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時候,雲霞曼妙的姿態如同織女剛剛印染完成的金紅色絲綢,有些艷麗,有些妖魅,柔滑地撫摸過素潔的天空,勾勒出各異的形態。雲霞映照之下,房屋、樹木以及田野都沐浴在了一片安詳之中,這樣的景色往往會使人自然而然地進入平靜。
此時,田敬儒的車子正行駛在開往省城的高速公路上,他坐在車裡,沒有心思欣賞窗外的美景,上下眼皮親密地團結在一起。如果不仔細看,會認為他睡著了,稍一留意卻能發現,他的眼睫毛會不時地微微抖動一下。同時抖動的,還有他那些高效運轉的腦細胞,裡面正不停地回放著由蘇小糖引發的「清凌大地震」的林林總總。在這些回放中,讓他反覆掂量的是省委書記施潤澤對他的批評。
按照常理,田敬儒完全可以把這種種憤怒轉嫁到蘇小糖身上,應該很生蘇小糖的氣,對她產生敵意,或者是恨意、仇意。畢竟蘇小糖給他造成了「大麻煩」,把清凌的「醜事」傳到了全國,把他與何繼盛之間的矛盾激化了,更引發了省委書記的不滿和批評。但是說不清為什麼,田敬儒從氣得七竅生煙變得漸漸平靜下來,直至在內心深處欣賞起蘇小糖剛直不阿的性格,以至對她發不出脾氣,甚至莫名其妙地對蘇小糖在清凌的安危還有了隱隱的擔憂。他一再地向曹躍斌強調,對蘇小糖一定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以說服教育為主,絕對不可以採取強硬措施,更不能搞打擊報復。他也認為自己對蘇小糖的態度有些不可思議,難以理解,在自我分析後,他給了自己這樣一個理由:一切只能歸結為蘇小糖的性格與他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
遙想當年,田敬儒剛剛入仕,曾是何等的書生意氣,剛直不阿,凡事堅持己見,絕不曲意逢迎。因為這種性格,他得罪了很多人,並且不被官場上的「頭們」看好。也是因為這種性格,他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貴人——現任省委副書記嚴義。嚴義非常欣賞他,還極力地促成了他和妻子沈放的婚姻,此後更在他的成長道路上給予了他很多的關照和支持。
想到嚴義,田敬儒的心裡有了一些暖意。多年來,每當他遇到了困難,嚴義總會及時地伸出援手。作為回報,田敬儒一點點地收斂起了又倔又硬的脾氣,遇到事,會試著冷靜之後再處理。一年又一年,官場生涯的磨礪,將他原有的稜角漸漸地磨平了。唯一沒變的,是他對工作的那份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勁頭。特別是在抓工業方面他獨樹一幟,創造了多個全省之最。正是因為不斷地累積,三年前他才能在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平穩地坐上了清凌市委書記的位子。
即便坐上了這個位子,田敬儒依然不敢有半點懈怠,他緊緊抓住清凌的資源優勢奮起直追。清凌的經濟增長速度位列全省第一後讓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沒想到僅僅幾年時間,發展帶來的環境污染問題,卻又引出了一連串的嚴重後果!
田敬儒覺得心裡十分憋悶,這些天,他總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吼上幾嗓子,或者找個沙袋狠狠地打上幾拳,酣暢淋漓地發洩一下。偏偏這種憋悶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聲張,更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來,他只能暗自忍受著。他清楚地知道,在清凌,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別人的關注。而在這些關注的目光裡,有一些人是瞪大眼睛準備看笑話的,進而還想乘機將他拉下馬。
每個人在脆弱的時候都渴望得到安慰,即使官場上貌似堅強的男人也不能例外。在爾虞我詐、鉤心鬥角的官場之上,所有的人都戴著面具,沒人敢將自己傷口暴露給他人,沒人會真心地幫他人縫合傷口,多數是恨不能在他人傷口上撒上一把鹽才痛快。這是官場之惡,也是人性之惡。陷於這種狀態的時間久了,田敬儒渴望找到一個傾聽者,能夠給他心靈上的疏導和慰藉。
田敬儒十分慶幸,自己有這位亦師亦友的好上司。在事前溝通好之後,他決定晚上到這位知心的上司家裡去說說自己的心裡話,也想瞭解一下省裡對清凌以及他本人的真實看法。
嚴義家的鄰居們多為省裡的領導。田敬儒是個做事穩妥的人,儘管事前與嚴義已經約好,為了避人耳目,他還是等到天完全黑下來,才讓司機把車停到嚴義家的樓下,又提前告訴司機把車牌摘了下來,悄悄地停到隱蔽之處。
保姆打開門,逕直把田敬儒請進了嚴義的書房,這也是多年來他一直享有的待遇。這位與田敬儒有著二十多年交情的老上司是打心眼兒裡喜歡他的,官場上看似對他與別人是一視同仁,私下裡卻是視如嫡親。田敬儒也恪守著這種低調,有意地將兩人的關係隱藏起來。此舉讓嚴義對田敬儒的偏愛又增加了一分。
田敬儒走進書房時,嚴義正靠在躺椅上養神,聽到推門聲,他坐直了身子。田敬儒一進門,他就站了起來,走上前,緊緊地握了握田敬儒的手。
這一握倒把田敬儒的心握得一熱,他鼻子立刻泛起了一陣酸意,輕輕地說了句:「嚴書記好。」
嚴義將他讓到了被陽光曬得有些褪色的布藝沙發上,說:「好,好。敬儒,快坐下。」他自己隨即坐在了田敬儒身邊的另一張沙發上。
小保姆將剛剛沏好的茶放到了田敬儒面前,只說了句「請用茶」,就懂事地退了出去。
嚴義注視著田敬儒,關切地問:「最近家裡怎麼樣?小放還好吧?她還經常到孤兒院裡做義工嗎?」他一直管田敬儒的愛人沈放叫小放。
田敬儒說:「家裡都好,小放還是經常去,她覺得跟孩子們在一起很開心。」
嚴義說:「那就好。敬儒,這些年你也不容易。有時候,因為那件事,我總覺得虧欠了你。唉,人生苦短……我明白,你們倆心裡挺苦。」
田敬儒說:「您別擔心,這麼多年,我和小放都習慣了。」
嚴義歎息了一聲,問:「最近清凌什麼樣?又有什麼新情況?」
田敬儒低下頭,歎了口氣,說:「嚴書記,我……真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嚴義擺擺手,說:「你不說我也清楚,清凌的任何一絲風吹草動我都在關注著,何況是出了這麼大的負面新聞。省委常委會上,施潤澤書記就差沒點名批評了,震動不小啊!」
田敬儒說:「施書記給我打過電話,談了這事,只是我……真覺得自己……」
嚴義一笑,說:「你覺得自己委屈是不是?」
田敬儒說:「嚴書記,這麼多年您是看著我成長起來的,對我的工作態度和事業心,您比誰都清楚。現在工作壓力太大了,我不怕累,就怕……唉!引進利華這個倒霉的企業是省裡壓下來的,經濟指標是一級壓一級,層層加碼。GDP的增長是第一指標,不上項目就完不成任務,完成任務又……」
嚴義長吁了一口氣,苦笑著搖搖頭。
田敬儒接著說:「當初引進利華紙業,我是向省裡請示過的。利華的開工典禮,省領導也都去剪綵祝賀了。現在出了負面報道,卻全推到我一個人頭上,全都成了我的不是了!」
嚴義一笑,親切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孩子,說:「倔脾氣又來了?」
田敬儒不好意思地說:「不是倔脾氣,是覺得窩囊。這個市委書記當得受累不討好。我到清凌三年,清凌的GDP翻著跟斗地漲,公教人員工資提高了一倍。我不圖誰說田敬儒勞苦功高,但也不能說我只顧自己的政績,不管民生吧。環境保護是民生,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就不是民生了?您說說,這工作究竟是干了對還是不干對?是不是像有些人說的,不干沒有錯,少干少有錯,多干全是錯?」
嚴義沉默了片刻,說:「敬儒,先喝口茶。」
田敬儒喝了一口茶,又歎了一口氣,說:「嚴書記,我是沒敢跟您說,這三年,我的心都要使碎了。小放最知道,三年啊,一個月我最多能在家休息一兩天,沒黑夜沒白天地在清凌摸爬滾打。小放惦記,隔三差五地過去待兩天。受的苦、挨的累我不想跟誰說,說了也沒有意義。要想做出點什麼,就得有付出。但總不能炒豆大家吃,砸鍋一人賠吧?有時想想,我真不想幹了……」
嚴義臉色一沉,說:「敬儒,你要是這樣說,我也得批評你幾句了。不能動不動就扔出『不干』這句話嘛!你是共產黨的幹部,是人民公僕,是清凌的一把手,要對自己說出的話負責,更要對上級負責,對人民負責!這話只許當著我說,絕對不可以再說第二遍,簡直……」他沒再說下去。
田敬儒臉色通紅,忙解釋說:「我也就是在您面前,我……」
嚴義說:「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你要冷靜地對待問題、解決問題。你以為施書記給你打電話說幾句就是不認可你的工作了?錯!大錯特錯!你還是沒完全理解,他這樣處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要站在他的角度想問題。難道說省委書記看到了清凌的負面新聞,能裝作沒看見?難道他不希望清凌實現大發展,不希望全省的百姓安居樂業?都是盼著好的。但出了問題,下面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看著,作為省委書記他總要有所作為,你明白嗎?」
田敬儒猛醒似的挺直了脊背,說:「我明白!」
嚴義說:「其實施書記就是做個表面文章,你既要放在心上,又不必過於當真。你的政績省裡領導有目共睹,他不過是說了你幾句,對你的前途不會有任何影響,該提該用,什麼也不耽誤。」
田敬儒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情緒比剛剛見到嚴義時明顯好轉了,說:「嚴書記,謝謝您!」
嚴義說:「你小子啊,謝我幹嗎?現在關鍵是你要頂住。環境保護是應該做好,現在倡導綠色發展、低碳經濟嘛!不過經濟指標更要上去,該怎麼幹還要怎麼幹,總之必須保證清凌市的經濟發展速度,保持住良好的經濟增長勢頭,絕對不能拖全省的後腿,更不能給施書記臉上抹黑!」
田敬儒下保證似的說:「嚴書記,您放心,我一定按您的要求去做!」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省裡的其他事,田敬儒站起身告辭。
嚴義也站起身,笑著拍了拍田敬儒的肩膀,說:「好好幹吧!」
從嚴義家裡出來,田敬儒告訴司機:「直接送我回家吧。」他再度閉上眼睛,只是這一次,沒用多長時間,他便隨著輕微的鼾聲進入了夢鄉。
蘇小糖也進入了「夢鄉」,不過她的夢是個噩夢。這個夢從崔明的電話開始。
她正趴在電腦前寫著清凌環境污染特稿之四,手機屏幕上的光屁股小孩兒隨著音樂不停地扭動起來。她皺了下眉,心說,討厭的電話,打斷了思路,待會兒一定把手機關了。再看一眼,見是崔明辦公室的號碼,臉上立刻笑出了一朵花。
蘇小糖笑嘻嘻地說:「崔總,您好,是跟我催稿子吧?放心,明早一準兒給您交稿!」
電話另一頭,崔明的聲音卻像壓著什麼東西,低沉地說:「小糖,這幾天在清凌怎麼樣?」
蘇小糖脫口而出,說:「很好呀。崔總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裡,我向毛主席保證,明天一定把稿子發到編輯平台上……」
崔明打斷了她的話,說:「小糖,暫時先別寫了。」
蘇小糖在電話這頭瞪大了眼睛,問:「不寫了?為什麼不寫了?崔總,出什麼事了?」
崔明咳了一聲,說:「這個……你就聽我的,暫時停止一切關於清凌的行動,包括採訪、調查和寫稿。」
蘇小糖腦筋一轉,問:「崔總,是不是清凌有人動用了什麼關係,給您施加壓力,所以……他們這樣做太過分了,這是限制新聞自由,這是……」
崔明說:「怎麼對我你就不要管了,我能處理好,也能頂得住。我現在是擔心你,你在清凌人單勢孤,一定要注意安全……不,你還是回北京吧,明天就回來!」
蘇小糖說:「可我……崔總,清凌環境污染事件背後還有許多新聞可以挖,我不能把做了一半的調查說扔就扔了!您再給我一周時間,一周後我一定回北京,好嗎?」
崔明說:「唉……你這個倔丫頭,怎麼和我當年一個樣呢?」
蘇小糖說:「崔總,您答應了?」
崔明說:「好吧,但你也得答應我,一定要特別注意安全,給我平平安安地回來!」
蘇小糖不住地點頭,嘴裡吐出了一連串的「嗯嗯嗯」。
放下電話,她怔了一會兒,琢磨事情未必像崔明說的那樣嚴重,至多是清凌有人在上面找了一些「說客」。現在的報紙經常會犯「軟骨病」,得病了就得歇歇,養好精神,等陽光曬足了,吸收了足夠的鈣質,骨頭長硬了,再接著幹活。再說了,按崔明的性格,見著好稿子,他準會兩眼放光,捨不得放下的。這幾年,一些報社會給記者下廣告任務,崔明卻始終堅持自己的觀點:記者就是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要不然專門成立廣告部做什麼?這也使蘇小糖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清凌污染問題深挖下去,把新聞寫足了、寫厚了、寫實了,作為對崔明賞識自己的一份回報。
蘇小糖一再對自己說,清凌的治安狀況一向很好,民風淳樸,絕對不會有什麼安全隱患。自我安慰了一陣子,她以為可以靜下心來,腦子裡卻仍舊亂成一團。關於同行們被打罵,甚至被檢察機關傳喚的事,像是削尖了的竹籤,逕直往她的腦子裡插。她兩隻大眼睛盯著電腦屏幕,一直到夜幕降臨,肚子咕嚕作響,也沒再寫出幾個字。於是她索性關了電腦,決定到和諧廣場去看清凌市劇團的露天演出。
還沒走到搭建好的簡易演出台,蘇小糖就聽到了熟悉的京胡聲。走到近前,看到墜髻爭妍的演員,聽到字正腔圓的京劇,她立刻神清氣爽,隨意地坐在幾位顯然是票友的老者中間,雙手輕輕地為演唱者擊節叩板。
這一刻,蘇小糖覺得清凌真好,清凌的夜晚更好!
誰都無法預見將來會發生的事,就像聽著京劇的蘇小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危險正在她清凌的「家」門口等著她。
吃過一碗熱辣辣、酸溜溜的酸辣粉,蘇小糖覺得精氣神又鑽回了身體裡,她乾脆從和諧廣場步行回到了寓所。進入樓門,還沒走到「家」的那一層,她就聽到了兩個男人的對話。
甲:「你說現在這幫記者們像不像瘋狗?逮著什麼都得咬一口。」
乙:「甭研究那個了,咱是收人錢財與人消災。不是說這小丫頭在屋裡嗎,怎麼這半天都沒人開門呢?」
甲:「這會兒出去了唄。咱就在這等著,她還能不回來了?」
乙:「對了,把照片拿出來瞧瞧。」
甲:「你別說,這丫頭長得挺好,特別是眼睛挺好看,挺大的。」
乙:「你啥品位啊,就這還好看?扔人堆裡一下就沒了!」
甲:「行了,除了姚明誰扔人堆裡都找不著。」
乙:「你別抬摃了。這丫頭挺好記的,你瞧瞧這些相片裡,全是梳著馬尾辮。還大城市來的呢,怎麼看都土,比土老帽還土!」
甲:「行了你,沒完了,人家這叫樸素!我告訴你,待會兒你手輕點兒,老大可交代了,嚇唬嚇唬就行,可不能搞出人命來!」
乙:「看不出來,你挺知道憐香惜玉嘛。」
甲:「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乙:「你那才狗嘴呢!」
……蘇小糖的心怦怦地狂跳起來,腳彷彿被什麼拽住了似的凝固不動,身子微微發抖,刷地冒出了一身冷汗,呼吸急促,不住地在問自己:怎麼辦?怎麼辦……逃,要趕緊逃,不能被他們逮住了,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她哆嗦著正要轉身向下走,又聽到了兩個男人的聲音。
甲:「咦?剛剛從窗口我好像見到有個女的進樓門了,像是紮著馬尾辮。」
乙:「你看清楚沒有?是她嗎?」
甲:「噓……別吱聲。」
樓梯間裡變得鴉雀無聲了。
蘇小糖瞬間改變了主意,她連續做了幾次深呼吸,將繫在頭髮上的橡皮筋抽了下來。頭髮散落下來,擋住了她本來就小的一張臉。她耷拉著腦袋,裝作有氣無力地向上走。
兩個青年男子瞧了一眼低著頭走上來的蘇小糖,急忙轉過身,裝成串親戚的,敲著她的防盜門。蘇小糖也不理會,眼睛盯著樓梯,若無其事地繼續向上走,拐來拐去,逕直上了天台。
關上天台小門的一剎那,蘇小糖的眼淚嘩地掉下來了。天台上的風很大,在她耳朵邊呼呼地叫著,像是一個怪獸炫耀著威風。夜色中,星星眨著眼睛,瞧了蘇小糖一眼,又瞧了一眼。她背靠著天台通向樓梯間的小門,調整著激烈的心跳,對自己說:別怕,他們沒認出來,一點兒都沒認出來!幸虧自己腦子轉得快,要是剛才往樓下跑,他們準會追上去,到時可就慘了。兩個大男人對付一個小女子,不死也得沒了半條命。接下來要怎麼辦?在天台上待一晚上?得凍死。去別人家?也不認識誰啊……對了,給馮皓東打電話。她哆哆嗦嗦地從牛仔褲兜裡掏出手機,卻看到屏幕上黑黑的一片,按下開機鍵,還是黑黑的一片。她生氣地叉著腰,嘟囔著:「什麼時候沒電不好,偏偏這個時候沒電,破手機、壞手機!」越是這樣想,她越是覺得委屈,眼淚藉著大風,漫出了眼眶。
天台上的風還在繼續刮著,一會兒傳來什麼東西被刮跑的叮叮光光聲,一會兒傳來樓下汽車的剎車聲,一會兒又傳來野貓的叫聲。平時聽起來柔柔順順的貓叫,在夜晚卻顯得特別的恐怖,驚得蘇小糖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雙手環抱住肩膀,來來回回地搓著,想以此增加一些熱量。
人在最危急的時候總會急中生智,更會鋌而走險。蘇小糖忽然靈光一閃,既然上來的時候他們沒認出自己來,下去的時候,估計也不一定能認出來。如果他們已經走了,自己就直接開門進去;如果他們還在,自己就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然後再想辦法。
蘇小糖抹乾了臉上的淚水,把頭髮整理了一下,像先前一樣,耷拉著腦袋,若無其事地走下樓。走到「家」門口時,兩個男子看了她一眼,她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著,呼吸壓得極輕,生怕深呼了一口氣都會驚到兩個男子。她不急不緩地往下走,好像去上街買菜一樣的平常,直到走出樓門口,聽到身後的大門傳來「啪」的一聲,她才抬起腳,擺動雙臂,使出吃奶的勁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