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 正文 第十三章
    康翠英頭都不抬一下,說:「只有你們當領導的和有錢人可以到這些地方來,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就不可以來開開眼界了嗎?」喬不群說:「當然可以,這是你的人身自由。不過你要到這裡來找欒市長,怕是找錯了地方。」康翠英說:「怎麼會找錯呢?我親眼見欒市長進的這個門。」喬不群說:「你一定是看花了眼,剛才我還在樓下碰見欒市長,他帶著秘書去了自己房間。」康翠英說:「你別想騙我,我可不是那麼好騙的。」喬不群說:「我騙你幹啥?你也不想想,欒市長是正市級領導,我們會將他安排到這種普通房間裡來嗎?這樣豈不有辱領導身份?」康翠英說:「這是個豪華套間,不是普通房間。」

    「豪華套間算什麼?這個賓館還有總統套間呢。」說到這裡,喬不群故意裝出不慎失言的樣子,否認道:「哦哦,我可能搞錯了,總統套間一般只有五星級賓館裡才有,這個賓館星級太低,顧客檔次又不是特別高,弄個總統套間也不會有人住的。」

    聽喬不群出爾反爾,康翠英抬頭瞥他一眼,又望望趙小勇和盛少山,有些將信將疑起來。喬不群又對趙盛二人說:「康醫生又不是台灣那邊來的特務,想在這裡坐坐,你們讓她坐嘛,無非把這個房間退掉,另安排個房間給與會人員。」

    兩人都是聰明人,很快明白了喬不群的意思,這個說:「那我們只好去找總台協商一下。」那個說:「賓館這麼大,騰個把房間出來,不是簡單得很嗎?」

    三個人說著走開了。也不知他們的話是真是假,又在地上坐了兩分鐘,見門裡仍沒動靜,康翠英猶豫著站起身,去問值班服務員,總統套間在哪裡。服務員早得過喬不群的話,很熱情地帶康翠英去找總統套間,還開了門請她看房,說看得中的話,可以就去辦手續。

    總統套間的豪華自不必說,可康翠英無意於此,轉上一圈,沒發現目標,掉頭出了門。這才意識到什麼,急忙跑回原來的地方,只見房門洞開,兩個服務員正在裡面搞衛生,欒喜民早不知去向。肯定被喬不群他們安排到了別處。康翠英罵罵咧咧,出了賓館,準備改天再來堵欒喜民。會議有五六天時間,不愁碰不上他。可第二天康翠英趕到賓館門口時,保安已注意上她,再也不放她進門。

    再說幾位將欒喜民安全送進其它套間裡後,趙小勇和盛少山負責會務去了,喬不群留下陪領導說了一會兒話。欒喜民說:「過去有人說康翠英如何潑,我還不怎麼相信,這一回算是領教過了。也不知這二三十年,陸秋生是怎麼跟她過的。」喬不群說:「陸秋生確實被這潑婦折騰得夠嗆,不然還會多活兩年。」欒喜民說:「是不是陸秋生已被他折磨至死,沒了折磨對象,才盯上了我們?」喬不群笑道:「我們又不是她老公,還怕她盯?」欒喜民說:「話是這麼說,可她硬把你當老公,老纏著你,也不是辦法呀。」

    喬不群已琢磨過這事,說:「康翠英心裡也明白,離休待遇是不可能繼承的,她這麼胡攪蠻纏,無非想從中弄點什麼好處。只是政府辦屬財政撥款單位,自己花銷都不夠,每年都要領導特批幾次經費,哪有餘錢補給她?還是我去跟人民醫院副院長霍長征說說吧,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康翠英是他們醫院職工,找個借口,多少給她點甜頭,以後別再找政府領導來鬧就是。否則以醫院沒管好自己的職工,破壞桃林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為借口,先撤了他們的院長副院長再說。」事情看來也只能這麼處理了。欒喜民又說:「康翠英不是還提出,她現在所住政府裡面的房子,戶主是陸秋生,要求改成她的名字嗎?」喬不群說:「這事我已答覆過康翠英,這是他們的家務事,只要陸秋生的子女跟她簽個協議,同意改成她的名字,政府辦可替她出面找找房產管理部門,辦理有關手續。」

    這辦法還算可行,欒喜民沒什麼說的。過後喬不群抽空將康翠英的事擺平,她也就放過了欒喜民,不再糾纏不捨。這是題外之話。

    又說了些別的事兒,見欒喜民臉上有了倦意,喬不群站起來,說:「我走了,欒市長休息一會兒吧。」欒喜民說:「那你忙你的去。跟孫文明聯繫一下,晚上甫書記若有空,一起看望看望各地的與會人員。」

    回到自己房間,喬不群就撥通孫文明電話,說了欒喜民的意思。很快孫文明就回了電話,說甫書記晚上會過賓館來。

    晚上七點半,甫迪聲欒喜民幾個常委領導,在孫文明和喬不群陪同下,到各縣區住地去看望大家。當然不可能每個與會人員都一一看到,只是有針對性地到各縣區委書記和縣區長房間裡走走,跟大家握握手,問候幾句。

    縣區領導是些忙人,平時在下面忙,到了市裡要密切聯繫領導,走訪該走訪的部門,請客送禮,或被請被送,自然更忙,平時開個什麼會,很難得在會議賓館就餐住宿。也許考慮到本次經濟工作會議,是甫迪聲和欒喜民上任書記市長後第一個重要會議,領導肯定會到房間裡來看望同志們,大家也就早早趕回賓館,守株待兔。

    縣區主要領導都是市裡主要領導的人。不是市裡的主要領導的人,也做不上縣區主要領導。沒做過領導秘書,也做過領導學生,不是領導的老下級,也是領導的同鄉故舊,或是領導親戚的親戚,領導朋友的朋友,反正都與領導有著這樣那樣不同尋常的關係。咱們不是提倡知人善用麼?如果領導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來用你呢?領導大膽使用自己知心知肺知根知底的人,並沒違背組織原則,誰也沒話可說。

    既然是相知之人,大家見了面,也就倍感溫馨,其樂融融的樣子。主要是甫迪聲代表市委市政府,對同志們一路辛苦,趕來參加會議,表示親切慰問。並強調此次會議如何重要,要求大家安心開好會,吃透會議精神,再原原本本帶回去,帶領縣區廣大人民群眾團結奮鬥,開創局面,勇奔小康。說得大家心情無比激動,精神格外振奮,不禁歡欣鼓舞起來。甫迪聲不會忘了身邊的欒喜民,要他也給同志們說幾句,欒喜民總說沒什麼要說的,只要求同志們堅決按甫書記指示精神辦。

    說完場面話,幾位常委領導跟各位握別,去看另一個縣區的同志們。大家裁縫搬家,依依(衣衣)不捨送到門外,深情地望著領導們消失在另一個房間門口,這才掉頭散去。

    轉了幾處,來到桃寧縣委書記肖宗華的房間。喬不群是桃寧人,肖宗華已從他那裡獲悉,晚上甫迪聲會到住處來看望同志們,早帶著縣裡主要領導恭候在住地。甫迪聲和欒喜民將在別處說過的話重複一遍,正想抬了屁股走人,肖宗華說:「甫書記和欒市長各位領導都在這裡,我們有個意見不知可不可以提出來。」

    有道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下級要提意見,上級還能不讓你提嗎?甫迪聲說:「有什麼你就說吧。」肖宗華說:「也沒什麼,就是桃寧天高皇帝遠,上級領導年頭年尾難得下去一回,縣裡幹部思念上級領導,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思想要傾訴,也沒機會跟上級領導接觸。所以我們強烈要求,上級領導多抽空下去走走。」

    說得甫迪聲笑起來,說:「市裡跟縣裡又不是情人關係,有什麼可思念的?不過我也得承認,這幾年市裡忙於本級工作,縣裡尤其是桃寧那樣的偏遠山區縣,確實去得少了點。以後我們要改進工作方法,多往下面跑跑。」

    縣裡領導大聲鼓起掌來。肖宗華說:「甫書記說話算話喲,我們已牢牢記住今天領導的最高指示,以後市裡領導還不下去,桃寧人民會很有意見的。」又望望喬不群說:「喬秘是咱們桃寧人,你也好久沒回去了,應該帶起這個頭來。」

    喬不群聞言,心裡有幾絲不快。也許肖宗華這是要抬舉你,有意將你與常委領導扯在一起。可你只是政府秘書長,怎麼能跟甫迪聲他們相提並論呢?還要你帶頭,政府秘書長又哪帶得了常委領導的頭?這樣豈不降低了甫迪聲他們的身份?這個肖宗華也太不明白了。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喬不群還不好說什麼,只淡然一笑。

    樓上樓下轉了幾圈,來到桃坪縣委書記蔡潤身房間。蔡潤身曾是甫迪聲秘書,公開場合甫迪聲卻稱他蔡潤身同志,說話也一副公對公的口氣,沒帶任何感情色彩,好像他們從沒有過特殊關係似的。這跟剛才桃寧縣委書記肖宗華正好相反。看上去肖宗華說話隨便,甫迪聲也有說有笑的,其實彼此並非一路人。肖宗華系早年市委黨群副書記的人,在一個又大又富又近的縣裡當縣長。正等著就地接任書記,鮑書記開始主政市委,將那位黨群副書記挪往人大任主任。肖宗華政治生涯從此暗淡起來,儘管勉強安排了書記,卻去了全市最小最窮也最偏的桃寧縣。在大縣富縣近縣做書記,與在小縣窮縣偏縣做書記,完全是兩碼事。就像做美國總統與做好望角附近的非洲總統,別看都是總統,根本不是一個概念。大富近縣裡的書記跟市裡接觸方便,出手大方,能給上面領導辦事,往往是提拔重用的對象,小窮偏縣的書記所面臨的情況正好相反,進步起來也就很困難。事實不是主要領導的人,你根本去不了大富近縣,永遠做不上領導的愛臣寵臣近臣。不言而喻,肖宗華剛才那番思念上級領導,強烈要求上級領導到桃寧去走走的話,聽似開玩笑,其實是在發牢騷,埋怨上面對他們小窮偏縣太冷落太不當回事,只不過大家心裡有數,無需言明而已。

    走完各縣區住處,時間已不早了,常委們各人回了各人房間。這次經濟工作會議太重要,會議給每位市領導都安排了單間,以免家裡會場來回奔波,若遇上堵車,不能按時上台做指示,將嚴重影響會議進程。同時也是讓領導休息好,有足夠的時間充沛的精力參加會議和討論,與縣區領導共商加快桃林經濟建設大計。

    孫文明是市委秘書長,由他為甫迪聲護駕,喬不群負責陪同欒喜民回房。才進門,屁股還沒挨沙發,就有人跟了進來。不用說都是縣區頭頭,說是來拜見欒市長。才與各位見了面,轉身就拜見來了,這拜見就有意思了。喬不群知趣,抽身出門而去。

    回到自己房間,開了衛生間熱水,正準備泡個澡,肖宗華帶著兩個人推門走進來。這個肖宗華真有意思,其他縣區領導都在拜見市裡主要領導,他卻帶人往這個地方跑,怕是神經有些不太正常。不過喬不群沒說什麼,客氣地請三位落座。肖宗華介紹兩位,說是桃寧縣永安鄉的陽書記和衛鄉長。喬不群是桃寧西邊紅巖鎮人,與東邊永安鄉相隔百餘里,加上平時回去得少,自然不認識這永安鄉的書記鄉長。兩位卻說他們早認識喬不群,還說讀過他發表在報上的文學作品,顯得挺有才氣的。

    那還是剛參加工作那陣,喬不群偶爾在報上發表過一些小散文。後有領導提醒他,要想在官場混,就別去弄什麼文學,做什麼文人。喬不群想想也對,自古文人清高,孤芳自賞,最不討上級喜歡,誰沾上文人習氣,誰就別想有什麼政治前途。唐朝有個叫徐凝的傢伙,大概天天忙著寫詩,官沒做上去,便發牢騷說:歲歲雲山玉泉寺,年年車馬洛陽塵;風清月冷水邊宿,詩好官高能幾人?這也許不無道理,忙於詩文,還想著做大官,魚與熊掌都不肯落下,又哪裡顧得過來?況且文學創作不比公文寫作,多少得有點獨立人格和自由精神,否則怕難寫出有品位的東西。人在官場卻正好相反,特立獨行是最要不得的,奴性犬性才是永不過時的綠卡和通行證。再說苦心孤詣去學李白杜甫,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贏得千古大名,卻窮困潦倒一生,又有什麼意思呢?

    人總得活在當下,不可能活在未來。喬不群想明白了,從此沒再去弄文學,一心琢磨公文寫作,竟然還寫出點水平,對仕途多少有些幫忙。這實在有些俗氣,喬不群還偶爾會為舊夢難續悵然若失,可你究竟是凡夫俗子一個,注定不可能像人家李杜,去做詩仙詩聖。

    這是喬不群心頭隱衷,也就不願在陽書記和衛鄉長面前舊事重提,拿話岔開。也說見過兩位,都是家鄉人嘛。肖宗華說:「喬秘向來關心家鄉人民的建設事業,以後還要繼續給予大力支持喲。」又對陽書記和衛鄉長說:「想爭取喬秘的支持,今後要多請示常匯報,不然喬秘知道怎麼支持你們?」兩位忙點頭,說:「過去只顧埋頭在鄉里工作,也沒機會到市裡來走走,以後一定多來給喬秘書長請示匯報。」

    閒談幾句,肖宗華先走了,陽書記這才拿出包裡的報告,遞給喬不群,說:「聽說省三通工程資金就要下來了,市裡的配套資金也已落實,還請喬秘書長對咱們永安鄉給予重點扶持。」喬不群早意識到他們是衝著這事來的,看看報告,說:「三通工程資金原則上只安排到縣裡,具體項目得由縣裡去定,市裡還不怎麼好插手。」

    「喬秘書長辦事講原則,我們不會為難您的。可資金從市裡經過,您做分配時稍稍往桃寧傾斜傾斜,再給有關部門打聲招呼,咱們永安鄉就受大益了。」陽書記說著,給衛鄉長使個眼色。衛鄉長起身過去推開房門,往外招招手,一邊點點頭。頓時冒出一位青年壯漢,雙手不閒,提進兩隻塑料桶,輕手輕腳擱到門後。

    喬不群蹙蹙眉頭,說:「你們這是幹什麼?」陽書記說:「喬秘書長這麼關心我們下面,也沒什麼表示的,就兩桶茶油,是我們永安鄉自產的,正宗的綠色食品。」第一次打交道,喬不群也沒答應一定安排資金給永安鄉,陽書記就說你這麼關心他們下面,這話又從何說起?喬不群說:「把茶油提走吧,我家裡吃菜清淡,用不了多少油。」三人已退到門口,說:「打擾喬秘書長了,會議有好幾天,還會來看望您的。」

    會上熟人多,你進我出的,茶油桶擱在房裡不怎麼好看,喬不群打開大衣櫃,將茶油塞了進去。心想都什麼年代了,還送這些不值錢的農副產品。送到你家裡去還好,送到賓館來,你還得當搬運工。上面早已不興這一套,出手就是信封之類,既客氣大方,又便於操作。看來鄉鎮水平就是鄉鎮水平,還有待加強學習,進一步提高思想認識,盡快跟上時代步伐。不過送農副產品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至少不會讓你犯錯誤,真塞你個大信封,恐怕還不敢隨便接收。就是關係不一般,照單收下,心裡也不怎麼踏實。

    才關上大衣櫃,又來了人,也是下面鄉鎮裡的頭兒,同樣是來活動三通工程項目和資金的。免不了又是茶油花生黃豆之類。偶爾也有送高檔煙酒甚至信封的,自然是桃林周邊大縣富縣下面的鄉鎮領導,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得風氣之先,比桃寧那樣偏遠地方先進了整整一個時代。

    十點左右,又來了兩個人,照樣沒有空手。見面就說是受蔡書記之托,特意來看望喬不群的。剛才還見過蔡潤身,又托人上門看望,哪有這麼親密?喬不群不免心裡嘀咕。對方似已看出他的疑慮,幾下撥通蔡潤身電話,嗯嗯兩聲,便把手機往喬不群手上遞:「蔡書記要跟喬秘書長說幾句。」

    喬不群只好接過手機,說:「是潤身吧?你也太客氣了,咱們都已見過面,又托縣裡的同志來看望。」蔡潤身說:「哪裡哪裡。本來我本人要登門拜訪你的,縣裡同志把我堵在房裡,纏著要匯報工作,實在抽不開身。」

    電話那頭隱約傳來汽車喇叭聲,喬不群就知道蔡潤身並不在房裡。縣區領導一到市裡,要拜的碼頭多,哪會坐下來聽屬下匯報?喬不群也不便道破,裝糊塗道:「我知道你們做父母官的,革命工作繁忙。」蔡潤身歎道:「也是沒辦法,待在這個位置上,只得做這個位置上的事,總不能尸位素餐吧?桃坪八十多萬人民群眾,要脫貧,要發展,我這個書記不好當啊。」喬不群說:「我知道縣裡困難不少,但憑潤身的才幹,一定能克服困難,領導全縣人民勝利奔小康。」蔡潤身說:「盡力而為吧。當然還要不群多支持喲。桃坪是個農業大縣,農村三通任務艱巨,你可得給我們傾斜傾斜。」喬不群說:「你放心好了,你的事業就是我的事業,我將盡己所能,給予重點支持。」蔡潤身說:「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就踏實了。」

    喬不群一點沒猜錯,此時蔡潤身正坐在車上,趕往市委大院,準備上常委樓去。這已是多年的慣例了,每次回桃林,必須要去的地方就是甫家。即使已在外面見過甫迪聲本人,這道必修課還是不能落下。見過領導本人,並不等於見過領導夫人,而有時見領導夫人,比見領導本人更為重要。

    見領導夫人,當然得有點見面禮。見面禮不大,就一袋米和兩罐蜂蜜。米是桃坪一處高寒山區特產的紅米,因土質獨特,種植時間長,營養豐富,香軟可口。蜂蜜也是山區農家自產自食的佳品,具有益氣補虧和養胃通腸良效。這當然不是什麼貴重物品。貴重物品是用來行賄搞拉攏的,到了不用行賄搞拉攏時,這些不貴不重的食用品倒更具聯絡感情的功效。就像生身父母,從來不會企望兒女送巨額款項,獻稀世珍寶,只要你能經常回家看看,一袋水果,兩斤魚肉,便會歡喜得合不攏嘴。即便兩手空空,也不會見怪。不難想像,你包裡藏著大錢,手裡提著高檔煙酒和貴重物品,不去敲權貴家門,卻鬼使神差往父母家裡趕,你這人不是神經結錯方向,便是夜裡夢遊未醒。

    再說到了甫迪聲和駱怡沙這個年齡,人參燕窩,魚翅熊掌,吃多了不僅於身無補,恐怕還弊端多多,還是無毒無害的平常食品對身體大有裨益。這個時代最缺的是沒污染無毒素激素的食品,最不缺的是香車寶馬金錢美女,蔡潤身若送上大錢貴物,駱怡沙還不見得怎麼稀罕。到底金條人民幣不能直接進嘴巴,無害無毒食品卻養人利身。什麼是切身利益?說穿了這才是切身利益。今晚切身利益進門,駱怡沙自然高興,表揚蔡潤身說,他幾年的縣官沒白做,越來越懂事能幹了。

    離開常委樓,蔡潤身仍沒出市委大院,去了組織部宿舍樓。樓前早已停滿各式各樣的小車,一看就知是趁夜幕濃重,來向組織靠攏的。好在樓前草坪寬闊,小車們迴旋餘地大,加之樹木也茂盛,隱蔽功能還算不錯。也是當初選址建宿舍樓時,組織部領導眼光長遠,有意選上這塊前景開闊的地皮,不然同志們老遠跑過來,有話要對組織說,卻連停車的地方都找不到,就嚴重影響組織建設了。

    照理蔡潤身已做到縣委書記份上,又是甫迪聲身邊的紅人,省委組織部都備了案的,完全沒必要把心思用在市委組織部。可蔡潤身沒這麼想。組織部是管官的地方,跟組織保持密切聯繫,絕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哪怕你官再大,市委組織部不能直接考察任命你,他們在上級組織那裡說你句好話或壞話,對你的陞遷或多或少會有些影響。組織上下一條線,上級組織下來考察幹部,下級組織要熱情接待,積極配合,多方協調,交流有關信息,提供內部情況。何況作為縣委書記,自己要用個什麼人物,提個什麼親信,撤個什麼角色,只要到了副縣一級,都得通過市裡組織部門,沒有組織支持,你這個縣委書記就是再牛,好多事情也不一定辦得通。正因如此,縣區領導一到市裡,親爹親媽,老婆孩子,甚至一日不見如三秋的二奶三奶,都可暫時扔一邊去,組織部門的碼頭卻是非拜不可的。

    組織部門碼頭大,該拜的都得拜到。只是草坪已停了那麼多車,早有人捷足先登,直接上門有些不妥,蔡潤身只好給幹部二處許處長打個電話,要他到樓下來一下。果然許處長下樓時,後面跟著好些人。將那些人打發上車走了,許處長才鑽進蔡潤身車裡,說:「知道蔡書記要回市裡參加經濟工作會議,正想著打您電話,到賓館去看望您,可這些人屁股上粘著糨糊,攆都攆不走,害得您親自跑了過來。」

    蔡潤身說:「說得動聽。我在賓館裡等到十點多,也沒見你影子,這下我跑了過來,你說要去看望我了。」許處長說:「您不相信,我打那些人的電話,要他們證明,剛才我還說過要去賓館看望你的。」拿出手機,就要去撥號碼。

    蔡潤身按住許處長的手,掏出一把信封,塞到他懷裡,說:「別證明了,我是組織的人,還不相信組織嗎?」許處長雙手摟住信封,說:「您這是幹什麼?」蔡潤身說:「時間不早了,幾位部長那裡就不去了,麻煩你代我向他們問好。」許處長說:「蔡書記也太客氣了,每次回市裡都忘不了我們。」蔡潤身說:「剛才說了,我是組織的人嘛,是組織一手培養出來的,忘得了爹媽,也忘不了組織呀。」

    兩人說著,哈哈笑起來。到底蔡潤身級別高,以高就低放得開。若以低就高,縣級就市級,市級就省級,市級或省級板著面孔,做居高臨下狀,甚至拿出文件精神,語重心長教育你一番,你還不得不裝出剛死老娘的樣子,將臉拉成三米長,不僅不敢露齒歡笑,還得點頭如雞啄米,表示從此洗心革面,再不重犯,然後趁領導換氣喝水的當兒,悄悄扔下信封,腳踩西瓜皮,溜之大吉。

    在熱情友好的氣氛中,許處長拿著一把信封下車而去。蔡潤身按下車窗,朝許處長揚揚手,這才將車開走。

    蔡潤身沒去賓館,也沒回家,上了南國豪苑。中午曾玉葉就已給他打過電話,晚上足不出戶,一動不動在家守候著。自那次到賓館給蔡潤身送過玫瑰,兩人的接觸就漸漸多起來。開始蔡潤身還有所顧忌,不願跟曾玉葉發生實質性關係。曾玉葉揣摩著他的心思,把他說成天底下最有魅力的男人,最值得深愛的男人,這輩子能愛上這樣的男人,也算沒枉來人世走上這一遭。還說這是她的初戀,此前從沒愛過別的男人,如果這份愛無果而終,活在世上也就沒有了任何意義。這些話自然是感人的,尤其出自曾玉葉這種漂亮女孩的芳唇。蔡潤身不可能不往心裡去,儘管也曾疑心話裡有假。曾玉葉又巧妙地提及郝龍泉,不過是暴發戶一個,要文化沒文化,要品位沒品位,她根本沒放在眼裡。在他手下做會計,也僅僅是工作關係,別無他意。憑能力能將自己養活,沒必要委屈自己。曾玉葉話裡意思再明顯不過,她不可能跟郝龍泉有那層關係,還是含苞未放的處女一個,也就是說蔡潤身是她的唯一。天下男人都一個德性,做夢都想著漂亮女人能為你守身如玉,跟這樣的女人風流那麼一場,早死二十年都沒意見。蔡潤身哪裡還能自持?迫不及待跟曾玉葉上了床。有意思的是,曾玉葉還在他床上成功地留了紅。蔡潤身也就深信不疑,曾玉葉確是深深愛著你的,否則也不會奉獻出自己珍貴的第一次。這樣的女人絕對一輩子忠實於你,不可能背叛你,也不會給你惹任何麻煩的。蔡潤身做不到不拿文小芹來作比較,她也曾把第一次獻給了自己。可兩個女人完全不是一碼事。文小芹也許是文化太低的緣故,太過單純和執拗,哪像曾玉葉這麼善解人意?蔡潤身幸福得腸子都青了,覺得自己擁有了整個世界。萬事開頭難,開了這個頭,兩人就再也沒法拆開了。回頭曾玉葉又跟郝龍泉攤牌,要他以後別再來粘她。郝龍泉不可能沒有醋勁,可這醋勁只維持了兩秒鐘,就全然過去了。蔡潤身被曾玉葉套牢,還愁他以後不聽你郝龍泉的?至於漂亮女孩,除了曾玉葉,這世上多的去了,一抓一大把。郝龍泉很聰明,也很理性,以後再沒上過曾玉葉的床。出手的女人還耦斷絲連的,也就太不夠朋友了。只是有什麼事情要找蔡潤身,才給曾玉葉打電話,由她出面。

    在屋裡守候了半夜的曾玉葉,聽到樓下喇叭聲,忙過去開了門。蔡潤身才進屋,就一頭撲到他身上,死糾蠻纏起來。自從有那回事後,蔡潤身每次回桃林,辦完事就往這裡跑。第一次走進這個豪宅,還曾問過曾玉葉,她工作時間不長,哪來錢買這麼好的大房子?曾玉葉說把自己賣掉也換不回這筆房款,是在銀行辦的按揭,東挪西湊交齊首付,就硬著頭皮住進來,悲壯地做起了房奴。蔡潤身當即掏出個十五萬元的存折,塞到曾玉葉手裡,要她把借的錢還掉。曾玉葉死活不要,說不願讓金錢玷污了他們純潔的愛情。蔡潤身大為感動,勸說了大半夜,她才勉強收下存折,說是給他做做保管。

    兩人擁著進了臥室。正在興頭上,蔡潤身手機響了,一看是家裡打來的。這麼大的會議,家裡不可能不知道,蔡潤身也想著打個電話回去,一忙乎就給忘記了。只好一邊在曾玉葉身上動作著,一邊耐心給老婆解釋:「本來要回家裡去的,可我下面的同志要搞活動,堅決不同意,說平時只顧忙工作,難得在一起痛快一回。」說著拿過枕邊的書,在床頭櫃上甩了甩,像甩撲克牌似的,問道:「聽到沒有?我們活動得正熱火著哩,下面的同志幹勁很大。」老婆信以為真,要蔡潤身早點休息,別累著了,掛掉電話。

    曾玉葉格格笑起來,說:「你們做領導的,是不是弄虛作假慣了,說起假話來,比真話還真?」蔡潤身說:「我說什麼假話了?剛才說的不句句是真麼?」曾玉葉說:「你明明在我床上,卻說在跟你下面的同志搞活動。」蔡潤身一邊動作,一邊說道:「你不就是我下面的同志嗎?咱們的活動不是搞得正熱火嗎?」曾玉葉在蔡潤身屁股上拍一巴掌,說:「你簡直是個大流氓。」蔡潤身說:「我不僅流氓,還要流水呢。」進一步加大工作力度,將愛情進行到底。

    從曾玉葉身上撤下去後,蔡潤身已筋疲力竭,懨懨欲睡。曾玉葉卻附在他耳邊說:「我要跟你說件事。」蔡潤身強打精神,迷糊道:「你說吧,我聽著。」曾玉葉說:「你不是有個十五萬元的存折在我手上嗎?錢存在銀行裡生不了幾個崽子,乾脆拿去投資,回報可大得多。」蔡潤身說:「我不是給你還債的嗎?去投什麼資?」曾玉葉說:「我說過你的存款我只不過是代管一下,我欠的錢自己會還,決不動你一分一厘。拿去投資,意義卻不同了,賺了錢不僅可替我還債,咱們還有了共同產業,就真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分彼此了。」

    蔡潤身拍拍曾玉葉好看的臉蛋,說:「你還有點心計嘛。告訴我,打算做什麼?」曾玉葉說:「我打算先開個酒樓試試深淺,慢慢再涉足洗浴和娛樂業,實現吃喝玩樂一條龍服務。」蔡潤身說:「你不是郝龍泉公司的會計嗎?哪來精力和時間幹別的?」曾玉葉說:「我可以請人做經理嘛,何況公司不止我一個會計,業務也不特別多。」蔡潤身說:「投資辦酒樓我倒支持,各級政府都在提倡充分利用民間資本,加快地方經濟建設。我桃林還有些朋友,會捧場的,桃坪那邊的人到了桃林,也會主動上門消費。」

    曾玉葉啄蔡潤身一口,說:「就這麼說定了。也不用你出面,一切我會打理,只有辦理相關手續,或碰上擺不平的事,你暗中幫我疏通疏通就行了。」次日大早,蔡潤身就離開南國豪苑,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了賓館。會上老想著昨夜跟曾玉葉的風流,還有她要辦酒店的事,蔡潤身的注意力怎麼也集中不起來,領導們的報告聽一句沒聽一句的。其實領導們的報告一個比一個精彩,對當前大好形勢做了準確估價,對未來經濟建設美好前景進行了充分描述,大家倍受鼓舞,精神抖擻,鬥志昂揚,恨不得馬上擼起衣袖,投身到火熱的經濟建設中去。特別是甫迪聲開創性地提出經濟立市和文化立市的兩立工程,更受到廣大與會人員的熱烈擁護和堅決支持。甫迪聲的講話不足兩個小時,鼓掌聲竟多達二十餘次,據稱創造了桃林市歷次經濟工作會議領導講話鼓掌次數之最。

    最有意思的是,甫迪聲還多次提到發動機廠,說他們底子厚,技術硬,創新意識強,領導班子既團結又能幹,各部門必須繼續加大扶持力度,努力打造好這樣不可多得的龍頭企業和品牌企業。甫迪聲這個重要講話的文字稿,喬不群是仔細審過的,裡面僅有一處寫到發動機廠,還是點到為止。與桃林其他利稅大戶相比,無論是貢獻還是影響,發動機廠不過小巫見大巫,算不上什麼,哪值得甫迪聲這麼大樹特樹?

    作為市委書記,甫迪聲主要提出兩立工程的偉大構想和基本思路,具體實施辦法則體現在市長欒喜民的報告中。欒喜民強調,所謂經濟立市,就是要不斷改善投資環境,進一步開放搞活,加大招商引資力度,用人家的錢,干自己的事,盡快把桃林經濟建設搞上去。所謂文化立市,就是要大力開發桃林的文化資源,樹立桃林形象,打造桃林品牌,讓世界知道桃林,讓桃林走向世界。欒喜民的報告同樣精彩無比,會場同樣響起一次又一次熱烈的掌聲。當然作為桃林二號人物,他的掌聲比甫迪聲的掌聲適當少了幾次。

    除了主要領導和次要領導的報告,招商交通城建國土財稅金融以及旅遊宣傳文化公檢法司等部門領導也先後登台,做了熱情洋溢的發言,表達了實施和維護兩立工程的堅定決心及具體措施。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裡,主要分系統和縣區進行熱烈討論,在充分認識兩立工程的重大現實意義和偉大歷史意義的同時,大家各抒己見,獻計獻策,對兩立工程的美好前景進行了無限憧憬和認真規劃。

    會上熱鬧,會下也不寂寞,該找領導的找領導,該找部門的找部門,該為公的為公,該為私的為私,公中有私,私不離公,公私兼顧,公私雙贏。這樣你來我往,一個個樂此不疲,反正誰也沒閒著。

    喬不群這裡自然也門庭若市,找的人不少。人多禮多,大衣櫃已塞不下去,只好讓油桶和麻袋們堆在屋子正中,差不多佔去半間屋子。在政府大院待了十多年,從來沒享受過這麼豐厚的待遇,看來這人還是要做官,盡量做稍微大點的有些實權的官。比如這政府秘書長,如果只給政府領導打點外圍,沒管點諸如三通工程這樣的實事,誰又會來給你送農副產品和信封,順便送上阿諛奉承,以及半真半假的尊嚴?

    這麼多麻袋塑料桶堆在房間裡,自己沒處下腳不說,服務員也不好搞衛生。夜裡外面走動的人漸漸稀少起來,正好將勝利果實轉移出去,喬不群撥通小左電話,要他來一下。小左緊跟領導多年,進門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不聲不響搬起東西來。倒是喬不群略有不自在,解釋說:「一些老鄉和同學做了下面鄉鎮的頭兒,好不容易到市裡來開次會,紛紛跑來看望,還帶來這麼多農副產品,不收又怕傷了老感情,真是麻煩。」小左說:「這說明喬秘群眾基礎好,下面的同志老記得您。」

    兩人進進出出跑了好幾個來回,才把東西搬到車上,將整部車子包括尾箱都塞得滿滿的。然後上車回了趟政府大院。好在宿舍樓下有個雜屋房,不用往樓上搬,省了不少時間。特意給小左也留了一桶油和一袋花生。小左感激得什麼似的,說:「怎麼好占喬秘的便宜呢?」喬不群說:「什麼便宜不便宜,你也辛苦了,算是給你的夜班補助。」小左笑道:「這麼厚的夜班補助,我巴不得每晚都有夜班加才好。」

    回到賓館,已快十二點。正打著哈欠往樓裡走去,忽見不遠處有個窈窕身影,覺得有些眼熟,定睛一瞧,竟是發動機廠的鄧一青。鄧一青只顧一扭一扭往樓上邁步,沒發現身後的眼睛。這個時候到賓館裡來幹什麼呢?喬不群不得其解,不由自主跟了過去。只見鄧一青上完樓後,往右一拐,走進樓道深處,輕輕推開旁邊虛掩的房門。

    喬不群這才晃然明白過來,那是自己親自安排給甫迪聲的豪華套間。怪不得這幾天甫迪聲大會小會,三句不離發動機廠,原來是蒲廠長這枚秘密武器太有殺傷力了。喬不群忍不住暗笑起來,這甫書記真是說到做到,才提出兩立工程的偉大構想,自己就率先垂范,馬上搞起「兩立」工程來。

    會議很快接近尾聲,這天各縣區和部門負責人踏著響亮雄壯的運動員進行曲,昂首挺胸走上講台,將簽訂好的兩立工程責任書遞到甫迪聲等常委領導手裡,全市經濟工作會議這才緩緩落下帷幕。這當然是一個勝利的大會,團結的大會,卓有成效的大會,標誌著桃林經濟建設新高潮的及時到來。至於會中會後桃林各大媒體對經濟工作會議進行的報道,自然是全方位的,立體滾動式的,兩立工程的偉大舉措因而家喻戶曉,不斷深入人心。

    閒話少說,且說全市經濟工作會議結束後,兩立工程正式啟動,全市上下緊鑼密鼓地行動起來。兩立裡面,經濟立市是硬指標,文化立市是軟指標。一硬一軟,軟硬兼施,雙管齊下,相互促進,相互提高。作為政府秘書長,無論經濟立市還是文化立市,喬不群對兩立都要關心過問。關心過問不是主管主抓,上面還有市長副市長,他主要負責協調配合。

    兩立工程的重要任務之一是招商引資,招商局陶局長當然不敢等閒視之。陶局長就是原來國土局辦公室主任陶世傑。陶世傑這人比較靈活,上上下下都玩得轉。特別是在駱怡沙面前,兒子樣乖巧。駱怡沙有個好印象,甫迪聲自然不會虧待他,很快提他做上國土局副局長,不久前又把他推到招商局長的重要位置上。

    為貫徹落實經濟工作會議精神,會後陶世傑就在局裡掀起乘兩立東風加大招商引資力度的大學習大動員大討論,圍繞如何實現招商引資工作新突破的重大主題,動員大家出思路,拿主意,然後集思廣益,制訂切實可行的新辦法。最後一致認為還是兩條腿走路,一是走出去,廣泛聯繫外商,結交朋友,培養感情,多掌握可靠信息;二是請進來,不管外商有沒有投資意向,先把人家請到桃林來,認識桃林,瞭解桃林,對桃林的好山好水,對桃林人民有了深厚感情,也就不愁人家不來扔錢投資。為確保招商引資任務的勝利完成,必須走群眾路線,把招商引資任務分解到單位和個人,叫做眾人拾柴火焰高。要想調動廣大幹部職工招商引資積極性,適當的獎罰制度是必不可少的,每位幹部必須上交一定數量的招商引資工作目標風險抵押金,完不成招商引資目標任務的,風險抵押金予以抵扣,不再返回單位和個人,任務完成得好的,則加倍給予單位和個人以重獎。

    陶世傑走後,眼看下班時間快到,喬不群打開櫃子,將幾條香煙一齊塞進提包裡,提著回家去,扔給了史宇寒。

    過去難得有人送東送西,偶爾有人給份小禮,史宇寒要興奮好幾天。後來夫妻倆一個做上政府辦領導,一個當上學校頭兒,送這送那的一多,感覺也遲鈍了,再興奮不起來。不僅不興奮,有時還覺得厭惡。自己吃用不了那麼多,扔掉可惜,送人嫌煩,只得趁夜裡月黑風高,偷偷摸摸拿到煙酒回收店賤賣掉。可老往那種地方跑,不是明白告訴人家,你們經常受賄嗎?儘管這類回收店就是專收賄賂品,專發賄賂財的。尤其經濟工作會議期間,那些茶油花生煙酒什麼的,將喬家雜屋堆得滿滿當當,處理都處理不過來。

    還是史宇寒開竅,說:「我見不少實權領導,外面都有店子,我們乾脆也開家副食商店吧。」喬不群說:「咱們不上班了,開夫妻店去?」史宇寒笑道:「去開夫妻店,不待在位置上,誰還給你送煙送酒?光靠批進賣出,正常納稅交費外,還要養大蓋帽,不虧死你?」喬不群說:「咱們手頭已拿著一份工資,還要去開店,與民爭利,做人還要不要講良知?」史宇寒說:「你瞎嚷嚷什麼!你開店子就與民爭利,不講良知,別的有職有權的人開店呢?你不與民爭利,照樣有人與民爭利。」喬不群說:「人家是人家,我們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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