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世皇妃 第二卷 金盃瀲灩曉寒妝 第7178章:金縷登鳳闕
    晃晃如夢,雨如絲,過盡千帆,絮飛揚,花自飄零,葉無痕,冬去春來,雪傾城。

    一晃兩年已過,我一直呆在聽雨閣,未在涉足出閣一步,而老夫人也未再來刁難過我,許是兩年前我救連城之事卞京已傳的沸沸揚揚,她出於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疼愛,對我心存感激,也就再沒與我計較。陪在我身邊的依舊是蘭蘭與幽草,她們對我關懷似曾經的雲珠,看著她們天真乾淨的笑顏,總會將我帶入溫馨的回憶之中,撫平我多年來的心傷。

    連城每日都會來聽雨閣,陪我閒聊小座,偶爾對弈棋盤,研習兵法。出奇的是,我們的想法竟然一樣,皆認為孫子兵法的最高境界只用一句話概括「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我們經過多日的商討將全本書用一單字概括——「政」,只要國之政權明確清明,敢於倣傚唐太宗納諫,不斷發掘人才,國若昌盛百姓安居樂業,人人納稅納梁,軍隊得到充實,一切以政為主,以人為輔,攻心為上。

    他與我都想到一塊去了,我真的很驚訝。以往我對父皇講出我之見解,可是父皇總是說那只是婦人之見,用兵最重要為一個「變」字,孫子兵法有句「戰勢不過奇正,齊正之變,不可勝窮也。齊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孰能窮之。」這就是父皇總拿來壓我的一句話,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與父皇談起兵法之我所見。

    可是現在我說的話能得到連城的認同,我真的很開心能有他這樣一個知音人,每日與他談起兵法我總會很開心,將所有煩惱全數拋諸腦後。有時候我會想,或許……他若能為皇上,必定會是個廉正的好皇帝。

    可是這兩個月來,他都沒再涉足過聽雨閣一步,雖說他是當朝丞相貴人事忙,可是也不至於忙到兩個月都不來此吧,難道外面發生了大事?

    幽草推了推我「小姐,您想什麼這麼出神,叫您好幾遍都沒反映?」

    我驟然回神,看了眼幽草,「怎麼了?」

    「主子好些日子沒來,您是不是想他了?」她別有深意的瞅了我幾眼。

    我淡笑不語,繼續沉默,這兩年我已將自己的心性修養得更加從容安寧,發呆、沉思已是我每日必備的功課,害得她們都說我變了,變的憂鬱、孤高、清冷,讓人不敢親近,難道我真的變了?

    「我覺得,有些事應該讓小姐知道了。」蘭蘭在我沉默許久後霍然開口,表情很是凝重。我靜靜的望著她,等待下文。

    「其實這半年來,丞相一直都與亓國有來往,似乎正在謀劃著什麼。」蘭蘭的聲音不高不低,卻還是足已讓我心頭一慌,「這天……要變了。」

    「你是說,連城篡位!」心下暗驚,音量提高了許多,難道他想連手亓國謀劃一場逼宮的戲碼?那亓國憑什麼幫他,況且兩年前他那句「定要亓、夏兩國血債血償」的話仍讓我記憶猶新,他……怎麼可能。

    終於,我還是緩緩將緊繃的身子鬆弛下,心中宛歎,原來他也是一位極有野心的男子,現在蘭蘭敢將此事告訴於我,想必是連城已經有必勝的把握。極有可能,現在的皇宮已經被他完全掌控,可是公主畢竟是他的妻子,他卻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違?

    所有人,在面對權利的慾望源泉時,都必須低頭嗎,坐擁天下,真的如此重要嗎。

    承天十二年,七月初,卞高祖靈傲飛薨於「永樂宮」,厚葬皇陵。

    承天十二年,八月中,卞國丞相得諸王侯推舉,於「鳳闕殿」登基為帝,改國號為「昱」年號為「貞元」,大赦天下。

    連城……不對,現在應該稱他為皇上,他將我安置在「昭陽宮」已經足有三個月之久,聽雨閣的梅林他也命人移植而至,可惜,這片美艷絕綸的香雪海一至深宮,顏色盡失,殤淡清冷,何其悲涼。

    「一望關河蕭索,千里清秋,忍凝眸。」指尖撥過案前的絃琴,一陣輕響在這冷寂的昭陽宮響起,驚了蘭蘭與幽草。

    「小姐,您怎麼了?」蘭蘭顧盼之間流露出擔憂。

    這些日子我的情緒非常不好,好幾次我派幽草去請連城過來昭陽宮,他卻每回都以忙為借口推拖不來,以前,他再忙都會抽空來聽雨閣,哪怕只是坐一會兒。而今他這樣,只有一個解釋,在躲我,已經躲了整整兩個月。

    由於我根本不涉足外邊,也不瞭解連城到底是怎樣登上這皇位的,但是我敢肯定,這個皇位一定是他奪過來的,畢竟他與皇上只是君臣關係,再怎麼輪也輪不上他接下這皇位。那麼天下幽幽眾口,他如何去面對,還有靈水依公主,他怎麼交代?

    「連……皇上還是忙?」突然要我改口喊他為皇上,我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幽草一笑,「皇上才登基兩個月,當然忙啊,小姐您再等一段時間,皇上自會前來見您的。」

    我再一次撥動琴弦,思付片刻才說,「隨我去鳳闕殿。」既然你不敢來見我,那麼就由去找你吧,有些事是躲不了的。

    秋寒瑟瑟冷欲香,回影相依暮如夕,自許花落愁。我被幾個侍衛擋在鳳闕殿外,不得而入,蘭蘭喚我回去,而我卻固執的不肯走,今夜我是鐵了心要見他。有些事我必須讓他知道,必須與他講清楚。

    我在殿外踱了良久,可終究沒人理會我,火氣瞬間湧上心頭,也不顧兩側的侍衛就朝裡面衝,可無奈還是被他們擋住。

    「放開我,我要進去。」我用力甩著侍衛挾住我胳膊的手,朝裡面大喊。

    「快把這個瘋女人給我拖下去……」一名公公生怕我會大鬧而驚了皇上,立刻焦急的命令他們把我趕走。

    我用力掙扎著,蘭蘭與幽草一見此狀況也衝上來想幫我扯開侍衛們的挾持。「連城,你再不出來我就要死在你的侍衛手下了。」我絲毫不顧自己女子該有的矜持,朝裡面大喊大叫,就不信他真的能充耳不聞。

    「瘋女人,竟敢直呼皇上名諱,你不要命了!」公公氣的拿蘭花指點著我的鼻子,全身顫抖。

    「放開她。」連城終於還是出現在殿外,臉色很不好看,說話的口氣也凌厲了許多。

    抓著我不放的侍衛愣怔的望著盛怒的他,竟忘了手中的動作,卻見連城上前一把將他們推開,我的胳膊才得到解脫。

    他不言不語的拽著我的手朝鳳闕殿內走去,步伐很大,我必須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待進入這金碧輝煌的大殿中央,他才放開了我,「正好,我也想找你。」

    我嗤之以鼻,隨即發出一陣冷笑,「若我不來找你,你斷然是不會來找我的。」

    他尷尬之色飛掠過眸,一閃即逝,他自嘲的一笑,卻未說話。

    「你根本不用躲我,我不問質問你如何得到這個皇位,更加不會看不起你,而且,現在一定要立後,立靈水依為後。」我斂去冷笑,聲音溫潤,含笑分析,「初登大寶,定然有許多人不服你,若你封先帝之妹為皇后,即可名正言順擁天下,又可堵幽幽眾口,所以你無須再猶豫。」

    「可是我想……」他著急的想對我說寫什麼,卻被我霍然截斷,我必須將話挑明了與他說,「你是想立我為後,對嗎?」

    凝視我許久,終於還是頷首,臉色略微有些蒼白。

    「但是理智告訴你,要坐穩江山,必立靈水依為後,但你怕立她我會不開心,所以你這些天一直躲著我。」我的目光一直盯著他飄忽不定的眸子,同時也肯定了我的猜測,「但是,我無心於皇后之位,更不會成為你的妃。」

    「你說過,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他突然捏住我的雙肩,眼神閃爍不定。

    「我是說過,但是這句話是對連城說的,並不是對皇上說的。」雙肩的疼痛幾乎蔓延到心底去,可是我並沒有呼痛,依舊平靜的往下說,「現在的你,坐擁卞國,權利至高無上,可是你卻出賣了自己的良心。」

    他緊捏住我雙肩的手突然就沒力氣了,無力的從我肩上垂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聽到這句話,我沒有感動,只有好笑,而笑聲也就不自覺的逸出口,「不要再說為了我,連城,我以為我們是好朋友,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可是如今你卻不肯對我說實話,要把你的過錯全歸咎於為了我,你捫心自問,真的是我了我嗎?還是為了你的私心、慾望、野心?」我的聲音如尖刀刺骨,讓他的臉色變的更加蒼白,呆滯。

    聲音在空空的大殿中來回飄蕩,直到遁逝他才開口,「我現在可以放棄這個皇位。」

    「別傻了,你早已不能回頭。」深深吸一口冷氣,「既然事已至此,就做一個好皇帝,記得你曾與我談起治國之道時的每一句話,你一定要做到。」

    「馥雅。」他突然將我狠狠揉進懷中,「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我用盡全力從他懷中掙扎而出,冷然的盯著他,「對不起,我不能在陪在你身邊了。」

    「為什麼?只因我篡奪了這個皇位?」他的聲音驟然變冷,緊抿唇畔逸出森然的一句話。

    「碧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我只能回答這十個字,我的心中一直只有一個人,就是祈佑,即使我與他天各一方,我也不會背叛我們之間的感情,所以,我更不能做連城的妃。曾天真的以為,我會於聽雨閣終老一生,每日與連城知音暢談,把酒言歡,我用全心之意來陪伴他身邊,為他解開心結,可是如今我錯了,他為帝王,作為一個帝王,是不可能有知音朋友。

    男子亦為臣,女子亦為妃。

    「好一句碧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那你也聽好,對於你,朕決不放手。」他突然將音量提高,情緒波動極大,而且,他在我面前自稱「朕」,這一刻我就明白,兩年來的情誼瞬間破滅,更無信任而言。今後我又會變成金絲雀,蘭蘭與幽草又會是曾經那兩個監視我的工具,再也沒有人真心對我好,聽我傾訴心事。

    「那麼,奴才告退。」我突然在他面前跪下,行了一個叩拜之禮,他立刻後退了好幾步,失望的望著我,不言不語。

    當我由鳳闕殿出來時,蘭蘭與幽草立即迎了上來,才張口想問我些什麼,卻聽見裡邊傳來連城毫我波瀾的聲音,「蘭蘭,幽草,給朕進來。」

    她們對望一眼,再不約而同的瞧了我一眼,最後無言的走進大殿,不用猜也知道,連城定是吩咐她們兩好生看著我,避免我像上一回那樣逃跑。我與連城的關係,真的要回到原點了嗎?

    「你見過皇上了?」一身絡衣鳳綃紫衣的靈水依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我身邊,她的臉色蒼白,眸中無光,略帶一絲緊張。

    我頷首,她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眼神格外凌亂,慌張的握住我的手問,「你與皇上……說……說什麼了?」

    她的手竟與我一樣,冰涼刺骨,「關於立後!」

    「立後?」她的臉色稍微恢復了一絲血色,手也明顯一顫,顯得僵硬。

    「當然是立公主您為皇后。」我不著痕跡的將手抽回,不經意的拂過肩上一縷青絲,避過她的目光,「將來,公主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作為六宮之主,定要檢點自己的行為,莫為皇家丟臉。」

    「你什麼意思?」她目光一凜,聲音卻更顯生硬。

    「只是提醒而已,公主莫緊張。」溫和一笑,再望望空中的皎潔磐月,「公主恨他嗎?」

    她沉默了許久,也側首與我同望空中的皎月,秋風拂過,我們兩的衣袂飄舞,糾纏。「恨!」很堅定的一個字,可她後面又接了一句,「可我更愛他。」

    我深吸一口氣再吐出,「那麼,請一定好好愛他,他並不如表面那般堅強。」

    「他需要的,只有你。」聲音中藏著嫉妒、不甘、絕望,糾結在一起終成複雜,或許正是這個複雜之情,可以讓她堂堂公主放下對連城奪位的恨,看的出來,她到現在依舊在矛盾中掙扎。

    我與她並肩而立,許久都未再說話,直到蘭蘭與幽草從鳳闕殿內出來,臉上皆為一個表情,為難。是連城吩咐她們做一些令他們為難的事嗎?

    紅菱青緞裁製的百褶鳳裙,裙擺一圈鑲有十二枚金菱冰片,碎小正珠二十九顆,金嵌珊瑚於腰間兩側垂掛,袖口藍紅寶石相措而鑲。這件衣裳是連城差人送至昭陽宮的,意思再明瞭不過,今日是封後大典,我必須穿著這件價值連城的衣裳去參加。

    但是,我絕對不能穿,這件衣裳怕是比今日冊封皇后的靈水依所穿的鳳冠霞披還要耀眼,如若我如此不懂規矩,公然與皇后叫板,那我在這後宮的處境可想而知。

    隨身著上一件素青百花穿蝶衣,頭佩金松靈寶簪於鬢側,簡單清麗。可是蘭蘭與幽草卻不答應了,畢竟皇上的命令不可違,若怪罪下來,她們要遭殃。

    「放心,有事我一併承擔著。」輕聲安撫她們,再舉目瞧瞧窗外的天色,夜幕即將來臨,已近酉時,必須趕緊去鳳闕殿,我可不想晚到,又引起眾人的矚目。

    匆匆忙忙的與蘭蘭幽草趕到鳳闕殿,今日所見到的鳳闕殿與數日前來時全然是兩個樣子,雕樑由綠水晶鑲嵌,四壁雕畫雙龍戲珠,圖嵌一等東珠若干顆,殿正中央鋪著一條喜氣的紅地毯,筆直蔓延到正前方的金階下,細細數來,金階共九層。正上方就是金光熠熠的龍椅,金翟鳥於扶手上嵌著,耀眼生光。紫檀席案分居紅毯兩側,左右各三排,許多王公貴胄已然就坐於席。

    我一踏入鳳闕殿就慌了神,立刻提起手用寬長的袂絲擺擋著我的臉,朝左側最後一排躲去,蘭蘭卻抓住我的手,指著左側第一排第一席的位置說,「小姐,那才是您的位置。」

    無奈,我隨著她朝那個位置走去,頭一直低著也不敢四處張望,卻感覺有視線一直隨著我的身影而左右。

    僵硬的坐下身子,一抬頭,對上正對面的一雙冰冷的眸子,我尷尬的清清喉嚨,掩飾著我的不自在。我怎麼就沒猜到,此次連城的登位,亓國定有很大的功勞,此次封後大典,亓國定會派人前來道賀,我該慶幸此次亓國派來的使臣正是韓冥吧?

    「皇上駕到——」尖銳高亢的聲音響起,在坐諸位皆離席而拜,「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充斥著整個大殿,久傳不息。

    「眾卿平身。」今日的連城一身龍袍,更顯貴氣凜然,我起身時對上他慍怒的眸子,我只是勾起一笑,也許現在只有我敢忤逆他的話吧。

    接著,一位公公拿出聖旨念道,「奉天承運,世宗皇帝召曰:靈水依,朕結髮之妻,伴側三年之餘,孝謹有佳,端莊賢淑,寬和待人,頗有母儀天下之風範,於今冊封為昱國『端謹皇后』,授金印紫授,母儀天下,正位宮闈,統攝六宮。欽此。」

    旨意才宣讀完畢,一身紅綾紫緞,頭頂金鳳五祥朝陽金珞的靈水依由屏插後款款步出,蓮步輕移,氣質高雅,笑容甜美,宛若天仙。後跪在連城身邊接受他親手賜予她的金印紫授,象徵著至高無上的地位。

    這樣的晚宴是最無聊的,死氣沉沉,又不得大聲喧嘩,又不得開懷暢飲,只能聽著皇上捧著大一箋聖旨念著些什麼,我什麼也沒聽進去。我暗暗嘀咕一聲,看著擺在席上的盤精緻的芙蓉糕,真是令人垂涎欲滴,隨手拿起一塊就放進口中咬了一小口,細細品嚐,甜潤之感充斥著舌尖。

    「小姐……」身邊的蘭蘭在桌下輕扯我的衣袂,小聲的喚著我。

    「怎麼了?」我立刻回首望著她,卻對上連城一臉無奈的眼神,我挑釁的望了他一眼,將被我咬的還剩一大半的芙蓉糕全部塞進口中。

    一陣輕笑由對面傳來,這一看,徹底讓我傻眼,所有在場的官員都將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皆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愕然盯著我,就連向來面無表情的韓冥臉上都出現了絲絲笑意。

    滿口的芙蓉糕,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卡在喉嚨裡好一陣,終於將我哽住,我漲紅了臉小聲的咳著,卻在安靜的大殿裡格外清晰,吸引了更多人的紛紛側目,就連手捧金印紫授依舊跪著聽旨的靈水依都回首而望。

    我現在只有一個念頭,立刻馬上離開大殿,真是丟人丟到家了。我怎麼就忘記自己所處的位置是多麼惹人注目,甚至還忘記這是側封大典,竟然就這樣當眾吃了起來。

    幽草立刻為我倒下一杯酒,讓我可以緩和卡在喉嚨中無法嚥下的糕點,一連三杯,終於是止住了咳,將滿嘴的芙蓉糕嚥下,也不敢再抬頭看眾人異樣的目光。

    直到韓冥的聲音在大殿響起,我才緩緩抬頭凝望,只見他捧著漢玉壁磐,漢於半壁各一件,用平靜無波的聲音說,「臣是亓國使臣韓冥,奉皇上之命特將此物送往昱國恭賀新皇登基,新後冊封,以示兩國友好邦盟,萬古長青。」

    「替朕謝過亓國皇帝,從今日起,昱國臣服歸屬於亓國。」連城輕笑,或許別人聽不出來,但是我卻能聽出,這笑聲即冷又僵硬。

    原來亓國助他登位的條件,就是必須臣服於亓,現如今夏、昱兩國皆歸順於亓,那這麼說來,亓國一統天下即將來臨,如今有兩國的支持,廢東宮輕而易舉,只差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醉影洛迎風,曉夢驚鴛鷺,輕紗拂寂宮,直到很晚我才由鳳闕殿被蘭蘭與幽草扶回,我因不勝酒量,幾杯下肚已是昏昏沉沉,就連走路都不穩。帶著七分醉意被她們扶上幃帳軟榻躺下,為我輕拭臉頰後就小心的離去,我閉上眼簾許多回憶一湧而上,依偎在父皇的懷中,聽他講述這朗朗天下之勢,細數歷代風雲人物,還記得父皇說,只要我喜歡,他就將他的江山割下半壁給我玩耍,可是我不要什麼半壁江山,我只要父皇能夠活下來……

    人常說「借酒消愁愁更愁」,今日我才真正領會到其中深意,往事一幕幕飛掠腦海,漲的我頭痛欲裂,即想清醒又想入夢。

    畫面飛速閃至父皇慘死於亂刀之下,血肉模糊,不堪目睹。耳邊又迴盪著母后的遺言,「馥雅,若僥倖可逃過一劫……定要記住父皇、母后、以及所有血濺甘泉殿將士們的亡靈。」

    眼角有冰涼的淚珠劃過,最後沿著臉頰滴至枕邊,父皇、母后,馥雅是個不孝女,枉你們多年對我的寵愛,可是我真的無力承受復國之重任,更不能用自己的靈魂與愛情去交換。

    「想到什麼,哭的如此傷心?」空蕩蕩的寢宮傳來如鬼魅般的聲音,我的醉意清醒了一大半,從床榻彈坐而起,凝視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寢宮,尋找著聲音的主人。

    「是韓冥?」我不太確定的喚出口,這個冷淡的聲音也只有從他口中發出才自然。

    「沒想到多年過去,潘姑娘還記得我的聲音。」一陣輕歎,他已經坐至我的床榻邊緣,在黑暗中我只能看見他幽暗的目光正凝視著我。

    我將臉上的淚痕胡亂擦了一通,「你來這做什麼,你可知這有多危險,到處都是連城的眼線。」

    「夜探東宮我都做過,還怕這小小的昭陽宮?」他清冷的笑了笑,「看樣子你在這過的不錯。」

    我不說話,他也將目光從我臉上移開,就這樣沉默了大半個時辰,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太子如何?」

    「很危險。」

    「祈星如何?」

    「很急燥。」

    「祈殞如何?」

    「很安分。」

    又是一在陣沉默,空氣中皆被寒冷之氣所渲染,「問了所有人,為何不問祈佑?」

    聽到祈佑的名字,我苦笑一聲,他的狀況還用我問嗎?他有聰明睿智的皇上為他安排一切,我根本無須為他擔心。

    「皇上這些年的病情開始加重,東宮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也許廢太子就在旦夕之間了。」他平穩的聲音一字一句敲打在我心頭,「一年前,韓昭儀已經與祈佑聯手,他們之間有一個協議,韓昭儀會用盡權利支持他登上皇位,若祈佑登上皇位就必須尊韓昭儀為太后。」

    聽到這,我舒眉一笑,韓冥還是相信了我臨走時對他說的話,果然去找了祈佑嗎。可是他們卻在一年前合作,這麼說來,韓冥花了一年的時間去注意調查祈佑,最終才放心與之合作。韓冥這個人一點也不簡單,做事不馬虎,細心擅察言觀色,難怪皇上能放心將三十萬禁軍大權交付於他。

    「是嗎。」我很平靜的回了他一句話,隨後由床上翻身而下,搖搖晃晃的走到寢宮後窗,秋寒之風襲臉而來,拍打在我火熱的臉上格外舒服,同時也讓我的醉意完全清醒。「能告訴我,韓昭儀為何如此痛恨皇后嗎?」

    「你知道韓昭儀不能生育吧?」韓冥一語驚醒夢中人,聽他繼續往下說著,千年不變的聲音中夾雜的傷痛,「是杜皇后害的,她怕韓昭儀若是產下皇子,會影響到她與太子的地位,所以暗暗買通了韓昭儀身邊的貼身侍女,每日朝她的茶水中下藥,她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喝了整整半年。終於有一日,那名宮女將事實說了出來,韓昭儀盛怒之下欲拉那位宮女去向皇上揭發她的罪行,可是,走在半路上卻被人以暗器滅口,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我低著頭暗暗回憶著韓冥說的每一句話,不對。我正想開口繼續詢問之時,他卻用冷聲冷氣的聲音說,「你隨我回亓國吧?」

    「我若回去,你們的計劃定會被人看出端倪,況且……連城是不會放我離開的。」秋風捲起地上的暗塵,嗆鼻的味道。我將窗戶掩上,勾起一抹自嘲,「你走吧。」

    一陣沉默,靜到讓我以為這個寢宮只有我一個人的存在,沉鬱、壓抑直逼我的心頭,「你是在擔心我嗎?其實那日你助我離開皇宮,你就已經不欠我什麼,不用耿耿於懷。」

    我聽見一聲細微的歎息,是從他口中傳出來的,「那,保重。」一句話,另有深意,可誰都明白,這後宮永遠是是個最血腥最殘酷的地方,就算我無心與他人爭鬥,他人也會無所不動其形的想要謀害我,我能在此生存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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