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圖 第四卷 厚道人傳 七一 上天界諸聖無情,返人間道人有信(一)
    ()    om     眼看厚道人展現出如此殊勝的景象,江奎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到底是有經驗的老道,不像那些年輕人一般毛躁,高聲喊道:「符娃,還不去護法!」

    伊勒德的七寶法壇被破,再沒有防禦可言。錢逸群孤身一人站在法壇上,急急忙忙施展刀法。頭頂不斷有雜雷下落,四周還有散亂的邪惡番僧,在江奎老道長眼中,厚道人就是典型的不知「死」字怎麼寫!

    符玉澤聽錢逸群說過他為張天師護法的事,想想這等殊榮是自己都不曾有過的,不由興趣大增,快步朝法壇跑去。他這一跑,白楓等人自然也不會落後,紛紛上前分散護壇。等那些番僧反應過來,分散避開戊土神兵,要為伊勒德報仇的時候,一干護法也紛紛到位。

    錢逸群扔了金剛珠,本打算以赤盾珠暫時抵禦,再殺兩個番僧立威,誰知一端起茶碗就發現不對。自己的心神竟然直衝紫府,完全不在控制之下。彷彿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接替了自己的神識控制。

    更讓錢逸群詫異的是,這衝入紫府中的心神,竟然隱約有了個影子。

    或許並不是影子,而是因為法衣鼓起,展現出的人形。

    一件五光十色的法衣虛浮空中,在重重光暈之下,錢逸群彷彿看到法衣上的神仙匯聚圖,北斗七星圖,四御聖獸圖……一幅幅道門神圖在法衣上閃過,最終又歸於流光溢彩的重重光暈。

    ——上面似乎什麼都沒有,但又是什麼都有。

    錢逸群不由驚歎。

    法衣轉過身,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突然套在了錢逸群的神識之上。錢逸群只「看見」伏矢、雀yīn、屍狗三魄化作光球,朝自己飛了,四周湧現出丁丁點點的藍色小光塵,在這黑色的背景之下,恍如燦爛的銀河。

    ——這是。神?

    錢逸群突然覺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實,自己緩緩升騰,靈蘊海越發的渺小,如同一汪水潭。頭頂上的玄關自動開啟,錢逸群被巨大的吸力拉扯,瞬息之間飛出玄關,跳出肉身。

    他看見,自己的身體猶然站在法壇上。端著茶碗,身上五顏六色的光交相輝映。

    他看見,所有人凝固在地面,臉上的表情被凍結成永恆的瞬間。

    他看見,每個人心中都蕩漾著不同的情緒,或強或弱,或悲或喜。

    他看見,草木之中點點光斑,對自己如傾如訴。

    他還看見,這漫天湧動的天地之氣。如同一幅抽像的油畫,將青紅黑黃白五色攪合在一起。

    ……

    當錢逸群的神升到了天空之中。自己竟然能夠俯覽整個大地。視野從紫禁城擴散出去,京師,順天府,北直隸,一切眾生歷歷在目,每寸土地纖毫畢現,直至碰到了宛如白霧一般的界限。

    他收回目光。發現自己已經青色的雷氣包圍,而玄色的水氣卻散佈這張畫布上,星星點點。不能凝聚。

    ——從那裡借水來?

    錢逸群心念一動,神光落在京師之東。那裡有大團玄色水氣凝聚,正是渤海之水。

    「水來!」

    錢逸群伸出手,作出捉拿狀,登時吸起一團水氣。

    從紫禁城到渤海上下三百里路,對於水氣而言卻是瞬息便至。

    木克水。

    黑色水氣混入青色的木氣之中,旋即被克落人間。

    「這是……雨?」

    「下雨了?」

    「下雨啦!」

    ……

    錢逸群耳旁傳來地上百姓的呼聲,不分男女,難辨老幼,只是能聽到這些由衷的喜悅心聲。

    ——民心即我天心,民聲即我天聲,古人誠不我欺!

    錢逸群見水氣耗散,正要如法炮製從渤海引來的水氣,突然身邊的木氣翻湧,凝結成帶,將這股水氣牢牢擋在了外面。

    巨大的金色身影浮現空中,頭戴大紅五老冠,手持智慧珠,一根禪杖傍身,座下諦聽神獸。

    赫然是地藏王菩薩金身!

    錢逸群心定神足,平靜相對,卻覺得這地藏王菩薩的容貌頗為眼熟,好像哪裡見過。

    「小道友,別來無恙。」那金身啟口,微微躬身作禮,倒像是錢逸群的故人一般。

    「你是……苦塵?」錢逸群總算想起了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和尚,心中暗道:這苦塵可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糟糕,他若是要阻我,我還真的未必能打過他。

    錢逸群在自知之明這點上,頗有自信,絕不會貿然做出**送死的傻事。

    「苦塵大師?」錢逸群補上了尊稱,旋即道,「大師莫非是被這番僧妖法引來的麼?」

    苦塵微微搖頭:「我是為這天地之氣而來。」

    「天地之氣,仍在天地之間,小道不明白大師的意思。」錢逸群裝傻充愣打著禪鋒。

    苦塵面露微笑,道:「小道長,天地之間自有氣數,如今皇明氣數將近,北金龍氣已生,你若是這般做法,會逆天而行的。」

    錢逸群心中一動:「大師是說,大明連年天災,是天意?」

    「天意。」苦塵點了點頭。

    「天意不能改麼?」錢逸群追問道。

    「能改的只是人心,絕非天意。」苦塵微微搖頭。

    「我要改一改。」錢逸群鎮定道。

    「你改不了的。」苦塵道,「不到超凡入聖的境界,你哪裡能改?等你到了那境界,自然也不會想改了。」

    「你我不妨打個賭,」錢逸群笑道,「你什麼都別做,我改給你看。」

    苦塵垂下頭,伸出手中智慧珠,頓時漫天金光,竟將錢逸群引來的那團水氣盡數驅回北海。

    「哈哈哈,老友剛結成聖胎便來欺負小朋友了麼?」

    對錢逸群而言無比熟悉的聲音從虛空之中傳來。

    一個身穿百衲衣,身形肥大的胖乞丐浮現出來。錢逸群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忍不住跳了兩跳:高老師也來了!

    高仁身上泛著億萬道白色毫光,看上去比苦塵的金身佛像更為形象細膩。

    錢逸群想起馮夢龍說高仁的修為要勝過苦塵,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苦塵倒也不懼,依舊托著智慧珠,說道:「多虧了小友破我法執,讓我滅盡三魂七魄結就聖胎。這份人情,就算小僧在世時不能還,日後道友來了幽冥地獄,小僧總是能還的。但是北直隸該當大旱三年,如今只是個開頭,這雨不能下。」

    錢逸群見他這模樣,想往高仁身邊靠一靠,卻發現完全無法動彈。高仁似乎感覺到了錢逸群的異動,朝他搖了搖頭,又對苦塵道:「我這道友今日在此做法祈雨,我是他的護法,你說這雨能不能下!」

    「道友,緣何執迷不悟呢?」苦塵微微一笑,「你雖比我早結聖胎,但你也知道我已經找回了相身。」

    高仁聞言,冷笑道:「你且招出來,咱們再說。」

    苦塵雙眼微閉,身上金光大放。這金光漸漸在他頭頂凝成,浮現出一尊佛像來。

    那佛像與苦塵一般無二,睜開雙目,口中宣誦:「唵,缽囉末鄰陀寧,娑婆訶。」

    一聲梵唱,真得高仁翻手扶頭,身形晃動。錢逸群身上法衣鼓起,彈出yīn陽八卦,擋在身前。

    「唔,」高仁站穩神形,「果然是地藏大士的相身……哎呀呀,小錢呀,就算你有混元法衣,咱們也鬥不過他,還是散了吧。」

    「高老師!」錢逸群提高了音量,「這算什麼!你若要走,就教我如何揍他,我自己來!哪有被個小人給嚇住的道理!」

    「這比較難辦了啊。」高仁摸了摸白光漫溢的腦門,「你是借了這法衣威能才上到這裡,還想打架?太早太早了呀!」

    「這、這是哪裡?」錢逸群一愣。

    「四天王天。」「太皇黃曾天。」

    高仁與苦塵分別答道。

    高仁點了點頭:「就是如此。」

    ——這就是最接近人間的天界?

    錢逸群環顧四周,只見仍舊是油畫重彩模樣,沒有絲毫的變化。

    「沒什麼好看的,」高仁撇了撇嘴,「走吧,下雨的事恐怕做不到了。」

    錢逸群眼看雷電形成,地上以琳仍舊在發足狂奔,四處躲閃。他一手抓來正要形成雷電的木氣,那木氣頓時消散,混入虛空之中,重又凝聚起來。他道:「我所愛之人還在危難之中,豈能就此罷休!」

    高仁正要再勸,突然嘴唇一抿,臉上露出微笑。

    呼吸之間,虛空振蕩,油彩流淌,緩緩凝成一張美麗的容貌。看那容貌,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瓜子臉型,雙目如波,身上天衣飄繞,足下祥雲一片。卻有九條毛茸茸的銀色大尾巴,在這女神身後如同水草一般隨著天地五氣流轉飄動。

    「說得好!」這女子聲音柔和清麗,「易得千年壽,難逢有情郎。和尚,你看這邊加上妾身,能讓這雨落下來否?」

    錢逸群看著這女子的容貌,總是覺得似曾相識。又因為那更加眼熟的九條大尾巴,他隱隱感應,心中暗道:這這這、這尼瑪不會是我丈母娘大人吧?

    「九娘子,老衲正有事尋你說話。」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

    又一個和尚出現在這太皇黃曾天中。他天衣天冠,頂結五髻,表佛五智,一手持劍,另一手持著經典。座下獅子仰頭大吼,震得錢逸群法衣飄蕩,如臨狂風。

    高仁與九娘子卻是傲然挺立,毫不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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