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2 正文 第三章 綁架-1
    第三章綁架

    1

    張朋坐立不安。

    種種跡象表明,他東州老大的地位,正在遭受著皮天磊的顛覆。皮天磊最近一連串動作,雖不能說是直接衝他來的,但在事實上,卻瓦解和動搖著他的陣營。

    「媽的,姓皮的到底要做什麼啊?!」他已不止一次這樣沖手下叫喚了。但是沒有人回答他,就連一向被他看好的棉球,最近也變得沉默寡言,不像以前那麼主動跟他掏心窩子了。

    「狼,滿世界都是狼!」張朋一肚子火沒地方撒,恰巧發現跟了自己三年多的情婦小鴿子跟手下一個叫胡悅的小白臉眉來眼去,像是要燃情似的,一怒之下,就將小鴿子痛打一頓。還不過癮,又按幫規將胡悅吊了一天一夜,氣出夠了,將胡悅轟出門,讓他永遠不得踏進東州一步。

    小鴿子二十七歲,畢業於海東商學院,大學畢業後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後來經人介紹,來到張朋公司,起先在房產部做售樓員,有次張朋帶人檢查售樓部的工作,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南方女孩。一來二去,張朋就把小鴿子搞到了手。眼下小鴿子是萬家樂集團房產公司售樓部副經理,自己住一套房,張朋一有空,就跑她這兒,兩人纏綿一番。當然,更多的時候,小鴿子獨守空房。張朋給自己每一個情人都配了專職保鏢,小鴿子的保鏢正是胡悅,胡悅比小鴿子大一歲,在張朋手下有些年頭了,他最早在武警海東總隊服役,是張朋直接把他從部隊接來的。按說胡悅不該給張朋戴綠帽子,這種事一旦做了,幫規是饒不了的。之前有個叫小豹子的,就因跟張朋一個相好產生私情,被張朋發現,斷了生殖器不說,張朋還借黑道之手,將小豹子裝進麻袋丟進了江裡。但是年輕人的事,誰能說得準呢。小鴿子和胡悅都知道是在拿命開玩笑,但就是擋不住那團火,這不,最終還是玩出了事。

    胡悅被轟走的第二個晚上,江邊三號碼頭一家叫紫雲閣的茶坊,棉球跟小鴿子坐在一起。小鴿子哭了差不多已有一小時,一雙眼睛都要哭腫了,還是停不下來。棉球不斷給她遞紙巾,越遞她哭得越猛。

    「行了,光哭頂什麼用,早就跟你們提醒過了,就是不聽!」棉球恨恨道。棉球一發火,小鴿子不敢再哭了,不過還是不甘心地說:「我不想做小三,真的不想,我跟胡悅是真心相愛,棉球哥你要替我做主。」

    「不想做小三,你拿他錢的時候怎麼不說這些話?幫裡的規矩你不是不清楚,事情弄這地步,讓我怎麼幫你?」

    「棉球哥,你不能不管,我怕朋哥對我下毒手。昨天我看見他跟小米湯叮囑事兒,不會是讓小米湯做掉我吧?」小鴿子說著,身子又抖動起來。棉球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一句話堵嘴裡,忽然就不吱聲了。

    「棉球哥,你怎麼了?」小鴿子抬起頭,可憐巴巴地望住棉球。她哪裡知道,張朋將懲罰小鴿子的重任交給了棉球,張朋扔給棉球一句話:「該怎麼處置,你看著辦,幫規你是清楚的,以後這種事,都歸你發落。」

    按幫規,棉球應該把小鴿子趕出那套房子,最好把她弄到夜總會,讓她徹底淪為一個妓女。可棉球做不出啊。

    半天,棉球喃喃道:「小鴿子,你怕是要離開東州了。」

    「我不!」小鴿子猛地起身,抓住棉球手說:「棉球哥,求你幫幫我,我不能離開東州,我要在這裡生活下去。」

    「胡悅已經離開東州,你還是找他去吧。」棉球不敢看小鴿子的臉,扭過頭說。

    「不,棉球哥,我跟我爸我媽保證過的,這輩子一定要在東州站住腳,我不能讓他們傷心。」

    棉球冷冷一笑:「就你現在這樣子,怎麼站住腳?」

    「我不管,就是死,我也不離開東州。」

    棉球又不吭氣了,他像是心事很重,似乎被什麼折磨著。看來,張朋交給他的這件事,不是一件好差事。

    小鴿子見他不吭氣,道:「是他把我害到這一步的,我這一生都讓他毀了,他還要逼我,好,我去見公安,把我知道的都說出去!」

    棉球猛地摁住她:「你敢?!」

    「沒什麼不敢的,我小鴿子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我陪了他三年,難道一套房都不該得嗎?就算不給房,也不能……」小鴿子說著又哭出了聲。棉球歎一聲,撫住她一聳一聳的肩膀:「我說小鴿子,道上的規矩你不是不知,你這是在玩火。」

    「我不管,他膽敢再對我動不良之心,我立刻去見公安!」

    「見了公安你就安全了,你長點腦子好不!」棉球大聲叫。

    一聽這話,小鴿子忽然就洩氣了,是啊,見了公安就安全了?張朋跟公安的關係,她不是不知道。

    「那咋辦?」小鴿子可憐兮兮地望著棉球,一雙眼睛裡儘是茫然。

    棉球想了會道:「現在回公司是不可能了,有個地方,不知你願不願去?」

    「願意,只要是你棉球哥說的,就是地獄我也願去。」小鴿子一向尊重棉球,在公司裡,她拿棉球當自己的大哥哥。如果不是棉球從中周旋,胡悅的下場絕對比現在慘,張朋的心狠手辣是她親身領教過的。

    「說吧,棉球哥,讓我去哪裡?」

    棉球頓了頓,一咬牙道:「有個三和公司你知道不?」

    「你是說洪芳那個?」

    棉球點點頭,道:「洪芳已經死了,去年冬天被警察擊斃,現在老闆叫冷灩秋。」

    「冷灩秋,這個名字好像聽張朋提起過,棉球哥跟她很熟?」

    「熟談不上,不過我想你去了她那裡,她會留下你的。」棉球說著,目光再次盯小鴿子臉上,這是步險棋,如果讓張朋知道,定會殃及到灩秋。但要是下好了,那可是一舉兩得。

    小鴿子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冉冉抬起目光:「我聽棉球哥的,不知道三和會不會留下我?」

    「這個你放心,如果你決定了,我帶你去。」

    「現在就帶我去吧,我怕夜長夢多。」小鴿子急切地說。

    棉球並沒親自帶小鴿子過去,離開茶坊,他打了個電話,沒多時,一輛車開過來,車上跳下孫月芬和曾明亮。孫月芬跟看守所時完全判若兩人,她現在儼然一副黑道老大的樣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小鴿子一會,道:「就她啊?」

    棉球說:「怎麼,孫老闆看她哪兒不順眼?」

    「順眼不順眼不管我的事,我就問一句,她真是張朋的小情人?」

    「少提他!」小鴿子叫了一句。

    「喲,脾氣還不小,說說,你會啥?」

    孫月芬的傲慢惹得小鴿子不高興,她也是個有脾氣的女人,能做張朋情人的,絕不是繡花枕頭,她雖然只是一售樓員,但自從跟張朋睡到一個被窩後,張朋跟東州政界的關係,基本就靠她來打理。張朋覺得帶一個年輕的女大學生出去有面子,小鴿子呢,也一心想跟上層扯上關係,一來二去,她跟東州方方面面就很熟了。更要緊的,是不久前張朋曾帶她去過省裡一位領導的家,聽說那位領導對她很感興趣,若不是張朋在她身上用情太深,怕是她就被張朋當做禮物獻給那位領導了,張朋用類似手段獻出去的女人絕不止一位。張朋也正是氣不過她會跟一個馬仔偷情,這事要是讓那些領導知道,還不知怎麼笑話他呢。這事前前後後張朋都跟棉球說過,棉球正是看重這些,才冒著風險想把小鴿子送到灩秋那裡,指不定,將來還能幫灩秋不少忙呢。

    孫月芬跟小鴿子嘴上鬥氣的空,棉球將曾明亮拉到一邊,悄聲道:「回去告訴你們老闆,這女人是個寶,讓她善待點。」

    曾明亮點頭。

    第二天,灩秋給棉球打來電話,告訴他已將小鴿子安頓好。

    「暫時就讓她在我身邊吧,以後有合適的機會,我再交給她具體事做。」

    「記住了,千萬別帶她出去。」棉球叮囑道。

    「放心,我會把她牢牢地藏起來。對了,小鴿子口口聲聲念叨一個叫胡悅的,這人現在在哪?」灩秋又問。

    「他已離開東州,怎麼,你對他感興趣?」

    「凡是張朋身邊的人,我都感興趣,幫個忙,讓他來找我。」

    棉球略一猶豫,坦然道:「好吧,我這就把信帶出去,還是那句話,你要小心點。」

    「放心,不會有事的。」灩秋很自信地說。

    就在張朋為皮天磊一連串的動作攪得夜不能寐的這個晚上,海東大飯店一間豪華套房裡,龐龍意外地跟棉球坐在了一起。

    龐龍最近看上去憔悴了些,也難怪,市上連著召開兩次會議,佟副書記像是專門跟他過不去似的,抓住「黑」這個字不放,非要逼著公安局表態,東州的黑惡勢力到底要不要打?局長肖長天一開始裝聾作啞,學以前那樣,把事情往他身上一推,自己樂得逍遙,反正他馬上要退了,對工作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應付則應付。可是最近,肖長天好像有點不對勁,突然緩過神似的,重新掌起權把子了。有消息說,這都是佟副書記暗中使的勁,肖長天本做好了干滿這屆退休的準備,哪知佟副書記就給他許了願,答應讓他到人大再干一屆。於是,這只長眠著的虎驀就醒了。肖長天一醒,龐龍的日子當下就不好過。東州到底有沒有黑惡勢力,他比誰都清楚,一味地再壓,絕不是上策,必須拿出點實際行動,讓他們看看,他龐龍絕不是跟黑勢力站一起的,論起打黑,他龐龍比誰都強!

    「該說的話我都說了,眼下我們必須實打實幹一場,再不幹,有人就要衝我姓龐的來黑手,媽的,想想也來氣,什麼時候這麼被動過。」龐龍非常惱怒。

    「我聽局長安排。」棉球規規矩矩道,他的樣子看上去就像一個聽話的部下。事實也是如此,怕是張朋做夢也不會想到,他過分器重的棉球,正是龐龍安插在他眼皮下的內線!

    龐龍抬起頭,欣賞地望著棉球,這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作品,每每想起自己在張朋身邊安了這麼一個炸彈,他就興奮,就驕傲,感覺自己真是偉大。是的,龐龍是一個有遠見的人,而且能用誇張的手法將看似不可能的事變成現實。按他的話說,他是行動大於思想,越是不可能的事,他越愛付諸實施。當初讓棉球去做臥底,局裡不少人反對,包括吳江華,也笑他是多此一舉。

    「就一個張朋,還犯得著你費這腦筋,依你龐局的能耐,隨便來兩下子不就解決了?」

    龐龍笑吳江華幼稚,她禁毒禁習慣了,老想著用對付毒販子的辦法去對付這些所謂的黑惡勢力。毒販子你可以用那種快刀斬亂麻的方式解決,他們手中的毒品就是證據,當場擊斃也無所謂,但張朋他們就不同。且不說龐龍有依賴他們的習慣,就算是打,你也得把證據拿鐵實了,嘴上說他黑他就黑啊,笑話!這些人在做惡的同時,早把手腳洗乾淨了。況且他們在東州活躍了這麼些年,各種關係早已盤根錯結,嚴重超出了正常人的想像。要不然,他張朋能那麼為所欲為,能那麼囂張跋扈?龐龍太清楚裡面的枝枝葉葉了,他決意按自己的方式為張朋挖下一口井,一旦覺得他沒了利用的價值,或者威脅到自己,那就毫不客氣地把他除掉!

    現在,龐龍覺得時機成熟,上面不是再三要求他們學西州那樣,來一場聲勢浩大的打黑除惡運動麼,那他就打給他們看!他倒要看看,姓佟的還能對他懷疑多久!

    「你馬上回去,設法挑起一些事端,最好能火暴些,媽的,我們打黑,總不能憑白無故跑人家門上打吧,那樣的事他們能做出,我龐龍做不出。我龐龍要做就做得讓別人心服口服,特別要讓姓張的明白,不是我心狠,是他實在不把我放眼裡,懂我的意思嗎?」

    棉球怔怔地看著自己的上司,半天後重重點了下頭。這麼多年,他太瞭解龐龍是個什麼人了,若不是當年他在金沙灘洗浴城執行任務時一時衝動,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讓龐龍抓住把柄,怎麼又甘心替龐龍去做這個內線呢?這不是內線,而是內賊,內奸。不,他所做的,遠比這個骯髒,他幫龐龍洗錢,幫龐龍斂財,幫龐龍培養勢力,現在,他又要拿冒著生命危險得到的一系列證據替龐龍打通陞官的通道,掃清他面前的障礙。這事,不是他棉球願意幹的啊。驀地,棉球眼前閃出灩秋的影子,他在心裡暗暗叫了聲灩秋,然後心一橫道:「局長,張朋那些公司怎麼辦,不會把它全充公吧?一旦行動,這些財產可就由不得局長了。」

    龐龍怪模怪樣地盯住棉球,問:「依你之見呢?」

    棉球裝作毫無心機地笑笑:「我哪有什麼高見,一切聽局長吩咐。」

    「不會吧,你棉球會沒有想法,放心說出來吧,看我們是不是想到了一起。」

    聽龐龍這樣一說,棉球心裡有數了,道:「我想提前把它轉移出去,找一個合適的人替局長經營。」

    「好!」龐龍驀地起身,走近棉球,親熱地拍拍棉球的肩膀,「我果然沒看錯你,好好幹,你現在雖說不是警察了,但你是我龐龍的人,等這次行動結束,我到上面替你說話,把你警察身份恢復了,東州需要你這樣的奇才啊。」

    一席話說的,棉球的心又暗下去。當年他就是奉龐龍之命,帶人去金沙灘「掃黃」,那一槍擊中縣委書記的兒子後,棉球開始了他的暗淡歲月。後來龐龍又找到他,讓他設法接近丘二,說只要把丘二緝拿歸案,他的警察身份就能恢復,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當他協助龐龍把丘二抓捕歸案後,等待他的卻是坐牢。在牢裡,棉球曾有過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又是龐龍找到他,說讓他坐牢也是臥底計劃的一步,只有坐牢,才能讓張朋等人相信……

    不敢想,這些事真是不敢想。總之,棉球這一生,是讓龐龍給毀了。很多的時間,他都搞不清自己是誰,是黑還是白?如果不是龐龍一次次給他打保證,說這是最後一次,只要能把張朋這個團伙幹掉,就再也不需要他忍辱負重,一定要公開他的身份,讓他當一個光明正大的警察,棉球怕是早沒了信心。臥底這活,不好幹啊,而且他還擔心,到時候龐龍真能為他洗清身上的罪過麼,他可是雙手沾了血的啊—

    罷罷罷,不去想了,只能咬著牙幹下去。棉球期望這一次風暴能快點,他暗無天日的臥底生涯能早點結束!將來就算做不了警察,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到灩秋那邊去。

    一想灩秋,棉球的心竟又重起來。

    他愛灩秋,真的愛,這份愛來得毫沒緣由,卻又那麼強烈,那麼讓他寢食不安。

    可是,這份愛有結果嗎?棉球不敢肯定,他現在甚至不敢面對灩秋,一想自己的身份,還有做的事,他就一點沒有信心。如果有一天灩秋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還有他幫張朋做的那些卑鄙之事,那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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