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謝謝伯母。」
余媽媽張開了雙臂,抱住他和文昕:「都乖乖的,別吵架。」
文昕用力點頭。
進了安檢,梁江遞了張紙巾給她,文昕擦擦臉,勉強笑笑。梁江掏出顆巧克力,她剝開箔紙塞進嘴裡,含糊地說:「謝謝。」
「巧克力會讓人心情好,放心。馬上又是假期了。」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不用謝,因為我喜歡你,能為你做點事情,我自己也很開心。如果自己喜歡的人不高興,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那才叫殘忍。」
文昕不做聲,因為她突然想到那個黃昏——費峻瑋看到她撞車的那個黃昏,他是不是也覺得,命運真的很殘忍?
她覺得很累,雖然在家過得很愉快,可是一上飛機,就覺得筋疲力盡,便倒頭大睡,睡醒的時候飛機就快要落地了,梁江問:「要不要喝一點果汁?」
她搖頭,從舷窗俯瞰,底下正是燈火通明的城市。
她回來了盲從溫暖而閒適的家中重新回到這座最陌生也是最熟悉的城市。
上班的那天劇組亦同時開工,在公司開了整整半天會,然後她便去劇組探班,順便跟汪海聊了聊天,他明顯有點擔心。文昕極力安撫他:「你只管拍戲就行了,餘下的都交給我們。」
Vickie說:「真不想上班啊……」
人人都這麼覺得。
文昕自己也花了兩天時間,才重新進入工作狀態。
還沒有過元宵節,就出了事。
先是那次直播的副導演,在微波上無意間透露,那次直播因為大堵車,所以費峻瑋是搭直升機趕到的。這條微波迅速被轉發,結果還真有人在堵車的現場看到了直升機,並且曾經用手機拍下過照片,立刻發到網上來。
在公眾論壇這條消息被置頂,各路娛記魯肅地跟進,有人講照片放大,看到直升機尾翼上的標誌和編號,網友開始對照片進行人肉搜索。
結果這架直升機隸屬某上市公司,網上轟轟烈烈地討論,從這是否是特權一直討論到應不應該對股東公示這次飛行的費用,再加上各種挑撥離間,掐架越來越厲害,事件迅速成為所有媒體關注的焦點。
因為措手不及,雖然文昕做了許多努力,蛋都只是杯水車薪。
「這是一個全民媒體的時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且公眾最反感特權余公器私用……」文昕頭疼無比,對Vickie說,「能不能想辦法刪帖?」
Vickie說:「公眾有逆反心理,如果現在刪帖,會反彈地更厲害。而且這次轉發特別迅速,一夜之間,兩千多家常用網站論壇全都用了。直升機的型號和編號不是人人都可以認得出,人肉搜索出來得太迅速,而且結果指向太清晰,我懷疑幕後有黑手。」
「當然是有人黑,不然怎麼這麼快?」文昕說,「我去跟老闆談談,看看這次他有無建議。」
因為負面效果太惡劣,所以老闆也動用科人脈關係去追查,他對文昕說:「看來時一早預謀好的,只等年後發作。挑這個時候,是因為所有媒體剛上班,正好有題材有熱點可以追."
「難道是新辰國際?"
「不知道。」老闆說,「小費這兩年太紅,又接了江導的新戲,眼紅的人一定很多。」
「如履薄冰,最後還是十面埋伏,」文昕覺得忍無可忍,「新辰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這個圈子只須他一家掙錢嗎?這個行業這麼多機會,何必如此?」
「今年五月小費的合約到期,新辰目前沒有當家小生,也許他們是想挖小費。」
「他們這樣黑小費,還是想挖小費?」
「這是時川一貫的行事風格,得不到就毀掉。如果小費不肯跳槽,或許他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
文昕覺得氣惱:「這樣不講江湖道義,怎麼沒人治治他?」
「他也不是事事都順心。我收到消息說蘇西想單飛,如果蘇西走,多半會帶走方定奇,還有其他幾位明星。而且他旗下花旦多,小生少,雖然自己手裡有院線,可是在電視劇製作上一直栽觔斗,沒見得沒機會跟他鬥一鬥。」
「小費的事情……」
老闆說:「直升機的費用我們出,然後以公司的名義出一個公告,但願事情可以順利平息下去。」
文昕迅速著手去辦這件事情,公告出來之後卻又另一種難聽的流言。因為網上有人說直升機的費用幾十萬,公司說掏就掏了,對小費還真夠好的。另一種然馬上翻出去年的舊照片來:「駙馬爺當然不一樣,費峻瑋跟老闆妹妹有一腿,長公主的男朋友,當然有直升機可以坐。」
Vickie忙到焦頭爛額,天天加班。
關於費峻瑋耍大牌的消息滿天飛,甚至有記者去問江導:「聽說小費在劇組特別大牌,每天都動不動甩戲,是不是真的?」
江導的脾氣火爆:「誰說的?他加班加點拍十幾個小時,從來沒抱怨過,是我見過的最敬業的年輕演員之一。」
結果新聞出來,卻成了「江導不滿費峻瑋演技,每天NG多次,十餘小時才能收工」。
文昕親自出馬,請一幫娛記吃飯:「這才剛過完年,各位高太貴手,好不好?」
「最近圈內慘淡,什麼新聞都沒有,我們也不想一點料炒來炒去。」
「不吐你爆點八卦給我們,比如費峻瑋跟方定奇假戲真做。我們有得寫,也不會再炒舊料。」
文昕賠笑:「他們是普通朋友,大家比我還清楚。最近你們成天跟著他,如果他跟方定奇假戲真做,你們一定拍得到對不對?」
「那就叫他們哪天單獨約會,給我們拍一拍嘛……」有人笑起來,「做個頭條,我們就不難為你和小費了。」
文昕想了想,說:「這個我真沒辦法,不過如果有別的線索,我保證第一時間告訴大家。」
「這才對嘛!來來!喝酒!」
那天晚上吃完飯又去唱歌,文昕捨命陪君子,跟著玩骰子,結果又喝了無數杯紅酒,最後散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文昕不敢自己開車,只好打電話給梁江。
幸好他還沒有睡,開車過來接她。她已經有七八分糊塗了,上車不久就叫停車,衝下車就去吐。
梁江把車打著雙閃,抓著紙巾盒下來,遞給她紙巾,又上車去拿給她一瓶水。
她把胃裡所有東西都吐光了,又漱了口,喝了兩口水,才覺得好過一些。
「別看我,我臉上跟大熊貓似的,難看死了。」她一邊拿紙巾一邊擦,「真不該叫你過來。」
「見過你最壞的一面,才配擁有你最好的一面。」
她奄奄一息地瞪了他一眼:「甜言蜜語。」
「只說給你一個人聽,就不是甜言蜜語了。」他遞給她一瓶口香糖,「來,薄荷味的,嚼兩顆會覺得舒服點。」
她嚼了兩顆口香糖,跟著他上車。他一邊重新啟動車子,一邊問:「你怎麼還需要應酬?」
「哪行哪業不需要應酬?」
「我以為你們這行,只需要跟明星出席發佈會,剪綵,然後光鮮亮麗地去看首映式。」
「那樣的時候也有,不過大部分時候是在辦公司加班,或者跟人談事情,跟廣告商討價還價,跟雜誌磨封面,跟劇組談片酬……一點都不光鮮亮麗。」
他安慰她:「我在5A級寫字樓上班,所有的郵件都是全球抄送,每個人都講英文、法文甚至是德文、日文,每天開車不得不經過CBD,照樣灰頭土臉被堵在路上一個多小時,動彈不得。有時候內急,真想買輛房車上班。」
文昕哈哈大笑。
「很少見到你笑得這麼開心。」
文昕覺得自己是喝醉了,舌頭都開始打卷:「我在你面前特別不開心嗎?」
「你提防我的時候多,真正肆無忌憚的時候少。」
「我提防你什麼?」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不信任我,」
「那是因為你一上來就追我,追的我暈頭轉向,我都不明白你到底愛我什麼。」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輕聲說,「愛就是愛,如果說得出來為什麼,那麼一定不是真愛。」
文昕沒想到它會這樣認真,不由得珊珊地笑:「緣分?」
「對,就是緣分。」他說,「其實你打給我電話的那次,我正打算換手機號,這個號碼打算停掉了。可是陰差陽錯,因為出差沒來得及換,結果聽到你的留言,說你撿到我的錢包。我想這就是緣分,所以我保留這個號碼。」
「我長得像不像你初戀情人?」
「完全不像。」
「前任女友。」
「也不像。」
「那你為什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決定追求我?」
「我哥哥說過,如果你看到一個女孩子,突然覺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全身發抖,就像觸電一樣,那麼就是她了,一定不要放過,一定要追求她。」
「就是你那個感情特別失敗的哥哥?他的話你怎麼能信?」
他被她氣著了:「我哥哥很有能力,他不是感情失敗,他只是有過一場失敗的婚姻。」
「你哥哥不會是超人吧?」
「我哥哥是蜘蛛俠!」他沒好氣地說,「下次不能讓你喝酒了,喝醉了完全不像你了。」
文昕笑嘻嘻的反駁他:「剛剛你還說,沒見過我最壞的一面,就不配擁有我最好的一面。」
「你最壞的一面就是這樣了?」
「當然不是,還有比這更壞的,不過今天就不給你看了。」
下車的時候她雙腿發軟,因為車子就停在小區的路邊,她一腳下去,差點被路邊的石沿絆倒。梁江連忙解開安全帶,繞過來攙了她一把:「你到底應酬誰,拚命喝成這樣?」
「還沒有應酬好。」文昕提起來就想哭,「為什麼娛樂圈不出個驚天動地的大事,把所有小費的負面新聞統統壓下去?」
「比如潑水門啊……或者潘勝茵懷的是雙胞胎也行啊……再不然,方定奇突然想嫁神秘富豪……」她搖頭晃腦,天馬行空地隨口亂說,「或者,時川跟他旗下的女明星訂婚了……要不符雲樂跟她老公離婚也成……」
他搖了搖頭,看她連站都站不穩,還在嘟嘟噥噥,說個沒完,於是蹲下:「來,我背你。」
「又韓劇啊……我可討厭韓劇了!你說我們泱泱大國,憑什麼偶像劇就要輸給韓國?作為一個影視從業人員,我覺得我們將來一定可以拍出最好的偶像劇,絕不輸給韓國!」
「好,不輸給韓國,來,咱們拍四大名著,豬八戒背媳婦。」
她終於趴到他背上,說:「我才不要嫁給豬八戒!」
「有我這麼帥的豬八戒嗎?」
「好吧,看在你這麼帥的份上,你是唐僧好了。」
這下梁江更哭笑不得了:「阿彌陀佛,女施主你好沉啊!」
「長老,既然你背著女妖怪,就不要多嘴多舌,小心我把你吃掉!」
「女妖怪都是很漂亮的!」
「敢嫌我不漂亮!」她摟著他的脖子,「看我不勒死你!」
「女施主饒命……再不敢了……」他吐出舌頭扮鬼臉,正巧他們走到沒有路燈一片漆黑的地方,嚇得她又捶他的背,「快點走,不許裝神弄鬼。」
「我是唐僧不是白龍馬,走不快的。」他說,「再說你還真是沉,以前有男人背過你沒有?」
「當然有啊。」她隨口說,「小時候去看電影,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就是我爸爸背著我回家。那時候路上沒有路燈,我媽媽打著手電筒,我醒來的時候睜眼看一看,天上全是星星,媽媽跟爸爸小聲說著話,路邊都是玉米地……草裡有蛐蛐在叫……遠處還有螢火蟲……真美啊……」
他溫柔的說:「小時候看露天電影,我也睡著過,是哥哥背我回家。他不我大不了兩歲,有一次摔倒了,把我疼得哇哇大哭。其實他也摔得很厲害,膝蓋都摔爛了,也不吭身。」
文昕由衷地說:「你哥哥對你真好……」
「幾時有空,我帶你去見他。」
「為什麼你又開始逼婚呢?」
「只是叫你去見一見我哥哥,你為什麼就不樂意呢?」
「你已經見過我父母了,我要再見你家長,流程都走完了。咱們要是不結婚,可沒別的出爐了,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他「嘿嘿」笑起來,她的臉貼在他背上,正好聽見他胸腔裡渾厚的笑聲。
一樓門廳裡橙色的光映出來,溫暖地灑在他們身上,值班的保安看到他們進來,只多看了一眼。文昕倒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可是梁江背著她,大搖大擺走進去,保安幫他們按了電梯,梁江還彬彬有禮地道謝。
到了家門前他才把她放下來。她找鑰匙開門,說:「煮咖啡給你喝?」
他沉默了片刻,才下定決心似的說:"不,我就不進去了。」
「都來了就進去坐會兒,要不喝茶?」
他摟住她的腰,將她抵在門上,低聲說:「我怕我自己把持不住。」
她本來已經將鑰匙插進鎖眼,手一抖,鑰匙又掉地上了。
他替她拾起來,重新替她插進門鎖裡:「你喝醉了,我不願意這個時候佔你便宜,或許明天醒來,你會後悔。」
文昕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已經往後退了一步:「我走了……不然過會兒,我怕我自己會後悔了!」
他匆匆地按電梯下樓去了。文昕開了門進去,也沒有開燈,站在玄關處,在鞋櫃頂端的花瓶旁摸到半包煙,摸索著點上。
黑暗裡,煙草獨特的香氣令她覺得舒緩而放鬆,像是理智又一絲絲地重新充盈在體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響起來,她懶得看,也懶得接。
就放縱一會兒吧,就一小會兒,哪怕天塌下來呢?她在心裡想,讓我把這支煙抽完,哪怕天塌下來呢?我該不該愛梁江?不,這不是一個偽命題,如果愛,哪裡還有該不該?可是這也是一個偽命題,如果沒有該不該,為什麼又不能哎費峻瑋?
她想得頭痛欲裂。
手機終於安靜下來,這次輪到座機響的驚天動地,文昕連鞋都懶得換,明天再擦地板好了。他我把自己扔進沙發裡,抓起聽筒:「你好,余文昕。」
「文昕!」Vickie說,「出大事了!」
文昕心裡一跳,不由得問:「小費又怎麼了?還是汪海?」
「不是!」Vickie亢奮地說,「就在剛剛,所以的娛樂媒體統統接到爆料,說符雲樂跟她老公年前就離婚了!這下子可熱鬧了,半個京城的娛記全趕到符雲樂家樓下去了!」
文昕腦子還是有點轉不過彎來:「符雲樂離婚了?」
「是啊,誰也想不到!年前她參加春晚,接受記者專訪時還在秀恩愛呢,不過爆料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時間地點一應俱全,有記者已經動用關係去查離婚登記記錄了!我估計這事八成假不了,你看著吧,明天的頭條。」
文昕歎了口氣:「頭條不是小費的負面新聞就好。」
Vickie幸災樂禍:「你說時川現在想什麼?會不會半夜被電話叫起來?」
「理它呢!」文昕踢掉高跟鞋,「我得洗澡睡覺去了,咱們運氣真好!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