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瑪真相 第四部 拉瑪之戰 第五章
    檯子上的八爪蜘蛛昏迷了。尼柯爾交給藍醫生要的小塑料容器,看著那些小生物倒在佈滿傷口的藍綠色溶液裡。不到一分鐘,溶液就干了,藍醫生熟練地用三隻觸手前面的五厘米把切口縫上了。

    「那是今天的最後一個,」藍醫生用顏色說。「尼柯爾,我們還得感謝你的幫助。」

    她們兩個一同離開手術區,到了隔壁房間。尼柯爾還不習慣這種清潔程序,在沒脫下工作服之前,用勁抽了一口涼氣,才把手放進一個大碗裡。碗裡有十多條像銀魚那樣的小動物,這些滑溜漓的東西在她手上胳臂上爬來爬去,尼柯爾強忍著噁心的感覺。

    「我知道這一步對你可不愉快,」藍醫生說,「但真的沒辦法,因為供水系統已經給轟炸污染了……我們不想冒險讓這裡什麼東西對你產生毒害。」

    「森林以北的所有東西都毀了嗎?」藍醫生在給自己做清潔的時候。尼柯爾問道。

    「差不多了,」這位八爪蜘蛛回答說。「而且看起來人類的工程師已經把直升飛機作了改進。總優化師擔心再過一兩個星期,他們就會飛過森林來了。」

    「你們送去的那些信件都沒有回音嗎?」

    「根本沒有……我們知道中村都看過了……但他們抓了最後一個使者,而且還在電廠附近把他殺了……對那個八爪蜘蛛舉著白旗的事實不聞不問。」

    尼柯爾歎了一口氣。她想起了前天晚上,她表示為中村對所有信件置若罔聞感到迷惑不解的時候,麥克斯說過的話。

    「當然他不理會哪,」麥克斯氣呼呼地大聲說,「那個傢伙什麼都不懂,只曉得動武……那些蠢信全都說,八爪蜘蛛希望和平啦,如果人類不停止……他們就會被迫自衛呀……後面威脅性的話毫無意義。中村的部隊和直升飛機到處橫衝直撞,見什麼毀什麼,他又怎麼想呢?……總優化師瞭解到人類什麼東西沒有?八爪蜘蛛該給中村部隊一點顏色,干他一仗……」

    「那可不是他們行事的方法,」尼柯爾答道。「他們不搞小打小鬧,或者有限戰爭。只有威脅到生存,他們才開戰……那些信已經陳述得很清楚,而且一再敦促中村跟理查德和阿切談判……」

    在醫院裡,藍醫生正在用顏色跟尼柯爾說話。她搖搖頭,又回到了現實。「你今天要等本呢?」八爪蜘蛛問道,「還是直接到行政中心?」

    尼柯爾看了看手錶。「我想我得走了。通常我要花好幾個鐘頭才能消化頭天的攝影資料……發生了這麼多事……請告訴本,讓他告訴其他人我要回家吃晚飯。」

    幾分鐘之後,她出了醫院,朝行政中心走去。雖然是在白天。翡翠城的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尼柯爾碰到三個八爪蜘蛛,全都在街對面匆匆趕路;還碰到一對螃蟹,看起來也怪不對勁。藍醫生告訴過尼柯爾,螃蟹是請來為翡翠城清理垃圾的。

    自從法令頒布之後,翡翠城變化多大呀,尼柯爾想。大多數上了年紀的八爪蜘蛛在『戰時駐地』。大多數支持者疏散到另外一個地點以後。這裡一個月裡還看不到一個動物哩。麥克斯認為由於物資匱乏,他們中許多一定都給處決了。麥克斯總以惡意來推測八爪蜘蛛。

    下班以後,尼柯爾常常陪本到車站。醫院缺人手的時候,她兒子也來幫忙。本越來越意識到翡翠城出了什麼事,尼柯爾也越來越難以隱瞞事態的嚴重性。

    「為——什——麼我們——的人要跟八爪——蜘蛛打一仗啊?」本上個星期問。「蜘蛛——們不想傷——害……」

    「新伊甸園的人不瞭解八爪蜘蛛,」尼柯爾回答說。「他們也不讓理查德叔叔和阿切說明問題。」

    「那——麼說,他——們比我還——要傻,」本粗聲粗氣地說。

    藍醫生和醫院其他並未因為打仗而調走的八爪蜘蛛對本印象很深。剛開始,他主動來幫忙,八爪蜘蛛對他能力有限,到底能幹些什麼,持有保留意見。但只要尼柯爾把一件簡單任務交待清楚,他再複述一遍,本從來沒有出過差錯。靠著他年輕體壯,干重活特別能起作用。在當前許多大蜘蛛都不在場的時候,他倒是十分難得了。

    尼柯爾在去行政中心的路上。心裡想著本做的叫人高興的事。突然,腦子裡冒出凱蒂的影子,跟傻兒子笑瞇瞇的影子站在一塊兒。她歎了一口氣,作為父母,我們在開發他們智力方面花的功夫太大。在其它更本質的東西上,下的功夫卻不夠。關鍵不在這個孩子有多聰明,而在他或她把聰明才智用到什麼地方……本的成功是我們做夢都想不到的,根本在於他心裡裝的是誰……至於凱蒂,就是做惡夢,也從來……

    尼柯爾進了大樓,思路也打斷了。一個八爪蜘蛛衛兵朝她揮手,她笑了笑。走進平時看資料的房間,只見總優化師正等著她,尼柯爾真大吃了一驚。

    「我想利用這個機會,」這位八爪蜘蛛總頭目說,「一來感謝你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刻給於我們的幫助;二來要你放心,以後幾個星期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你們在翡翠城的一家和你們的朋友都會受到照顧。就像我們自己物種的成員一樣。」

    總優化師說完轉身要走。

    「那麼說來,形勢正在惡化嗎?」尼柯爾問道。

    「是啊,」八爪蜘蛛回答說。「只要人類一飛過森林,我們將被迫反擊。」

    總優化師離開以後,尼柯爾就在控制台前坐下,瀏覽頭天的攝影資料。她不能隨便查看新伊甸園來的所有資料,但可以看她所有家庭成員的日常活動。尼柯爾每天可以看到理查德和阿切在地下室的情況;看到艾莉和尼基回新伊甸園後,如何逐步適應那兒的生活;也能看到凱蒂的世界發生的情況。

    隨著時間的推移,尼柯爾對凱蒂的事看得越來越少。對她來說,看到那些事,實在太痛苦了。正相反,看外孫女尼基卻純粹是一件快事。尼柯爾特別喜歡看尼基有時候下午到博瓦爾兒童遊戲場去,跟村子的其他孩子玩耍的情況。雖然這些圖像都技有聲音,尼柯爾似乎可以昕到尼基和其他孩子為找一個藏起來的足球,滾成一團,興奮得高聲大叫的聲音。

    尼柯爾開始為艾莉擔心了。儘管女兒作了很大犧牲,艾莉也沒有機會拯救她的婚姻。羅伯特還是那麼一個工作狂,成天躲在醫院,以醫院脫不開身為借口,迴避所有的感情,包括他自己的感情。對尼基,他是個盡職而拘謹的父親,難得看到他真正而開心的笑。他不跟艾莉同房,甚至提也不提,只是在他們團聚三個星期以後,艾莉眼淚汪汪地提出這個問題時,才說了一句「沒有準備好」。

    好久以來,尼柯爾獨自一人觀看錄像的時候常常想,身為母親,能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孩子受罪,而不去問問自己可以做點什麼,讓孩子的日子好過一點嗎?當父母就是一種冒險,不知道兒女的將來到底如何,尼柯爾心裡想著,看著艾莉半夜悄悄痛哭,她心痛啊,只好趕緊朝前倒片子。你惟一能夠肯定的事,是你從來不敢對自己說,你已經盡到責任了。

    她總是把理查德放在最後看。雖然從未擺脫再也不能撫摸自己心愛的人的預感,但她決不讓那種感覺干擾她每天跟他同享新伊甸園地下室生恬的喜悅。儘管常常看不清他的唇形,她還是最喜歡他同阿切的談話。他們的討論讓她想起了過去,她剛剛從新伊甸園越獄,理查德和她天南海北地談啊,聊啊。看理查德的錄像總讓她感到振奮,也更能應付自己的孤獨。

    理查德和凱蒂的團聚讓她大吃一驚。她最近沒有詳細看凱蒂的生活情況,當然不知道女兒和弗蘭茲成功地設計了一場短暫的會面。因為攝影圖像包含了光譜的紅外線和可見光,尼柯爾對當時發生的情況,比當事人看得還清楚。事實上,尼柯爾為凱蒂的行為深深地感動了,更叫她感動的是,凱蒂突然向父親承認(尼柯爾用特慢速度把這一段放了好幾遍,以便看清凱蒂的口形)她吸毒。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尼柯爾記得在什麼地方讀到過,是向自己所愛的人承認自己存在這樣的問題。

    尼柯爾上了幾乎空無一人的交通車,返回翡翠城中的人類飛地。她眼裡噙著淚水,但這是幸福的眼淚。儘管她周圍這個奇異的世界正在變得一片混亂,尼柯爾第一次為凱蒂感到樂觀。

    尼柯爾在街尾下車的時候,帕特裡克和雙胞胎正在屋子外面。她越走越近,看到帕特裡克正在為兩個孩子調解爭端。

    「他總騙人,」開普勒說。「我跟他說,再不跟他玩了,他就打我。」

    「他撒謊,」伽利略回答說。「我打他,是他對我做怪相……開普勒輸不起。要是贏不了,他認為不玩就得了。」

    帕特裡克把兩個孩子分開,讓他們各自坐在一個屋角,以示懲罰。然後轉過身來迎接母親,並擁抱親吻了她。

    「我有大好消息,」尼柯爾笑著對兒子說。「理查德今天來了個不速之客——凱蒂!」

    當然,帕特裡克希望知道姐姐和理查德會面的所有詳細情況。尼柯爾把她看到的情況迅速而簡單地總結了一下,承認凱蒂坦白自己吸毒給了她很大鼓勵。

    「別對她的行為期望太高,」帕特裡克勸他媽媽說。「我瞭解的那個凱蒂情願死,也離不開她的寶貝白粉。」

    帕特裡克轉過身去,正要告訴雙胞胎他們可以繼續玩了,突然兩隻火箭劃過天空,剛好在圓形天幕下爆炸,形成兩個大火球。幾秒鐘之後,全城陷入一片黑暗。

    「快,孩子們。」帕特裡克說。「咱們該進去了。」

    「那是今天的第三次了,」他們跟在開普勒和伽利略後面,進了屋子,帕特裡克對尼柯爾說。

    「但藍醫生說,只要直升飛機一升到森林樹冠上20米以內的地方,全城燈光就會熄滅。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八爪蜘蛛都不會冒這個險,暴露翡翠城的位置。」

    「你認為理查德叔叔和阿切有機會見到中村嗎?」帕特裡克問道。

    「我懷疑,」尼柯爾回答說。「如果說要見他們,早就見了。」

    埃波妮娜和奈跟尼柯爾打招呼並同她擁抱,三個女人談了談燈火管制的事。埃波妮娜抱著小馬利烏斯,小傢伙是個胖乎乎、樂呵呵的娃娃,老愛流口水。她拿手巾把他的臉擦乾淨,這樣尼柯爾才好吻他。

    「啊哈,」她聽到麥克斯在背後說,「『皺眉頭女王』這會兒在吻『流口水王子』呀。」尼柯爾轉過身,擁抱了麥克斯一下。「這個『皺眉頭女王』有什麼不對勁嗎?」她輕輕地說。

    麥克斯遞給她一杯清亮的液體。「給,尼柯爾,我想讓你喝這個。這不是墨西哥龍舌蘭酒,但這是八爪蜘蛛根據我的描述,能夠製造出來的最好替代品……我們都希望你還不等喝完,就能找回以前的幽默感。」

    「得了,麥克斯,」埃波妮娜說。「別讓尼柯爾覺得跟我們都有關……這到底是你的主意啊。帕特裡克、奈和我所做的惟一事情,是同意你的看法,她最近是太嚴肅了點。」

    「來呀,我的女士,」麥克斯對尼柯爾說,一邊舉起杯子跟她碰杯,「我想祝……」

    尼柯爾入獄前,從沒見過麥克斯喝醉酒。他一再要她喝,她只好喝了一小口。她只覺得嗓子眼裡,食道裡火辣辣的,眼淚都出來了。飲料裡含了大量酒精。

    「今天吃晚飯以前,」麥克斯這才說,一邊像演戲一樣張開雙臂,「咱們要講講農場的笑話……這會叫咱們開開心,輕鬆輕鬆,咱們需要這樣啊。你,尼柯爾·德雅爾丹·沃克菲爾,如果說不是選出來的,就算榜樣領袖吧,應該帶頭哇。」

    尼柯爾勉強笑了笑。「但我不知道什麼農場笑話呀,」她極不樂意地說。

    埃波妮娜看見尼柯爾沒有為麥克斯的行為生氣,才鬆了一口氣。「沒關係,尼柯爾,」埃波妮娜說,「咱們誰也不會……麥克斯的農場笑話多著哩,可以替咱們大家講。」

    「從前,」過了幾分鐘,麥克斯就開了腔,「有一個俄克拉荷馬州來的農夫。他有一個胖婆娘,名叫『口哨兒』。她叫這個名字呀。是因為她做愛最興奮的時候,會閉上眼睛,噘起小嘴,然後吹出一聲長長的口哨。」

    麥克斯打了一個嗝,雙胞胎咯咯地傻笑了。尼柯爾擔心孩子們聽麥克斯這樣的故事是否恰當,但是,奈就坐在孩子們背後,跟他們一起哈哈大笑。放鬆點,尼柯爾告訴自己說,你真的成了皺眉頭女王啦。

    「後來有一天晚上,」麥克斯又講,「這個農夫和口哨兒鬧得很厲害——孩子們,對你們來說,就是打架——她早早地上了床,而且滿肚子還在冒火。農夫一個人坐在桌子跟前,喝著墨西哥龍舌蘭酒。夜深了,他開始難過起來,覺得自己是這麼一個無恥的混蛋,就大聲說些陪不是的話。

    「與此同時,小口哨兒滿肚子氣,因為農夫叫她難堪了。她知道等老公喝完酒,就要進房來瘋狂跟她做愛以賠不是。這邊農夫把瓶子喝了個底朝天,那邊口哨兒悄悄溜出屋子,跑到豬圈裡抱回來一個最小的母豬。

    「到了後半夜,醉醺醺的農夫才跌跌撞撞摸黑進了房,嘴裡哼哼著可心的小調,口哨兒在屋角躲著,小母豬在床上。農夫脫了衣服,溜進被窩。他一把抓住母豬耳朵,吻她的豬嘴巴。母豬尖叫起來,農夫往後一退。『口哨兒,親愛的,』他說,『今天晚上你忘了刷牙哪?』

    「他老婆在牆角撲哧撲哧地笑了起來,抓起一把笤帚就往農夫頭上砸……」

    大家哈哈大笑,麥克斯給自己編的笑話逗樂了,笑得坐不穩。尼柯爾朝四週一看,麥克斯做得對,她想。我們需要這個,我們近來擔心的事太多了。

    「……我弟弟克萊德肚子裡的農場故事,」麥克斯還在說,「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多。他靠這些故事去追文諾拉,要不就是他這麼說的。克萊德總跟我說『笑哈哈的女人總喜歡把一隻手放在緊身內褲上』……我們跟朋友們去打野鴨子,一隻也沒打著。克萊德就開始講故事了,我們那個樂呀,那個喝呀……有好一陣子,完全忘了幹嘛早上五點鐘就爬起來趕路,又坐在那兒喝西北風……」

    麥克斯住了口,屋子裡沉寂了一會兒。「他媽的,」他掙了停說,「我這會兒連阿肯色州朝哪邊走都不知道了,也不知道離這兒有多少億萬公里……」麥克斯頭直搖。「有時候我做夢,簡直還像那麼回事呢。我認為夢就是現實,我相信回到了阿肯色。等醒過來,就空落落的。有好一會兒,我還認為咱們在翡翠城的生活才是在做夢哩。」

    「我也有這種感覺,」奈說。「有兩個晚上,我夢到回了老家,一大早就起來打坐。我正在背經書哩,帕特裡克把我給弄醒了。他說我在說夢話。但好一陣我都沒搞清楚他是誰……太可怕了。」

    「行了,」麥克斯沉默了好久才說話。他轉身對尼柯爾說:「我想我們準備聽聽今天的消息了。今天有什麼消息呢?」

    「今天的錄像非常特別,」尼柯爾笑瞇瞇地回答說,「開頭幾分鐘,我以為自己走錯了數據庫……一幅幅的畫面不是一頭豬,就是一隻雞,要不就是一個醉醺醺的俄克拉荷馬農場小子,千方百計在追一個漂亮的小姑娘……錄像最後的一些畫面裡,那個農場小子想喝墨西哥龍舌蘭酒,同時想吃炸雞,那炸雞看起來一定挺好吃,你們還有誰餓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