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瑪2號 正文 第三章 總結會
    會議室的外面是訓練場。在強烈的攝像燈光的照射下,塔布裡坐在聽眾席上,面對弗郎西絲·薩巴蒂尼的微型攝像機鏡頭,解釋說:「那仿生物剛好在機械手的極限位置上,我試了兩次,都無法夠著它,所以,布朗博士決定使直升機改為人工控制,以便離牆更近點。剛好這時候,刮來一陣強風……」

    會議室的門開了,出現一張紅潤的臉,這是奧圖爾將軍,他和顏悅色地說:「都等著你們哩!我看,波索夫將軍已經有點著急了。」

    弗朗西絲關了燈,把攝像機裝進她飛行服的兜裡,笑道:「那好,我的匈牙利英雄,就此打住,我們的頭兒可不喜歡等人。」她走過去,手臂輕輕地搭在這個小個子男人肩上,拍著他纏著繃帶的肩膀:「我很高興你們都沒事兒。」

    一個四十來歲、長相英俊的黑人一直坐在另一邊,在那裡用鍵盤寫著什麼。他也跟著弗朗西絲和塔布裡來到會議室裡。

    「我要寫一篇有關這個遙控機械手設計的專稿,」當他們坐下時,雷吉·威爾遜小聲對塔布裡說,「有許多讀者對這種技術玩意兒很感興趣哩。」

    「我很高興你們終於進來了,」波索夫挖苦道,「我剛才在想,對你們來說,開會是一種苛求吧?」他又指著威爾遜,「威爾遜,你首先是飛行小組成員,其次才是記者。你想過沒有,應該把那該死的東西拿走,聽我們開會。下面的內容不准記錄。」

    威爾遜趕緊把便攜電腦收進了公文包裡。

    波索夫一邊講話,一邊來回踱著步。

    會議室的桌子呈橢圓形,最寬處有2米,12個座位,每個座位上都裝有電腦,不用時便蓋上。蓋子的紋理剛好與桌子的高檔仿真木料一樣。

    像平常一樣,歐洲海軍上將歐特·海爾曼(政府會議的英雄,卡拉卡斯危機的調停人)、美國空軍將軍邁克爾·奧圖爾以及波索夫將軍三人坐在桌子的一頭。其他的人則如往常一樣,隨隨便便地沒有固定的位置,這使得一向喜歡整潔和秩序的海軍上將海爾曼和司令官波索夫很是惱火。

    很多時候,成員中的這些「沒有規矩的外行們」會聚集在桌子另一頭,中間形成一個緩衝區,那些畢業於「太空軍校」的宇航員則坐在那裡。

    通過近一年的傳媒報道,公眾已經能毫不費力地將隊員中的三種人區分開來。第一種人,就是所謂「外行們」,他們是兩位科學家和兩位記者;第二種人是被稱為「三駕軍事馬車」的軍事指揮官們;第三種人是將在行動中完成大部分技術性工作的五位宇航員。

    這天,氣氛有些異常,外行們和宇航員們完全胡亂混坐在一起。《拉瑪地圖集》一書的作者、日本科學家高岸是全球最傑出的研究七十多年前第一次拉瑪探險行動的專家,他的那本地圖也是所有參加這次行動人員的必讀資料。現在他正坐在桌子的中間,身旁是俄羅斯飛行員艾琳娜·圖格耶娃和英國宇航員兼電子工程師理查德·沃克菲爾;在他的對面,坐著生命科學家尼柯爾·德雅爾丹,她是一個有著非洲和法國混合血統的婦女,面龐如雕塑般美麗端莊;在尼柯爾身旁,是如機器人般少言寡語的日本飛行員山中宏,以及美艷動人的弗朗西絲·薩巴蒂尼。指揮官們的對面是美國記者威爾遜、嘮嘮叨叨的塔布裡以及大衛·布朗博士,布朗博士面前擺滿了文件,表情十分嚴肅。

    指揮官們身後的牆上,掛著大幅的拉瑪的地圖和各種有關拉瑪的圖表。

    「真是難以置信。」波索夫一邊大步踱著,一邊說,「我得承認,從今天模擬訓練的情況來看,我懷疑你們能否完成任務。先生們,別忘了這是有史以來人類最重要的一次行動,而你們有幸入選。」

    「人們認為這個拉瑪是它的前任的翻版,它裡面的生物智力平平。根據過去3年雷達搜集的資料,我承認,它的尺寸大小、形狀與拉瑪1號一樣。也許拉瑪只是一艘死船,也許它的主人們在千百年前就已經死去,但這次行動仍然是我們一生中最重大的事件。我認為,拉瑪值得你們每一個人作出最大的努力。」

    波索夫將軍稍停片刻,以理清思路。塔布裡想提問,波索夫打斷了他,繼續他連珠炮似的講話:「這次訓練,每個人的表現都糟透了。是的,你們當中有的人很出色,你們當然知道我指的誰,但自作主張卻不行。我敢肯定,有那麼兩三個人,在訓練前壓根兒就沒有讀過發給你們的《操作要領》。當然,這種東西是有那麼一點乏味兒,但十個月前你們接受任務時為什麼要同意讀它並且按擬定的條款辦呢?更勿須我提醒,有人根本沒有飛行經驗。」

    波索夫在巨幅地圖前停下來。這是「拉瑪1號」內部「紐約」城的一角,聳立著很多高大的建築,人們稱之為「曼哈頓」。著名的圓柱海環繞「紐約」城四周,使其成為一個島城。第一次考察它的人們將這一部分繪了下來。

    「六個星期之內,我們將再次與拉瑪相會。但是要記住,它是另一艘拉瑪飛船,也許它有一座與此一模一樣的城市,也許沒有。我們是所有地球人的代表。我們也無法預料將會遇到些什麼。所以,無論多麼周詳細緻的準備,也是不夠的,只有熟練、再熟練,完美、更完美,才能使行動成為自動完成的『程序』,才能使我們的大腦有餘力來對付那些可能出現的、無法預知的新情況。」

    波索夫司令官坐了下來:「今天的練習簡直就是一場災難,我們差一點失去三位隊友和一架有史以來最昂貴的直升機。我想再次提醒在坐各位,按照國際太空署和『政府會議』所批准的行動準則,在行動中,首先要保障人員的安全。其次,要分析和鑒別出可能存在的、對地球人的危害。只有在確定拉瑪無害以後,才談得上捕捉那些生物。」波索夫把目光直盯著桌子對面的布朗;布朗不示弱,也挑戰似的回瞪著波索夫。

    「我也想提醒波索夫將軍,」大衛·布朗立即大聲地反駁道,「並不是人人都贊同所謂的『優先順序原則』,那只不過是些陳詞濫調罷了。在科學家看來,那些生物的重要性無論怎麼說,都不會過分。正如我在宇航員會上和電視新聞中反覆講過的那樣,如果『拉瑪2號』與『拉瑪1號』的行為完全一樣,那麼,它就會不理睬我們是否存在。我們的進展如此緩慢,如果竟連一隻拉瑪生物都抓不回來,白白失去這一次機會,我們將無法向世人交代。」

    波索夫想說什麼,但布朗博士站了起來,使勁地揮著手說:「不,不,聽我說完,你指責我今天指揮無能,我有權利回答!」他朝波索夫揮動著手裡的幾張計算機打印紙,「這裡是一些與今天的事有關的數據,是你們的工程師提供的,我想你已經忘記了。讓我來提醒你幾個基本要點:第一,捕捉活動是安排在探查行動的結束之時,屆時,『拉瑪2號』將早已被確認是對地球無害的了,否則,捕捉活動會被取消;第二,前次的拉瑪探險發現,拉瑪生物都是單獨行動的,從不成組活動。」

    大衛·布朗從其他人的表情看出,他的發言獲得了大家的贊同。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肯定,在瞭解了這些以後,大家會同意:這次特殊的練習正好模擬了捕捉拉瑪生物的僅有的機會。我一直在想,2130年當我們的宇航員第一次登上拉瑪時,如果能帶回一隻或幾隻這種拉瑪生物,那將意味著些什麼?要知道,在我們人類的歷史上,那是僅有的一次與天外文明真正的接觸。

    「可惜,我們本應該從那次接觸得到更多的東西。我承認,第一次調查給我們提供了大量的資料,其中,也包括勞拉·恩斯特博士對那只著名的『蜘蛛』——拉瑪生物的解剖後所寫下的報告。但是,宇航員們帶回家的惟一的人工製品,就是那朵以某種生物力學方式種植的小花。更可惜的是,人們還沒來得及弄懂它神秘的機理,它已經凋謝變質了,再也無法恢復。說明白一點,人們並沒有從這次『遠足』中撈到什麼紀念品,沒有煙灰缸、沒有玻璃杯,也沒有從它的設備上拔下一塊什麼芯片,但這些東西卻能告訴我們許多拉瑪工程學的知識。現在,我們幸運地有了第二次機會。」

    布朗博士抬頭望著頭上的圓形的拱頂,聲音充滿了激情:「如果能想辦法捕捉兩三隻拉瑪生物回地球研究分析,揭開它們的秘密,毫無疑義,我們的行動將是人類歷史上劃時代的事件。只有深刻認識了拉瑪工程學的思想,我們才能真正實現與拉瑪人的接觸。」

    就像通常那樣,大衛·布朗用他的雄辯扭轉了敗局,取得了部分勝利。

    波索夫也被他的激情所感染,決定改變策略:「停一停。」趁布朗停頓的功夫,波索夫用緩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滔稻宏論,「無論如何,在行動中決不能忽視人身安全,不能讓我們的人陷於險境。」他環視了一下其他人,「像你們一樣,我也想從拉瑪帶回一些拉瑪生物和其它標本,但必須指出:『拉瑪2號』是否就像『拉瑪1號』一樣,是一片旅遊的樂土?這是一個很大的疑問。有什麼證據證明拉瑪人是充滿善意的?他們到底是怎樣的生物?我們沒有任何答案!因此,急急忙忙地去捕捉拉瑪生物很危險。」

    「但是,司令官,確實沒有任何辦法來確認所做的事是不是安全。」理查德·沃克菲爾插嘴道,「就算我們確定這『拉瑪2號』與『拉瑪1號』是一模一樣的,卻還是無法預料當我們去捕獲一隻拉瑪生物時,究竟會發生些什麼。我的意思是,萬一如布朗博士所說,這飛船是來自銀河系另一端異常複雜精巧的自動機器人,它們的主人在百萬年以前建造了它們。就算主人們已經死光了,那麼,我們怎樣預知當這些生物遇到含有敵意的行為時的反應呢?它們到底會怎麼做?它們被輸入了什麼程序?它們是否是拉瑪某種更基本的識別系統的一部分?雖然看起來它們只是些機器,但它們可能被輸入了自衛的程序,會很自然地作出某種反應來自衛。當出現敵對行為時,就會引發飛船一連串的反應。這是完全可能的。我想起曾經讀過的一本書,講的是一個機器人在2012年墜入泰坦衛星的乙烷海時,觸發了一連串的事件,這些因果相關的事件取決於……」

    「暫停!」塔布裡友好地笑著打斷了他,「這個太陽系早期機器人探險的神秘故事,好像不是今天這個狩獵晚會的議程。」他轉向波索夫,「船長,我的肩傷了,我的肚子空了,今天激動人心的訓練搞得我精疲力盡。大家的發言都很精彩,但是如果沒有其它事要處理,請允許我提一個令人掃興的建議:能不能早點散會,也好有點時間打點行裝。」

    海爾曼朝前傾著身子,說:「塔布裡宇航員,波索夫將軍負責這次會議,是否結束得聽他的……」

    俄國司令官對海爾曼擺了擺手:「行了,歐特,我想塔布裡是對的,今天也真夠受的了。這17天的高強度訓練,所有人都很辛苦,等大家體力恢復以後再來談這些問題也許更好。」

    波索夫站了起來:「好吧,會就開到這兒。短程飛行器在晚餐後離港。我要大家多考慮考慮拉瑪的事,我們僅剩兩個星期的模擬訓練時間了,這是我們在訓練中心裡矯正動作的最後機會。緊接著年末放假。假期以後,將開始緊張的發射準備。我希望所有人都認識到這次行動的重要性,全力以赴地完成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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