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之中,門的開關極有講究。一級首長談話的內容往往涉及重大人事、重大決策或者重大事件的解決,影響巨大且深遠,不能為外人所知,他們的門,永遠都是關上的。二級首長涉及上傳下達以及部分核心機密,自然也有極強的保密性,他們原則上應該關門辦公。問題是,他們的門一旦關上,便有自比一級首長之嫌,而且還有背後搞什麼見不得人勾當之嫌。所以,二級首長的門,通常都是掩著的。三級首長或者說部門負責人,主要是執行上級指令,這類指令,對於其他部門可算是秘密,但在本部門,無秘密可言。此時,你若也關上門,就有自抬身份之嫌。所以,他們的門,永遠都是開著的。在省機關,一級首長,自然是指省委和政府首長,如省委書記副書記、省長副省長。二級首長,也就是秘書長和副秘書長。三級首長,即處室負責人。以此類推,在市級機關,一級首長是書記市長,二級首長是秘書長副秘書長,三級是部門負責人以下。廳局機關略有些不同,一級首長,是書記以及廳局長,二級首長,是副書記以及副局長,三級自然是部門負責人。當然,也有些特例,比如某個副市長副省長自比二級,將自己的門半開半掩,那是一種自謙,是一種姿態。韋成鷗進門便幫唐小舟將門關上,在他看來,是對唐小舟的一種尊重,可在唐小舟看來,卻是一種做作。唐小舟並沒有從報紙上抬頭,只是用眼角的餘光呼了一眼。對於韋成鷗的做派,唐小舟是不恥的,什麼事都做得神神秘秘,目的也就只是一個,顯示他在處裡與眾不同,掌握的內幕永遠比別人多,而他談話所涉及的東西,一定來自最高層,屬於絕密。只有本身底氣不足的人,才希望借助某種形式來抬高自己,那些資本實力不足的老闆們,往往豪車寶馬,相反,真正的巨畜,反而輕車簡從非常低調。那些肚子裡沒有多少真才實學的人,往往出口成章,暗中將經典大段大段地背下來,見了人就滔滔不絕,讓人覺得他滿腹錦繡文章,而真正學畜五車者,輕易不表達自己的觀點,而是認真聽取他人意見,關鍵時刻,才表達一兩句。韋成鷗走到辦公桌前,問他,唐處,什麼時候回來的?唐小舟這才從報紙上抬起頭,說,成鷗呀,坐。處裡的同事,早已經對韋成鷗改了稱呼,叫他韋處了,唐小舟是個例外,他畢竟是處裡的一把手,如果也稱韋處,那是抬舉他了,這個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如此抬舉。韋成鵬在身上掏了一下.掏出一包精軟江南香煙.扔到他的辦公桌上。
唐小舟知道韋成鷗的做派,對待上級,神神秘秘地扔上一包煙,讓人覺得,他對你是極其恭敬的。對待平級,他可能從身上的某個地方掏出三兩包速溶咖啡棒,生怕別人看見似的,神神秘秘地塞給你,顯示對你的與眾不同。唐小舟看了一眼那包煙,沒有理會,而是問他,最近怎麼樣?處裡沒什麼大事吧?這話很官場,許多官員對待下級,都是這麼問的。這話顯示了一種姿態,表明其實我和你並沒有什麼可說的,你如果有什麼特別的話,請講吧。職場之中,往往有一種人,很不善於和上級溝通,上級一句最近怎麼樣,將他所有的話給堵了回去。有些人或許覺得,上級如果重視我,就應該問得更具體,應該坐下來和我促膝談心。如果有這種心理,此人大概一輩子都別想高昇。上級只有一個,下級有那麼多,需要領導坐下來促膝談心的人,實在太多了,上級怎麼顧得過來?上級能問上一句最近怎麼樣,已經給了你表現的機會,你自己不會表現,那只能說明一點,你不適合這個位置,自然更不符合高一級的位置了。韋成鷗說,還好吧,一切工作都正常。唐小舟說,最近杭洪是天大的事,侯處跟著趙書記,我又有些別的事,處裡就你和楊處,你要多操點心。韋成鷗說,是啊是啊,我正準備來給你匯報呢。聽說上面派了調查組下來,你知道嗎?唐小舟說,調查組?什麼調查組?韋成鷗說,昨天到的,住在迎賓館,只通知了辦公廳,不讓人陪。我聽說,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們已經分別找人談話了,搞得很神秘。唐小舟故意讓自己顯得很平靜,問,這麼神秘?調查什麼?韋成鷗說,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廷。唐小舟斷定,他一定知道更多,只不過礙於自己的身份,他有意藏了一些。見他那一臉的神秘和得意,唐小舟認定,他此時正暗自樂著呢?說不準,想看著自己倒霉,他好趁機成為一處的掌舵人?閒聊幾句,韋成鷗告辭走了,離開時,順手要將門帶上。唐小舟說,別關了,讓它開著吧。片刻之後,孔思勤進來了。他和孔思勤雖然常常見面,說話的機會並不多,尤其是上次的事情之後,他們在公開場合見面,也就是默契地點點頭。偶爾有幾次,孔思勤摸準了他有空閒,約他出去喝茶,也一定是找個較偏僻之所,兩人相對,發乎情止乎札。只有平常相互發短信的時候,才會顯得放鬆一些。他或許會問,你在千嘛她說,在想你。
他說,會不會想錯了對象?她說,對像沒錯,空間錯了。有時,她也會提出同樣的問題,問他在幹嘛?他會說,在想某個人。她問,哪裡想?他說,夢裡。她會更進一步問,什麼時候的夢?他說,昨天晚上。她問,後來呢?他說,後來起床換衣服。她說,壞蛋。他說,彈沒壞,是擦槍走火。她閃身進來,顯然為關門或者不關門思謀過一番,最終還是讓門敞著。她走到他的面前,不等他請,坐下來,問道,是真的嗎?他抬起頭來,說,是你呀。什麼真的假的?她說,到處都在傳說,說調查組是來調查趙書記的。對此,唐小舟並不感到意外。官場本來就是一個風波場,見了風就是雨的事常見。他問,你都聽到些什麼?她說,大家都在傳說,有人給中央寫信,把趙書記告了,上面就派了調查組下來。唐小舟說,寫告狀信,總要有理由吧?她說,這不明擺的嗎?說趙書記排除異己,無中生有搞什麼掃黑,其實是想藉機整人,搞文化大革命,搞運動。唐小舟愣了一下。官場之事,表面上看,都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實質上,都是為了權力平衡。如果是他唐小舟拿此事做文章,肯定也是這個著力點,民眾對權術深惡痛絕嘛,卻不知道,權術其實是權力的最高境界。話說回來,以此著力,也並不冤枉趙德良吧?趙德良到江南省,並沒有像哀百鳴那樣,一來就在人事上搞大動作,弄得天怒人怨。趙德良顯得很低調,雖也曾幾次調整人事,可都是微調,且有不得已的原因。確實有人不斷在他耳邊建議進行一次大調整,可他一直按兵不動。唐小舟搖摩,不動並非他不想動,而是江南省的情況太複雜,貿然行動,最終得利的,仍然是陳運達,那麼,江南省權力
場的柳泉幫,就會更加權勢中天。權力傾斜的結果,肯定是趙德良這個省委書記,被進一步架空。一個國家,新元首上任之時,往往容易發生戰爭。根本原因在於,新元首上任,權力需要洗牌,直接對權力金字塔動手,容易激起事變。發動一場戰爭,處於權力金字塔下端的人,並不完全清廷這場戰爭的動因,加上統治者刻意隱瞞,一般人往往相信了上層的宣傳,以為真是國家主權或者利益受到侵害,國家必須打這場仗。當全國上下同仇敵汽,一致面對這場戰爭的時候,元首則會悄無聲息地將權力向某部分人傾料。待戰爭結束,某些人如夢方醒,權力已經完成了重新結構。這種辦法不適宜一省一市一地,在大一統的國家權力之下,你若發動戰爭,那是自取滅亡。戰爭的方法不可取,類似的手段,卻行之有效。只要有一場全體關注的事件,你便可在這場事件掩護之下暗度陳倉,順利完成權力洗牌。趙德良發起掃黑,恰恰就是要製造這樣一次事件,這可以說是個一石二烏一箭雙鵰之計趙德良使出此計之初,唐小舟暗自叫好。可他沒料到,趙德良是高手,他的對手一點都不弱。此事壞就壞在,對手已經明白了趙德良的意圖,給他來了個釜底抽薪,讓他的掃黑行動功敗垂成。唐小舟問,還有些什麼說法?孔思勤說,有人說,趙書記在江南省呆不下去了,下一步,是陳運達當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