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落幕
    酒杯的碎裂讓向遠心中莫名的一沉,然而年輕時的她最不愛聽那些神神鬼鬼的邪門事,她只相信事在人為。老天太忙,人還是得指望自己,她不就是靠著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個封閉的小村莊,和她所愛的人攜手站在了更寬廣的天空下嗎?多年前,那個算命的神棍曾斷言她注定六親零落,伶仃終老,她偏要活得一生圓滿,給老天看看。

    所以,李二嬸和葉騫澤的幾個姑姑還在念叨著「大吉大利」的話,向遠不以為然的笑笑,撣了撣禮服上的酒漬,跟著化妝師到帳後特意隔出來的更衣室換了套衣服,很快就回到葉騫澤的身邊,若無其事的與他繼續往下敬酒。

    此時的玻璃碎片早已讓服務人員眼明手快的收拾乾淨,葉昀看見向遠回來,低著頭說了句:「對不起,怪我出手沒輕沒重。」

    向遠笑罵道:「真要是你碰碎的,罰你今天多喝幾杯,家裡的親戚都交給你了,給我好好招呼。」

    葉騫澤為向遠小心拈去他髮梢上的花瓣,帶著點憂色和毫不掩飾的關切之情,低頭問了句,「你確定手上沒傷到吧?」

    向遠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都說了沒事。」

    「沒事就好,我剛才一直擔心……」

    「擔心什麼?」向遠打斷了他,然後用輕柔而無需置疑的聲音對著他說:「不會有事,騫澤。我們會好好的,一直好下去。一定會!」

    她捏了捏葉騫澤的掌心,「走,歐陽啟明一家在那邊。我們一起過去敬杯酒,這一兩年,公司從他們那得到了不少工程,你也該過去好好打個招呼。」

    看到向遠夫婦雙雙走了過來,歐陽太太笑逐顏開的輕拍著向遠的手臂,「向遠啊,無論再能幹的女孩子,最重要的事還是得嫁個好人家,找個好歸屬,這才是有福氣的。」

    向遠笑靨如花,「我若能有您十分之一的福氣,這輩子也享之不盡了。歐陽總經理,歐陽太太,我和騫澤先敬您兩位一杯,承蒙關照,感激不盡。」

    歐陽啟明這時與向遠也算熟悉,他笑著和妻子一起喝下了向遠兩人敬來的酒,然後含笑對身邊的張天然說道:「不久前我們還在感歎嗎,說不知怎麼樣的男人才能娶到向遠,讓她心折的人可不好找。沒想到啊,一轉眼就接到喜帖。今天一看,葉少謙謙君子,跟向遠一剛一柔,不是佳偶天成又是什麼。我們總想著女人必定得嫁一個強勢於她的男人,反倒是庸俗了。」

    葉騫澤執杯淺笑。「歐陽總經理過獎了,不過今天能請到在座幾位,確實是蓬蓽生輝。」

    「對了,怎麼不見令千金和陳經理?」向遠只見歐陽夫婦身邊只有外甥張天然,卻不見時常在側的東床快婿,不禁有些奇怪。

    歐陽太太擺擺手,「他們啊,一個在國內待不到三個月,另一個你也知道的,是個悶葫蘆,最近又特別忙。我就怎麼就不能有你這樣省心的孩子?你看,身邊這個,三十好幾也沒個著落,他爸媽都急壞了,連帶我也操心。」她指著一旁自飲自酌的張天然,歎了口氣。

    張天然見說到了自己,一臉無辜,「怎麼又扯到我身上,我原本倒是打算死追向遠的,可惜她又沒看上我,至於別的女人,還是那句話,男人一旦見過了玫瑰,其餘的都是野草。」

    他一席話讓在座的人都笑了,向遠忍俊不住,「可別拿我做擋箭牌,你那朵玫瑰也許是有的,但肯定不是我。」

    張天然哈哈一笑,跟向遠和葉騫澤各自碰杯,新人只是作勢抿了一口,他卻將自己手上的一大杯一飲而盡,竟又不醉不歸的架勢。

    向遠接著藉著敬酒一一給葉騫澤介紹,「這位是章總……范經理……劉主任……這位是謝局長,騫澤,謝局長是釣魚高手,有機會你可以向他請教啊……還有林檢察長,對了,林檢喜得貴子,我正打算特意給您道賀呢。」

    那位姓林的檢察長笑著說道:「都是老熟人,何必客氣?」他話雖淡淡的,但因著向遠的一句話,眉宇間卻滿是喜意。

    這一桌坐著的都非等閒之人,不是最重要的客戶,就是利害部門的高層,向遠哪裡敢怠慢,待葉騫澤和剛才幾位打過了招呼,繼續介紹道,「騫澤,這位是莫董……」

    葉騫澤沒等向遠介紹完,主動說道:「這位我知道,鼎盛的莫總,莫叔叔,您好,很多年沒去拜會您了,您還記得我嗎?」

    他與G市知名地產開發商,鼎盛集團的莫建國竟像是舊識,向遠從未聽他提起過,不由有些意外。

    莫建國似乎半開玩笑的回答,「怎麼會不記得,我倒是怕你們葉家不記得我這把老骨頭了。唉,你爸爸以前的身子骨比誰都硬朗,你看現在,沒有輪椅都動彈不得了,人的命啊……我上次見你,你還念中學,一轉眼就娶媳婦了……那個,怎麼不見葉靈啊……你們兄妹感情好,你結婚,她沒理由不見人影啊。」

    葉騫澤遲疑了一下,有些心神不定,向遠看了他一眼,正待替他接話,就聽到有人說道:「阿靈她前段時間生了場大病,現在還沒完全恢復,哥哥結婚,她是想來的,我讓她安心養病,身體要緊,自家人不拘這種俗禮。」

    向遠回頭,只見葉秉林讓葉昀推著,也到了他們這一桌。

    葉秉林拍著輪椅扶手,笑著對莫建國說道:「老莫啊,不,現在要叫莫總了,不是孩子結婚,都請不到你啊。」

    「我是時常想著你,老朋友能有幾個,可是這些年各忙各的事,都疏遠了。你們家阿靈沒什麼大問題吧,那孩子,從小就身體弱,怪惹人疼的,要保重啊。」

    眼看葉秉林和莫建國兩人老友一般執手言歡,即歡喜又不勝唏噓,反正已經敬完了這一桌,向遠給了葉騫澤一個眼神,兩人說著「招呼不周,請各位滿用」,便接著往別的桌巡酒。

    一輪過後,接著敬茶前的換裝時間,向遠見四下無人,便拉著葉騫澤問道:「你們家跟莫建國是怎麼回事?」

    她旁觀剛才那一幕,總覺得葉家跟莫建國有故交是真,但看莫建國話裡有話的口吻,再想到兩家多年未往來,中間必是有什麼周章。

    既是一家人,葉騫澤也不瞞她,輕歎一聲便說道,「以前我爸爸和莫叔叔做過一段時間的生意夥伴,那時莫家就住在我們家隔壁幾條巷子,我們兩家往來的還是很密切的,至少我回城之後那幾年,莫叔叔算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莫叔叔有一子一女,小兒子莫恆比葉靈大一歲,我們家院子大,他經常和他姐姐過來玩,我們幾個都是很熟悉的。莫恆喜歡跟葉靈逗著玩,十幾歲的男孩子,惡作劇也是沒有惡意的,不過你知道阿靈那脾氣,什麼事都往心裡去,大概是莫恆老在回家的路上嚇她,搶她的書包,把她惹急了。後來有一次,莫叔叔再家裡跟我爸爸談事情,莫恆在院子裡踩著梯子去摘樹上的芒果,葉靈正好從外面回家,經過院子的時候,莫恆在樹上開玩笑的用芒果扔阿靈,那時我還在學校,大人都在忙,楊阿姨也沒有留意,阿靈估計被砸疼了,惱得厲害,就在莫恆的梯子上推了一把……」

    向遠聽到這裡,心裡已經明白了八九分,「莫恆,他摔下來……難道摔死了?」

    葉騫澤想起過去心有餘悸,「人是摔下來了,而且是掉在水泥地上,當時我一回家,就看見一灘的血,只知道大人一發現,馬上送了醫院,命是撿回來了,但是……一條腿算是落下了一輩子的毛病,還有腦袋,唉,雖不至於傻,但也比不上過去靈活了。」

    「不用說,你爸的生意夥伴就這麼沒了。」向遠想著他描述的那些往事,也不禁苦笑,也難怪莫建國那般表情言語,僅有的一個兒子,落得這樣的下場,雖說小孩子不懂事,怪不得大人,但心裡終究還是有怨的。

    「是啊,莫恆的治療結果一出來,莫叔叔就抽走了合夥生意中自己那部分的所有資金,我爸爸百般道歉勸說也留不住,公司也一度遇到危機。最後雖然兩家沒有吵上法庭,也沒有把事情弄得更糟,但是交情是完全沒了。沒過多久,莫家也搬走了。這幾年,莫叔叔的鼎盛集團生意越做越大,江源卻錯過了良機。莫恆落下了一輩子的殘疾,阿靈也成了那個樣子,所以才說,世事難料。」

    向遠倒無心感歎,她在意的是更實際的事情,「那莫恆現在怎麼樣了?」

    葉騫澤搖頭,「我也不知道,只聽說前幾年莫家把他送出國外治療,不過想要恢復成正常人一樣,估計是難了。」

    向遠看著看上去相談甚歡的葉秉林和莫建國,故人重逢,舊事再度被翻起,以鼎盛現在的財力,焉知是福是禍?

    入夜,客人一一離去,新人送客時給每位到場的客人都送了一份小禮物,其中除了糖果,還有一張腳下這尚未建成的度假山莊的貴賓金卡。一場喜事賓主盡歡,完美收場,永結同心的話說著說著,就在夜風中散了,天長地久卻才拉開序幕,誰也不知道等待在後面的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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