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組織工作的同志一定要解放思想，不要被過去的條條框框所束縛。公開招考本身就是一件新生事物，是解放思想的產物，那麼就要用發展的眼光、改革的眼光對待這件新生事物。
七十三
夏茜拿著一張當天的報紙來到高天澤辦公室，說機會來了，他可以重新做官了。高天澤問是什麼機會，原來是省委組織部面向社會公開招考副廳級幹部的公告。
高天澤說：「你要趕我走？」
夏茜說：「你的心事我還不知道……你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雖然你工作起來很用心，但是閒下來你就發呆……我知道你想什麼，你的志向、理想不是當企業家……在我這裡你委屈了，趕快準備應考吧！」
高天澤放下報紙，捧著她的臉說：「真是知夫莫過妻。」
夏茜說：「我還不是你的妻子，如果你表現得不好，我可以不要你。」
高天澤問「表現得不好」是什麼意思。
她說就是這次考試，如果他考不上就跟他拜拜。他說要是萬一考不上怎麼辦？她說沒有商量的餘地，就是拜拜。因為他代表的不僅僅是他本人，還代表整個公司。她問他，亨陸高是什麼公司？是全國著名的智能型企業……智能型企業的老總考不上這個副廳級就是丟人，就是敗壞公司形象。
高天澤說沒有這麼嚴重，自古勝敗乃兵家之常事。她說非常嚴重，如果他沒有勝利的信心就不要去，否則就是沒有回頭路，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他說他不以亨陸高公司副老總的身份報考，這樣即使考不上也不會影響公司的名聲。她說行，可是省委組織部不會答應，因為副廳級幹部不是人人都可以報名，必須具備一定的資格條件。
看來只有破釜沉舟決一死戰。
夏茜躲著樂。剛才是她在故意為難他，她還沒有那麼絕情，給他壓力就是給他動力。
這次全省公開選拔副廳級幹部是建國以來第一次，擬提供十三個副廳級職位。高天澤的目標是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夏茜讓他脫產備考，他說這種考試是考綜合能力，不是突擊幾天就能把水平提高；何況在其位要謀其政，不能顧此失彼影響公司生意。
電話剛放下又響起，銷售部經理告訴他，有一個人想拿江浙銷售代理，要見他。他說不見，因為江浙已有人代理。從去年下半年開始，亨陸高公生產的減肥茶在市場上出現了產銷兩旺的勢頭，有遠見的銷售商紛紛找上門來要求代理，僅一個月時間省級銷售代理權就被分配完畢……現在來要代理權，不是在睡夢中打瞌睡，而是太陽已經落山了。
「高總，還認識我嗎？」來人不請自到。
高天澤趕緊從座位上彈起：「原來是董家老弟……稀客！稀客！」
董家直抒來意。
高天澤說江浙代理權已經有人在做，他們不能毀約，毀約要賠款。董家說他來賠，並且每年上繳的利潤高出現有代理人的5%。
數字雖然誘人但必須可行，如果不能雙贏就是鏡中花水中月。
高天澤在腦子裡算了一筆賬，董家按這個數字拿貨沒有利潤可言。董家說有，理由有三：第一，他在江浙設有醫藥經銷公司，人馬辦公設備齊全，賣一種藥也是賣，賣兩種藥也是賣，不需要增加人員辦公經費；第二，亨陸高減肥茶已經深入人心，銷售市場還有很大的空間；第三，他經銷醫藥多年，知道如何降低銷售成本。
前兩條高天澤認可，後一條他不敢恭維。高天澤知道，董家所說的降價成本無非就是拖欠廣告費。
高天澤必須把醜話說在先，在他們公司提貨必須現錢交易。
董家說老規矩——先拉貨，後付款。
這種方法對其他人可以，對董家就得考慮。敢拖欠廣告費的人就不敢拖欠貨款？高天澤實在不敢恭維他，於是他以作不了主為由予以推脫。
董家說：「高秘書，難道你連我都不相信？」
此時喊他秘書意味深長。
面情難卻，那就信他一次。
董家站起來要走，卻起不來。身上有傷，坐久了血液不能循環。
高天澤問他怎麼回事。他說是他媽的桂海量幹的好事。高天澤說人死了還罵他有什麼用。是哎，不應該恨他，畢竟自己還活著……多虧高天亮妹妹大度，把桂海量的死說成是誤殺，加之桂海量劣跡斑斑死有餘辜……最後他被輕判。還由於他身上有傷，監獄無錢為他治病，於是讓他交了一筆保證金，給他辦了一個保外就醫的手續……
董家還想說，見有人敲門，於是告辭。
來人自我介紹，說是省委組織部干審處的同志，問他是不是報名參加副廳級幹部考試。他說是。他們有兩件事找他核實：一是身份問題，二是級別問題。高天澤身份特殊，如果按現有職務，那麼他的級別符合條件，但是身份卻是打工仔；如果按幹部身份，那麼他的職務沒有達到標準。《公告》規定，應試者應是公職人員，最低職務是副處級或大型企業副廠長（經理）以上職務。高天澤在黨政部門的最高任職是科級……資格審查能不能通過他們拿不準，現在的任務就是把情況調查清楚，最後交由吳家時部長審定。吳家時部長不敢擅自做主，拿著高天澤的卷宗找到分管組織的省委副書記黃量和，兩個人商量的結果是就高不就低，就是職務取副總經理，身份取國家幹部，這樣高天澤就符合報考條件。
吳家時部長還特別強調，搞組織工作的同志一定要解放思想，不要被過去的條條框框所束縛。公開招考本身就是一件新生事物，是解放思想的產物，那麼就要用發展的眼光、改革的眼光對待這件新生事物。只要思想解放了，一些不符合過去邏輯的東西現在就可以順理成章了。
七十四
交卷後高天澤感覺不錯。
現在他懷疑考試是不是兒戲。幹部每前進一步應該付出辛勤的汗水，許多基層幹部在一個位置上幹了一輩子都沒有提拔的機會，現在用考代做是不是庸俗了？
他想起中央電視台主持人、全國十大傑出青年白巖松說過的話——優秀的主持人不是考出來而是幹出來的……
但是不考又怎麼能發現人才？所以說這種選拔方式是一種嘗試，但不是唯一的方式。
高天澤通過筆試，順利入圍面試。
面試就是考口才，更是考思想。
高天澤的面試成績不錯。
剩下的事是組織部門的事，與考生無關。
進入考核程序。考試是考才、考能，考核是考勤、考德、考績。才和能可以通過考試來解決，德、勤、績只能通過考核來確定，所以考核是大頭，分數佔了70%。
考核的方式是聽意見，是非功過在人說。如果把老百姓弄來座談，高天澤的口碑一定不錯，但是沒有任何部門的考核是聽老百姓意見，都是聽兩種人的意見：一是組織意見，即單位頭頭的意見；二是所在單位機關幹部的意見，即群眾意見。同心縣包括張廟鄉的領導對高天澤是耿耿於懷，不會有好果子給他吃。
正由於有這個預見，夏茜決定找省委鄧書記說一說高天澤的情況。
鄧中康見到夏茜稱她是稀客，問大博士有何指教。夏茜說指教不敢，找麻煩是真。她問鄧書記還記不記得給中央領導寫信的同心縣張廟鄉黨委書記高天澤。鄧中康說印象深刻。夏茜說此人就是她的男朋友，現在在她公司任副總。
鄧中康說：「怪不得見不到他，年初我去南集和同心時還問過此人，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為此我還批評了林漢水，說他們聽不進反對意見，把敢於說真話的人逼走……原來他是躲到你的公司去了。」
夏茜說她正是為此事而來，高天澤參加全省副廳級幹部招考筆試、面試都通過了，她擔心考察時同心那邊出難題。
鄧中康說：「不會，因為省委、地委當時就肯定了高天澤的行為，如果同心縣委現在借這個問題做文章，那就是不講政治的表現，是否定省委、地委的意見……對了，我得提醒家時和漢水同志注意。」說完分別與兩人通了電話……
結果在報紙上公佈，高天澤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他所任的職務是省政府副秘書長兼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看得出，省委對他還是十分重視……
記者採訪鄧中康時，問起高天澤的職務怎麼比原計劃多了一個，鄧中康說：「我相信敢作、敢干、敢說的人一定敢為……」
在省政府辦公大樓前，高天澤遇見的第一個熟人是桂為民。老遠桂為民就叫他小高。旁邊的人笑起來他才發覺不妥，如今的小高跟他平起平坐，都是副秘書長。桂為民走到跟前說了一聲對不起，應該叫他高秘書長。
高天澤說：「我可不敢當……您是老領導，還是叫我小高親熱些。」桂為民說不敢，還是後生可畏。
現在看桂為民，怎麼看也看不到在南集時的霸氣。
秘書長重新分工，桂為民因年事已高快要退休，所以只讓其分管省政府辦公廳機關工作，其協助副省長分管農業的攤子移交給高天澤。因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主任也是副秘書長兼，所以高天澤是副主任又是副秘書長，為避免兩個副秘書長在一個單位任職，秘書長會議決定高天澤以協助副省長分管農業為主，不用到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上班。
會議結束後桂為民到高天澤的辦公室聊天，說他現在醉心書法藝術，每天臨池舞墨心情舒暢，正準備出一本書法集，稿子整理好了只等拍照。
也許是分開久了對往事淡忘了，也許是人老念舊的原因，他要高天澤傳話給董作為，一是問好，二是他把董作為讚美南集的幾首格律詩手書裝裱，放進準備出版的書法集中，到時還要請董作為指正。
是友好的信號，高天澤不能不傳、不敢不傳。
董作為聽了後只說了一句話：「我對得起他桂為民！」
高天澤向桂為民回話，說董書記謝謝他。桂為民聽了特別高興，說有機會一定去南集看望董書記。
高天澤相信，時光會沖淡一切，環境會改變一切，再大的怨恨也會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時候。
七十五
陸記拿到普大博士學位後，不知是回台灣，還是去大陸，或是繼續留在美國，他打電話徵求夏茜的意見。夏茜說，什麼地方吸引人就去什麼地方。
他明白了，那就去大陸。
因為大陸有夏茜。
起程時他倏忽想起自己是多餘的人，夏茜身邊有高天澤，他去了是自己給自己出難題，與其大家都尷尬，還不如他一個人逃避。那麼回家。母親時時刻刻企盼他學成歸來，可是他不願意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下，不願意過著一舉一動都有可能上報紙、上電視的日子，更不願意把自己的言行與父親的政治抱負牽涉在一起。
還是留在美國！這是他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