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六日星期三
這是個明媚的春日,布隆維斯特駕著愛莉卡的車往尼奈斯路南行。黯淡的田野已帶有一絲綠意,空氣也十分暖和。這種天氣最適合拋下所有問題,開車到沙港的小屋清靜幾天。
他和畢約克約好一點會到,但他提早了,便中途在達拉若暫歇,喝喝咖啡看看報紙。今天的會面他沒有準備。畢約克有事情要告訴他,而布隆維斯特也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帶著有關札拉的具體資訊離開斯莫達拉勒。
畢約克到車道來迎接他,看起來比兩天前更有自信也對自己更滿意。你打算走什麼樣的棋?布隆維斯特沒有和他握手。「我可以給你關於札拉的資訊。」畢約克說:「但我有幾個條件。」「說.來聽聽。」
歎千禧年》不能揭發我。」
「我答應。」
畢約克十分吃驚。布隆維斯特一口便答應,毫無異議,畢約克原以為得花不少時間協商呢。這是他唯一的一張牌。以命案的情報交換匿名。布隆維斯特答應了,他願意放棄在雜誌上刊登大頭條的機會。「我是說真的。」畢約克說:「而且要白紙黑字。」「你可以白紙黑字寫下來,但這種文件對你根本沒用。我知道你犯了什麼罪,也正準備報警。但你知道一些事,因此利用這項優勢要我保持緘默。我考慮過了,也願意接受。我不會在《千禧年》提到你的名字。440玩火的女孩
你可以相信我,也可以不相信。」
畢約克還在斟酌,布隆維斯特又說道:「我也有條件。我沉默的代價就是,你得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說出來。要是被我察覺你有所隱瞞,我們的約定就失效,我也會讓你的名字出現在瑞典每一塊新聞看板上,就像溫納斯壯那樣。」
畢約克回想起來,不禁打了個寒戰。
「好吧。」他說:「我也別無選擇。我會告訴你札拉是誰,但你要絕對保密。」
他說完伸出手來,布隆維斯特這回握住了。他剛剛作出協助隱匿罪行的承諾,但他絲毫不感到困擾。反正他只答應他自己和《千禧年》雜誌不會揭露他。但達格的書中早已寫下畢約克的完整故事,而這本書還是會出版。
下午三點十八分,斯特蘭奈斯的警方接獲報案,而且是直接打到總機,不是通過緊急求助服務。一個名叫鄂伯的男子,史塔勒荷曼東郊一間避暑小屋的屋主,報案說疑似聽到槍聲,便前去一看究竟,結果發現兩名男子身受重傷。呱,其實有一個傷得不算重,可是非常痛苦。是的,小屋的主人是尼斯」畢爾曼,一個律師。就是過世的畢爾曼,報紙上大幅報道的那個人。
今天因為擴大鄰近地區的交通臨檢,斯特蘭奈斯警方已經十分忙碌,卻又事情不斷。早上的交通任務曾一度中斷,因為有個中年婦女在芬寧格家中遭同居男友殺害。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史托耶代的一處民宅因附屬建築起火而延燒到屋內,火場內發現一具屍體。更慘的是,有兩輛車在恩雪平公路上迎面對撞。因此斯特蘭奈斯的警力幾乎已經應接不暇。
然而,值班員警一直在留意當天上午尼克瓦恩的後續發展,因而研判這起新事故肯定與眾人口中的那個莉絲·莎蘭德有關。尤其畢爾曼第二十七章4引
也是調查的一部分,於是她從三方面採取行動:首先徵用了僅剩的一輛警車,直接開往史塔勒荷曼。其次打電話給南泰利耶的同事請求支援,由於先前已派出人力到尼克瓦恩南邊一棟燒燬的倉庫附近挖掘屍體,南泰利耶的警力也快透支了,但既然尼克瓦恩與史塔勒荷曼之間可能有關聯,南泰利耶的值班警員不敢怠慢,連忙派遣兩輛巡邏車前往史塔勒荷曼進行協助。最後,斯特蘭奈斯值班警員打電話給斯德哥爾摩的包柏藍斯基巡官,打了手機才找到人。
包柏藍斯基正在米爾頓安保,與該公司首席執行官阿曼斯基,以及他的兩名手下弗雷克倫與波曼開會。賀斯壯明顯缺席。包柏藍斯基接到電話,立刻派安德森去畢爾曼的避暑小屋,並吩咐他若能找到法斯特便一同前去。略一沉吟後,包柏藍斯基也打給霍姆柏,他人在尼克瓦恩附近,離史塔勒荷曼近得多了。霍姆柏剛好也有消息要告訴他。
「我們已經確認坑中屍體的身份。」
「不可能,怎麼會這麼快?」
「如果屍體很體貼地和自己的皮夾、身份證埋在一起,事情就很簡單。」
「是誰?」
「小有名氣。肯尼·古斯泰夫森,外號叫『流浪漢』。有印象了嗎?」「你開什麼玩笑?『流浪漢』躺在尼克瓦恩一個洞裡?那個在市區混的地痞、藥頭、小竊賊兼毒蟲?」
「對,就是他,至少皮夾的身份證顯示是他。真正身份還得由鑒定小組確認,恐怕會像拼拼圖一樣,因為『流浪漢』被大卸了五六塊。」「有趣。羅貝多說和他對打的超重量級拳手曾拿電鋸威脅米莉安。」
「非常可能是電鋸,但我還沒細看。剛剛才開始挖第二處,他們正『沱著搭帳篷。」
科2玩火的女孩
「很好,霍姆柏……我知道你已經忙了一整天,但今晚可以繼續待嗎?」
「當然,沒問題。我會讓他們繼續處理這邊,再到史塔勒荷曼去。」包柏藍斯基掛斷電話後,揉了揉眼睛。
在斯特蘭奈斯倉促成軍的武裝反應小隊,於下午三點四十四分趕到畢爾曼的避暑小屋,轉進入口道路後與一個騎著哈雷摩托車的男子正面對撞,那人一路搖搖晃晃,直到最後撞上迎面而來的警車。撞得並不嚴重,警察下車查問,發現他是尼米南,三十七歲,九十年代中曾是著名殺手。尼米南似乎狀況很糟,為他銬上手銬時,警方發現他的背心被割破,覺得十分詫異。皮衣少了一塊,大約二十平方厘米,看起來很古怪,尼米南卻不願多談。
他們將他鎖銬在車上,繼續開了兩百碼到小屋去。在那兒看見名叫鄂伯的碼頭退休工人,將一塊木片綁在藍汀的腳上,這個藍汀年三十六歲,是名為硫磺湖摩托車俱樂部的幫派首腦。這批警員由巡官尼斯亨瑞克·約翰森領隊。他下車後整整肩帶,看著倒在地上的可憐傢伙。
鄂伯停下為藍汀包紮腳的動作,苦著臉望向約翰森。「是我打的電話。」
「你報警說有人開槍。」
「我說我聽到一聲槍響,跑過來看的時候發現這些傢伙。這個的胸中槍,還被揍得很慘。看來需要叫救護車。」
鄂伯瞄了警車一眼。
「你們好像抓到另一個了。我到的時候他昏迷不醒,但好像沒受傷。沒一會兒他醒了,卻也不留下來幫他的夥伴。」救護車駛離時,霍姆柏和南泰利耶的警方同時到達了。反應小隊第二十七章443
簡單地向他報告他們的發現,但藍汀和尼米南都不肯解釋兩人為何來此,而藍汀也幾乎無法開口說話。
「所以說,兩名穿皮衣的摩托車騎士,一人騎哈雷,一人受槍傷,沒有武器。這樣對嗎?」霍姆柏說。
約翰森點點頭。
「這兩個大男人共乘一輛車,這種說法是否不太可信?」「我想這在他們的圈子會被視為娘娘腔。」約翰森說。「那麼就是少了一輛摩托車,既然武器也不見了,應該可以斷定有第三人騎著一輛摩托車、帶著一把武器離開了現場。」「聽起來合理。」
「這樣就生出一個問題了。如果這兩個男人騎摩托車從硫磺湖來,我們還少了第三人使用的交通工具,他不可能把自己的車和摩托車一併帶走。而且從斯特蘭奈斯公路到這裡要走很久。」「除非第三人住在小屋裡。」
「嗯。」霍姆柏說:「但小屋屋主是已故的畢爾曼律師,他肯定已經不住在這裡了。」
「那麼一定有第四人開車離開。」
「為什麼不會是兩人一起開車離開?不管哈雷的魅力多大,這應該不是一起摩托車失竊事件。」
他思索片刻後,要求小隊指派兩名制服警員到附近的林道中尋找棄置車輛,同時向這一帶的住戶詢問,是否有人看見任何不尋常的事,或陌生的車輛。
「這個時節,小屋多半都是空的。」小隊隊長如此說,但仍答應會盡力。
霍姆柏打開未上鎖的小屋前門,一進門就看見廚房桌上的資料盒和畢爾曼針對莎蘭德寫的報告,便坐下來開始翻閱,愈看愈感驚異。444玩火的女孩
霍姆柏的隊員很幸運,在零星散佈的小屋之間敲門才敲不到半小時,便找到安娜·維多莉亞·漢森。這個春日上午,她在避暑小屋區的人口道路附近整理一個花園。沒錯,她雖然已經七十二歲,但視力很好。沒錯,午餐時間前後,她看到一個穿著暗色夾克的矮小女孩經過。下午三點,兩名男子騎著摩托車過去,轟隆隆的聲音好嚇人。之後不久,女孩騎著其中一輛摩托車往回走,也或許不是同一輛。其實呢,看起來像那個女孩,但因為戴著安全帽,所以不能百分之百確定。然後警車就陸續到達了。
霍姆柏取得這份供詞時,安德森也來到小屋。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道。
霍姆柏鬱鬱地看著同事,說道:「我不太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霍姆柏,你是說莎蘭德出現在畢爾曼的小屋,獨自一人把硫磺湖摩托車俱樂部的頂級打手打得落花流水?」包柏藍斯基聽起來很緊張。「是啊,她受過羅貝多的訓練嘛!」
「霍姆柏,拜託,饒了我吧!」
「好,你聽我說。藍汀腳上中槍,會造成永久的傷害,子彈從後腳跟穿出,把他的靴子轟到天國去了。」
「至少沒有射他的頭。」
「顯然無此必要。據當地警方說,藍汀臉上受傷嚴重:下巴骨折,斷了兩顆牙。醫護人員懷疑他有腦震盪。除了腳上的槍傷外,他的腹部也受盡折磨。」
「尼米南情形如何?」
「似乎沒有受傷,但報案的老人說他趕到時,尼米南昏迷不醒,過了一會兒清醒後,正打算離開,斯特蘭奈斯的反應小隊就到了。」包柏藍斯基沒有出聲。
「其中有個神秘的細節。」霍姆柏說。
第二十七章445
「還有什麼?,,
「尼米南的皮背心……他是騎摩托車來的。」
「所以呢?」
「背心破了。」
「破了是什麼意思?」
「有一大塊不見了。後面大約被割掉二十平方厘米大小,就是印了俱樂部標誌的部位。」
包柏藍斯基揚起眉頭。「莎蘭德割下他的背心做什麼?當戰利品?為了報復?報復什麼?」
「不知道。但我又想到一件事。」霍姆柏說:「藍汀身材魁梧,綁了馬尾。當初綁架莎蘭德女友的人之一,也有啤酒肚和馬尾。」自從數年前到格羅納倫德遊樂場玩過「自由下落」後,莎蘭德再也沒有享受過這種刺激。當時她玩了三次,要不是沒錢了,她還會再玩三次。
騎乘一百二十五C.C.的川崎輕型摩托車是一回事,感覺只是像馬力較強的機動腳踏車,但掌控一輛一千四百五十C.C的哈雷一戴維森則完全是另一回事。最初,三百碼的林徑——畢爾曼未曾善加維護——簡直有如雲霄飛車軌道,她覺得自己像個活動陀螺,有兩次幾乎衝進林子裡,幸而都在最後一秒重新將車控制住。
安全帽不斷地往下滑遮住視線,即使割下尼米南的棉皮背心當作襯墊也沒有用。
她不敢停下來調整安全帽,唯恐自己支撐不住摩托車的重量。她太過矮小,無法兩腳都著地,到時哈雷可能會傾斜倒地,那麼她永遠也不可能再將它扶正。
後來騎上通往避暑小屋群那條較寬廣的砂石路,情況變得順暢一些,幾分鐘後轉上斯特蘭奈斯公路,她冒險放開一隻手調整安全帽。接446玩火的女孩
著去加了點油,很快便騎到南泰利耶,一路上她都笑得很開心。就在即將抵達南泰利耶時,兩輛藍黃相間的沃爾沃警車反方向鳴笛奔馳而過。若是明智的話,應該將哈雷丟在南泰利耶,讓奈瑟搭區間列車進入斯德哥爾摩,但莎蘭德抗拒不了誘惑。她轉上E4公路加速前進,雖然沒有超速,呢,沒有超得太多,感覺仍像搭「大怒神」。直到來到歐弗休,她才離開大路慢慢找到露天商場,並費了好大力氣將這頭巨獸停穩。她傷心不捨地留下摩托車,還有安全帽和尼米南背心的那塊皮布,走到區間列車站。她整個人都快凍僵了。乘了一站到梭德拉站下車,徒步走回摩塞巴克家中之後,泡了一個熱水澡。
「他名叫亞歷山大·札拉千科。」畢約克說道:「但表面上這個人並不存在。你在戶政記錄中找不到他的資料。」
札拉。亞歷山大·札拉千科。終於有名字了。
「他是誰,我怎麼才能找到他?」
「你不會想找到他的。」
「這你不用操心。」
「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是最高機密。萬一被人知道我告訴你這些事,我就得去坐牢。這是瑞典國防系統內藏得最深的秘密之一。你必須要瞭解此事非常重要,你得保證不讓我曝光。」「我已經保證了。」布隆維斯特不耐煩地說。
「札拉千科於一九四O年出生於斯大林格勒,一歲時,德軍開始展開東線攻勢,他的雙親都死於戰爭中。至少札拉千科是這麼認為,戰爭期間究竟發生什麼事他並不是很清楚。他最早的記憶是從烏拉爾山一家孤兒院開始。」
布隆維斯特飛快做著筆記。
「孤兒院位於一座有駐軍的城鎮,就好比是由紅軍資助,札拉千科很小就開始接受軍事教育。從蘇聯政府末期出現的一些文件顯示,由第二十七章447
國家培育的孤兒當中,有人曾接受實驗訓練成為特別健壯靈活的精英軍官,而札拉千科便是其中之一。我長話短說:他五歲時就被送進軍校,結果發現他頗具天分。一九五五年十五歲時,被送到新西伯利亞一間軍校,與另外兩千名學員一同接受類似俄軍特種部隊的訓練。」「好,直接說成年以後的事吧。」
「一九五八年十八歲,他被轉往明斯克接受GRU的特別訓練,GRU是直屬軍隊最高指揮部的情報單位,別和秘密警察克格勃搞混了,間諜活動與國外行動通常都由GRU負責。札拉千科二十歲時被派到古巴,那是受訓階段,他的軍階只相當於少尉。但他在那裡待了兩年,正巧遇上古巴導彈危機和豬鑼灣侵略事件。一九六三年,他又回到明斯克接受更進一步的訓練,然後先後被派駐保加利亞和匈牙利。一九六五年他升為中尉,也首度被派到西歐,在羅馬執行了一年任務。那是他的第一個秘密任務,顯然是持有偽造護照的平民身份,與大使館毫無聯繫。」布隆維斯特邊寫邊點頭,並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感興趣。「一九六七年,他搬到倫敦,在那裡籌劃處決一名叛變的克格勃干將。接下來的十年中,他成了GRU的頂尖情報員,也是真正最優秀而忠誠的政治軍人。他會流利地說六種語言,曾經當過記者、廣告攝影師、船員……所有你想得到的職業。他是個求生高手,是偽裝與詐騙專家,手下有自己的幹將,並且籌劃執行自己的任務行動。其中有幾次行動是暗殺契約,絕大多數都發生在第三世界,但他也曾涉人勒索、恐嚇以及上級需要他去執行的各種任務。一九六九年,他晉陞上尉,一九七二年升少校,一九七五年升中校。」
「他怎麼會到瑞典來?」
「我正要說。這麼多年來他都在收受賄賂,東摳西摳攢了點錢,但酒喝得太凶,女人也玩得太凶。這些事上級都知道,但由於他仍受重用,這麼一點小事可以視而不見。一九七六年,他被派往西班牙出任務。細節就不用多說了,總之他鬧了笑話,也因為任務失敗而失寵,被448玩火的女孩
調回俄國。他決定抗命不從,因而導致更糟的局面。GRU命令馬德里大使館的一位武官去找他,和他說理。不知出了什麼差錯,札拉千科殺了使館的人。事到如今他已別無選擇,只得破釜沉舟,倉促地決定叛逃。他布下看似從西班牙前往葡萄牙並可能遭遇船難的軌跡,也留下線索顯示自己有意逃往美國,但事實上他選擇了投奔全歐洲最令人想像不到的國家。他來到瑞典,聯絡上國安局尋求庇護。他的考慮很正確,因為克格勃或GRU的暗殺部隊到這裡找他的幾率幾乎是零。」畢約克說到這裡閉口不語。
「然後呢?」
「假如蘇聯一名頂尖情報員叛逃到瑞典尋求庇護,政府該怎麼做?當時保守派政府剛剛上台,其實這也是新任外交部部長最早面對的問題之一。那些膽小政客把他視為燙手山芋,當然想盡早甩掉他,卻又不能直接送回蘇俄——如果事情敗露,將會是天大的醜聞。因此他們打算送他到美國或英國,但札拉千科拒絕了,美國他不喜歡,而他也知道有幾個國家的軍事情報單位最高層已有蘇俄人員滲入,英國便是其中之一。他不想去以色列,因為不喜歡猶太人。所以他決定以瑞典為家。」
整件事聽起來實在太不可思議,布隆維斯特不禁懷疑畢約克是否在捉弄他。
「所以他就留在瑞典了?」
「沒錯。多年來,這是瑞典最隱秘的軍事機密之一。重點是,我們從札拉千科那裡得到許多重要資訊。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那段時間,他是所有叛變者當中的佼佼者,以前從未有GRU精英部隊的資深干將叛逃過。」
「這麼說他可以出賣資訊?」
「正是如此。他手段很高明,總是在對他最有利的時機釋放出情報。他讓我們發現布魯塞爾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內的一名間諜、羅馬的第二十七章科9
一名間諜、柏林一整個間諜網的聯絡人,以及他在安卡拉和雅典曾利用過的殺手的真實身份。他對瑞典的瞭解並不多,但我們可以用他掌握的資訊來與他國交換條件。他是個大金礦。」
「於是你就開始和他合作。」
「我們給了他新的身份、護照和一點錢,他自己會照顧自己,他畢竟受過訓練。」
布隆維斯特沉默了一陣子,反當這些信息,然後抬頭看著畢約克。「上次我來的時候,你撒了謊。」
「有嗎?」
「你說你是八十年代在警察射擊俱樂部裡認識畢爾曼的,其實你們早就認識了。」
「那是直覺的反應。那件事是機密,我沒有理由詳述我和畢爾曼認識的過程。直到你問及札拉,我才聯想到。」
「跟我說說事情經過。」
「當年我三十三歲,已經在國安局服務三年。畢爾曼年輕得多,剛剛拿到學位。他在國安局處理一些法律事務,類似實習的工作。畢爾曼來自卡斯克羅納,父親是軍事情報人員。」
「那又如何?」
「不管是畢爾曼還是我都沒有資格處理像札拉千科這種人,但他卻在一九七六年選舉日當天和我們接觸。警察總部幾乎一個人也沒有——大伙不是休假就是跑出去監視去了,札拉千科就選在那個時間走進馬爾姆警局,宣稱要尋求政治庇護並想找國安局的人談。他沒有報上姓名。我那天值班,以為是很單純的難民事件,便帶著畢爾曼前去充當法律顧問。我們在馬爾姆與他碰面。」
畢約克揉了揉眼睛。
「他坐在那裡,口氣平靜而淡然地說出自己的身份與昔日的工作內容。畢爾曼負責記錄。我很快便瞭解到自己面對的情況,於是中斷談450玩火的女孩
話,把札拉千科和畢爾曼都弄出那個警局。我不知如何是好,便在中央車站正對面的大陸飯店訂了個房間,將他安頓下來。我讓畢爾曼先陪著他,我則到樓下打電話給上司。」他說到這裡笑了起來。「我常常覺得我們的表現一點也不專業,但事實就是如此。」「你的上司是誰?」
「那不重要,我不會再說出其他任何人的名字。」布隆維斯特聳了聳肩,不再追究。
「他說得非常清楚,這件事必須盡可能保密,牽扯的人也愈少愈好。這原本和畢爾曼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級別太低了,但既然已經知情,最好還是保留他,不要再找其他人。我猜像我這種資淺的軍官,應該也是因為同樣原因而留下。最後,國安局相關的人員中,共有七人知道札拉千科的存在。」
「另外還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從一九七六年直到一九九O年初……政府部門、軍隊最高指揮部與國安局內,總共大約二十人。」
「那一九九O年初之後呢?」
畢約克聳肩道:「蘇聯解體之後,他就變得不重要了。」「可是札拉千科到瑞典以後怎麼樣了?」
畢約克沉默了好久,布隆維斯特開始感到急躁。「老實說……札拉千科是個大勝利,我們這些相關人士的事業前途都靠他了。你別誤會,那也是全職工作。我負責擔任札拉千科在瑞典的導師,起初的十年間我們每星期至少要見上幾次面。這是那幾年間重要的事,當時他握有許多新鮮資訊,但另外還得設法控制他。」「控制他什麼?」
「札拉千科是個狡猾的魔鬼,有時迷人得不得了,有時卻又偏執瘋狂。他會狂飲作樂,之後就變得暴力。我不止一次得在夜裡出去替他做善後。」
第二十七章451
「例如說……」
「例如有一次他上酒吧,與人起了爭執,還把兩個企圖安撫他的保鏢打到昏死過去。他身材相當矮小,但近身肉搏的技巧非常高明,只可惜很多時候都用錯場合。有一回我還得到警局去保他。」「他這樣很可能會引發特別的注意,聽起來不太專業。」「他就是這樣。他沒有在瑞典犯過罪,也從未被逮捕。我們給了他一個瑞典名字、一本瑞典護照和身份證。國安局為他準備了一棟房子,也付薪水給他,但只是為了讓他隨時提供服務,卻無法阻止他上酒吧或玩女人。我們能做的就是收拾爛攤子。那是我在一九八五年以前的工作,後來調職以後,札拉千科便改由接替我工作的人接手。」「那畢爾曼的角色呢?」
「老實說畢爾曼是個沉重負擔。他並不特別聰明,根本不適合擔任這個工作,只是純屬巧合地被扯人札拉千科這件事,而且也只是最初的一小段時間,當時我們偶爾需要他處理一些次要的法律程序。我的上司解決了畢爾曼的問題。」
「怎麼解決?」
「盡可能以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替他在警界外一家法律事務所找一份工作,你也可以說那家事務所與我們關係密切。」「柯朗一連恩。」
畢約克以鋒利的目光射向布隆維斯特。
「對。多年來他一直為國安局做一些次要的調查工作,所以就某方面而言,他的事業發展也歸功於札拉千科。」
「那麼札拉千科現在人在哪裡?」
「我真的不知道。一九八五年以後,我和他的聯繫就斷了,這十二年當中我從未見過他。我最後聽到的消息是,他在一九九二年離開了瑞典。」
「顯然又回來了。他的出現和武器、毒品、非法性交易有關。」452玩火的女孩
「這我倒不驚訝。」畢約克說道:「但我們不確定這是不是你要找的札拉,或者另有其人。」
「兩個不同的札拉千科出現在這個故事裡的幾率應該微乎其微。他的瑞典名字叫什麼?」
「這我不能告訴你。」
「你現在是在迴避問題。」
「你想知道札拉是誰,我告訴你了,但在我確知你履行了承諾之前,是不會交出最後一塊拼圖的。」
「札劍良可能殺了三條人命,而警方卻追錯了人,要是你以為沒有問出札拉的名字我會善罷甘休,那你就錯了。」「為什麼你認為莎蘭德不是兇手?」
「我就是知道。」
畢約克微笑地看著布隆維斯特,頓時覺得安全許多。「我認為人是札拉殺的。」布隆維斯特說。
「錯了,札拉沒有殺人。」
「你怎麼知道?」
「因為札拉已經六十幾歲,而且嚴重殘障。他有只腳被截肢,走路不太方便,所以奔波於歐登廣場和安斯基德之間開槍殺人的不是他。他若想殺人,就得打電話叫殘障運輸服務。」
瑪琳對茉迪露出禮貌性的微笑。「這個你得問麥可。」「好,我會的。」
「我不能和你討論他的調查內容。」
「假如這個札拉有可能涉嫌的話……」
「這個你得和麥可談。」瑪琳又說:「關於達格寫的東西,我可以幫你,但我不能告訴你有關我們自己的調查。」
茉迪歎了口氣。「關於這份名單上的人,你能跟我說些什麼呢?」第二十七章453
「只能說達格寫的部分,消息來源不能透露。不過我可以說到目前為止,麥可已經從名單上刪除了十來人。」
不,這沒有幫助。警方仍得自己做正式的訊問。一名法官、兩名律師、幾名政治人物和記者……還有警察同仁。好個團團轉的任務。茉迪知道,早在命案第二天就該開始做這件事。
她的視線落在名單上的一個名字上:古納·畢約克。「這個人沒有地址。」
「沒有。」
「為什麼?,,
「他是國安局的人,地址未編入冊。其實他正在請病假,達格一直沒能聯絡上他。」
「那你們呢?」茉迪微笑著問道。
「去問麥可。」
茉迪瞪著達格辦公桌上方的牆面,思索著。「我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
「請問吧。」
「你個人覺得,是誰殺了你們的朋友和那個律師?」瑪琳真希望布隆維斯特能在這裡應付這些問題。警察這麼問東問西的,真叫人不舒服,而更令人不快的是,她甚至不能解釋《千禧年》已經獲得哪些結論。正為難之際,身後傳來愛莉卡的聲音。「我們認為兇手殺人是為了阻止達格揭發部分內容,但我們不知道兇手是誰。麥可覺得有個叫札拉的人非常可疑。」茉迪轉頭看著《千禧年》的總編輯,只見她遞出兩杯咖啡,杯子上分別印著公務員工會以及基督教民主黨的標誌。愛莉卡甜甜一笑後,逕自回辦公室去了。
三分鐘後她又出現。
「茉迪巡官,你的長官剛剛來電,因為你手機沒開。他請你給他玩火的女孩
警方已發出全境通告,說莎蘭德終於現身了。通告中指出她很可能騎著哈雷摩托車,並警告說她持有武器,還在史塔勒荷曼一帶的避暑小屋前射傷了人。
警方已經在前往斯特蘭奈斯、瑪麗弗雷德和南泰利耶的道路上架設了路障。當晚往返於南泰利耶與斯德哥爾摩之間的區間列車,也班班受到搜索。卻沒有發現與莎蘭德特徵相符的人。晚上七點左右,一輛巡邏警車在歐弗休的露天商場外發現了那輛哈雷,搜索的焦點也因此從南泰利耶轉向斯德哥爾摩。歐弗休的報告上說,找到一塊皮夾克布片,上頭印有硫磺湖摩托車俱樂部的標誌。包柏藍斯基聽到這個消息後,將眼鏡推到額頭上,悶悶地凝視國王島辦公室外的漆黑夜色。
一整天下來,除了困惑之外別無所獲。莎蘭德女友遭綁架、拳擊手羅貝多莫名其妙地捲入,接著南泰利耶附近遭人縱火,樹林裡還發現埋屍。最後則是史塔勒荷曼這起怪異事故。
包柏藍斯基來到外頭的總辦公室,查看斯德哥爾摩與鄰近地區的地圖,發現有四個地方各因不同原因而成為目前的焦點:史塔勒荷曼、尼克瓦恩、硫磺湖以及歐弗休。接著目光一轉,移到安斯基德,不禁歎了口氣。他有種不快的感覺,警方的調查似乎遠遠趕不上事件發生的速度。不管安斯基德命案原因為何,總之比他們原先的假設複雜得多。布隆維斯特並不知道史塔勒荷曼發生的事。他在下午三點左右離開斯莫達拉勒,在某加油站稍作停留並喝了點咖啡,一面試圖理解他所發掘到的事實的意義。
他沒想到畢約克會在深入這麼多驚人的細節之後,仍堅決不肯給他最後一片拼圖:札拉千科的瑞典身份。
第二十七章455
「我們說好了的。」布隆維斯特說。
「我的部分已經完成,我已經告訴你札拉千科是誰。你若想知道更多,就得重新協議。你必須向我保證,你們所有調查資料中都不會出現我的名字,而你在寫札拉千科的時候也絕不會牽扯到我。」布隆維斯特願意妥協,將畢約克當成與背景故事有關的匿名消息來源,但卻無法保證別人——例如警方——不會發現他是他的消息來源。
「我不擔心警察。」畢約克說。
最後他們同意詳細考慮一天之後,再重新談過。布隆維斯特喝咖啡時,覺得像是鼻尖有樣東西讓他看不清楚,離得那麼近,都可以感受到形體了,就是無法聚焦。這時他忽然想到另一個人或許可以為這件事提供一些線索。這裡離厄斯塔康復中心很近,他看看手錶,決定去見見潘格蘭。
談過話後畢約克疲憊萬分,背痛更甚,吃下三顆止痛藥後,還得平躺到客廳的沙發上。他腦中思緒翻騰,約莫一小時後起身燒了點開水,沖了一包立頓茶包,然後坐到廚房餐桌旁陷入沉思。布隆維斯特能信任嗎?現在只能任由此人擺佈,幸好他手中仍握有最關鍵的情報:就是札拉的身份以及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唉,到底是怎麼落到這步田地的?不過是找了幾個妓女。他可是單身漢。那個十六歲的賤貨甚至沒有假裝喜歡他,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嫌惡。
該死的賤貨。她要不是那麼年輕,她要是已經滿二十,情況就不會那麼糟。布隆維斯特也厭惡他,而且從不試圖隱瞞。札拉千科。
一個皮條客。真有諷刺意味。他竟漂了札拉千科的妓女。但札拉千科夠聰明,一直隱身在幕後。
456玩火的女孩
畢爾曼和莎蘭德。
還有布隆維斯特。
有一條出路。
憤怒地深思一小時後,他走進書房找出寫了電話號碼的紙片,那是本周稍早從辦公室取得的。他隱瞞布隆維斯特的不止這件事,札拉千科人在哪裡他也一清二楚,只不過確實已經十二年多未曾與他交談,而且也絲毫不想再和他有瓜葛。
但札拉千科是個狡猾的魔頭。他會察覺問題,然後便消失不見,逃到國外隱居。最大的災難就是他被捕,到時候一切就都完了。他猶豫許久才撥了電話。
「晦,我是史文·楊森。」他說。一個很久很久沒有使用的名字。札拉千科馬上就記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