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大同將這幾天跟蹤騰龍雲的情況向鄭春雷做了匯報,匯報中特別提到了龍虎山莊,不過他沒說賭場,這個暫時還不能提,畢竟證據不足。
鄭春雷沉悶一會兒,他心裡也奇怪,按說這幫人現在應該沉不住氣了,怎麼也得有所動靜。奇怪,他們反倒比他還自在。難道自己懷疑錯了?
「繼續跟蹤,要查清他們跟哪些人來往,特別是社會閒雜人員。」
「是!」尚大同條件反射似的敬了一個禮,鄭春雷怪怪地盯住他,幾天不見,尚大同的精神面貌已好出很多,看來,這個人的積極性是調動起來了。很好,他要的就是這效果。
兩個人就下一步的工作交換了意見,尚大同面帶難色地說了一個難題,要不要對局長龐壯國來措施?鄭春雷笑著搖了搖頭:「他是局長,還輪不到你這個政委監督。」尚大同困惑地點了下頭,剛才匯報時,他並沒提龐壯國也去了龍虎山莊,怕引起鄭春雷誤解,畢竟,目前他跟龐壯國關係很僵,而鄭春雷最反對的就是班子鬧不團結。
尚大同還收到過一封舉報信,信中說,向樹聲裸死案是一起徹頭徹尾的假案,做案者手段高明,蒙住了所有人。向樹聲根本不可能跟華英英攪在一起,更不可能發生兩性關係。信中還舉報,彬江最漂亮的女地產商、「野百合」華英英在彬江擁有眾多情人,其中一位就是譚偉!甭看譚偉比華英英年輕,但跟華英英的關係,十分密切,甚至稱得上如膠似漆。譚偉現在的住房,就是華英英給買的,包括他妻子的工作,也是華英英托關係調動的。舉報者稱,譚偉多次幫華英英催討債務,每次催討成功,都要從中提一筆勞務費,這些錢譚偉一半用來炒股,另一半,用來在外面養女人。
舉報信中還說出了譚偉包養的兩位女大學生的名字。一位是彬江戲劇學院的,一位在彬江城市學院,兩位都來自農村。舉報者懷疑,華英英的死跟譚偉有關,自土地風暴開始後,他們很少見面,兩人關係進入地下化,但在向樹聲失蹤前一周,兩人在華英英旗下的一家飯店吵過架,後來華英英拋下譚偉,一怒而去。很有可能是華英英發現了譚偉包養情人的事實。
回到局裡,尚大同第一個叫來陶陶。
「譚偉在外邊到底有沒有情人?」尚大同開門見山問。
陶陶搖頭,她挺納悶的,尚大同十萬火急把她從辦案現場叫來,怎麼問起了這事?
「陶陶同志,我請你說實話。」尚大同急得嘴上起了泡,他對陶陶的態度不滿。
「這是人家的私事,我從哪兒知道?」陶陶說。
「你跟了他那麼久,難道沒有一點察覺?」
「這種事能察覺出來?你和他時間更長,你察覺到了什麼?」陶陶也用不滿的口氣,她剛接到線報,說「抄底」有可能在彬江出現,陶陶正在太平洋飯店佈防,尚大同一個電話,就把她催來了。
「陶陶,我是在跟你談工作!」尚大同知道陶陶對他有意見,當初陶陶堅決不回譚偉的二大隊,鐵了心要跟鍾濤查辦連環殺人案,是張曉洋通過他,硬把陶陶從鍾濤身邊調到了譚偉這邊。尚大同這樣做,有他的理由,他發現陶陶跟鍾濤關係不正常,生怕兩個人真的燃出什麼情。
誰知,陶陶因此而對他牢騷滿腹。
「這種事你最好問譚偉自己去。」
「陶陶!」尚大同氣得嘴裡都要冒火了,做什麼事都要分輕重緩急,陶陶這副小姐脾氣,怎麼能當好警察?!
正說著,鍾濤進來了,一頭大汗,可能是剛外調回來。
尚大同眼睛夠毒,只一眼,就看出兩人目光不對勁,尤其陶陶,看鍾濤的目光,比熱戀中的情人還癡熱。尚大同咳嗽了一聲,他也只能用這種方式提醒二位。
「政委,情報洩漏了。」鍾濤一開口,就說出一句令人十分沮喪的話。
「洩露,怎麼回事?」
「剛才我去下河,聽縣上的同志講,昨天夜裡十一點,有輛掛著黑色牌照的三菱車駛進錢立勇家,接走了他妻子和岳母。」
「怎麼不攔截?」尚大同厲聲質問。
錢立勇就是那個在兒童公園出現過的高個子,現已查明,他是下河縣大光造紙廠下崗職工,大光造紙廠倒閉後,錢立勇便離開下河,去了南方,據說在深圳一家電子廠打工。此人沒有前科,但據周圍群眾反映,錢立群家以前日子很緊巴,妻子羅素素也是一名下崗職工,她母親幾年前生過一場病,為治病,兩口子借了不少債。大光廠倒閉後,羅素素的生活很拮据,一度曾背著母親,在下河縣城撿過破爛。但自去年開始,羅素素突然珠光寶氣,像個闊太太一樣抖起來。他家去年換了房,家裡添置了高檔傢俱,以前借的債也全還了。鄰居們都說,錢立勇在深圳發了,成了有錢人,每次回來,都坐著豪華小車,還要請以前的難兄難弟到酒店猛吃一頓。他以前一位工友說,錢立勇在酒後曾向他吹過牛,以前那種窮日子再也不會重複,用不了幾年,他錢立勇就會成為千萬富翁。
羅素素目前還跟自己的母親住一起,算是個孝女,她跟錢立勇有過一個孩子,生下不久便夭折了,這些年他們好像沒打算再要孩子。連環殺人案發生前,錢立勇並沒在下河出現過,但在五月二十三號晚,也就是連環殺人案發生的第二天晚上,有人在小區裡看見過錢立勇。錢立勇的鄰居也反映,那天晚上,錢立勇的確回過家,兩口子先是吵架,吵得很凶,後來他岳母好像賭氣要走,兩口子才不吵了。第二天早晨四點多,天還沒亮透,錢立勇便匆匆離開了家。打那天起,羅素素便很少出門。
種種跡象表明,錢立勇就是「光頭幫」的成員,公園殺人案,一定跟他有關。鍾濤他們在調查中還獲得一個重要線索,羅素素跟騰龍雲手下原來那個叫江武的保衛科長有親戚,江武是她二姨的兒子!
江武伏案在逃長達七年,會不會?
不管怎樣,必須將錢立勇緝拿歸案。鍾濤跟下河公安一道,在錢立勇居住的天美一小區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錢立勇出現。沒想一輛車,在警察眼皮底下堂而皇之接走了錢立勇的妻子和岳母!
「下河的同志說,那輛車掛著黑牌,他們不敢。」鍾濤解釋道。
「亂彈琴,誰規定不能查扣黑牌車?」尚大同發起了火,發完,又覺這火發得不應該,這些年,為了繁榮彬江經濟,市上出台了一系列保護性政策,對外資企業或有外資注入的合資企業,執法部門在執法時有諸多限制。就是他去了,也未必敢查扣黑色牌照的車。
有人就因不給外資企業面子,強行查車,差點丟了飯碗。
他遞給鍾濤一瓶礦泉水,問:「查過沒,車是哪家企業的?」
「艾美格爾電子有限公司。」
一聽艾美格爾,尚大同洩氣了。這是一家德國獨資企業,原來總部設在深圳,03年招商引資,市長范宏大親自帶隊去了一趟德國,回來後,艾美格爾便在彬江投資,目前艾美格爾彬江有限公司已頗具規模,生產的電子產品遠銷全國,在彬江,它的地位很獨特。
「下河那邊的人呢,撤了沒?」
「撤了。」鍾濤洩氣道。
一場箭在弦上的好戲就這麼無聲無息收了場,尚大同不能不沮喪。沮喪之後,他忽然想起譚偉,望了一眼陶陶說:「你先忙去,我跟小鍾有事談。」
陶陶極不情願地走了。
尚大同問鍾濤:「譚偉跟他妻子關係怎樣?」
「我不大清楚,我跟他的關係,你不是不知道。」
「那好,譚偉跟那個姓華的,有沒有不正常關係?」
「這……」
「回答我。」
「想聽真話?」
「廢話,不聽真話我問你幹什麼?」
鍾濤想了想,鄭重地道:「有!」
騰龍雲其實一點也不輕鬆。
表面看,大地產商騰龍雲近段日子消閒得不得了。特別是土地風暴後,他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謀,整天吃喝玩樂,紙醉金迷,大把大把揮霍著金錢和日子。其實,他內心恐慌得要死。
不恐慌由不得他。
審計令下達後,以向樹聲為首的審計人員第一刀就砍向了他。記得那是5月12號,彬江市《關於對龍嘴湖工業新城土地徵用及土地整理資金使用情況進行全面審計的通知》剛剛下發一天,他還沒來及細讀文件,向樹聲便帶著人敲響了他的辦公室。
向樹聲公事公辦將這次審計的重點還有工作安排向騰龍雲做了通報。騰龍雲聽完,故作吃驚地道:「原來向大局長懷疑我們做假帳啊,我騰龍雲別的不敢保證,帳面卻乾乾淨淨,一清二白。」
「我們不是懷疑,是開展正常工作。」向樹聲強調道。
「我明白,我明白。」騰龍雲表面上鎮定自若,心,卻堂堂直跳。向樹聲不打招呼直接殺上門來,定是凶多吉少。
當天晚上,他在彬江頂級的酒店香格里拉設宴,歡迎向樹聲和謝華鋒,為示隆重,還特意邀請了市政府田秘書長坐陪。沒想,他和田秘書長等到晚九點,向樹聲和謝華鋒還沒來。田秘書長臉上顯出不快,帶著責怪的口氣道:「我說老騰,你請的這是什麼客,架子比市長還大?」騰龍雲一邊賠情一邊急著給向樹聲打電話,剛才還通著的手機被告知關機,給謝華鋒打,同樣的結果。騰龍雲像是被人耍了一般怒恨恨道:「好啊,區區一個審計局長,就敢跟我擺譜。審計令,我讓你變成雞毛令!」
田秘書長見他露出了本色,批評道:「老騰,審計令可是市委市政府發出的,你這口氣,是對市委不滿啊。」
「惹惱了我騰某,誰都沒好果子吃!」騰龍雲就這性格,他要是和氣了,能把誰都當爺一般供著,捧著,他要是氣不順,天王老子在他眼裡,也是個鳥。
第二天,騰龍雲大大方方把財務總監還有財務部一干人叫來,當著向樹聲和謝華鋒的面,認真學習了一遍文件。這種事也只有他騰龍雲做得出,你不是憑著文件來的麼,我就讓職工先學文件,先學精神。你不是說這是市上統一安排的麼,我就讓職工明白,市上是怎麼安排的!
向樹聲和謝華鋒哭笑不得,但是他們還得很像回事地坐在那裡,嚴肅著臉,聽騰龍雲一字一句讀文件。最後,騰龍雲氣定神閒地問下屬:「文件精神領會了沒?」
「領會了。」財務總監是位四十出頭的女性,以前是國有彬江化工廠的會計,兩年前化工廠倒閉,騰龍雲在收購化工廠的同時,也將這位會計師收購了過來,委以重任,讓她為自己管家。
「那好,從今天起,你們什麼工作都別幹,就跟著這二位,好好學習學習。這二位可是我們彬江了不起的人物啊,局長、審計師,做帳你們可能會,查帳,你們怕連當學生的資格都沒。吳總,我說的不過分吧?」
吳總就是那位財務總監,聽見騰龍雲這麼問,忙起身,畢恭畢敬道:「騰總說的對,我們要好好跟二位領導學習。」
「你們幾位呢?」騰龍雲故意扯著嗓子,問財務部幾位工作人員。
「我們一定跟二位領導好好學習。」
「好,這態度我喜歡。」騰龍雲哈哈笑了幾聲,轉向向樹聲:「大局長,人我給你叫來了,帳也全部拿來了,該怎麼查,你發話,千萬別看我騰某人的面子,查出什麼問題,責任全由我騰龍雲負,要殺要剮,我聽黨的。」
向樹聲和謝華鋒大約沒見過這麼當領導的,兩人都有些尷尬,感覺讓人拿著毛刷打臉。
「好吧,如果不介意,請吳總帶著帳,跟我們過去。我們查帳在審計大廈。」向樹聲說。
「不介意,不介意,就是去檢察院也沒關係,吳總,家裡沒什麼困難吧?」
吳總臉上泛起兩道不自然的紅暈,搖了搖頭。
騰龍雲又轉向財務部幾位工作人員:「你們也一起去,就在審計大廈登幾間房,住在那兒,隨時聽候領導召喚。」
謝華鋒趕忙說:「騰總,不必要吧,需要哪位同志配合,我們隨時通知。」
「那多不方便,要配合就全方位配合,讓他們住在那兒,你們使喚起來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