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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畢這一走便像石沉大海,沒了音訊,眼看一個多月過去了,省運河管理處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急得華衛法整天像熱鍋上的螞蟻,嘴上都起了火泡,最後只得再求花小妹出面。
花小妹瞭解老畢的為人,這傢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便做一些準備,當天晚上就來到省城,悄悄地將老畢約到一家五星級賓館……
第二天上午十點,花小妹風塵僕僕回到三陽,將一盤微型錄像帶交給華衛法。
等花小妹走後,華衛法立即給老畢去電話,他嬉皮笑臉地說,老同學,你見著咱們花市長沒有?不等老畢回答,他又接著說,這丫頭可精了,你千萬不能變成黃色錄像的主角啊?!說完,華衛法便掛了電話。
接完華衛法的電話,老畢嚇得屁滾尿流,如果這事讓老婆劉薇知道了,那還得了?雖然心裡恨華衛法太陰,但又說不出口。他想,只要自己按照華衛法的意圖辦事,這事就算結了。
一個星期後,省運河處就有了消息,他們通過集體研究,原則上同意三陽的方案和承包條件,經過請示部裡,這個做法也得到了肯定。由於涉及幾個省,範圍較大,部裡決定先在三陽市試點,原先的承包期現在改為十二年。如果試點成功,可以續簽協議,將來在運河沿線全面推開。試點會議決定在三陽市召開,部裡決定由南方省京杭大運河管理處與三陽市簽訂試點協議,也作為會議一項重要內容。屆時,部有關領導將親臨指導,國家有關部委、京杭大運河沿線各省市也將派官員參加會議,會務請三陽市委市政府做準備,會務費近日將劃到三陽市財政局賬戶上。
這個消息,在三陽市引起了極大轟動,市委市政府成立專門班子做會務籌備工作,華衛法為總牽頭人,龍希來、江小寧和花小妹具體負責,市有關部門抽專人參加。
一個不經意的想法,不但撈回了沿河河堤和堤防地使用權,還可以在沿線各鎮建水運碼頭,發展自己的水運業,每年又白白地撈了一千萬元河防資金,此事還驚動了省裡和中央有關部門,老畢有名,三陽市得利,雙方皆大歡喜,各有收穫。
會上,華衛法又以運河堤防需要,建議在沿河兩岸各修築一條水泥公路,進一步改善河防條件,請求將近三年三千萬元河防資金提前預付給三陽市,由三陽市負責修路。有關領導經過研究,當即採納了華衛法的建議,並額外追加八千萬元,作為三陽市修路專項資金。有這一億元作為基礎,三陽市經過一年努力,村村通了水泥路,全市一片叫好聲,這是後話。但這筆錢也差點斷送了華衛法的前程。
週一上午一上班,市長龍希來便興沖沖地來找華衛法,見面就興高采烈地說,華書記,我可找到你了。
華衛法笑著問,老龍,帶來什麼喜訊,這麼高興?
哎呀,運河處畢處長說話還真算數,剛才財政局肖局長打電話告訴我,一億一千萬元昨天就到賬上了。華書記,咱們這下可有救了!龍希來仍然沉浸在興奮之中。華衛法試探地問,這筆錢你打算怎麼花?龍希來眉飛色舞地說,昨天,經委主任找我,說啤酒廠、農藥廠、化肥廠又揭不開鍋了,要到省裡上訪,讓市裡解決他們的周轉資金問題。我答應他們等這筆錢一到,先劃一千萬給他們,叫他們不要上訪。
老龍,在我印象中,這幾個廠好像都搞了大承包,怎麼還向市裡要錢?華衛法驚訝地問。
唉,話是這樣說,可當時只是名義上承包,實質上換湯不換藥,還與原來差不多,廠長仍然是市裡任命的幹部。龍希來說出了內幕。
華衛法又問,有沒有承包協議?
龍希來肯定地說,有。
那為什麼不按協議辦?華衛法不解地問。
龍希來無可奈何地說,這是特殊情況嘛,當時搞承包時,沒有人願意牽頭,市裡就做了一些人的工作,他們才勉強簽了協議。後來,廠裡一遇到困難就找市裡解決,你答應稍微遲一遲,他們不是組織職工到市政府門前靜坐,就是到省裡上訪。市裡為了息事寧人,只得答應他們的條件。唉,這時間長了,就慣出了壞毛病。
看看,你們幹的是什麼事?現在什麼年頭了,政府行政還拿法律當兒戲!你不知道現在各級都強調依法行政,建立法治社會和諧社會?堂堂一級人民政府居然也明目張膽地搞假承包!華衛法對三陽過去企業改制的做法很不理解,生氣地抱怨說。龍希來同樣不理解華衛法為何對此大驚小怪,基層工作整天千頭萬緒,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哪根線都要往這個針眼裡穿,哪一處應付不周全,哪一處就要出紕漏,一旦追查下來,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在基層幹事,不能件件較真,有些事能幹就干,不能幹的就得糊弄,只要對上面能交代得過去,對下面能有個說法就行了,如果事事較真,基層工作也就沒法干了!有個順口溜說得好,村騙鄉鄉騙縣,一直騙到國務院,國務院只能發文件,一級一級往下念,念後下飯店。但想到華衛法過去一直在大機關工作,不瞭解基層工作的苦處和難處,心想,等他熟悉基層工作特點就好了。看華衛法真的動氣了,也就笑笑,什麼也不說,低著頭喝茶。
龍希來對華衛法的正面理解,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華衛法以為他是被自己批評,嚇得不敢做聲,便用緩和的語氣說,這樣吧,龍市長,這幾個廠包括其他假承包的廠在內,所反映的問題都得解決,咱們得研究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龍希來一聽華衛法口氣有所鬆動,以為他想通了,就趕緊請示道,華書記,你看給多少錢?"錢"字剛吐出嘴,就被華衛法"啪"的折斷鉛筆的聲音打斷了。
華衛法見龍希來又提"錢"的事,真有些火了,一用力將手裡批文件用的中華牌鉛筆折了兩節,責問說,我說你這個市長是怎麼當的,整天就是錢、錢的,你哄小孩啦?你就不能想點其他辦法,徹底解決他們的問題,咱們都要動動腦筋好不好?不然,還要咱們這些幹部做什麼!龍希來被嚇得直打哆嗦,便哭喪著臉說,華書記,我真沒啥好主意了。
華衛法看龍希來一副可憐相,又有點不忍心,便給他出謀劃策說,我看你這樣,你找劉繼承和江小寧商量一下,看看他們有什麼好辦法。以你為主,臨時搭一個班子,進行專題調研。常來同志不是回來了嗎?政府那邊的事,先讓他頂著,你把主要精力放在這上面。如果把這事解決好了,你龍市長就是一大功臣!龍希來說,華書記,咱們先想想辦法,然後再給你匯報。那我就先走了。龍希來說完,就起身離開了華衛法的辦公室。
華衛法看著龍希來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自歎說:"這個老龍呀!"
在現在的各級班子裡,一般都帶有這樣的規律。書記硬市長軟,這個班子還能運轉下去。如果書記軟市長硬,這個班子就難以維持下去了。如果兩人都硬,再加上協調不好,肯定炸鍋。因此,提倡一把手負責制後,各級又回到了過去"一言堂"的老路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過去的"一言堂"是各級黨組織堅決反對的,而現在的"一言堂"是各級黨組織和政府變相提倡的。因此,名正言順。試想想,自古以來,誰做官不是為了掌權?官場上的人,誰又不想大權獨攬?過去不讓搞一言堂,大家還千方百計尋找理由,悄悄地偷著干,現在有了這個機會和環境,誰不大權獨攬誰傻瓜!既然這樣,誰又願意做傻瓜?再加上制約措施跟不上,和幹部管理權限的下放,結果在一些單位一些地方,就出現了開會一言堂、用人一句話、花錢一支筆的不正常現象。
最近一段時間,龍希來一直感到很鬱悶,有點兒相信宿命論的他,把這一切歸結為一種報應,但他沒有想到來得這樣快。真是好心有好報,壞心天知道,不是不報,時間未到,時間一到,一切全報啊!
四年前,龍希來還在大禹鎮做鎮長時,那時他的口碑很好,敢說敢做,也算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市委張書記來後,親自帶領市委組織部的同志,對全市鄉鎮和市級機關各部門領導班子進行一次全方位的測評。龍希來在這次民主測評中,得的優秀票竟然比時任鎮黨委書記的相傳寶還多了十八張,引起了張書記對他的注意,在後來的工作中,就有意培養這個年輕人。面對大禹鎮班子年齡結構嚴重老化的問題,張書記決定對大禹鎮三套班子進行一次調整,時年五十二歲的相傳寶被提拔到市委做政工副書記,三十五歲的龍希來被任命為大禹鎮黨委書記,第二年年底,又被提拔到市委副書記常務副市長的崗位上,在新世紀第二個春節前,又被老張書記一手推上了三陽市市長的副廳級崗位。當年在全省放了一顆衛星,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年輕人,三年在政界邁了三大步。如果不是張書記的知遇之恩,憑他龍希來的本事,再干十年二十年也未必有這個造化。
在共和國幹部序列中,副廳局級幹部已經屬於人尖兒了,用時髦的話說,這些人屬於國家的精英,說通俗一點,他們是國家的頂樑柱。龍希來做副廳級市長後,領導能力、領導水平和領導藝術先天不足的毛病,很快就顯現出來,尤其是受相傳寶的影響根深蒂固,在做人方面出了問題,再加上他做市長後,仍然聽信相傳寶的擺佈,做人做事不知道留條後路,因而,市長做得有點兒吃力。這也難怪,大禹鎮經濟再發達,畢竟還是個小地方,人員結構、人群素質很難與大都市相比。龍希來大學一畢業,就被分在大禹這樣的小地方工作,接觸面比較窄,雖然近幾年一直被提拔重用,但一個幹部的能力和水平,並非是隨著地位的陞遷而提高的,而是在實際工作中不斷總結摸索積累起來的。另外,龍希來在耿直性格的背後,還有點小刁小滑,也讓他在工作和生活中吃了不少虧,往往給人造成缺少歷練和沒有城府的感覺。因此,他與老奸巨猾工於心計的相傳寶幾乎整天攪在一起,不吃虧才怪呢!當時,張書記也看到了這一點,時常提醒他、敲打他。在換屆選舉時,張書記為了能讓龍希來平穩當選和擔心相傳寶出難題,又將自己兼任的市人大主任位置讓出來,違心地舉薦相傳寶擔任市人大主任。龍希來哪裡能理解老張書記的一片苦心,整天還繼續和相傳寶混在一起,結果犯下了忘恩負義世人不恥的低級錯誤,永遠欠下一筆良心債。
再說,相傳寶也該知足了,五十五歲還上了副廳級的崗位,也算是功成名就,但他對龍希來的步步高陞,心裡一直不舒服。當年在大禹工作時,他相傳寶什麼時候把龍希來放在眼裡?現在,這小子居然當上了市長,在市裡排名還在自己的前面,相傳寶一想起這事,心裡就不平衡,把這筆賬記在了張書記的頭上。因此,暗下決心要通過龍希來的手,整垮張書記。
其實,新陳代謝是自然界不可抗拒的規律,幹部新老交替是幹部工作的自然現象。新陳代謝給自然界帶來活力和希望,幹部的新老交替給一個地方,甚至於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帶來生機和活力。作為五十多歲的相傳寶,沒有必要與年輕人較勁,過去有個順口溜:多栽花少長刺,留個人情好辦事。這句話,庸俗是庸俗了一點,不過在現實生活中,它與至理名言一樣適用。做了幾十年幹部的相傳寶,在關鍵時刻忘了這一點,在整人的同時,也為自己日後埋下了禍根。
在今年春節前,大禹幹部(實際是大禹幫)聚會上,相傳寶不失時機地挑撥龍希來和張書記之間的關係。龍希來先天不足的官場毛病就暴露出來了,犯下了終身大錯,老張書記也喝下了自己釀出的苦酒。為這件事,政協主席宗明曾在龍希來的辦公室,用手指著龍希來的鼻子罵他,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良心被狗吃了,一個即將退休一心想把市委書記的位置傳給你龍希來的大恩人,你怎麼能下得了這樣的毒手?當時,龍希來就被罵醒了,此刻他才感到自己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他恨相傳寶,更恨自己!在官場上,有三種人最為可怕,一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之人,二是工於心計整天算計人的人,三是操守低劣貪墨不潔的人。而讓人最為不恥的就是忘恩負義的人,龍希來恰恰就犯了這一條。
正如宗明預料的那樣,不到一個月時間,省委就將華衛法派來做市委書記。現在,龍希來才感到自己無時無刻不受到華衛法的轄制和威脅,整天像過街的老鼠,灰溜溜的。對此處境,他別無選擇,只能忍受。因為從他的能力水平為人處世等方面,都沒有和華衛法抗衡的條件,更失去與華衛法抗衡的土壤。原先的大禹幫被打散了,留下來的人都倒向華衛法一邊,這不是他們的背叛,而是人家棄暗投明。一個忘恩負義的人,誰能和你相交,誰又敢與你相處?人哪,什麼債都可以欠,就是不能欠良心債,因為它太沉重了,重如泰山壓斷筋骨啊!
龍希來此時想到了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