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城拱頂上的大螢火蟲團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不一會兒,尼基就來到姥姥、姥爺的房間裡。「天亮了,姥姥,」她說,「他們就要來了。」
尼柯爾轉過身子,緊緊擁抱外孫女。「還有好幾個鐘頭哩,尼基,」她對興奮不已的小姑娘說。「姥爺還在睡覺……你幹嗎不回房去玩你的玩具,我們好洗個澡。」
小女孩非常失望,最後只好走了。理查德才坐起來揉眼睛。
「這個星期尼基什麼都不談,只談今天,」尼柯爾跟他說。「她總在本的房間裡看那張畫。尼基和雙胞胎已經給那些稀奇古怪的動物起了名字。」
尼柯爾無意識地伸手去床邊拿頭髮刷子。「小孩子為什麼對時間概念這麼難懂呢?儘管艾莉給她畫了一個時間表,而且把時間一天天劃掉,尼基還是每天早上都要問是不是『今天就是那個日子』。」
「她是太興奮了,大家都很興奮,」理查德邊說邊起床,「希望我們不會失望。」
「怎麼會呢?」尼柯爾回答說。「藍醫生說我們看到的景象會比你我第一次進城時看到的還要令人叫絕。」
「我想所有的動物都會浩浩蕩蕩地出巡,」理查德說。「順便問一聲,你知道八爪蜘蛛慶祝什麼嗎?」
「慶祝……我猜最相類似的美國節日是感恩節。八爪蜘蛛叫做『施恩節』,他們定下這個節日來慶祝美好的生活……起碼藍醫生是這樣跟我說的。」
理查德動身去沖淋浴,但又回過頭來說:「你認為今天邀請我們去參加,是不是跟你向他們提到的事有關?咱們一家人兩周前吃早飯時討論過的那個問題?」
「你是指帕特裡克和麥克斯表示要回新伊甸園的事嗎?」
理查德點點頭。
「對。我想是的,」尼柯爾回答說。「我想八爪蜘蛛要向自己證明咱們已經對此地的生活非常滿足了。讓咱們參加慶祝會,就是讓咱們融入他們社會的一種努力。」
「真希望我把所有的翻譯機都做好了,」理查德說。「實際上我只有兩部……而且還沒有完全通過檢驗。要不要把第二部給麥克斯?」
「這個主意不錯,」尼柯爾說,在走道裡她跟丈夫緊緊靠著並肩走去。
「你在幹嗎呀?」理查德說。
「我跟你一起去沖淋浴,」尼柯爾哈哈笑著說,「當然,除非你老得不要人陪你了。」
吉米從隔壁來告訴他們交通工具已經準備好了。他是三個八爪蜘蛛鄰居中最年輕的一個(大力神住在廣場的另外一邊),人們跟他的交往最少。吉米的「監護人」阿切和藍醫生說,吉米學習非常用功,正處在生活的關鍵時刻。雖然吉米給人的第一個印象跟其他三個成年蜘蛛看起來沒有什麼差別,但他比其它三個要小一點,觸手上的金色條紋要亮一點。
出席八爪蜘蛛的慶典應該穿什麼衣服,人們確實傷了一會兒腦筋。但很快就意識到他們的服飾根本不重要,翡翠城的異類誰也不穿什麼東西,八爪蜘蛛常常為此感到非常滿意。有一次,理查德只是半開玩笑地建議說,人類住在翡翠城期間,或許也可以把衣服省了——「在羅馬的時候……」他說——這群人馬上就領會到衣服對人心理上的舒適有多麼重要。
「就是跟你們,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要是赤身裸體,我也會感到無地自容,」埃波妮娜說。她的話總結了他們大家的感情。
這一群身穿五顏六色衣服的人和他們的四個八爪蜘蛛朋友沿著大街朝廣場走去,埃波妮娜挺著老大的肚子走在隊伍的最後面。她走得很慢,一隻手放在肚子上。婦女們全都穿得很少——奈甚至還穿了她那條藍綠色的絲綢花裙——男人和孩子們除了麥克斯以外(他穿的是一件極棒的夏威夷襯杉,專為特殊場合準備的),全都穿著T恤衫和牛仔褲,自從進入翡翠城以來,這就是他們的日常服裝。
至少他們所有人的衣服都是乾乾淨淨的。剛來的時候,人們要找一個洗衣服的辦法,可真成了大問題。他們向阿切說明了困難,不幾天阿切就帶來了德瑞莫斯,一種像昆蟲一般大小的動物,它們能自動把衣服清洗乾淨。
一群人上了停在廣場上的交通車,在標誌他們地區終點的大門前,車子停了下來,他們從沒見過的兩個蜘蛛也上了車。它們跟藍醫生說話的時候,理查德趁機練習使用他的翻譯機。艾莉從父親肩頭上來看監視器,一邊評論翻譯的準確性。
總的來說,翻譯的準確度還是相當好的,但是速度,至少按蜘蛛說話的速度來說,就太慢了。「說」三句話,才能翻譯一句,理查德不得不一再調整整個系統。當然他從對話裡收集的東西就不太多,其中三分之二都漏掉了。
出了大門,車外的景色變得迷人。尼基的眼睛一直睜得好大好大,她和本、還有雙胞胎,嚷著叫著,畫裡見過的大多數的動物都認出來了。寬寬的大街上交通十分擁擠:從兩邊來的車輛很多,這些車都跟城市電車一樣,是在軌道上行駛的;許多各種各樣的大小各異的步行者;騎車的,獨輪車和自行車都有,偶爾還有不同種類的動物,同乘一隻鴕鳥龍。
麥克斯自來翡翠城以後,就沒有出過人類居住區。他一邊看,嘴裡一邊冒出一些粗話,埃波妮娜早就要他在孩子出生前改掉這些壞毛病。出了大門後的第一個站。車停了。一群沒有見過的動物上了他們的車,麥克斯開始為埃波妮娜擔心。四個傢伙剛上車。馬上就朝埃波妮娜的方向走來,觀看八爪蜘蛛在車上專為孕婦準備的座位。麥克斯站在她身邊保護她,十米長的車上到處都有一些柱子,麥克斯抓住了一根。
兩個剛上車的動物,孩子們叫做『條紋螃蟹』的,有八條腿,身上有黃紅色條紋,個子跟尼基差不多,呈圓形,外面有硬殼,還有看起來怪嚇人的大螯。兩個傢伙馬上動手用觸鬚去蹭埃波妮娜裙子底下露出的小腿。它們只是好奇而已,但特別的感覺和它們那奇特的外表讓埃波妮娜嚇得連連後退。阿切站在埃波妮娜的另外一邊,用一隻觸手輕輕把那兩個傢伙推開。其中一隻條紋螃蟹用四條腿站了起來,兩隻大螯在埃波妮娜面前霹靂啪嗒亂剪,觸鬚急速振動,顯然是在說什麼威脅性的話。阿切馬上伸出兩條觸手,把那個不友好的條紋螃蟹一把拎起來,扔出了車廂。
戲劇性的場面在人類中引起了警覺。通過艾莉的翻譯(麥克斯驚嚇過度,根本無法使用翻譯機),阿切向麥克斯和埃波妮娜作解釋的時候,渡邊家的雙胞胎跟奈擠作一團,尼基伸出雙手要姥爺抱她。
「這個物種智商不很高,」阿切告訴他的人類朋友說。「設計根除它們那種進攻性傾向,我們還有困難。我扔下車去的那個東西過去就專門製造麻煩。負責此物種的優化師已經在它們背殼後面——你們也許已經注意到了——畫了兩個綠色的小點……這一次過失當然會導致它的死亡。」
艾莉翻譯完畢,人們有條不紊地檢查了車上的其他物種,看看是否還有綠點子。看到車上的動物都很安分,大人們才略為放心了。
「那個『東西』說的什麼?」理查德問阿切說,車此時正好進了第二個站。
「是一種普通的威脅性反應,」阿切答道,「智商不高的動物都有這類反應……它的觸鬚動作表現的是一種基本信息,沒有什麼真正的內容。」
車子沿大街又走了八九個「尼裡特」,停了兩次上客,包括十一二個八爪蜘蛛,還有5個其他物種的20個動物。四個品藍色動物,就是那種上半部呈半球形,裡面有腦漿一樣的波浪形東西,在理查德對面蹲了下來。理查德還抱著尼基,這些動物有八條觸鬚,八條觸鬚都往尼基腳上伸,把她的腳纏在一起,好像想跟她交流。小姑娘輕輕動了一下腳,那些觸鬚就迅速縮回那奇形怪狀的身子裡。
到這個時候,交通車裡已經非常擁擠。有一種大家從來沒見過的動物,麥克斯後來非常形象地稱之為「波蘭香腸」的,有一條長長的鼻子和六條短短的腿。它抓住一根柱子站起身子,用兩條前爪抓住奈的手提袋。還不等那傢伙傷到奈或者手提袋,吉米就趕來調解。但剛一會兒,伽利略使勁踢那「香腸」,它只得鬆開柱子。那孩子解釋說,他以為「香腸」又要來搶手提袋。那東西只好退到車廂的另外一邊,它那惟一的眼睛一直緊緊盯著伽利略。
「你最好小心點,」麥克斯嘻嘻笑著說,一邊搓著那男孩的頭髮。「要不八爪蜘蛛也要在你屁股上畫兩個綠點啦。」
林陰大道兩邊是一層或兩層的房子,幾乎全用各種各樣的顏色塗成幾何形圖案。用顏色鮮艷的花朵和樹葉做成的花環和花圈裝點在門廊和屋簷下。路過一道長長的圍牆時,大力神告訴奈說,那是中心醫院的後牆。牆上畫著一幅四米高、20米長的長方形壁畫,壁畫描繪的是八爪蜘蛛醫生照料自己的傷員,幫助住在翡翠城的許多其他動物的情景。
交通車速度逐漸慢了下來,開始爬一個斜坡。過了一座好幾百米長的橋,橋下是一條寬寬的河或者是運河,河上有船隻,還有許多嬉戲玩鬧的八爪蜘蛛和好幾種不知名的水生動物。
阿切說,他們已經進入翡翠城的市中心了。主要的慶祝活動在市中心舉行,總優化師也在這兒生活和工作。「那邊,」他指著一幢大約有30米高的八角形建築說,「就是我們的圖書館和信息中心。」
理查德問了一個什麼問題,阿切說那條運河,或者說是護城河吧,緊緊圍繞著「管理中心」。「除了特殊場合,就像今天,或者為了經優化師批准的某種正式名目,」阿切說,「只有八爪蜘蛛才能進入這一地區。」
交通車停在一個好像體育場的橢圓形建築旁邊,那是一片又寬又平的地方。下車後,奈告訴帕特裡克說,她第一次到賢治家去相親,在京都交通高峰期乘地鐵的時候,產生過一種幽閉恐怖感。剛才車快到的時候,她又產生了這種感覺。
「在日本的時候,」帕特裡克說著打了一個冷顫,「好歹四周都還是其他人……這兒呢,可真是怪怪的……我覺得它們全都在仔仔細細地檢查我,只有閉上眼睛才能保持神智正常。」
他們下了車,就向體育場走去。一群人走在一塊兒,四周是四位八爪蜘蛛朋友和另外兩個剛剛離開人類居住區就上車的八爪蜘蛛。六個蜘蛛保護著尼柯爾和其他人,不讓一群群四面八方擁來的各種動物靠近。埃波妮娜開始感到頭昏,一方面是由於四方的目光和氣味,另一方面也是由於走路太快。因此,每走50米,阿切就要大家歇一會兒。最後他們進了一道門,八爪蜘蛛帶著他們到了指定地點。這個給人類留出來的地方只有一個座位。事實上,埃波妮娜的座位可能是體育場惟一的座位。麥克斯和帕特裡克用雙筒望遠鏡往上層看台上四處張望,只見看台上到處豎著許多結實的柱子,動物們或靠或抓,就是不見哪裡有座位。
本被阿切和其他幾個八爪蜘蛛背的布口袋吸引住了,這些袋子大都相似,跟女人的手提袋大小差不多,都是米色。袋子掛在可以說是八爪蜘蛛屁股的地方,用一條簡簡單單的皮帶從頭上跨過去。過去從來沒有一個人見過一個八爪蜘蛛有這樣的裝飾品。本馬上就注意到了這些口袋,他跟阿切在廣場上站在一起的時候,就問過阿叨。當時本以為阿切沒有聽懂他的問題,而且他自己後來也忘了,直到進了,體育場,看到同樣的口袋才又想了起來。
阿切一反常態,對口袋到底用來幹什麼解釋得非常含糊。尼柯爾只好請阿切再說一遍,最後她告訴本:「阿切說,這是用來在緊急時刻保護我們的裝備。」
「什麼樣的裝——備?」本問道,但阿切已經離開了好幾米遠,跟附近看台的一個八爪蜘蛛說話去了。
人們所呆的這塊地方四周的柱子上,用兩條繃得緊緊的金屬繩子從上到下給圍了起來,把人類和其他的動物分開,另外還有八爪蜘蛛作保護人(或者按麥克斯的說法,是保鏢),他們站在人類和其他動物之問的空地方。人類右邊是一群好幾百個奇異動物,它們長了六條靈活的胳臂,跟那些在彩虹圓形屋頂下修台階的動物屬於同類。人類左邊看台下面空著一大片地方,而那對面卻有一千多隻長得像大蜥蜴的動物,顏色呈棕色,身子又矮又壯,尾巴一頭逐漸變細,還長著一副暴牙齒,其大小跟家貓差不多。
很快就能看出來的是整個體育場很快就按物種隔離開了,每個物種都跟自己的種族坐在一起。此外,除了「保鏢」之外,八爪蜘蛛都不在上層看台上。作為觀眾的一萬五千隻(理查德的估計)八爪蜘蛛都坐在下層看台。
「實行分隔有幾個原因,」阿切解釋說,艾莉翻譯給大家聽。「第一,總優化師的發言要用三十到四十種語言同聲翻譯。只要你們仔細看看,每一分隔區都有一種設備——比如說吧,這就是你們的,理查德把它叫做話筒——代表用那一物種的語言說話。所有的八爪蜘蛛,包括各種變異品種,都懂得我們的標準色彩語言。那就是為什麼我們都在下面的看台上的原故,那兒沒有特殊的翻譯設備……-」
「給你們看看我說的東西……瞧瞧那邊(阿切舉起一條觸手),看見那群條紋螃蟹了嗎?看見它們前面桌子上兩大條垂直金屬絲了嗎?等總優化師一開始講話,兩條金屬絲就會活動起來,表示它們的觸鬚語言。」
在他們下面遠遠的地方,一片像地球上體育場的運動場地上面,最下層看台的支柱上懸吊著一個彩色條紋的大型天幕。
「你看得見上面寫的什麼嗎?」艾莉問父親。
「什麼?」理查德說。他還為這宏大的場面感到震驚。
「天幕上寫得有什麼東西,」艾莉指著下面說。「讀讀那些顏色吧。」
「真的哩,」理查德讀得很慢。「大豐收表示食物、水、能源、信息、平衡還有……最後一個字是什麼?」
「我要把它譯為『增加品種』,」艾莉說。
「那是什麼意思?」埃波妮娜問道。
「我想咱們就會懂得它的含義的。」
幾分鐘之後,阿切告訴人們物種分隔的另一原因是確認八爪蜘蛛的統計數字。話剛說完,兩對又黑又大的動物,用又長又粗的兩根桿子把場地上的天幕捲了起來。四個動物從場地中央開始,朝體育場後面捲去,把天幕全卷在桿子上,整個場地都顯露了出來。
與此同時,又一團螢火蟲從體育場的高空降落,全場觀眾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場地的兩端堆著幾百堆水果、蔬菜和糧食,也看到運動場上的不同地點,每一邊的中間,有兩類不同的生物。第一類在普通泥土地面上走了一個大圓圈,它們給一種繩索一樣的東西穿成一串。它們旁邊是一大水池,水裡有三四十個同樣的生物,也給連在了一起,在水裡轉成了第二個圓圈。
場地正中央是一個升高了的舞台,台上空空的,亂放著幾隻黑盒子。舞台上有坡道通向附近兩個地方。大家正在觀看,突然從水池的圓圈中跳出來四個八爪蜘蛛,順著坡道往舞台上爬去。地上的圓圈中也跑出來四個八爪蜘蛛,它們也上了舞台。八個蜘蛛中的一個站在舞台當中的盒子上,開始用顏色說話了。
「我們大家今天聚集在一起,」話筒裡傳出來的聲音把人們嚇了一跳。小尼基哭了起來。他們剛開始根本聽不懂說的什麼。因為每一個音節都讀成了一樣重音;雖然發音很清楚,也很正確。但聽起來好像是一個從來沒聽過人類說話的人說出來的。理查德大吃了一驚,他馬上打消使用翻譯機的念頭,彎腰去研究那個發音裝置。
艾莉把理查德的雙筒望遠鏡拿了過來,好看清楚說話的光帶。由於有些光帶她看不見,一些單詞就得去猜測。對她來說,看光帶比專心一意聽八爪蜘蛛的音響設備還容易得多。大人們慢慢習慣了異種生物的調子和發音,懂得了講話的大意。
總優化師指出,在它們美麗的王國裡,一切都很完美,它們這個複雜而多物種社會的進一步成功,表現在地裡發現的各種各樣的食物。「沒有各物種間的精誠合作,」話筒裡說,「就沒有今天的大豐收。」
最後,總優化師簡單地表揚了一些特別突出的表現。他提到了幾個特殊物種,例如生產蜂蜜一樣的食物顯然就很突出,因為十一二個螢火蟲在象鼻蟲隊伍上空聚光照明,盤旋了好一陣。
聽了一會兒,人們對聽那種奇怪的聲音說話感到很累,都不再認真去聽演講。因此,當螢火蟲飛到他們頭上,向其他動物介紹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大吃了-一驚。成千上萬雙好奇的目光一致地轉到他們這邊,足足過了半個「尼裡特」。
「他是怎麼介紹我們的?」麥克斯問還在翻譯的艾莉說。總優化師講話的後半段時間,麥克斯一直在跟埃波妮娜說話。
「說我們還是初來乍到,還在瞭解我們的能力……後面有一些數字,一定是描述咱們的,但我搞不懂。」
又簡單介紹了兩個物種之後,總優化師開始總結他的發言。
「媽咪,媽咪,」突然,尼基的驚叫聲壓倒了總優化師的聲音。不知怎麼搞的,大人們還在專心聽演講,被四周景象深深吸引的時候,尼基從他們地段下面的圍欄爬了出去,進入他們與大蜥蜴之間的空地段。八爪蜘蛛大力神一直在這個地段巡邏,顯然也沒有看到她,因為他沒有注意到,一隻大蜥蜴已經把頭從它們那兩條金屬繩子圍著的地段伸到空地段來了,而且用尖尖的牙齒,咬住了尼基的裙子。
孩子恐怖的叫聲一下子把大家都驚呆了,可本卻例外。他立即行動,跳過圍欄,跑去救尼基,使出全身力氣猛擊大蜥蜴的腦袋。那蜥蜴嚇了一跳,連忙放開尼基的裙子。結果造成了一團混亂。尼基慌慌張張跑回媽媽懷中。但不等大力神和阿切到本身邊,大蜥蜴給惹惱了,拚命從圍欄下鑽了過來,一下子跳到本的背上。蜥蜴的牙齒咬住了本的肩膀,痛得他尖叫起來,使勁抽打,想把蜥蠍甩下來。幾秒鐘之後,蜥蜴掉到地上,完全昏迷了過去。只見蜥蠍尾巴和身子的連接處,留下兩個明顯的綠色斑點。
整個事件發生不到一分鐘,演講沒有中斷。除了附近地段,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但尼基已經嚇壞了,本也受了重傷,埃波妮娜的子宮又開始陣發性收縮。在他們下面,十個八爪蜘蛛來到兩個物種之間,但氣急敗壞的蜥蜴們使勁推著金屬繩子,根本不聽對它們的警告。
阿切告訴人們,現在該他們退場了。大家沒有反對。阿切護送他們匆匆離開體育場,艾莉抱著抽動不已的女兒,尼柯爾發瘋般地從藥箱裡拿出消毒劑,抹到本的傷口上。
尼柯爾回到臥室,理查德手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他沒事兒吧?」理查德問道。
「我想沒事兒,」尼柯爾深深歎了口氣說。「我還是擔心蜥蜴唾沫裡有什麼毒素會傷害他……藍醫生可幫了大忙。他跟我解釋說大蜥蜴沒有毒,但他同意我們應該當心看本會不會有什麼過敏反應……明後天兩天就知道有沒有麻煩了。」
「疼痛呢?好點了嗎?」
「本不願意呻吟……我想他一定為自己驕傲——他確實應當自豪——他這會兒是全家的英雄,當然不願意提到其他什麼來沖淡這種氣氛。」
「埃波妮娜呢?」理查德過了一會兒又問道。「她還在收縮嗎?」
「沒有了,暫時停了。要是這兩天就生,馬利烏斯就不會是第一個由於過度興奮而出生的寶寶了。」
尼柯爾開始脫衣服。「艾莉可難受啦……她說自己是個最糟糕的母親,因為沒有注意看好尼基,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幾分鐘以前,她甚至像麥克斯和帕特裡克那麼大聲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回新伊甸園去,跟中村拚個你死我活。『為了孩子,』她說。」
尼柯爾脫完衣服,爬上了床,她輕輕吻了吻理查德,把手放到他頭上。「理查德,」她說。「有個很嚴重的問題……你認為八爪會答應讓我們回新伊甸園去嗎?」
「不,」他停了一下才說。「至少不會讓我們都走。」
「恐怕我的想法跟你一樣,」尼柯爾說。「但我不想跟其他人這麼說……也許我應該再跟阿切提一提這個問題。」
「他會迴避的,就像上次那樣。」
他們肩並著肩,手拉著手地躺了幾分鐘。「你在想什麼呢,親愛的?」尼柯爾看到理查德的眼睛還睜得大大地,就問道。
「想今天,」他說。「什麼都發生在今天。我在回想,一件一件地想。現在我已經老了,記憶力也大不如以前,我想用回想的辦法……」
尼柯爾哈哈大笑。「你不可能,」她說,「無論如何,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