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人 正文 第6-10章
    006養大了都當牛馬

    楊珩點點頭示意列當說下去,列當道:「白家種種行為簡直是把邊陲重鎮視為己有,白小姐行事荒誕,小小年紀就敢當眾口出狂言,而鎮北軍軍士與地方百姓聽到她的大逆不道之言竟然毫無驚詫之意,可見她日常行事向來如此,而鎮北軍上下連同此地百姓也早已經只知有白家而不知有君上。」

    列當口口聲聲只說「白家」如何如何,顯然是並不相信探子所言,白家是由白小姐主事,不過也難怪,換了誰都無法相信,北關城中的土霸王竟然會是一個還未及笄就帶著家僕招搖過市、賣弄權勢的蠻橫少女。

    「不過,」列當沉吟一陣繼續道:「如果能夠將白家收歸己用……」他抬眼望向坐在面前的楊珩,從探子探回來的消息,白家的小姐白茯苓顯然是能夠影響陸英與白氏夫婦的關鍵人物,只要能把這個女子控制在手上,很多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他家主人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風流人物,雖然表面上無職無權,只有一身高貴的皇家血統,但卻是京中大多數閨閣佳麗、豆蔻少女的夢中情人。

    那位白家小姐出身低微不過一介商賈之女,行事囂張跋扈,但就剛才聽來,她與陸英關係親密,而且又是家財千萬,容貌之美放在宮廷之中也難得一見,收作主人妾室亦無不可。一個普通商賈的女兒能夠成為皇子妃妾,對於她的父母家族而言,是求都求不來的榮耀。

    聯姻本來就是一種結合勢力的方法,如果娶一個女子能夠影響到鎮北大將軍陸英的態度,這也算「物有所值」。

    楊珩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道:「沒想到你也開始喜歡開玩笑了,你莫非真以為陸英那樣身份的人會被一個小小女子左右?」

    他對白茯苓的印象,實在不怎麼好,美則美矣,卻是個囂張野蠻、不知收斂又不守婦道的野丫頭,也不知白家是如何管教女兒的。他性子雖然風流,但也不至於看見美人就想收作私寵。

    楊珩搖搖頭,腦中閃過白茯苓那囂張得意的模樣,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張揚明媚的女子,不得不承認,比起京中循規蹈矩的名門閨秀確實新鮮多了,馴服這樣的女子,過程想必有趣得多。

    這麼一想,楊珩唇邊慢慢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

    白茯苓一行浩浩蕩蕩抵達白家名下的「通財牙行」總號,牙行一應人等提前收到消息知道小姐要來巡視,上至管事掌櫃,下至茶水小工全數列隊門前隆重歡迎。

    所謂牙行,在古代是為買賣雙方介紹交易、評定商品質量、價格的居間行商,類似於現代的貿易中介公司,但是經營的類目更要靈活繁多一些,綢緞珠寶、皮貨古董、糧食牲畜,甚至包括人口賣賣都可以通過某些牙行進行。

    牙字有交互之意,不過白茯苓白大小姐對於牙行有一個比較可怕又直接的解釋——所謂牙行,就是客商進來都要被狠咬一口的意思!

    這個白氏獨家解釋被通財牙行上下奉若圭臬……

    通財牙行建在北關城最繁華的南北街上,先不說牙行建得如何氣派,光就門前十丈見方以青石板鋪就的一個小型廣場就足見其在北關城的地位了。這牙行比起北關城的官衙,規模也就意思意思地小了那麼一點點。

    牙行門前廣場上一支足有三丈高的巨大旗桿上,通財牙行的旗號迎風招展,襯上門前那一雙金光閃閃張牙舞爪的威武巨獅鑄像,氣勢上比之官衙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不愧是邊疆最大牙行。

    北關城本來只是一個邊境駐軍的小城池,沒有正式的地方官,都是由鎮守此地的將軍一手包攬軍政民生,上馬管兵,下馬管民,是最近幾年才發展成一個繁華的通商集市。通財牙行能夠囂張至此,足以說明白家與本地一把手鎮北大將軍陸英的關係有多鐵。

    因為白茯苓的到來,牙行特地貼出公告,今日未時(下午1-3點)恕不待客,本來把廣場擠得水洩不通的客商車馬也被統統請走,小廣場上密密麻麻全數是通財牙行的人。

    這些人一見小姐的馬車駕臨,人人躬身行禮,好不風光熱鬧,不知情的還以為是皇親國戚出巡了。

    本來今日要到通財牙行交易的客商並不介意這小小的延誤,反而個個跑到附近酒樓上探頭探腦,就想一睹這位「威震」北關城的白家大小姐究竟是何模樣。

    白商陸親自帶了白茯苓進牙行,在各處櫃檯廳堂巡視一番後,送到後院賬房去歇息,又吩咐人取了庫房鑰匙,打算等白茯苓看過賬目,就陪她到庫房去挑些近日到貨的新鮮玩意回家賞玩。

    白茯苓瞪著面前一大疊賬本,又看看旁邊一臉公事公辦打算開始跟她報賬白商陸,環顧左右道:「我看到這個就頭痛,丁香、馬蓮,你們上!」

    站在她身後的兩個被點名的大丫鬟面面相覷,不應聲。

    白商陸板起臉沉聲道:「小姐!」

    「我把你們養這麼大,是為了給我分憂解難做牛做馬的,不是讓你們追著我幹活的!」白茯苓理直氣壯道,也不管她口中那些被她「養大」的人,其實隨便一個年紀都比她大。

    旁邊其他管事早習慣了自家小姐的言談舉止,一個個繃著臉,維持同一個表情——沒有表情。要敢偷笑,回頭準被白大總管修理,所謂不怕縣官就怕現管,他們都在白大總管手下討生活的,自然不能拆上司的台。

    可要是幫著白大總管「說服」小姐,下場只會更慘,小姐折騰人的方法從來推陳出新絕不重複。

    這種時候,最穩妥的保命方法就是兩不相幫,閉緊嘴巴把自己當傢俱。

    「我記得小姐當年曾經說過,力不到不為財。」白商陸寸步不讓。

    「我也說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白茯苓吊兒郎當道。

    007我們要低調!

    白商陸不吭聲了,但是不代表他被說服了,他只是懶得浪費唇舌,改作無聲抗議而已。

    「那個,之前我說你今年上半年要把牙行的生意拓寬到沿海,跟海商搭上關係,你做到了嗎?」

    白茯苓忽然說起正事,白商陸不敢怠慢,正色答道:「幸不辱命。我讓東南分舵轄下車馬行大管事蘇木負責此事,一切進展順利,最大的五家海商已經跟我方定下合作協議,另外蘇木正在與一些小海商洽談合力組建一支船隊,打通南海諸島國的關係,開闢新的航線,到明年年初,應該可以安排第一批貨物起航。」

    「嗯嗯,那除去沿海生意與新航線拓展的支出,今年牙行的收益要再翻一番,成麼?」白茯苓點點頭繼續問道。

    「到十月中即可達成此目標。」白商陸說得胸有成竹,賬房內其他管事人人抬頭挺胸,與有榮焉。

    牙行設立至今,每年收益的增長速度高得不可思議,不過今年祁國內大小災荒不斷,境況是歷年來最差的,要收益比去年翻一番,談何容易?!

    但是他們做到了,不但做到,而且是提前完成!這值得牙行上下所有人自豪!

    「對啊,我要求你做的事,你都做到了,我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我等著收錢就是了嘛。」白茯苓再次變出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道。

    白商陸目瞪口呆,徹底無語。

    白茯苓抬頭掃了一眼在場的眾多高級管事,笑瞇瞇道:「各位辛苦了,今年牙行的收益達成目標之外多出來的部分,將會全部拿來作大家的分紅,剩下這半年,拜託各位多多努力,賺更多的錢,過個好年!」

    眾人一聽喜動顏色,不知道誰帶頭歡呼一聲,賬房內頓時歡聲雷動炸了鍋,只有白商陸一個人板著臉一副大家欠了他一百萬兩不肯還的黃世仁嘴臉。

    白茯苓等他們都靜下來後,笑道:「我與你們白大管事有事商議,你們先各自回去辦你們的事吧。」

    待人都走得乾乾淨淨,附近徹底清場後,白商陸再不客氣,霍一聲站起身氣道:「小姐,你……你、你怎麼可以……」

    白茯苓笑得無辜:「別激動別激動,有話好好說!你是不是想說我敗家?」

    「這是小姐你自己說的。」白商陸繃著一張棺材臉,用眼神控訴著白茯苓——原來你也有自知之明!

    「錢是賺不完的,牙行的收益今年翻一番,就足夠我花用以及白氏產業明年的基本消耗了。人才和人心是天下最值錢的東西,把多出來的收益投資去收買人心、招納人才那才是穩賺不賠的長遠生意,比砸錢多搞十幾個船隊,多開幾條航線更要實惠。別那麼看不開嘛!你分到的那份最大哦!你這樣給我擺臉色,不知道的以為我刻薄你讓你白做工呢。」身邊沒有旁人,面前的黑臉俊男是這個世上她最信賴的人之一,白茯苓更是肆無忌憚坐沒坐相地趴到了桌子上。

    「你怎麼說怎麼辦!」白商陸已經有些心動,嘴上依然很是負氣。

    「我知道你想多留些錢財盡快把海上航線做起來,讓白家商號在京城與內地的生意拓展得更快一些,但是你想過沒有,發展太快並不見得是好事。我們的生意枝繁葉茂長成了參天大樹,但下面並沒有足夠的根基,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在北關城,天高皇帝遠,大哥顧念著兄妹情誼任我胡來,別的地方呢?我們如果發展太快太明顯,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我們那些分號的日子就難過了。」白茯苓難得正經地對白商陸解釋著。

    「我也想把生意大舉做到京城繁華之地去,可那些皇親高官個個都是吸血水蛭,怕我們明面上的生意還沒做起來就先被他們吸乾了。雖然京中有我們的人,但都是只有數年根基的中下層官吏、商販和豪門望族家中的管事一類,真要出了什麼大事,能夠幫到我們的地方也有限。我們現在先把邊關沿海的生意根基一步步打穩了,幾年、十幾年後,我們在朝中的人掌權了,我們手上也有了足夠的人才資本實力,那要做什麼不成?」白茯苓笑盈盈的描畫著美好的遠景。

    「我明白了。」白商陸深深吸一口氣,小姐說的有道理,也許是這幾年的順遂,讓他有些急於求成了。

    「你明白就好了,賬本呢我讓丁香、馬蓮幫我看,她們也一把年紀了,該多幹些活了。你陪我去看庫房吧!」白茯苓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拉拉白商陸的衣袖道。

    白商陸無奈地搖搖頭:「是啊,是時候給你分憂解難,做牛做馬了。」

    「嗯嗯,讓她們多向你學學,我手下最好的牛馬就是你了!」白茯苓很光棍地說道。

    就這樣,白茯苓扔下兩個苦命的大丫鬟在賬房做牛做馬,自己帶了剩下的隨從跟著白商陸一起殺到牙行的大庫房去洗劫一通。

    白商陸主持牙行多年,眼光非同一般,他看得上眼特地留下的東西,隨便一件拿去出都是稀罕的寶貝,白茯苓卻比他更挑剔,東翻西撿一路折騰到申時末(下午5點)才滿載而歸。

    白商陸中途就被叫去「接客」,聽手下來報說小姐準備離開,便向在座的客商告個罪,暫時離開前去相送。

    他才走到牙行前堂,就聽見一把帶著明顯異族口音的男聲大聲道:「這裡的人都說白家小姐眼光厲害最會看人,你倒是看看大爺我值多少錢?要是價錢合理,大爺就留下來好好伺候小姐!哈哈哈!」

    這人特地把「好好伺候」幾個字說的十分響亮,分明是話中有話、意帶調戲。不過現場除了與他同來的那幾個人附和著笑得猥瑣之外,其他人都靜悄悄地以看瘋子的眼神看著說話的那個大漢。

    這明顯是來攪事的,白商陸沉著臉快步走進堂內,就見白茯苓帶著她的一大串丫鬟侍衛站在堂上,牙行大門前堵了七八個赤裸上身,滿面絡腮鬍子的大漢。

    008mai身一口價

    攔路的大漢個個頸上都掛著手指粗的黃金寶石鏈子,腰繫皮裙,就算站在一大堆奇裝異服的各族客商之中,依然十分搶眼。

    這樣的衣飾打扮,顯然是西北努蠻族的商人,他們最近才開始到北關城經商,所賣的主要都是皮貨類。他們的風俗是把全副身家都穿戴在身上,所以只要有點兒錢的,都會買了金銀珠寶滿身披掛。這樣的打扮十分招賊惦記,幸而他們大都身型壯碩勇悍過人,又愛好集體行動,所以等閒賊匪也不敢打他們主意。

    話又說回來,北關城裡,也只有這些「新人」會不怕死地跑去撞在白大小姐的槍口上了。

    雖然日已西斜,不過牙行內外的人仍是不少,他們攔在門口一鬧,牙行裡的人出不去,牙行外的人也進不來。難得有人敢在北關城第一地頭蛇的窩裡鬧事,大家都抱著看熱鬧的心理,瞪大眼睛等著看這幾個找死的會有什麼下場。

    白商陸想上前去把這幾個蠻子趕走,卻見白茯苓身邊的大丫鬟白果側頭向他眨了眨眼睛,分明是示意他先不忙出面。

    白商陸知道白大小姐十九是惡性發作想戲弄人,這裡反正是白家的地方,小姐身邊da手如雲,真要出什麼事,吃虧的絕對不會是她,所以他也就安心袖手旁觀了。

    堂上白茯苓的眼光上上下下掃了那大漢一遍,道:「你值多少錢,要看在什麼地方賣,如果想mai身到我白家,你值一百二十兩銀。」

    時下普通五口之家一個月吃穿用度大概要二兩銀,因為今年災禍連連,處處流民,所以祁國境內十兩銀子可以買到一名壯健的年輕壯丁為奴,白茯苓一口開價一百二十兩實在是個令人心動的天價了。

    那大漢沒想到白茯苓會給他這樣高的「評價」。在努蠻族,一百二十兩銀子可以買至少三十個青年奴隸。以這大漢的身家當然不可能自賣其身,不過也被白茯苓「恭維」得咧嘴大笑起來。

    「你頸上黃金寶石項鏈三條,耳環兩雙,腰上嵌金珠皮腰帶一條,黃金成色一般,作價不過八十兩,你身上的皮裙皮褲質料倒是不錯,不過拿到當鋪去定然折舊,頂多作價二兩,你手上配的這把刀,刀鞘上鑲嵌的寶石加上刀本身的價值,勉強可以作價三十八兩,合共一百二十兩。」白茯苓以當鋪朝奉的冰冷口氣把大漢的全副身家數了一遍。

    大漢愣了一下,見前後左右圍觀的人先是賊眉鼠眼地交頭接耳,繼而更哄堂大笑起來,他茫然扭頭望了望身後,又抓住身邊的同伴問道:「他們笑什麼?」

    同伴也是沒明白過來,對著他一徑搖頭。

    白茯苓身後的大丫鬟白果抿嘴笑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你這蠻子就身上的東西還值點錢,人嘛,一文錢都不值!」

    大漢當眾受辱,暴怒之下噌一聲拔出佩刀,凶神惡煞叫罵著蠻語,就要上前來攻擊白茯苓。

    白茯苓怎麼可能被他傷到,她根本眼睛都不曾眨一眨,身後的白十三等侍衛已經一躍而上舉起腰間別著的木棍兜頭向幾個努蠻族漢子打去。

    他們幾個人的招式簡單但是很有效率,全是衝著關節攻擊,下手精準角度刁鑽都是一擊湊效,十來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卡嚓聲後,八個努蠻族漢子已經全數倒地慘號,從他們手腳不自然的彎折角度看,恐怕被擊中的關節不碎也裂了。

    白十三等很熟練地分出四個人,飛快將這些殘兵敗將拖了出去棄置在附近的街角,通財牙行的小工們動作麻利地收拾好桌椅等雜物,眨眼之間所有東西恢復原狀,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地上沒有半點血跡,不過目睹剛才暴力場面的人再看向白茯苓時,眼中都不由自主流露出恐懼的神情。

    美如天仙,狠如羅剎!

    白茯苓掃了堂上眾人一眼,一臉無奈地歎道:「哎,打打殺殺的,最討厭了!」

    白商陸覺得太陽穴開始發痛,他苦笑著對白茯苓低聲道:「你少來牙行是對的,多來幾趟,恐怕沒人敢上門了。」

    「那幾個傢伙根本不是來做生意的!你派個機靈的盯著那兩個人,再派人去通知我大哥的手下,有奸細上門了。」白茯苓不著痕跡地指了指門外人群中轉身打算離開的兩個高大漢子,輕聲道。

    白商陸神色一凜,連忙叫來兩個伶俐又會武的手下照辦,然後一路送白茯苓出門,這次人們一見她都遠遠閃開,再不敢上來擋路了。

    「你怎知那兩個人是奸細?剛才那幾個努蠻族人,你故意讓白十三他們下重手的?」白商陸一邊走,一邊低聲問道。

    白茯苓狡黠一笑,道:「剛才那幾個努蠻族人攔著我的時候,我就發現他們的頭領經常不自覺地往後看,尤其是當他感到自己很威風又或是遇上疑惑不解的事情的時候,我就知道指使他們鬧事的另有其人,而且就在他們身後。」

    「我注意看了一陣,發現在他們後面,有兩個人神情怪異,眼神與其他看熱鬧的人明顯不同,嗯……很冷靜,雖然嘴上跟著起哄,但是眼裡沒有普通人那種看熱鬧的興奮。而且他們雙手攏在胸前又刻意藏在袖中,現在天氣這麼熱,我都恨不得捋起衣袖,他們這麼把手縮著,想必是袖子裡另有乾坤,是手上扣了暗器,還是袖子裡有匕首之類的東西?一般探子兇徒不敢把刀劍公然掛在腰上,袖子靴筒是最常見的藏兵器位置。他們倒不一定是打算攻擊誰,不過是一個習慣性動作——出任務的時候,手擋在胸前,手邊摸到防身的利器,心裡會安定許多。」這樣的人白家從前多了去了,白茯苓一眼就能認出來。

    白商陸心悅誠服,自家小姐觀人於微的本事,他這些年來已經見慣不怪了。

    說話之間,兩個人走到了白茯苓的馬車前,白茯苓道:「那些人的最終目標多半不是我們白氏的商號,很可能是大哥。」

    009妙手回春活廣告

    「何以見得?他們是蠻族的探子?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讓白十三下手廢了他們的?」白商陸神情凝重。北關城這些年在鎮北大將軍陸英的鎮守之下,百里內都不曾發生過大戰,城內百姓幾乎算得上安居樂業,如果蠻族再次試圖入侵,就算鎮北軍大勝,估計北關城也會亂上好一陣。

    「這樣四肢不怎麼發達頭腦還特別簡單的笨蛋怎麼當奸細,就算蠻族人真這麼笨把他們派來臥底,他們也必定低調行事,哪裡會冒著身份敗露的危險公然鬧事?」

    「哼!北關城內,除了努蠻族那些新來的笨蛋不知天高地厚,哪裡有人敢到我們白家的產業上去搗亂,真的嫌命太長嗎?再說,蠻族的人對付我們白家,半點好處沒有,他們雖然笨,也不至於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傻事。對方故意收買努蠻族的蠢貨前來搗亂,一來是想混淆視線,二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白茯苓不屑道。

    「你的意思……是朝廷的人想對付陸將軍,所以先來試探我們?」白商陸不太懂什麼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憑著和白茯苓多年相處的經驗,大概能猜到她的意思。他最近也聽到一些風聲,說朝中有人對鎮北大將軍不滿,可能會對他有所動作。陸英所處的位置,等閒人不敢招惹,也沒必要招惹,會對他動手無非是來自交戰雙方的高層人士。

    在北關城,隨便抓個人問,和鎮北大將軍關係最好的是誰,十個裡頭十一個會說是白家,尤其白家小姐。陸英在軍政上清清白白,名聲極佳,要對付他最順手的突破口就是與白傢俬相授受這件事了。

    「應該八九不離十了,努蠻族的蠢蛋開始只是叫囂挑釁,故意製造事端而且想拖延時間,好等某些重量級人物前來救場。對方大概是想借此激出白家所謂幕後主事人吧。阿爹娘親都很低調幾乎足不出戶,我又是個小姑娘,大家都覺得白家一定另有幕後勢力。普通客商就算好奇,也不會太過在意,更不會無聊到派人挑釁刺探。但朝廷上那些人,從來想像力就很豐富,說不定都幻想出好幾個邊軍與不明勢力勾結圖謀不軌的版本了。」

    如果楊珩與他的謀士列當在場,聽到白茯苓這一番幾乎全中的推論,想必臉色會精彩異常。

    白商陸苦笑道:「小姐既然猜到對方的身份,為何還出手這麼重?」他們說到底不過是依附於陸英勢力下的商人罷了,雖然也有自己的力量,但都是不能放到明面上來的。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過,否則等於給陸英添麻煩。

    白茯苓挑眉道:「我討厭別人用這種方法在我面前搗蛋,再說真要是朝廷的人,莫非還能因為我打幾個蠻子就向大哥問罪不成?」

    「最重要的是……方海的醫館很久沒有大生意了!再這麼下去,他猴年馬月才能贖身啊。」白茯苓說到這個,馬上奸笑起來。

    方海也是白家培養的人,mai身契不幸就在白茯苓手上,按照規矩只要他攢夠指定數額的銀兩就能自贖其身,恢復良民身份。

    方海雖然名義上已經mai身白家為奴,但他同時也是當世神醫辛夷的得意弟子,學成後就在北關城中經營醫館。因為北關城已經有太長時間沒有戰爭,他又年紀輕輕,很難令病人信任,所以平常收治的都是一些傷寒感冒之類的小病小症,來求診的還絕大多數都是別無選擇的窮人。方海醫術高明心腸又軟,經常免費為病人診治,直接導致醫館經營困難,幾乎入不敷出。

    別說贖身了,連白家替他出的開醫館的本錢都還不了,一代神醫弟子混到這個份上,也算是極品了!

    「努蠻族那些人還能治?!」白商陸有些意外,剛才所見,他們恐怕關節都被白十三他們打壞了。

    「能治啊,白十三他們出手很有分寸的,他們就看上去比較慘而已,應該已經有人把他們送去方海那兒了,治好一個五百兩,包他們一個月能走能動,半年內枯木重生、行動自如。方海有了這樣的活廣告,還不財源廣進客似雲來?!你看,我不但廢物利用,還照顧了方海的生意,這就叫一舉兩得!」白茯苓得意道。

    白商陸無語了,他家小姐給人拉生意打廣告的手段……真狠!就不知道那幾個努蠻族人瞭解前因後果以後,會不會外傷好了又被氣成內傷。

    白茯苓扶著丫鬟白果的手上了馬車,回頭沖白商陸笑道:「你就一張冰山臉,實質上心腸軟得要命,一路惦記那幾個蠢蛋的傷勢,現在放心了?!難為楊梅還能透過現象看本質,堅持要對你以身相許,不愧是我手下出來的人!眼光就是好!」說罷也不管白商陸那尷尬的神情,吩咐啟程。

    這次去的是城中最大酒樓通雲樓。白茯苓每次到北關城,必然會到通雲樓用過餐才回百里山白家莊。

    通雲樓的老闆黃柏也是白家出來的人,五年前已經贖身,白家對於這些舊人向來十分照顧,加上這位老闆之前乃是白家的廚子,做得菜甚合白家上下的口味,所以也成為白茯苓進城的首選用餐地點。

    黃柏早早已經得了信,將三樓雅座整個留了下來,派人仔細打掃洗抹乾淨,只等白大小姐惠顧。白茯苓的烏木車來到樓前,馬上就有小二熟門熟路地上前來安頓車馬,將一行人請到三樓就坐。

    夏日午後天氣易變,白茯苓才坐下沒多久,天邊便湧出一團團烏雲,眨眼遮天蔽日,隨著電光一閃,雷聲隆隆,黃豆大的雨點從天上潑灑下來,客商行人紛紛走避,街上雞飛狗跳亂作一團。

    白茯苓倚在窗邊,對身邊幾個丫鬟笑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麼心情這麼好嗎?」

    幾個丫鬟齊齊搖頭,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誰知道你忽然眉花眼笑為那般?

    010誰的靠山硬?

    「你們看看下面這些人多狼狽啊,我們卻舒舒服服坐在這裡不但不用淋雨不用趕路,很快還有美食佳餚,難道你們不覺得很幸福?心情忽然好得不行嗎?」

    幾個丫鬟恍然大悟,原來是幸災樂禍!早該明白了,小姐的快樂十之八九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

    正說著,黃柏親自帶了小二前來上菜,白茯苓與四個大丫鬟一桌坐在窗邊,隔著屏風白十三等八人坐一桌,菜色十分豐盛,份量卻並不算多,尤其白茯苓這邊,雖然是八菜一湯,但每一碟都十分「精緻」,剛好是五個女子的合適食量,倒是白十三那邊的全是大盤子上。

    份量雖然不一樣,但菜餚的用料與心思,顯然是白茯苓這邊的要優勝多多。

    黃柏向白茯苓行過禮,正想拉幾句家常,白茯苓已經不耐煩地揮揮手道:「好好的生意不做,在這裡唧唧歪歪做什麼?把下邊的事情管好了再上來說話。」

    現在是晚飯時分,又適逢暴雨,樓裡的客人比平常更多,下面兩層都已經爆滿,正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黃柏也知道他家小姐最煩膩無謂的客氣禮數,當下不敢多言,乖乖退了下去幹活。

    白茯苓十分討厭用飯時候遭人圍觀,所以不但把整個三樓包了下來,連小二都沒留下,白果取過銀筷為白茯苓布菜,待她舉筷開吃,這才招呼其他丫鬟以及白十三那桌開始用餐。

    每次跟小姐出門準會有大餐可吃,白十三等人早就等得垂涎三尺,一聽可以開動,馬上一擁而上,以狂風掃落葉之勢放開肚皮猛塞。

    相比之下,白茯苓這一桌就斯文得多,白茯苓瞄了那邊一眼咕噥道:「饑民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平常沒給他們一頓飽飯呢!」

    馬蓮笑道:「世上哪有這麼肥壯的饑民啊,他們就這個德行了,小姐看著別倒胃口才好。」

    正說著,忽然聽樓梯方向傳來一陣吵嚷爭執聲,接著便是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從梯口處一擁而上十個家丁模樣的灰衣男子,隨後兩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僕婦並四個十來歲的小丫鬟簇擁著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浩浩蕩蕩走了上來。

    這後上來的兩個女子都是一身華衣,滿頭珠翠,其中一個身穿寶藍色上襦,絳紫繡牡丹纏枝長裙的作婦人打扮,另一個身穿鵝黃窄袖上襦,湖綠碎花長裙,外罩玉色錦緞半臂的則是少女的裝扮。只是不幸趕上這場雨,裙腳沾了雨水泥塵,顯出了幾分狼狽落魄。

    早在聽到異動之初,白十三他們已經扔下到嘴的肥肉,一躍而起攔在樓道口嚴陣以待。

    對方其中一個中年婦人走上前來,眼珠子掃過一臉凶神惡煞的白十三等人,遠遠望到了坐在窗邊背向她們的白茯苓,又看看她身邊已經站起身的四個大丫鬟,馬上就猜到這一夥人中領頭的正是這唯一仍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撇開這八個滿嘴油光的護衛且不說,這女子身邊的丫鬟一個個眉目如畫,身上衣料頭上的髮飾就是京中一般富家小姐也穿戴不起,這些哪像是丫鬟,論姿容氣質,不知要勝過多少閨秀千金!這婦人心裡不太願意承認,這幾個丫鬟,相貌甚至不輸於她家小姐與表小姐,真不知道這種邊陲城鎮什麼人家能找來這樣的女子作丫鬟。

    看來對方恐怕也有些來歷……不過一想自家姑爺的身份,她馬上就將那一點遲疑拋開,挑了挑眉道:「適逢暴雨,請這位小姐行個方便,讓出幾個座位,讓我家夫人稍作歇息,至於姑娘包下這三樓的費用,我家夫人願付一半。」

    說話尚算客氣,但字字句句流露出一股不容商量的意味。三樓地方寬敞,可以擺放七八張十人大圓桌,現在白茯苓他們只用了兩張就佔住了這整一層樓面,這婦人自覺自己提出的要求與條件都很合理。

    黃柏在後廚打點白茯苓的飯後甜品,聽小二來報,說竟讓人硬闖上了三樓鬧事,登時急了,三步並作兩步趕了過來。

    他跑到樓梯上正好聽見這婦人的一番話,當時心裡就叫糟,自家小姐的脾性他不敢說很懂,但也知道五六分,這些人貿然闖到三樓去已經犯了小姐的大忌,竟然還態度強硬地說要小姐讓出幾桌,最最不應該的是說什麼攤分費用,他幾乎可以預見小姐會怎麼修理這些人了……

    「客官,這一層已經被包下來,下面一個雅間的客人正準備結賬,可否到樓下稍候片刻?小店一定盡快收拾好地方。」黃柏搶在白茯苓答話前搶先勸說道。希望快快把這些人帶下去,免得出事——不是怕他家小姐出事,是怕這幾個不知什麼來路的外鄉人出事!

    偏偏有人完全不理解他的好心,那貴婦人身邊的少女低聲攛掇:「表姐,這北關城表姐夫最大,要讓也該是他們讓,我們息事寧人,日後傳出去倒教人小瞧了表姐夫哪。」

    這少女見了白茯苓一行全不輸於她們的排場就生氣,看見那幾個美貌的丫鬟就更來氣,她也算見過一些世面,對方隨從雖多,排場也不小,但顯然不是官家做派,既然只是平民,那又有什麼可顧忌的?而且論靠山,她就不信這北關城裡還有誰能比她……表姐的更硬!

    那夫人聽了也是心中一動,她們來自京城,往日裡京中權貴多如狗,就算兄長官也不算小了,也得夾著尾巴做人,千辛萬苦來到這邊陲小鎮,莫非還要顧忌這個忍耐那個嗎?這麼一想,她便沒了下樓的心思,就算雅間更方便她們休整,她也非要佔了這一層不可!

    黃柏看這一行人動都不動,心裡又不由得有些著急,正待再勸,忽然聽白茯苓道:「老闆,這裡沒你的事,下去!」

    一聽這話,黃柏知道不能再多說什麼,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這趾高氣昂不知死活的一夥人,搖搖頭退了下去,一邊吩咐小二,絕對不能再讓人上樓去了,上面發生什麼也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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