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鹿城的易手,也代表著廣大呼羅珊地區最後抵抗意志的最終消亡,作為堅城和守衛信念的標誌,既然總督大人集數省之力,聚財賦兵馬手呼羅珊,用十數萬人和數十萬人工構築的戰線,都沒能擋住塞裡斯大軍緩緩西進的步伐。
於是那些最堅信不疑的人也無法不產生動搖和混亂,而剩下的大多數人,抱著既慶幸又悲哀的心態,也開始嘗試接受新統治者帶來的變化。悲哀的是木鹿城居民的最終下場,慶幸的是木鹿城的遭遇,暫時並沒有被擴大的跡象。
以木鹿城的失陷為風向標,依托著內夫山脈仍然在堅守的少數城鎮和據點,成群結隊的開始投降,北方草原邊緣的十幾座還沒有來得及被攻取的城市,也主動送來了降表和代表順服的禮物。
那些逃進沙漠、草原和山地中的散兵殘勇,也在桀驁不馴的山民和部族頭人、首領的驅趕下,紛紛重新走了出來,向佔領軍的巡邏隊交出武器和旗幟。
一時間道路上滿是大隊小股被押送的降俘,只需要很少的看守,多數情況下甚至不用擔心他們逃跑。
作為構成呼羅珊舊統治上層社會的大多數官吏、貴族、武士和神職人員,幾乎都在木鹿城的淪陷中遭到了覆滅,新征服者正在有條不紊的用自己的人和外來移民,填補這些空白,於是具有一定身份的投機者也開始零星的出現了,雖然不多,但也代表了一種社會變革的趨勢。
自此,除了內布沙爾一隅外,王朝東部版圖最大。人口最多,土地和出產最富庶,商貿最發達的核心行省呼羅珊,宣告淪陷。
麥海迪皇太子的援軍,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卻還是晚了一步,他們在山脈東麓,遭遇了小股敵人,並擊潰之,從俘虜口中獲得現今的噩耗。而且這種噩耗被充分誇大了。
這時不知道是歷史的巧合還是至高的不再眷顧,他卻做出一個充滿爭議的決定,南下內布沙爾,與退守到那裡的殘餘軍事力量會合,以東方的伊拉克伊斯法罕省區為後盾。
這裡是古代bō斯帝**事集結地,也是大陸公路中部最大的商業重鎮和貿易集散地之一。可以有效的就近獲得足夠財賦和兵員。
這個當時看起來極其穩妥的決定,幾乎間接影響了呼羅珊地區的將來。
內布沙爾狹窄而險娶的地形,既阻擋了敵人,也妨礙了對外的反攻。如果這位皇太子長驅直入,還有眾多城市還在戰鬥或是並未淪陷,並牽制了大部分塞裡斯人的兵力。
因為可以搶劫的地方和對像太多,那些附庸勢力和僕從部族的軍隊,也幾乎四散開來,沒有多少心思追擊殘敵,要將他們收攏起來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
而呼羅珊的各個方向都與王朝的行省鄰接,只要有足夠的號召力和威望的人出現在戰場中,那些因為戰敗消息而六神無主的總督或是地方大員、貴族們,也會欣然幾集響應,以改善自身迫在眉睫的危機。
而塞裡斯人則很可能陷入四面八方圍攻和內部群起反抗的嚴重危機中。
相反的是,塞裡斯人奪取了呼羅珊大部分地區控制權後,卻的陷入一種戰略攻守之間的尷尬和困境。
作為大陸公路的路口和中亞的交通樞紐,呼羅珊的位置太過重要,區域又足夠大,便利的自然環境和交通條件,讓掌握了這裡的古代王朝可以輕易的向四面八方進攻和拓展。但是相對的失去周圍山地和沙漠的屏障之後,呼羅珊也是一個不利防守的四戰之地。
塞裡斯人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多兵力,可以在消化鞏固當地的同時,投入到周邊的侵戰中去,反而要維持起一隻足夠的機動兵力,以應對各方向的反撲。
於是從本地擴軍的議案,再次被提起。自古征擴張性的戰爭效能,就在於征服者能夠通過一些特殊手段,將被征服地區的物產人口等資源,迅速轉化成戰爭本身需求的消耗品,像後世歷史上meng古人在當地做過的一樣,無疑直接而且見效極快,但是對地區資源的浪費也是極其嚴重的。敢於反抗的地區,高過車輪的男性都被賣掉,投降的城市也未能免於噩運,他們不分貴賤職業專長,一部分被組織起來作為攻打其他城市的炮灰,其他人則被集體編管和強制勞役,以完成運河河堤和水淹城區的排水修復工程。
由於整個春季的動dang和戰亂,作為農業灌溉區的歉收乃至絕收,幾乎是可以預見的,所以他們必須組織更多的人力,投入到夏季的搶種搶收中,不然預期的來年秋收前,一場大饑荒將極大的摧毀唐人統治下的經濟基礎。
但是那些藩屬、僕從部隊卻沒有因此閒下來,他們興高采烈的按照各自劃定的區域,向四面八方重新出擊,去侵襲搶掠那些呼羅珊比鄰的省份。
由於呼羅珊的會戰,抽調了大量周邊省份的軍隊,這也讓這些省份在呼羅珊淪陷後,陷入一個相當危險的境地,省區中較為精銳的將領和士兵,都損失在了牢羅珊平原上戰鬥中,是以除了西部有重兵駐守的內布沙爾一隔為屏護,吉巴勒省區的埃克巴塔那、賴伊、伊斯巴罕等重要城市外,無論是北方的克爾曼、還是西北的胡澤斯坦,無論是西南方的法裡斯、還是南方的莫克蘭(俾路支)等省區,都像是敝開懷抱和大tuǐ的女子,yu拒還休的等待新征服者的蹂躪。
就算總督們自願或者不自願,或是不惜代價拿出府庫佇存和sī囊中的積蓄,大量增加賦稅和徭役,再次擴充了軍隊,但是憑借這些新兵要想擋住那些敵人,前景仍然是極為不樂觀。
一想到那些富庶的城市和貴族領地,可能遭到的暴掠和荼毒,於是另一種想法,像是湧動的暗流一樣,開始在sī下蔓延開來。雖然礙於內布沙爾王朝軍隊的存在,他們不敢在明面上做出任何表態,但是各色負有使命的秘密人員,像是夜幕下的蠅蟲一樣,紛紛的潛入了淪陷的呼羅珊地區。
隨著靠近呼羅珊地區的城鎮逃亡風潮,舊統治秩序崩潰的前兆,
已經開始顯現。
將前方的捷報跨越萬里送到長安,即便是鷂鷹和鴿子的接力遞送,在路上也huā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不過朝堂中的表現就淡定的多了,大多數人對呼羅珊可能曾是故地的事實,哦的一聲之外,基本沒有太大的bō瀾。
倒是商人們還有些活躍,不過都是新晉之輩,舊有的份額基本被前人經營的七七八八,插進去也沒有多大的利頭:而對大多數本土商人來說,華婁自古以來的自留地一安西也就算了,呼羅珊什麼的實在太遠了,遠的不值得huā費心思和本錢去維持這麼一條來自外域的利益,因此反而真正藩商胡賈之流,表現出更大的興趣來。
向龍武軍背景的行台提供獻金和購買征西軍債也主要是他們。
成功攻略呼羅珊的消息,並不讓我意外,作為阿拔斯王朝起家的發源地,昔日bō斯帝國東部版圖的呼羅珊地區,本身就是多民族宗教混雜的多事之地,就算是阿拔斯王朝的統治,也在數十年後,在綿連不斷的反抗和鬥爭中,變成一個個地方割據性質的政權。唐軍的到來,無疑大大加快了這個進程。
更新的大地圖上,數千里表裡山川上斑駁的顏色被連成了一片,又像是浸染的墨彩一般,向兩邊淡開,雖然顏色較淺,但那是代表已經臣服,並可以向提供兵役和財賦的地方勢力。
現在從河西到安西,從隴右、青唐到安西,從北原、回紇到北庭,都形成了穩定的商業幹道,再加上從寧遠(費爾幹那)到河中諸國,到huā刺子模和呼羅珊,傳統絲綢之路上各條路線所貫穿的地區終於被連成了一片,雖然其中依舊間隔大片的荒漠戈壁和不毛高原,但是這些地區所擁有的人口和物產,足夠以沿途接力形式支持大規模的軍事調動,而無需大老遠的萬里迢迢,什麼都從國內帶出去了。
漢武帝時征西域取大宛,大軍緇糧全靠國內輸送,其中還要穿越大片的人煙絕跡的荒漠山地,最終能夠送到前方的物資十石僅存一鐘,其餘全部損耗在運輸的路上中,是以顯然大漢成功宣示了赫赫天威,並取回象徵意義的天馬之後,國庫民力也被消耗的疲敝不堪,是以被視為勞民傷財之畏途。
以龍武軍的後勤組織能力,再加上西北經營的直道和驛路系統,一車軍糧從長安常平倉出發抵達安西,至少要在路上消耗掉一半,如果是委託那些商人小規模的承運,這個標準會被提高到六成。
大規模的輸送這個消耗比例會下降一些,但也就在一成左右,這還是採用了大量便攜的壓縮口糧和草料的緣故了。如果車馬牛人役都來自內部體系,則運輸成本還可以略低一些,但也也就到這個程度了。
當然布帛軍械等軍資消耗就沒這麼可觀了,不過運三車至少要準備一車的口糧草料和各種日用物資,以備沿途消耗。
「準備好了沒有……」
小丫頭不耐的聲音,從門外探出來「該進宮了……」
「放心,若是皇帝哥哥不鬆口的話……」
她不顧一身宮裝禮服的拖曳,親暱的挽著我的臂彎,嘟囔道「我們就長住到宮裡吃窮他們好了」。」
「不給我們放探親假,我就住到大內裡去度假……
與此同時「還鄉祭祖?……」
「請外出……」
「他莫不是瘋了……」
接到粱府突然遞獻的表章,銀台門裡的通政司,再次屁滾尿流,消息洶湧起來。
「崔左司,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退朝後的崔光遠身邊也聚集了一大批,打詳內情的中低品官員,
他們多是沾連著這些年,龍武軍蓬勃壯大的余澤,而躋身仕途的新晉之輩。他們更擔心的是這會成為那位大人為首的派系失勢前兆……
只是功成名就後,衣錦還鄉而已。」
不過崔光遠總是笑瞇瞇的解釋道「這是人倫常情,就算天子也不好奪情的……」
「不過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輩爾……」
南衙十六衛的朝【房】中,正好值點兵部郎中韋應物,也在對某些人轉述碩果僅存的四朝元老少師韋見素的原話,安撫朝中那些潛在盟助之心。
「到了瀛洲大人這個位置,還用在乎遠處而失天子之近麼。」
「以開府的權位和職分該考慮的不是遠天子而失其近的問題了,而是頻繁的出現在朝堂上,如何讓人不厭其煩的問題了。」
「他能養軍練兵,能治政斂財,還能結上所好而不損天子恩德號稱能而多長,就算是長期請外,天子遇到猶難不決,還是會想起他的好處的。反而比天天在御前奉諫天顏,清明的多」
「一個能夠善結天子之好,又能經濟治政的人,走到哪裡都無法掩藏其光彩,又怎麼會在乎距離的遠近呢。」
「要知道天子方才剛與粱府嗣子結下親緣……」
「還是惠妃娘娘看得明白,抓住機會為自己和魯王攀結上一個潛在的天然援力。畢竟這位也是毫無根腳的出身,白手起家戚貴列侯於朝堂的非常人物……與獨孤貴妃家背後的勳貴舊族,本來就不是一路的……」
「感謝至高,捋宿命之敵送到我的面前以償夙願……」
哈希米業城中,已經顯lu出蒼老之態的哈里發曼蘇爾,結束了一天最後的禱禮,在shi衛的協助下,穿上華麗鎧甲。
上次穿戴這身鎧甲是什麼時候,哈里發記憶裡的時間線已經有些模糊了推開包金的大門,迎接哈里發的是山呼海嘯的歡呼聲。
穀物和錢財的囤積,士兵的動員和徵募,已經積累到了一個臨界點。
戰爭的後發準備和蓄勢雖然還未能達到最理想的目標,但也顧不得許多了來自東部疆域的重大危機,和希臘人最引以為豪的福音騎兵的出現,就像是戰爭國勢天平上驟然加重的籌碼,容不得再坐視王朝的疆域和權威,繼續崩壞下去。
那些省區的王公貴族和穆斯林臣民,關於「我們的軍隊在哪裡」的呼聲和質疑,已經越來越響亮,以至於連哈里發也無法熟視無睹。
經過漫長的等待和籌備,哈里發聚集了更強大的力量。
除了附屬在禁衛軍名下駐守重要城市的直屬常備軍外,來自克爾曼等八個相對穩定內地行省的封建采邑主和他們的扈從、士兵:應徵而來的傳統部族軍隊:第三批和第四批徵召令下,城市和村鎮出身的志願軍,紛紛彙集在新月大符的麾下。
他們被編成六個全新的軍團和四個不滿編的輔助兵團。
經過戰火的磨練和交手,他自認已經mō清了對手的絕大部分實力和底細,但是相比傾盡全力並且lu出疲態的拉赫曼,在戰線步步後退的情況下,曼蘇爾大君卻依舊留有足夠的餘力。
現在,他的宿敵已經逐漸遠離了海岸,遠離了來自海路的支持和海上的退路「讓新月大符出現在戰場上吧……
他對著身邊禁衛長官和shi衛兵團大將如是道。
「至高給予的徵兆,決勝的時刻已經到來……」
他吩咐道兩個得到確認的消息,首先是外交領域的成果,作為遠方異教徒中的盟友,法蘭克人的大軍,已經攻入了西班牙的腹地:其次是,秘密戰線的交涉終於取得突破,在密使的策動和協助下,作為拉赫曼的重要盟軍和附庸,優素福之子菲海裡,已經秘密遣返回國,在馬格裡不的沙漠中,舉起了叛旗,正在籌劃渡海進攻西班牙的本土。
作為昔日柏柏爾人宮廷之主老優素福,曾經因為擔憂逃亡到當地的拉赫曼,在同胞所體現出來的巨大號召力,招攬不果後而向他派出刺客,這也促成了拉赫曼最終遠征安達盧西亞的you因。
後來拉赫曼在伊比利亞重掌權勢,半島對岸的北非部族聯盟,都降伏在他的綠旗之下,老優素福也在驚懼和猜疑中死去。
於此同時,拉赫曼遠征軍的後方,一些弊端也開始逐漸顯lu出來。
比如:隨著時間的推移,來自遙遠西方的戰士中,思想情緒開始蔓延:拉赫曼帶來的安達盧西亞軍隊,沿途徵募的北非士兵,還有本地應募而來的軍隊之間開始矛盾叢生。
又比如,由於缺乏治理地方的行政人員,拉赫曼甚至把沿海所在部分地區,委託給那些塞裡斯人進行代管,以通過他們的組織效率來獲得較為穩定的錢糧和足夠的勞力。
再加上這兩條要命的消息,已經足夠讓拉赫曼的軍隊不戰自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