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不可能。哀百鳴在江南省摘了四年,最後灰溜溜地走了。趙德良在江南省搞的時間可能更短,能不能幹滿兩年三年都很難說。如果中央非常清廷這兩任書記都是權力鬥爭的棲牲品,或許不一定會考慮陳運達。問題在於,表面上看來,兩人的離開,均與權力鬥爭無關呀。見唐小舟半天沒說話,孔思勤指了指頭頂,問,這次是不是很麻煩?唐小舟說,我和趙書記才從杭洪一線回來,具體情況不是太瞭解。孔思勤說,如果老闆麻煩,你會不會也很麻煩?唐小舟想,那還用說?結局嘛,他的正處級,大概是不可能動的,位笠肯定會動,比如到政研室搞個閒職或者像哀百鳴的秘書被流放之類。如此一來,搞不好就永無出頭之日了。孔思勤離開後,唐小舟原想去肖斯言那裡串串門,轉而一想,不妥。他是趙德良的秘書,肖斯言是游傑的秘書,兩個大秘呆到一起,太引人注目。私底下,唐小舟和肖斯言的關係不錯,偶爾有機會,他們會小聚一下。儘管這種情況很少,彼此卻有默契。公開場合,他們是不交流的,因為人們會將他們的行動看成是工作,甚至看成是書記和副書記之間的某種動向。任何私人的交往,一旦和政治桂上鉤,就一定得小心謹慎了,如臨深淵了。他將面前的電話拿起來,撥了肖斯言的辦公室。他說,老兄,在忙什麼?肖斯言說,還好,你回來了?他說,是啊,昨晚趕回來的。肖斯言壓低了聲音問,為了調查組的事?唐小舟說,還不清廷,一大早聽到一些說法。肖斯言說,有些人對掃黑有些看法,往上面寫了信,所以,上面來瞭解一下唐小舟問,你知道都找了哪些人?肖斯言說,很神秘,他們單獨活動,不要省委這邊配合。唐小舟問,找了你們嗎?他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聽說昨晚調查組已經找過游傑。肖斯言說,昨晚的事。我去的時候,看到二號車離開。離開的時候,看到五號車過去。省委一號車,是趙德良的車,二號車是陳運達的,游傑是三號車。四在江南省是個忌諱數,這個車牌成了省裡的公務車,掛在一輛別克商務車上,五號車是紀委書記夏春和的座車。肖斯言不可能說得更多,僅此也已經讓唐小舟明白,昨
晚調查組已經找省裡幾位主要領導談話了。讓唐小舟沒料到的是,下午五點,調查組通知他去談話,具體時間安排在晚上八點。通知是由余開鴻電話下達的,這個談話名單,到底是由調查組指定,還是余開鴻安排,唐小舟不清廷。這三個小時,他一直猶豫,既然通知是由余開鴻下達的,他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告訴趙德良吧?趙德良希望自己跟調查組說些什麼?談話之前,自己是不是應該和趙德良溝通一下?轉而一想,這事直接找趙德良有些不妥,還不知道有些什麼眼睛盯著呢,自己接到調查組的約談電話,便急急忙忙去找趙德良面授機宜,會不會幫了倒忙甚至授人以柄?如果不找趙德良,又實在摸不清趙德良心裡如何想。唐小舟一直矛盾鬥爭著,連晚飯都沒吃,七點一過,早早來到調查組駐地,在迎賓館附近轉悠著,反覆思考,調查組可能問他些什麼,他應該說些什麼。談話在一個套間裡進行。唐小舟進去的時候,裡面已經有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男性年齡較大,應該六十歲左右,另外兩個人年齡都是四十多歲。那個年輕一些的男人替他開門,問,是唐小舟同志?唐小舟說,是,余秘書長叫我過來的。長者主動伸出手,和唐小舟握手,說,你很年輕嘛,請坐。唐小舟看了看套間的格局,有點不知該怎麼坐。這是一個套間,他正站在客廳裡。客廳分成兩個部分,一半帶有餐廳性質,擺了一張橢酬餐桌,另一半是會客室,由三面沙發圍成一個U形,兩邊是單人沙發,中間是長沙發,長沙發的對面,是一台大屏幕的電視機。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坐在其中一隻單人沙發上?再看那個長者的手勢,似乎是叫他坐到長沙發上。他有點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該和另外兩個人握手,見長者已經在其中的一隻單人沙發上坐下來,他才改變主意。隨後,女者在另一隻單人沙發上坐下,與長者相對。替他開門的那位,先替唐小舟倒了杯茶,然後搬了把持子,坐在女者身邊。中國的人事,只要看一眼他們所坐的位置,便一目瞭然。各自就位之後,唐小舟頓時明白了這幾個人的身份。面前的長者,應該是調查組的組長,從年齡上判斷,至少也是副部級以上。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他是調查組的副組長,另外還有一個小組甚至兩個小組,在進行更高級別的談話。而這位女者,年齡雖然只有四十多歲,身份估計也不低,至少也是副司級。在中央工作,又到了這樣的年齡,仍然只是處級副處級,那算是白混了。至於替自己開門的這位,估計和自己
的身份差不多,是秘書。長者說,今天找你來,主要是想和你聊聊。相關的情況,余秘書長已經告訴你了吧?長者很和藹,慈眉善目,語氣平和,甚至帶著一點微笑。如果以貌取人,唐小舟無論如何不相信,他們帶著一個極其重要的使命。唐小舟說,余秘書長只是叫我八點鐘過來,說是北京來了幾位同志,叫我過來嗎。長者說,那也好,我們就隨便聊聊吧。他說的隨便聊聊,顯然不會那麼隨便,對面的男者和女者,雖然沒有說話,卻拿著本子在記。他面前的茶几上,還有一支錄音筆。領導說隨便聊聊,顯然是一種姿態。對於領導此說,唐小舟並沒有應答,而是等待他更進一步的指令。領導說,你叫唐小舟,是德良同志的秘書?唐小舟說,是。領導說,德良同志來江南省的時間不長。你以前做什麼工作?唐小舟說,在江南日報當記者。領導微微抬了抬頭,說,新聞記者,無冕之王,很不錯的職業嘛,怎麼想起要改行?唐小舟說,我沒有想過要改行,還以為一輩子會當記者呢。沒想到突然有一天接到省委辦公廳的電話,余丹鴻秘書長找我談話,叫我來當趙書記的秘書。我當時還以為余秘書長是和我開玩笑。領導再一次笑了,說,原來是余秘書長拉郎配呀。怎麼樣,能適應嗎?當秘書和當記者,完全是兩回事呀。唐小舟說,坦率地說,到現在,我都覺得不是很適應。同時,我又覺得,一個男人,適應能力應該盡可能一點。如果我能夠適應更多不同的工作,也是能力的證明。女者說了第一句話,你證明的結果呢?是適合還是不適合?唐小舟說,這個,你如果問我的自我評價,肯定是非常好。但這不算數,只有趙書記和余秘書長的評價,才可能客觀準確。領導說,前不久,江南省搞了一次掃黑行動,你以新聞記者的眼光,對這次行動,有何評價?唐小舟說,小有成就,但總體不是太成功。領導說,哦,為什麼小有成就總體不太成功?這個說法,好像和省委不太一
致哦。我記得江南省省委的結論是說,取得了階段性勝利。唐小舟說,除了這樣說,還能怎麼說?說不成功?畢竟,還是掃除了柳泉市的黑惡勢力嘛。那一仗,非常漂亮,不敢說把柳泉市的黑惡勢力一網打盡,至少也算疾風掃落葉,至少三五年甚至更長時間裡,柳泉市的黑惡勢力想抬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如果要說成功,又遠遠談不上,其他城市和地區,早在掃黑行動之前,那些榜上有名的人物,就已經得到消息,逃之天天。他們為什麼逃之天天?說明他們的背景很深,信息靈通。也說明省委常委會的決議被人洩露了,這能算成功嗚?如果讓我以一個新聞記者的眼光看待這件事,這是典型的虎頭蛇尾女者說,你認定江南省存在黑惡勢力,或者說,江南省除了柳泉市,其他市州也存在黑惡勢力?唐小舟說,不是所有的市,但至少有好幾個市或者說大部分市存在。女者說,可我們看到省公安廳的一份報告,這份報告,是各市情況通報的匯總,他們調查的結果證實,那些地方,根本不存在黑惡勢力呀。唐小舟說,你們也看到了另一份報告,這份報告的級別更高,是省委作出的。省委報告的結論是,掃黑取得了階段性勝利。老者伸出一隻手指,點了點唐小舟,說,你這個小唐,果然是新聞記者出身,非常敏銳,非常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