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猊檀香陣陣撲鼻,寢宮內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今日已是皇后冊封的第四日,靈水依卻來到昭陽宮,並且屏退了所有在場的奴才,獨留我與她兩人於寢宮內的漢白玉桌前靜坐,她望著我良久,終於是開口說話了,「恭喜你,將於三日後正式晉封為貴妃。」
乍聽之下,我的手猛然一顫,將桌上的茶打翻,杯子滾落在地,重重的的一聲,將守在門外的蘭蘭與幽草驚了進來,戒備的盯著靈水依。
「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我低聲冷喝,她們若有所思的對望一眼,才退了出去。
我將冰冷的目光掃向靈水依,「為什麼我不知道。」
「昨日皇上的聖旨已送到我的寢宮請了授印,這麼大的事,你不知道?」她的臉色一變,彷彿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
置放於桌上的手緊握成拳,怒火由胸口直衝腦海,連城你竟然對我玩陰的,我以為與你說的很清楚,可你卻執意要冊封我為妃,是你在逼我。一想到這我就從凳倏然上起身,但是我的手卻被她用力按住,看她的目光,似乎已經相信我對此事根本不一無所知。
「我要去找他。」我抽回被她按住的手,怒氣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皇上若有意要瞞著你,就是已下定決心要冊封你,現在你是不可能見到他的。」她輕聲提醒,眼中劃過惋惜,「你真如此不甘願做皇上的女人?我以為你會很開心。」
「我從來都只當他為知己,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我更以為他會尊重我的想法,卻沒想到,他……」我緊握成拳的手突然鬆開,心已亂。
她的臉上顯露出淡笑,「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可以助你再逃一次。」一語方罷,我卻在她唇畔邊看到一抹冷笑。
我的冷笑也隨即泛開,深知其中另有深意,她真有那麼好心,我不信。「為什麼,你不怕他怪罪於你?」
「就憑我是先帝的妹妹,他也不敢拿我怎樣。」她的目光中閃爍著自信滿滿,「我幫你的理由依舊如上次一樣,因為討厭你,討厭你佔有了皇上全部的心,全部的愛,自從你出現,他的眼中只有你,根本看不到我的存在。」說到此處她已聲淚俱下,朦朧的目光透露著無盡的悲傷,若我是個男子,定然會為她的垂淚而心動,可我不是男子。
「既然你不愛皇上,我求你離開這吧,皇上就由我來照顧吧。」她雙手緊握我的手,滾燙的淚水滴在我的手背上,不一會而已凝成冰涼的水珠,可是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哭泣的她。
她見我不語,突然雙膝一曲,跪在了我的面前,懇求的說,「求你了,我以昱國皇后,卞國公主的身份懇求你離開。」
我的目光漸漸黯淡,盯著她的眸子,清澈透明如水,沉思了好久,「好,我答應你。」我此話一出,她的臉上出現了微微的笑容,可我又開口道,「但是你必須幫我在連城那取一樣東西,若是取不到,我是斷然不會離開。」
翌日丑時,靈水依竟是一身黑衣夜行裝,從寢宮後窗翻越而入,我的第一個反映就是——她會武功,我真的沒有料到,這位看似柔弱纖細的公主竟然有這麼好的功夫。
她將一箋金黃卻略顯黯淡陳舊的奏折遞給我,「你看看,這是你要的嗎?」
接過它,將其打開,裡面赫然寫著「潘玉亦兒臣心之所愛」,我點點頭,將它收入懷中。
再看她走至桌前為自己倒到一杯碧螺春,一口飲盡。「你的要求我做到了,那麼你答應我的也得做到。」她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於我,「這是皇宮的路線圖,你仔細看看。」
「玉華門位於皇宮四門之北,也是守衛最鬆懈之地,每日寅時都會有人入宮將大小宮中的夜香收集運出,我已經買通了其中兩個,只要你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換下他,方可安然離去,出去有一條路是通往汴京大街,你是斷不能在此露臉的,所以你必須走另一條通往汴京北郊。在那我會派人等著你,後將你帶到安全地方,過了北郊你就會安全了。」她怕我看不懂,為我詳細分析了此次出逃路線,確實天衣無縫。
隨後她又給我一支迷香用來對付蘭蘭與幽草,一套小廝的著裝供我逃跑,「明日寅時,記住,錯過了那個時辰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我將圖箋收好,凝重認真的點頭,「謝謝。」我的目光一直細心的在她臉上遊蕩,就怕錯過她一絲情緒。
「我說過,這不是幫你,是為了我自己。」她的樣子顯得漫不經心,但是她的神色卻洩露了一切,那是得意之色。
我呆坐在桌前愣神許久,目光一直凝視著靈水依離去的那扇窗,在風的吹動中搖擺不定,我的心也根本搖擺不定。我到底該不該離開這,若是留下,連城必然封我為妃。若是離開,這很可能是靈水依的陰謀。
畢竟,我於兩年前,發現了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日我呆在聽雨閣書房內翻閱詩經,正舉目望向窗外時,卻看見別苑中的石山後,有一對糾纏熱吻的男女,他們不是別人,正是靈水依與連胤。那一刻我就明白,為何初見連胤時他望我的目光竟充斥著肅殺之氣,而我卻要莫名的躲著他,他從那一刻對我就有殺意了吧。
發現這件事後我立刻吩咐他們將那兩扇窗給封了,可嚴重的危機感仍然存在於四周,我並不是個多事之人,所以每次面對連城話到嘴邊卻又吞了回去。而今靈水依突然百般要求我離開,難免她不會半路上對我下殺手,慘死林中就沒人會懷疑到她,可若我不離開的話,就再沒機會離開了。
我緊緊捏著手中的玉杯,手指關節已經泛白,指尖也開始生疼,我必須走,而且今日就得離開。
梧桐枕前雨,青松傲立嵐,裊煙曦霧霜,路繞憑遠望,看那飄風遞冷。我已經按照靈水依的話做,很容易就離開了皇宮,只不過提早一日,希望她不會料到,否則我怕是在劫難逃。
這片樹林幽森悲愴,荊木叢生,崎嶇陡峭,確實是個十分隱秘的地方,若是她真在這對我下殺手,怕是根本無人問津。如若我走出了這,又該朝哪走,這昱國怕是也呆不下去了,難道我要去夏國?
「連胤,果真被你料到,她真的提前離開。」幾個人突然擋在我面前不遠處,說話的是依舊一身夜行衣的靈水依,站在她身邊的是一臉陰笑的連胤,後邊還有四位手持大刀的硬漢正虎視耽耽的望著我。
靈水依卻一直朝我逼進,我連連後退幾步,「我都要離開了,你們還是不放過我?」
「你看見了,對嗎?」她陰冷的目光直射向我,殺意在全身蔓延,這樣的她是我第一次見,或許這才是真正的靈水依。
「我若有心說出去,連城早就將你廢了。」我的話一轉鋒,她一個愣神,我抓住機會就跑,但是依這個陣勢來看,我根本跑不掉,難道我真要命喪於此?
一道黑影由我頭頂上飛掠而過,我還未看清楚來人,頸項就被人緊緊掐住,我的呼吸開始困難,彷彿所有空氣都被人抽走,痛苦絕望的望著面目猙獰的她,雙手控制不住的緊握。
「我很奇怪,你憑什麼能讓連城如此迷戀,是這張傾世絕美的臉蛋?」她將一把雪亮透寒光的匕首在我臉上劃下一刀,刺痛中夾雜著濃濃的血腥味,令我想嘔吐。「如果,我毀了你這張臉,連城還會愛你嗎?」她又是一刀劃過。
我用力咬著唇瓣,就是倔強著不肯呼喊一聲,任她的刀在我臉上無盡不歇止的劃著。
「真想拿一面鏡子讓你瞅瞅現在的樣子,陋丑恐怖。」血沿著刀尖劃落,滴至她的手腕,駭目驚心。
「啊——!」我用力尖叫一聲,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將緊掐住我的靈水依推開,她沒料到我的突然襲擊,一個沒站穩就摔至地面,而我也同她一樣,重心不穩的向後倒去,可是我並不如預期般摔在地上,而是整個人虛空,朝著林中崎嶇陡峭的山坡上滾了下去。
我是要死了嗎,死在這荒蕪人煙的林中,無人問津。也許就這樣離開著浮華塵世,就可以不用再徘徊在矛盾的掙扎之下迷失我原本的理智。一片黑暗將我無情的吞噬,疼痛亦將我所有的理智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