岳母從小相依為命,思念是人之常情,說到底是我太自私。」
木佩蘭靠著他道:「我這次堅持要回去,一來是真的思念我娘,二來卻是為了苓兒,年底她就要及笄了,我……我害怕!」
白丑神色一凜道:「那老和尚不過是信口雌黃,苓兒她福大命大,這些年我們一家積德行善,再不曾做過一件惡事,菩薩慈悲,定不會讓我們夫婦白頭人送黑頭人的!」他雖然說得篤定,但誰都看得出來他也是心下惴惴,何況與他夫妻多年的木佩蘭?
白茯苓一直擔心父母知道她十八歲就要魂歸地府的事情,事實上正如她懷疑的那樣,白氏夫婦早就知道了。
木佩蘭垂頭道:「當年我抱了苓兒去找辛夷選擇,半路上苓兒的氣息就越來越弱,我心裡慌亂,心記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到那座破廟的,只記得大概是在京城外二十多里的幡幢山一帶,我想去向地藏菩薩還願,求他大發慈悲,讓苓兒長命百歲。」
白丑聽了十分心動,點頭道:「你早與我說了,我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木佩蘭抬頭笑道:「我還要請娘親蜂王漿苓兒主持及笄禮!」
祁國的禮俗,女子的及笄禮辦得越是隆重,向她祝福的人身份越高福澤越厚,這個女子日後的運氣就越好,必能一生富貴安康,兒孫滿堂。
「好,好!就按你說的辦!」白丑連連點頭,似乎已經可以看見女兒嫁了個好夫婿,為他們幾個胖孫子的美好前景。
「可惜我這容貌,怕是不能出席苓兒的及笄禮了……」木佩蘭雖然多年前就不再在意自己的容貌,可關係到這樣的問題,還是不免落寞傷心。
她不便再公然以號稱重病離京多年的忠國公兒女身份出現在人前,就算可以,她這樣的容貌會連累女兒遭人恥笑吧。
白丑不願說些無補於事的好話安慰她,想了想道,「我們替苓兒辦兩次及笄禮就是了,一次讓岳母主持,請京裡的顯貴,一次就我們一家,只請些親近好友如何?」
木佩蘭一聽頓時開心起來,兩夫婦迫不及待地盤算起都請哪些人比較合適,要如何辦這個及笄禮才能既隆重又熱門,一直聊到將近天亮才心滿意足地去休息。
白茯苓回來冷泉別院不久,陸英就到了。
白茯苓拉著他說了一通他離開後,北關城發生的種種事情,自吹自擂一番自己如何如何厲害,陸英只是微笑著傾聽,直到白茯苓提起,爹娘要帶她到京城去探親,最晚九月初就要出發,陸英方才變了臉色。
「大哥,我最討厭去京城了,偏偏阿爹娘親非要我去不可,哎!我不在的時候,你記得要替我照顧牙行那些人,有空來陪陪白合還有平安、富貴、吉祥它們……」平安、富貴、吉祥等就是白茯苓養的那一群禽獸大軍,就算是在白家莊,敢靠近它們的人也不多,京城人多眼雜,白茯苓也不可能把它們帶在身邊,所以只有拜託陸英替她看顧了。
正黏著陸英撒嬌的小狸花一聽主人提起幾個跟他爭寵的傢伙的名字,馬上生出強烈的危機意識,也顧不上向帥哥獻媚了,喵嗚一聲乖巧萬分地重投白茯苓的懷抱,又蹭又拱要奪回主人的注意力。
陸英凝眉想了想道:「大哥陪你到京城走一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