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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所裝修進展順利,質量優良,郝冬希心情非常爽。在家裡,會所的籌建也成了他們重要的話題:"我看你好像對會所不熱心啊。"郝冬希貌似隨意地問。
阿蛟也貌似隨意地答:"反正那東西也開不長,你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抓緊處理了。"
郝冬希差點從床上驚跳起來:"怎麼回事?你什麼意思?"
阿蛟漫不經心地說:"沒什麼意思,你是什麼意思我就是什麼意思。"
郝冬希愣怔怔地看了阿蛟片刻,長歎一聲說:"你這個鬼女啊,我心裡怎麼想都瞞不過你去。"鬼女是鷺門人對精明聰慧女人的暱稱。
阿蛟忽然問:"你今天怎麼一個勁催我過去?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郝冬希說:"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今天我過去看了看,那個錢亮亮把原來住在林阿伯家裡那個擦皮鞋女人弄到會所去了,我也不好說什麼,會所是個高檔地方,弄那麼個女人幹什麼?"
阿蛟一聽這個話題就來了精神,翻身爬起來追問:"住在林阿伯家裡的女人?怎麼回事?他們怎麼弄到一起去了?"
郝冬希於是把林家老兩口在家裡不知道怎麼搞得昏倒,咪咪碰上了和錢亮亮給送到醫院的過程絮叨了一遍。阿蛟說:"這個女人不錯麼,現在這個世道,別說像她那樣的窮人,就是有錢的富家,誰願意管這種不相干的事情。"
白天,郝冬希接待了幾個重要客戶,又給市政府建委的朋友送了一桶好茶葉,忙完了公司的事情,就驅趕著阿金到會所看看裝修進展情況。郝冬希到了會所就看到一個女人正在鍋灶跟前忙碌,聽到有人進來,那個女人回過身來,正是和錢亮亮一起把林阿公兩個老人家送進醫院的那個擦皮鞋的女人。當時他倒沒有多想,暗道錢亮亮這傢伙倒挺會享受,熊包和李莎莎個兩個一走,義務廚師和義務服務員沒了,竟然又想到把這個女人弄來給他做飯。
那天咪咪毫無保留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錢亮亮,包括阿彩鼓動她做那種事情賺錢,給她介紹客人,她差點就此成了站街女,多虧警察及時趕到把她抓到了派出所,她才沒有踏出那最後的一步。
錢亮亮有點不相信那兩個老人家會那麼忘恩負義,就帶著咪咪過去找林家老兩口理論。林阿公一見他們進來,扭頭就走。林阿嬤單槍匹馬對付錢亮亮和咪咪,一口一個水貨、雞婆絮絮叨叨罵罵咧咧地趕咪咪馬上搬家走人。錢亮亮質問林阿嬤:"你們老兩口昏倒在家裡,如果不是咪咪把你們送到醫院搶救,你們早就成了火葬場的燃料了,而且在醫院的醫療費都是咪咪墊付的,現在怎麼能反過來對咪咪這樣,說漲價就漲價,說趕人就趕人,你們怎麼忘恩負義,連起碼的做人的道理都不講了?"
林阿嬤年紀雖然大了,腦子口齒卻都利如刀鋒,操著生地瓜一樣堅硬的鷺門普通話把錢亮亮頂得直翻白眼:"怎麼了?住院照看我們那是我們花了錢雇的,就那麼幾天,我們冬希就給了她這麼厚一沓沓銀錢,"說到這裡,林阿嬤還用手指比劃了一下,按照她比劃的厚度,如果是百元票面的鈔票,起碼有五萬塊。
"怎麼了?住房子就要交租金,租金就是隨行就市,你現在想住我們還不租了呢,我們堂屋裡供菩薩呢,不能讓水貨爛髒污了菩薩的眼目,趕緊走,今天就走,不然我還報110。"
面對這樣一個老人家,錢亮亮無計可施,只好動員咪咪趕緊走:"算了,今天晚上先到我們會所住去,那有一個女工最近剛好不在,你就住她的房間,過後我給老闆說說,給你安排個工作,不管怎麼樣肯定比你擦皮鞋賺得多。"
咪咪這才匆匆忙忙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由錢亮亮相幫著離開了林家,出門的時候才想起來對林阿嬤說了一聲:"老人家做事情這麼壞,小心天報應。"
郝冬希聽錢亮亮講完了事情的過程,半信半疑地感歎:"不會吧?林家老人家沒有那麼凶霸啊。"
錢亮亮苦笑:"我親自經歷過的,還能有假?那個老爺子倒沒說啥,躲了,那個老婆子真厲害,那可是我在鷺門遇見的最厲害的一個鷺門人。"
郝冬希信了:"兩個老東西,他媽的,今後不搭理他們了,我本來就怕沾惹他們。那個女人叫什麼?咪咪?"
錢亮亮說:"那是她的綽號,名字叫蘇阿咪。"
郝冬希又樂了:"這個綽號好,名副其實,那傢伙,咪咪真不小,一個怕有五斤重。好了,既然已經來了,就讓她幹點活,我看她幹活還實在,人也挺老實,吃住以外,每個月一千塊,上個工資表吧。"
阿蛟聽完郝冬希講述整個過程以後,反應居然跟郝冬希一樣:"那兩個老東西,怎麼能對人家那樣子?今後少搭理他們。"
郝冬希再一次提醒阿蛟:"今後你沒事的時候,還是要多過去看看,咱不說不相信錢亮亮,可是也不能讓他太隨便了,養成習慣今後要再往回扳就難了。"
7
阿蛟過來視察了,事先沒有通知,一直等到她的車停到了門外,錢亮亮聽到了汽車聲音,才知道老闆娘來了,連忙出來迎接。
阿蛟在錢亮亮的陪同下四處查看一番之後非常滿意。阿蛟主動提出中午要在會所吃飯:"沒什麼不方便吧?主要是快到吃飯時間了,我回去自己懶得做,在這吃了回家就休息,不用再麻煩了。如果不方便,我就回去的路上隨便吃點。"
錢亮亮連忙答應,馬上跑過去給咪咪安排,阿蛟跟在錢亮亮的後面來到了廚房,隨意問了一聲:"這就是咪咪?"
錢亮亮吩咐咪咪中午備一些"好料",鷺門人把好吃食稱作好料,如果放在北方方言區,這就是一句罵人話。附近就有農貿市場,採購非常方便,錢亮亮掏出兩百塊錢,讓咪咪看著辦,他相信咪咪的烹調水平應付阿蛟應該沒有大問題。錢亮亮給咪咪安排事的時候,阿蛟沒有客氣,也沒有不客氣,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兩顆眼珠活像孩子彈出去的黑玻璃球,在錢亮亮和咪咪之間旋轉。
咪咪埋頭聆聽錢亮亮的安排,準備出去採購,不敢抬頭直視阿蛟,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阿蛟的眼神。錢亮亮安排完事兒,驀然回首,阿蛟的眼神讓他的神經彷彿被一根無形的手指彈了一下,那眼神的含義讓他無來由的臉上微微發燙。錢亮亮多少有些慌亂地把阿蛟往外面請:"老闆娘,到外面坐,這裡太熱了。"
"這個女人還不錯,長得挺端正的,我聽郝冬希說她是擦皮鞋的?"阿蛟問道。
錢亮亮點點頭:"嗯,原來是擦皮鞋的。"
錢亮亮的回答很簡短,很保守,一者,他不知道阿蛟對咪咪這種興趣的正面價值大還是負面價值高。二者,他斷定關於咪咪的一切郝冬希肯定已經給阿蛟說過了,他沒必要再多說什麼,他知道的郝冬希也都知道。
當晚,阿蛟睡在床上咬著手指甲琢磨,郝冬希用肘子捅捅她:"想啥呢?"
阿蛟說:"我今天去會所了。"
郝冬希知道她到會所想幹嘛,感興趣地追問:"怎麼樣?看出什麼名堂沒有?"
阿蛟迷惑不解地搖搖頭:"還真有些怪,看著那個咪咪的神態對錢亮亮絕對有事兒,可是看那個錢亮亮的神態,又好像啥事沒有。"
郝冬希呵呵笑:"錢亮亮那個人的神態你能看出來什麼?見過大世面,經過大風雨的人,喜怒……不形於色吧?是不是這句話?就是說心裡想什麼不讓別人看出來,是官場上混的基本功。再說了,男人麼,單身在外,有一星半點的事情正常,別為這種事情絞腦汁。"
阿蛟沉思片刻下了定義:"我看啊,他們倆即便現在沒有什麼事兒,有事也是遲遲早早的。"
郝冬希卻已經睡意朦朧了:"管他呢,被窩裡放屁自己嗅,只要別耽擱我們的事情就行。"
8
阿蛟來探營的當天晚上,咪咪給錢亮亮鋪完床,用涼水擦拭完涼席,又給他放好蚊帳,忙活完了卻並沒有走的意思,怔怔地看著錢亮亮發呆。錢亮亮讓她盯得發毛,問她還有什麼事兒,沒事趕緊歇著去。
咪咪遲疑片刻,吞吞吐吐地問錢亮亮:"你要不要我?"
此話一出,錢亮亮驚得差點從椅子上翻下來:"你說要你是什麼意思?"
咪咪紅了臉說:"就是要不要的意思。"
錢亮亮神思大亂,語無倫次:"要……要……要不……要,要……你……幹嗎……"
他這種斷句方式,配合著那份尷尬和慌亂,很容易讓人誤解為意思表達的反面:肯定。其實他是否定。
咪咪開始順從地寬衣解帶,錢亮亮嚇暈了,恨不得跳過去按住她正在動作的雙手:"別,別,這樣不成,絕對不成。"
咪咪這回聽懂了,她停了下來,茫然地看著錢亮亮:"你不要我?"
錢亮亮這一次回答得流利、準確:"不要,你趕緊回去歇著吧。"
咪咪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床邊傷心,她搞不明白,為什麼那一次錢亮亮要她,現在就不要她了,錢亮亮對她的拒絕不但傷了她的面子,也傷了她的心。
第二天起來,咪咪早已經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扔到了腦後,照樣盡心盡意的為錢亮亮準備早餐,反倒是錢亮亮仍然沒有從欲取欲避、半羞半澀的感覺中掙脫出來,見了咪咪不尷不尬,咧咧嘴作了個看不準是哭還是笑的模樣。
咪咪那種人想到啥說啥,也許昨晚上遭到錢亮亮謝絕的事情突然又回到了她的腦子裡,咪咪突然問錢亮亮:"那天晚上你要我,現在咋就不要我了?"
咪咪問這話的聲音很小,聽在錢亮亮耳朵裡,比腦袋頂上響一聲炸雷還要震撼:"你說什麼?我聽不明白,什麼那天晚上我要你?"
咪咪也非常驚愕,她根本沒有想到錢亮亮一直把那天晚上的歡好當作一場淫夢,錢亮亮的否認,讓她認為錢亮亮是故意不承認,這讓咪咪很傷心,眼淚片刻之間就流了出來,卻不知道該怎麼樣對錢亮亮證明那天晚上錢亮亮確實和她做了那種事情。
錢亮亮看到咪咪頃刻間淚水奔湧下來,連忙勸慰:"別哭了,哭什麼,讓別人看見多不好。"
咪咪抽出一張面紙擦著眼淚,抽泣著說:"我沒有胡說八道,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我在大同街遇到你,好心好意把你送到了你住的地方,然後,然後你就要了我……"
錢亮亮愕然看著咪咪,咪咪的樣子漸漸和夢中那個女人重合、交疊,自認為是夢境的種種細節也逐漸清晰地重現在腦海裡,錢亮亮開始懷疑那並不是一場夢,開始相信咪咪說的是真事。
錢亮亮起身離席:"你慢慢吃,我得趕緊到工地去了……"然後逃跑似的離開了飯桌。
咪咪還在後面追著喊:"你再吃點啊,怎麼吃那麼兩口就不吃了。"
錢亮亮做賊心虛,也沒辦法告訴人家他怎麼了,只好選擇逃跑,還沒來得及出門,鳥蛋來了。
鳥蛋說:"老錢,你過去當接待處處長,見過的世面多,今天晚上我有一個飯局,你一起好不好?"
錢亮亮推辭:"不了,又不認識,坐那難受,既吃不飽也吃不好。"
鳥蛋卻非常誠意:"不行,你得去,到外面社會上闖蕩靠的是什麼?不就是混個人圈子嗎?整天窩在這兒人都傻了,你們北方人不是常說,多個朋友多條路,過個仇人多條溝麼?走,晚上一定,我過來接你。"
9
鳥蛋的飯局是個亂局,有點像農村辦理婚喪嫁娶的流水席,可是又不完全像。農村的流水席是吃完一撥來一撥,而那場飯局卻是前邊的還沒吃完,後邊的人不斷加入。剛開始有四五個人,已經開席了,人卻又陸續到來,從原來的四五個人增加到了十來個。又有人陸陸續續出去,很快飯局又只剩下四五個人了,剩下的四五個人和剛開始到場的四五個人有輪換,有重疊,也有換位,翻來覆去讓錢亮亮懵頭。
鳥蛋打了個飽嗝,拉著錢亮亮離席,從包廂出來,卻沒有出大門離去,反而朝樓上走,錢亮亮忍不住問了一句:"不回啊?"
鳥蛋說:"這麼早回去幹嗎?走,放鬆放鬆去。"
鳥蛋又上了一層樓,樓上又是一番景象:不大的廳堂燈光晦暗,人影憧憧有如鬼魅,一個西裝革履打扮得活像推銷員,長得卻活像黑社會的傢伙迎上前來招呼:"兩位好,按摩還是洗腳?"
錢亮亮搶先回答:"洗腳。"
鳥蛋卻把他撥拉到一旁:"洗什麼腳,按摩,全套的。"
穿得像推銷員,長得像黑社會的傢伙便領著他們穿過廳堂,裡邊是一個淋浴間,外間是一個個更衣櫃,鳥蛋很老到的指導錢亮亮:"把衣服脫了放這裡,先洗澡。"
錢亮亮剛才吃喝的時候,已經熱出了一身臭汗,趁機認真地把自己沖洗了一遍。從淋浴間出來,便有服務生送上了浴衣和一次性褲衩。
服務生推開一間小門請錢亮亮進去,房間裡燈光通明,擺放著一張單人床,剩下的面積僅僅夠一個人走動。
服務生請示錢亮亮:"那我替先生安排好嗎?先生有什麼要求?"
錢亮亮說沒有任何要求,隨便怎麼樣都成。
片刻之後,過來了一位小姐,小姐看到錢亮亮除了褲衩什麼也沒穿,就直接請錢亮亮上床,錢亮亮按照小姐的指示爬到了床上,然後按摩小姐開始把一種散發著麝香味兒的油脂往錢亮亮身上塗抹起來……
按摩小姐給錢亮亮塗完油脂之後,便褪去了身上曾經一度讓錢亮亮安心的衣裝,只剩下了胸罩和三角褲,然後爬上床來,一屁股坐到了錢亮亮身上。錢亮亮大驚,本能的翻身朝起坐,差點把小姐從床上掀下去,輪到小姐大驚,小姐喊:"先生你幹嗎?"
錢亮亮也問:"小姐你幹嗎?"
兩個人做到了名副其實的異口同聲,小姐告訴錢亮亮這是按摩的一道工序,叫臀壓,完後還有指壓、乳壓、足壓……這就叫全套。聽了小姐的介紹,錢亮亮暗罵:男人真他媽的賤,讓女人這樣用屁股、腳底板作踐,反而還得花錢。
"算了,我不做了。"
錢亮亮的冷靜把小姐的眼光引向了他的胯間,小姐不屑地抿嘴一樂:"沒能耐,算了,不做就不做,付鍾吧。"
錢亮亮按照小姐的要求,付了三百塊錢,沒有計較價錢,此刻他最想的就盡快離開這個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