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之盛唐 第八百一十五章在路上
    國內最早建立軍屯莊,實現集體生產的劍南、關內等地,因為集體環境下,足飽的生活和相對良好的衛生條件,造成的生育浪潮,已經逐漸變成近年來新增加的人口紅利。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由於每個家庭能夠養活到成年的子女,大為增加,卻進一步造成勞動就業壓力的加劇,畢竟這些年無論是軍屯莊還是軍屬工場,擴張的產能終究是有限的,而這些生產崗位和需求,還要面臨那些越來越多投寄在軍屯莊下的傍戶競爭,他們也需要轉變身份的上升空間。

    於是在一系列矛盾衝突和社會問題,也逐漸開始顯現,在這種情況下,多年前制定的一條規定和準則,就顯示出了我的先見之明,

    每個軍莊戶的家庭中,除了沿襲父輩位置的長子和ど子外,其餘成年的子嗣,都必須聽從體系內的統一安排,他們絕大多數人在領取了一部安家費後,就會被派遣到南平、安東、北原這些邊地去進行有組織的集體開拓。

    現在他們又增加了一個新去處,到嶺西去,相比需要在苦寒或是瘴熱環境中篳路藍縷的安東南平等地,嶺西行台所佔據土地上,卻是不乏土地富饒,氣候適宜,人口眾多的所在。

    而且這些在集體生活下,耳濡目染的熏陶著長大的新生代,先天就被烙上來自龍武軍體系的忠誠和歸屬感,也不缺少榮譽感和服從性的基礎,也沒有什麼人離鄉賤,物離土貴之類的情節,所見的都是那些遠方博取軍功和財貨的退養士兵,各種優遇和風光的景象。

    補充到了域外之後,可以大大改善原本體制下,使用坑蒙拐騙威逼利誘各種手段,半強制移民和各種理由流放而來的人口結構。

    另一方面來說,這些年輕的新血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基礎,只要經過一定的培訓和實習,就可以大量填充到唐人所建立的各級政權中去,進一步鞏固龍武繫在域外的經營和發展,可謂一舉數得。

    因此在國內生存和就業的壓力下,這種在官方組織下被稱為「走西口的,向西討生活的人口流動浪潮,」整整持續了一百多年才得以平息。

    但是其中,只有少數人能夠滿載著財貨和女子衣錦還鄉,更多的人因為現實和環境的需要,不得不扎根在當地繁衍生息,成為唐人在域外龐大殖民體系中的一份子,這也是被後人稱之為「三川子弟滿嶺西」的典故由來。

    《唐代殖民考。新作物與人口浪潮》……

    一番雞飛狗跳的分派調遣之後,嶺西西部各路,諸軍城鎮戍和五大藩屬兵團的交錯駐防制度,才得以初步形成,有一條原則是鐵律,就是本兵外戍制度,除了唐人和歸化移民以外,從本地募集的士兵,決不允許在本地長期駐留,而是按照三百里,五百里、和八百里的不同年份標準,與外地輪換駐紮。

    在西平州(巴格達)短暫停留和安排之後,我的隊伍再次分為南北兩路,

    由於需要巡查海外軍州在南方安置和遷徙的情況,我親率衛士官吏數千人走的是依蘭平原的南線,而其他回程大隊人馬則走的是距離更短,道路狀況也更好的北線,經由克爾曼沙赫附近山口,回到伊朗高原的畿內州,也就是內定的首府——伊斯法罕,進行再次休整和分流。

    乘船南下過了納西裡耶之後,

    秋收特有的景象開始顯現出來,最初只是遠方天際零零碎碎的斑黃色,然後是沿著運河兩岸,散落的小塊麥田,隨著行船的時間,逐漸變得密集起來,開始夾雜著各種已經收過的果林和葡萄園,

    等到了蘇薩附近,兩河匯聚的阿拉伯河口,星羅棋布分叉出來人工運河兩岸,就是滿眼連綿不見盡頭,沉甸甸低伏的青黃麥野,等待收穫的景象。

    各種依河而生的磨坊,工場也變得頻繁起來,雖然還未恢復到原本人煙稠密的喧鬧景象,但和年前的荒蕪潦倒,是天然之別。

    以非洲黑奴為主的,各種被有償釋放的本地奴隸和來自印度次大陸的深色皮膚移民,成為當地最常見的風景線,自由不是沒有代價的,作為贖身的補償,他們至少要繼續以佃戶的身份,在唐人為主的大小公有田莊、工坊勞作上十到二十年。

    水路上往來的各種形質大小船隻,滿載壓舷貨物往來川流不息,來自波斯灣漁獲和水產,來自印度的珠寶香藥,來自南海藩國和羈縻屬的白糖青鹽酒類木材,來自東土的絲瓷茶紙,像回溯的萬千尾魚群一樣,爭相恐後的游向上游的巴格達。

    在蘇薩城短暫停留的時間,我也收到了一大套,最新版本教材的試印樣範。

    相對行事束手束腳的國中,域外的這些學校的教材和基本綱要,都是我一手炮製或是欽點的成熟版本,

    比如最基層的屯莊蒙學階段,就只有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之類的識字造句和簡單加減乘除的基本算術,足以滿足日常生活的基本需要,也是唐人和歸化移民在社會地位上,相對其他族群始終高人一等的基本保障;

    到了戍堡市鎮一級的幼學階段,則多出書法、珠算和白話簡史,算是培養各色基層人員的起步和基礎;

    到了軍城和州治一級的鄉學,則在上述內容的擴充升級之後,又多了半軍事化的集體生活,操條口令,熟悉刀槍弓馬的基本集訓。在這個層次無法承擔繼續學習費用的人,還多出一些初級技術學堂的選擇。

    比如進入百工學堂,包食宿兼半工半學的方式,學習木工、金工、燒造、土建之類,大眾向的職業技能;或是進入拓殖學堂,學習農藝、育種和各種工具的使用,培養成未來新移民開拓團體的骨幹分子

    同樣的,各軍屯營田體系下,專門吸收軍眷子弟的隨軍營校,也在這一個層次中。

    他們也是預想中,嶺西行台統治下構成社會金字塔的中堅階層。

    第四級的學校,則位於各路首府和各府治所在內,在鄉學拓展進階的基礎上,又多了物理和化學,天文和地理,音樂和美術等選修內容,主要科目與國內各地的分學大致相同,只是教材有針對性的刪選添減,在選課上出現文職和武途的分野,算是社會精英和官僚階層的基本搖籃。

    在這個階層,也可以轉入一些更加專業性的分支,比如府路屬的醫學附院,工程營造院,財計附院、器造學堂、士官講武堂等等,學習週期更短,結業就能獲得不錯的職位。

    而作為統治基礎的各種學問,政治和經濟學,兵法謀略等,就只有在特定的地方,——位於伊斯法罕的嶺西武學和嶺西大學堂,才能得到深造和精修,這也是進入嶺西行台上層的唯一途徑,哪怕是在役功勳卓著的新晉將士,也必須經過最高兩學,選修再造的這一過程。

    當然這其中大部分都是草創,需要時間的積累和完善。嚴格說,這個教育體系藍圖的前三極才是最適合目前嶺西統治架構下需要的。

    用了半個月時間,穿過貢德沙普爾山口,回到伊斯法罕,這裡已經變成一處繁忙的大工地,各種東方式的改造和新建,讓這座因為氣候適宜,周圍土地出產豐富,而成為古代波斯帝國軍隊集結地的古城,迅速改頭換面成一座嶄新的城市。

    最顯眼的就是各種半成品,和尚未粉刷漆色的牌坊、高塔、城樓和飛簷瓦頂,

    在這裡停留和休整的期間,我再次增加了一項新的規劃和議題。

    就是藉著漫漫回程的機會,整合重組早年發展起來的那些地下勢力的分支和外圍,建立起來一條在傳統軍隊和官僚自律糾察體系之外的監察和情報系統,

    在軍隊體系中,對外有的城傍行人司,對內有各級虞候和憲軍系統,幾隻特殊作戰力量和技術部隊,也是直接掌握在行台手中,轉型為新政權的一部分,並沒有太大問題。

    而在行政官僚體繫上,就相對弱化的多,因為早年很多地方行政事務只能,還是通過軍管體系,由朱軍將領來兼領的,直到今年得到大量來自國中和安西大學堂方面的支援,才有所緩解,但是人員不足的問題,並沒有因此消失,如果還要比照國內建立起一系列的監察機構,人員上的缺口就更大了。

    因此在戰事激烈的時候,這個問題只能拖一拖,暫時借助來自軍隊方面的兼帶反饋。這次借助大批解甲歸田老兵的大規模安置,將這個基層監察體系完善起來。

    雖然作為退伍老兵普遍水平不高,但是我們只需要給他們提供一個直接向上層反應情況的渠道就可以了,他們固然不可以干涉地方事務,但是作為受到優待的特殊群體,地方官府也沒有辦法阻止他們的與上層溝通的渠道。

    因此他們更像是收到行台關照和培養起來,比照國中鄉土地方鄉紳豪強的新興階層,或者說基層民意代表。畢竟作為新領土上的佔領軍政權,在軍管和民政混雜的行政體制下,還是具有相當扁平性,這樣初步的制約和平衡就建立起來了。

    當然,這個權利是沒法世襲的,而且是按照當地人口的比例,從退伍安置老兵中抽籤輪流擔任的,以盡量防止濫用和浪費公共資源。作為一個外來征服政權,我們不需要考慮絕對的公平和合理,只要確保唐人為核心的,主體民族的基本統治利益,就可以了。

    而作為行台或者未來國家中樞,自上而下的監察機構,將分為都察院和社稷調查署,巡查督導性質的御史派遣和民生統計性質的社調暗訪,各自兩套互不干涉的系統相互結合和對照,不過人員補全就要慢慢來了。

    而作為只對我個人負責的獨立監察和情報系統,就要複雜的多了,此前的我幕府的部分分析團組,參軍參事團的專業人員,見習士官團的成員,乃至舊有清風明月,遊俠兒斬首團的境外殘餘,還有小慕容手上的商業情報網絡,林林總總一大堆都可以歸並在其中。

    成員也不再局限唐人為主,廣泛吸收唐人及其附屬勢力中的有志之士,而作為外圍層面,更是要遍及統治下社會各個階層和族群,因此在戰後,已經有些不適宜,和平建設的種田殖民為主流,順帶監視和鎮壓前朝的殘餘勢力和影響,乃至本地其他民族中存在雜音的需要了。

    按照我的構想,改組的這只力量,將被分為日常性的潛伏兼經營,待機的執行部分和後勤研發三部分,日常狀態下他們只有就近監視和例行報告,以及對可疑分子的臨機處置權,但是審查和判決,還是有體制內的刑偵司法部門來補充和行駛。

    更多時候則是以維護統治的需要,用來執行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或是暗中配合社調、行人司等其他部門行事;或是作為中立的第三方,對上述這些機構和程序進行監視。

    只是比較具體的職權架構和名稱還沒想好,

    越過一座座巍峨的山脈和雪嶺,踏遍綿連起伏的浩渺鹽漠戈壁和荒丘,穿行在一座座河谷山峽之間,各種熟悉或是單調的風景,已經讓人無動於衷到麻木的時候,群山終於消失了。

    隨著緩緩漸低的地勢,我們回到了呼羅珊大平原上,硝煙散盡已經一年多了,但是這裡還是有些人丁單薄的蕭條景象,空曠到不見盡頭的道路旁,瘋狂長起來的草堆中,還是可以時常看見人和馬的皚皚白骨,只有在靠近城市的地方,才會因為新移民聚落和集體農莊的緣故,稍稍熱鬧一些。

    往來道路的也主要是商人和士兵,很少見到當地的農牧民,當地居民依舊是充滿畏畏縮縮敬而遠之的情緒,但至少對新統治者這多了許多的服從和敬畏,隨著部分呼羅珊輔助部隊的遣散歸還,這種情況會因此有些好轉。

    在木鹿城留下一部分來自高原和遠方兩河的移民後,大隊人馬更換了代步的馬匹,又補充作為畜力和肉食的大型牲口後,再次向河流的方向出發。

    輕車熟路的沿著大漠中河流沖刷出來的綠洲走廊,我們度過了千里行程來的第一條大河——烏滸水(阿姆河),踏上了河中三路的土地。

    相比人煙還有些稀薄的呼羅珊地區,這裡滿眼儘是剛剛收割完,安逸平靜的豐年景象,連帶的沿途的軍屯莊和城市駐軍,也是一副久未逢戰事的輕鬆和慵懶,成群結隊的女人們牽挽著孩子,前往上工的路上,大聲喧嘩這,絲毫不知道避人或是忌諱著什麼。

    得到消息的各地大小德赫干和城市貴族、富人,早就聚集在河口過來的數十里道路上,帶著親族用花瓣和果仁,表示著自己的恭順和欣喜之意,只是他們不是垂老奕奕,就是面孔生嫩的很,或者乾脆由女人出面作為家族的代表。

    顯然因為多次抽調的緣故,這些家族中的年輕少壯或是年富力強之輩,都幾乎隨征去了遠方,我這次順道給捎帶回來的財貨和奴隸,和在外域獲得領地田莊的消息,多少讓他們喜笑顏開,暫時忘卻了思念和憂慮。

    在安康州,康居州、者石州分別舉辦了盛大的遊行儀式和慶功封賞的招待會,隨行部隊再次縮水了一大截後,我終於踏上了錫爾河的渡口,回到了嶺西的腹地。

    踏上了這片土地後,或許是更靠近回家之路的緣故,麾下的部隊中明顯精氣神都發生了顯著的變化,那種最後一點神經緊繃的感覺,也蕩然無存了。

    在這裡,也第一次降低了戒備的等級,允許不當值的士兵以火為單位,到周邊的村鎮中去消遣和交易,或是在城市中接受當地官府安排的招待活動。

    在我名下的領地首府——西建城,休整了數天之後,又有一批新的部隊加入我的麾下,主要是來自大月氏都督府和北天竺的換回駐軍,靠近熱帶的氣候和陽光,讓他們的皮膚變成古銅一樣的深色,與我身邊經過高原和沙漠地區,被曬成棕黃色的士兵,形成鮮明的對比。

    跟隨他們一起前來的,還數以萬計的戰爭俘奴,這些來自中天竺地區的奴隸,就像是溫順的牲口一樣,被驅趕著與我們同行。就算是水土不服或是體力不支,倒斃在路上,也沒有多少聲音和騷動,只是麻木的繞過去而已,彷彿就是自古以來天經地義的一般。

    此外尚有數千名淺色皮膚,容貌姣好的天竺女子,則是作為信德平原戰敗方的巴哈利爾王朝的後續賠款內容之一,其中一部分被送到北邊來,作為班師大軍的犒賞和消遣。

    再次踏上(蔥嶺)高原地勢的時候,幾乎每一個人都變得歸心似箭起來,腳步也格外的輕快,因為許多人的家鄉,就在那雲和山的彼端……

    泰興九年的深秋,宮前桃街大道的御溝裡,已經飄滿了紛黃的落葉,在日漸失去熱灼的秋陽下,就像是環繞這宮城的織金帶。

    洛陽大內,作為最嶄新的一所建築——通政司裡的,正是一天最忙碌的時節,川流不息的堂官、使吏和內官,踱著小快步,奔走於諸省台部院寺監司署之間。

    隨著一名內官捧著火封的盒子匆忙闖入通政司大堂之後,這裡突然就像是自內而外的刮過了一陣大風,又像是水淹的蟻穴一般,隨著轟然快步四散奔走而出的人群,將這種有條不紊的井然有序徹底打散。

    隨著他們擴散和奔流的方向,也再次繁盛了若干次類似的情景,就是在皇城大內這個評級的水面上投下的激烈漣漪一般,不停的在各個角落回撥蕩漾起來。

    「朝廷自有體制和法度,不是可以輕易破壞的,但也不是沒有例外的。」

    完成任務的內官陳太忠站在角樓上,望著這些風風火火的動靜,嘴角路出一絲譏笑,

    「他們自以為天子仁厚,就可以得寸進尺了,誰想到盤外破局的人要回來了。」

    隨著聞季已經告老退休,袁思藝去守陵,高力士於興慶宮內久未露面,開元到乾元朝的老人幾乎都已經不復存在,現今在宮內當權的,魚朝恩,程元振、駱奉仙等一批新老中官,

    陳太忠眼下正是殿中監,負責訊要房值守的內官,雖然職權範圍比起之前尚乘局縮水了不少,但是相應的規格和重要程度卻是不低。

    得益於天子的上心,和自朝廷到地方的大力督導和推辦,雖說沒少生出各種時段和和紛亂,但是來自關內的傳訊線路的木桿子,向西修到了青海的湟源郡,向北磕磕絆絆的修到了瓜州。

    再加上越過小沙漬後,安西四鎮和北庭之間新修的傳訊線路,來自蔥嶺另一端的消息,從疏勒傳到長安的最大延遲,也不過十天半個月而已。

    而且經過這些年的經營和鋪設,任何來自外道的傳訊,在兩京的殿中省、政事堂、樞密院三處可以同時收到,以防止人為中外隔絕,誤了大事。

    嶺西行台的消息也不例外。

    梁蠻子要班師回潮的消息,讓國中有些失控的朝爭,像是被澆了一大盆冰水一般,迅速消退下來,這也讓運作這個消息的皇帝多少鬆了口氣。

    畢竟坐擁如此大功歸還,不要說增邑晉爵,勳進散加,覆追三代,加蔭子孫出身,議受三孤三老這些故例,也不消說,朝中各方正在極力爭奪的宰相和樞密末班位置,就是當朝的諸位宰相,按照慣例也要讓出個前排的位置來,以免重蹈天寶年間的舊弊。

    這可不是權兼知之類的尊銜就可以輕易打發的,畢竟對方出京前就已經是執掌畿內兵馬的內樞密和輔弼軍國的總綱參事府,加僕射銜,又是大功而還只能就上不能就下,但是究竟是誰人上誰人下,這不免讓他們有些危機感氾濫開來。

    僅僅是一個消息的撥動,就讓朝中風向一變,變得和恭睦順起來,而平康三里,連帶各種私寮行院的生意就好了不少,多了一大批愁腸飲酒或是私聚相歎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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