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糖徑直走進清凌市委辦公樓,敲響了曹躍斌的辦公室大門。
曹躍斌正拿著剪刀侍弄花花草草,聞聲說了句「請進」。
蘇小糖推門進來,說:「曹部長,您好,我是《環境時報》記者蘇小糖。」
曹躍斌連忙放下剪刀,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兒,熱情地說:「喲,蘇小糖!久聞大名,《環境時報》的首席美女記者,來,快請坐。」
蘇小糖說:「曹部長,過獎了您哪。」她坐在沙發上,打量著花花草草,驚訝地說,「曹部長真是綠色環保啊!瞧您這間辦公室,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花房。這花開得太漂亮啦,還掛著水滴呢,是滴水觀音吧。」
曹躍斌哈哈一樂,將茶杯放在蘇小糖面前,說:「蘇記者好眼力,正是滴水觀音。」
蘇小糖說:「這花雖是挺常見,長得這麼好的,可是第一次見著。」
曹躍斌說:「過獎了。我就這一個嗜好,沒事時就喜歡弄個花花草草,天生就是愛花惜花的人,沒辦法啊。」
蘇小糖說:「這個愛好可真高雅,要是領導們都像您一樣關心綠色事業,那可真是老百姓的福氣了。」
曹躍斌說:「花花草草的,上不了檯面。要說老百姓有沒有福氣,那得看經濟發展得怎麼樣,得看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多少,最主要得看腰包鼓了多少。經濟是壓倒一切的中心嘛!」
蘇小糖說:「您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不過,還得看綜合指數,對不?」
曹躍斌說:「蘇記者來清凌的時間短,還不瞭解情況吧,要不我給你介紹一下?」
蘇小糖說:「您別一口一個蘇記者了,直接叫我小糖就行了。」
曹躍斌說:「好!小糖這個名字很親切嘛,甜蜜度十個加號!」
蘇小糖臉龐略顯微紅,說:「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請您幫我聯繫一下田書記,我想給他做個專訪。」
曹躍斌別有深意地看了看蘇小糖,說:「真不巧了,今天田書記去省裡開會了。早知道蘇記者……不,小糖來採訪,我一定幫你提前聯繫。咱們清凌可以宣傳的東西太多了,要不這樣,我先幫你琢磨幾個新聞點?」
蘇小糖眼睛一轉,說:「好呀,小糖洗耳恭聽。」
曹躍斌說:「俗話說得好,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就說我們清凌吧,田書記沒來之前,全市只有幾家本地企業,半死不活的。市裡組織的招商引資隊伍,請進來、走出去,談朋友、拉關係,考察企業來了一批又一批,招待宴會舉行了一場又一場,特色禮品送了一箱又一箱,合作意向簽訂了一個又一個,結果呢——竹籃打水一場空。田書記到任以後,全市成立了十個招商引資小組,市委常委任組長,市領導任副組長,抽調全市一百名年富力強的副處級以上幹部為小組成員。打出區位招商、交通招商、環境招商、園區招商、發展招商、團隊招商六大招商優勢品牌,對清凌市的資源和優勢進行了全方位的包裝和整合。全市GDP逐年增長,經濟實現了迅猛發展,達到了歷史的最好水平。我建議小糖可以在招商引資方面做做文章,這方面不是吹,清凌的好經驗、好做法,真值得推廣,省報還做過專題報道,整版的新聞呢!」他一臉的自豪。
蘇小糖耐著性子,聽完這番「套話式」的介紹,說:「清凌市在招商引資方面確實取得了不俗的成績。但是……據我所知,清凌在招商引資的過程中出現了一些環境污染問題。部分企業的生產廢水不能達標排放,不符合國家《污水綜合排放標準》,已經給群眾的生產生活造成了影響。」
曹躍斌臉色略微一變,說:「事業的發展過程中,總會有這樣那樣的雜音,那都是小問題,我們要看主流、看大方向嘛。」
蘇小糖說:「污染問題可不是小事,就說前幾天利華原料場著火那件事吧。董文英為什麼到利華縱火,我想您是知道原因的。她家的魚塘受到了利華紙業的污染,導致近萬尾的大魚全部死亡,她兒子因此命喪黃泉,她精神上也受了嚴重的刺激……」
曹躍斌搶過話頭,說:「這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董文英家的事確實是真事,但並不像大家看到的那麼簡單。她家魚塘受到污染是偶然事件,利華的排污設備臨時出現了故障,這種情況誰都不願意出現。利華已經答應賠償了,張君宏……就是那個董文英的兒子,拿著鐵鍬到利華鬧事,小保安一失手才出了人命。按理說,這就是利華和董文英之間的事,雙方都有責任。可是我們田書記瞭解情況後,要求必須嚴懲兇手,提高賠償額度,他一再強調說,再多的錢也換不回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蘇小糖沒料想田敬儒竟然在背後幫著董文英,一時語塞。
曹躍斌接著說:「當著真人不說假話,董文英故意縱火,如果不是田書記從人性化考慮,替她開脫,估計她得吃上幾年的『窩頭』。現在不是緩刑了嗎?這事如果擱在咱身上,感激田書記還來不及呢!」曹躍斌見蘇小糖不做聲,轉移話題,「聽口音,小糖老家是北京吧?」
蘇小糖點點頭,說:「曹部長真是好耳力,您一下就聽出我是北京人了。」
曹躍斌說:「北京人說話有特點,一口一個您,透著股親切勁兒。我們田書記也是北京人,不過說的卻是標準的普通話。小糖,你這個小老鄉可得支持我們田書記的工作,支持清凌的發展啊!」
蘇小糖說:「那是一定的。既然我和田書記是老鄉,曹部長您更得支持小糖的工作嘛。據我調查,清凌市的污染問題,已經達到了很嚴重的程度。利華等一些企業的排污嚴重超標,都是不爭的事實。近幾年清凌青年入伍體檢的合格率呈逐年下降趨勢,好像與清凌江水質受到污染有直接關係。您有時間到網上的清凌貼吧瞧瞧,百姓現在對污染問題是怨聲載道。」
曹躍斌說:「網上的東西不足為信。有句話叫樹大招風,這幾年利華的發展速度很快,每年都是全市的納稅第一大戶,可能小糖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但那不代表清凌的總體情況,更不能代表清凌百姓的心聲。記者採訪寫稿子,也要根據事實說話嘛。」
蘇小糖說:「曹部長,如何對待污染問題,足以體現一個領導的政績觀是否正確,這是個大問題。招商引資無可厚非,但不能對資源搞破壞性開發、掠奪式經營,更不能竭澤而漁。國務院曾專門召開會議,強調要淘汰落後產能工作,清凌的做法不符合國家的會議精神!」
曹躍斌說:「你這個觀點有些偏頗,國家的政策是對的,但地方的做法也是正確的。試想,如果不招商引資,GDP怎麼上來?公教人員的工資待遇怎麼提高?老百姓的就業問題怎麼解決?」
蘇小糖原想再說什麼,念頭一轉,既然採訪不到田敬儒,就沒有必要再跟曹躍斌比口才,更沒必要與他發生什麼不愉快,這樣反而對自己在清凌開展工作不利。她眨著大眼睛,說:「曹部長說得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算公正。咱們今天就到這兒,改天您聯繫好了田書記的專訪,我再來打擾您。」說完伸出手準備與曹躍斌告別。
曹躍斌握住蘇小糖的手卻不鬆開了,笑嘻嘻地說:「蘇氏名門,才女如雲啊!蘇小糖、蘇小妹都是蘇氏名女啊!蘇小妹『三難新郎』的故事我在書中領略過,蘇小糖的聰明和口才,今天也讓我開了眼界。難怪小糖初到清凌就備受關注啊!」
蘇小糖臉色通紅,硬生生地抽回了手,說:「哪裡,哪裡……小糖不敢當!」
曹躍斌面不改色,若無其事地說:「正好到了午飯時間,今天我做東,再把《時政週末》的記者『小洋人』找來,大家聚聚。」
「小洋人?」蘇小糖頓時一愣,覺著這個綽號聽起來有些耳熟。
曹躍斌忙解釋:「小糖,你剛到清凌還不瞭解,『小洋人』本名叫金貝貝,是出名的美女記者。」他對蘇小糖別有深意地眨眨眼。
蘇小糖不好再推辭,只好說:「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到了飯桌上,蘇小糖見到了素有「小洋人」之稱的金貝貝,才明白自己為什麼聽到「小洋人」三個字會有耳熟的感覺。「小洋人」就是在火場上為眾多記者作出「表率」,先行坐上清凌市委宣傳部麵包車的那位女記者。
金貝貝身高超出蘇小糖一頭,與曹躍斌相差無幾,身著中性服裝,舉止動作與男人相似。她得名「小洋人」,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樣子洋氣,而是因為她長了一頭天然的金黃色長髮。蘇小糖終於悟出曹躍斌提到「小洋人」時眨眼的含義,不禁在心裡罵,男人真是以貌取人,表面誇著讚著,背地卻是笑著貶著。
金貝貝並不介意曹躍斌叫她「小洋人」,她大聲地答應著,談笑風生,頗具豪爽之氣。
席間,除了曹躍斌和金貝貝,蘇小糖和宣傳部的幾位同志都有些拘謹。曹躍斌指著桌上的菜,講起了黃段子,別人聽了都咯咯地樂。蘇小糖頓時臉色通紅,低著頭,眼睛盯著餐具上的金邊兒,好像上面開出了花兒。
金貝貝不示弱,也說了一個,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蘇小糖不喝酒,宣傳部的幾位都是陪著意思意思。席間喝得最歡暢的人就是曹躍斌和金貝貝。酒至半酣,金貝貝問曹躍斌:「上次托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曹躍斌說:「『小洋人』的事,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啦,事情已經辦妥了。」
金貝貝笑著對蘇小糖說:「小糖,曹部長這人豪爽,特別是對咱們這些駐地記者更是偏愛。小糖有事可以直接請曹部長幫忙嘛。」
曹躍斌說:「談到幫忙就見外了,這都是你們應得的嘛,你們為清凌發展鼓勁,作出了卓越的貢獻,我為你們作點貢獻還不應該?不過……我還要批評你,在工作場合你們叫我曹部長,現在是私人時間,你們得稱呼我為哥哥嘛。」
蘇小糖愣了一下,大眼睛轉了轉,心想,這個曹躍斌實在是人中色狼,說起黃段子面不改色,與人調笑也是不遺餘力。
金貝貝爽快,立刻脆聲聲地叫了聲:「哥哥!」
曹部長哈哈大笑著答應,回了聲:「妹妹,好妹妹!」
推杯換盞之間,金貝貝想起了什麼,問蘇小糖:「小糖,我記得我表妹說她好像有個同學也在《環境時報》當記者。」
蘇小糖說:「是嗎?她同學叫什麼名字?」
金貝貝說:「這個……我還真給忘了,應該和你差不多年紀吧。」
蘇小糖說:「和我差不多?《環境時報》和我年紀差不多的還真不少,這個就不好猜了。」
金貝貝說:「你瞧,我就笨了,我打電話問問啊。」她按出了一串號碼,「朱麗啊,我貝貝……我在哪兒?清凌唄……LV包有新款啊,你給我捎一個……哎,說正事,你在《環境時報》的同學叫什麼來著?」
蘇小糖在一邊嘿嘿地樂起來了,說:「您不用問了,她同學就是我,朱麗——綽號『朱古力』嘛!」
金貝貝把電話遞給蘇小糖。
蘇小糖對著電話跟老同學嘰裡呱啦地說了一通。放下電話,對金貝貝說:「真是巧了,『朱古力』是我大學同寢室的小姐妹,您又是她表姐,沒想到在清凌也能遇到這麼親的人,真是有緣!」
金貝貝拍拍蘇小糖的肩膀說:「那以後我就拿你當表妹啊。咱們姐妹在清凌互相關照、互相支持。」
蘇小糖誠懇地點點頭,覺得這頓飯吃得還算開心。
宣傳部的辦公室主任老侯給曹躍斌送來了一隻鼓鼓囊囊的大信封。曹躍斌一看就來氣了,說:「這是寄給田書記的,你送我這兒來幹嗎?」
侯主任苦著臉勉強笑笑說:「部長,你看這上邊寫著『請市委宣傳部轉交——田書記收』嘛。田書記的門我們也不敢進哪,可你就不一樣了,跟田書記處得像哥們兒一樣了,所以……」
曹躍斌立刻愉快起來,臉卻仍然繃著,說:「不許亂說啊!田書記對我是不錯,但也不能說……啊,是不是?行吧,我交給田書記。哎,這裡邊是什麼玩意兒?」
侯主任說:「那咱可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是好東西,你看落款——田敬儒書記的粉絲。『粉絲』能送不好的東西嗎?」
曹躍斌說:「那可不一定,現在這社會啥人都有,萬一是恐怖分子呢?」
侯主任說:「一封信唄,恐怖能恐怖到哪兒去?」
曹躍斌說:「知道信封炸彈不?」
侯主任神情一凜。與此同時,曹躍斌也被自己的話嚇著了。二人幾乎同時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真像看定時炸彈一樣看著桌子上的信封。
侯主任戰戰兢兢地說:「部長,用不用通知公安局,讓防暴警察來處理?」
曹躍斌瞪了侯主任一眼,說:「要不是炸彈呢?傳出去不得讓人笑掉大牙!」
侯主任說:「那怎麼辦?」
曹躍斌不語,圍著那個信封轉了兩個來回,一面沉吟一面分析:「不大可能是炸彈,因為啥呢?炸彈應該是……反正不應該是這個樣子。那麼就是……哎,會不會是生物炸彈?」
侯主任搖搖頭。
曹躍斌問:「你說不是啊?」
侯主任說:「不,我不知道啥叫生物炸彈。」
曹躍斌說:「生物炸彈就是……怎麼說呢?它不像真的炸彈那樣一拆就響,它不響,噗的一下冒出一股煙來,那煙裡邊有細菌,人一吸進去就會得病,得上就死!」
侯主任又驚又奇,說:「真的呀?部長,你知識面太寬了!」
但是曹躍斌又否定了自己,撓了撓下巴說:「這也不大可能。生物炸彈是外國特務搞的高科技,別說小小的清凌,全中國好像也沒聽說哪塊兒出現過這玩意兒。清凌要真有這樣的人才,他就不用害田書記了,申請個專利立馬成為大富豪,給個省長都不換!」
侯主任放下心來,開始很用心地跟著猜測:「那能是啥呢?」
到底是部長,曹躍斌又開了一竅,說:「知道了,知道了,這肯定是精神炸彈!」
侯主任更加驚奇,問:「怎麼還有精神炸彈?那玩意兒炸開了是啥樣?」
曹躍斌詭譎地一笑,說:「炸開了就是狗血噴頭!」
侯主任不懂:「狗血噴頭?」
曹躍斌說:「怎麼還不明白?就是罵人哪!你拆開信,一看,上面全是罵你的話……不是罵你,他罵田書記……也不是罵田書記,他是罵……反正就是……誰拆信他罵誰!」
侯主任幼稚而陰險地問了一句:「那咱拆不拆?」
曹躍斌說:「拆呀!」
侯主任說:「你不是說誰拆信他罵誰嗎?」
曹躍斌說:「這是給田書記的信,他罵的是田書記,罵你啥了?」
侯主任說:「你剛才不是說不是罵田書記嗎,這會兒怎麼又罵了?」
曹躍斌說:「我剛才那意思是……嗐,我讓你給繞迷糊了。拿來,我拆!」
侯主任討好地一笑,說:「還是我拆吧。」
信封拆開了,裡面裝著的卻是一幅寫在灑金宣紙上的書法作品,是一首古詩:
聖賢將立喻,上善貯情深。
潔白依全德,澄清有片心。
澆浮知不撓,濫濁固難侵。
方寸懸高鑒,生涯詎陸沉。
對泉能自誡,如鏡靜相臨。
廉慎傳家政,流芳合古今。
字為行草,但是書家沒有具名,也沒有詩作者的姓名。
曹躍斌想了想,覺得沒什麼大礙,立馬給田敬儒送去了。
田敬儒正埋頭在一份文件中,對那書法作品匆忙看了幾眼,說:「嗯,字寫得不錯。誰送的?」
曹躍斌說:「不知道啊。這書法上沒落名,信封上也只說是您的『粉絲』。」
田敬儒哈哈一樂,說:「我又不是明星,哪兒來的『粉絲』?」
曹躍斌說:「田書記,這您就不知道了吧,現在政界要人也有『粉絲』的,而且『粉絲』還有自己的名號呢。」
田敬儒說:「這個我還真是知不道,聽起來有些意思。」
曹躍斌說:「您抽時間上上網,到清凌貼吧瞧幾眼,您的『粉絲』在上面叫『甜菜』。」
田敬儒說:「『甜菜』?還玉米呢。」
曹躍斌說:「『玉米』是一個超女叫李什麼春的『粉絲』。」
田敬儒說:「看不出來,躍斌對娛樂圈很有研究嘛。」
曹躍斌說:「哪是我研究呀?是我那閨女,學習不上心,整天超級女生、超級男聲,著了魔似的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跑。唉,也可能是我老了,跟她有代溝了?我就沒瞧出來那些偶像們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男孩子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女孩子倒像個假小子,唱出的歌,跟牙疼似的,一句歌詞我都聽不懂。」
田敬儒笑了笑,曹躍斌的話不經意間碰到了他的痛處。他再度看了看那幅字,說:「這幅字還有點看頭,一會兒讓秘書處拿去裱一下,就掛在我這屋吧。」
「不用,您要喜歡,我親自去裝裱店裝裱,別人我不放心。」曹躍斌說著,又想起什麼,「對了,田書記,還得跟您匯報一件事,前兩天《環境時報》的記者……就是那個蘇小糖來找我,說是想給您做個專訪。」
田敬儒說:「這是好事嘛,推介清凌的好機會。不過專訪我就不必了,你跟何市長聯繫一下,可以給他做個專訪,重點談談招商引資的問題。」
曹躍斌支吾著說:「她想……採訪環境污染的事。唉,這都是利華那場火引起的,再加上董文英上下鬧騰,媒體不注意才怪。這幫記者的耳朵比兔子都長,哪兒有事去哪兒。」
田敬儒牙疼似的吸了口冷氣,說:「採訪環境污染的事……平心而論,這個小記者眼睛真毒,發現問題很準。但是,常委會已經達成了共識,問題要解決,但要關上門解決,家醜絕不能外揚。」
曹躍斌說:「是是是,可現在……蘇小糖好像盯住利華和董文英不放了,看樣子非得整出點響動才肯罷休。」他瞧了一眼田敬儒,「您別看蘇小糖長得嬌嬌氣氣像只小貓,採訪起來咄咄逼人分毫不讓小老虎!」
田敬儒繃起臉,說:「什麼小貓、小虎的,人家也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環境時報》的記者最關心的肯定是環境問題。」
曹躍斌說:「是……不是……可是……」
田敬儒皺了皺眉,說:「你就別在那左右不是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蘇小糖的問題抓得准,這樣一來,她就成了咱們手上的小刺蝟,捧不得,扔不下,壓力最大的肯定是你這個宣傳部長。躍斌,你記著,一定不要惹得她把刺都豎起來,一定要確保媒體上不出現任何對清凌不利的報道,堅決樹立起清凌良好的對外形象。」
曹躍斌說:「您放心吧!」
回到辦公室,曹躍斌冥思苦想。田敬儒對蘇小糖的態度突然來了個大轉彎,難道上一次的詢問只是單純地想瞭解蘇小糖的情況?難道自己關於「冷書記」與小記者之間的關係的猜測是錯的?難道是自己誤解了田敬儒話裡的意思?不管怎麼說,媒體上不出現負面報道才是最重要的,一旦出現了,頭上這頂宣傳部長的烏紗帽也就戴到頭了。當下最要緊的,是得用心「研究」一番蘇小糖,做好「防火」工作。
要想在外宣上不出問題,要把蘇小糖採訪環境污染問題的念頭扼殺在萌芽狀態,要想把市委、市政府的宣傳意圖變為蘇小糖的宣傳方向,這需要有一個合適的人去運作,去協調,去做「說客」。想來想去,曹躍斌想到了金貝貝,金貝貝可是辦這類事的老手,有辦法,有計謀,當然更有著不小的胃口。
打過電話一個小時後,金貝貝裊裊婷婷地來到了曹躍斌的辦公室。「找我來有什麼指示,曹部長?」
「遠了遠了。」曹躍斌一面從辦公室配備的小冰箱中給金貝貝拿飲料,一面親熱地責怪說,「跟你說多少遍了?不要叫部長。」
「對了,曹哥曹哥!」金貝貝嫣然一笑,斜著媚眼看著曹躍斌,「說吧,曹哥,什麼事?只要小妹辦得到的,我義不容辭。」
曹躍斌說:「辦這事非我小妹莫屬。」接著就把對蘇小糖的擔心之事說了一遍。
金貝貝聽罷皺起了眉頭,說:「曹哥,不是我不幫你,這事我也為難。一來我跟蘇小糖沒有什麼交情,也就吃過一次飯,我要沒記錯,應該是你做的東。二來這個小記者是個『生鷹子』,你別看她剛到清凌,說出話來卻句句都在關鍵處。你也別瞧她表面上柔柔弱弱的,那骨子裡可全是桀驁不馴的性子。這事……我怕是辦不了。要不你找別人試試?」
曹躍斌問:「你說你有難度,那你看誰合適?我合適?田書記合適?」
金貝貝說:「這……你得自己找人了。」
曹躍斌說:「我就想到你『小洋人』了!你跟蘇小糖不熟,難道我熟?不是我當哥的說你,你不能有了困難就退縮嘛。你們都是首都來的,又是同行,而且她跟你表妹還是一個寢室的同學,說起話得比別人方便多少?加上你伶牙俐齒、隨機應變,別說一個蘇小糖,十個蘇小糖也能讓你拿下!」
金貝貝說:「曹哥,你就給我戴高帽子吧,一會兒把我說蒙了。」
曹躍斌說:「你別蒙,這事就落你身上了。」
金貝貝說:「唉,曹哥,這事真有難度。要是那些愛伸手的記者,吃點、喝點、拿點就能擺平。只是……這個蘇小糖真不好對付。」
曹躍斌說:「不好對付才請你出馬嘛,有難度、有挑戰的事,做起來才更有意思嘛!」
金貝貝說:「我真是拿你沒辦法了。曹哥你說的事,我不好不辦。你看這樣行嗎?我試一試,辦成了你高興,辦不成你也別惱我。」
曹躍斌說:「看你說的,『小洋人』出面還有辦不成的事?」他忙將附帶著密碼的兩張銀行卡塞到了金貝貝手裡,「一張是給你的,一張是給蘇小糖的。」
金貝貝假意推辭說:「曹哥,你見外了不是?給蘇小糖的,我一定給你送到。這張我可不能收,咱們是多少年的交情了,都是自家人,還用得著這個?」
曹躍斌說:「那你是嫌少?哥什麼時候虧待過你?你放心,只要事情辦好了,一定還有重謝。」
「行,那小妹就不客氣了。」金貝貝收起銀行卡,詭笑了一下,悄聲說,「反正也不是我哥的錢。」纖纖玉指在紅潤的嘴唇上沾了一下,向曹躍斌飛了一吻,同時還搭了一個媚眼,裊裊婷婷地走了。
曹躍斌被那飛吻和媚眼弄得心裡亂了一下,隨即啐了一口,惡狠狠地罵:「這幫吃裡爬外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