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羅那城下,滿是疲憊的士兵,綿連的營帳中滿是傷痛的呻吟聲,殘破的城投看起來還是那麼遙不可及。逐漸來臨的冬天是溫和而濕潤的,所以這也讓疫病的兆頭,在一場小雨後開始顯現。
羅蘭正騎在馬上帶著扈從巡視著這片即將成為法蘭克王國某個主教區的土地,八世紀歐洲大陸的法蘭克王國,地方政府也擁有類似於後世英格蘭郡的行政單位,由每個主教區伯爵之下,分出若干個被稱為「帕加斯」(pagus)的單位來管理,「帕加斯」的長官由名為副伯爵(子爵)的貴族兼任本地的司法和治安力量。
加泰羅尼亞將被分為七個「帕加斯」和若干王室附庸領。
只是,吊在路邊樹上的屍體,和堂而皇之聚集在道路上的野狗和兀鷲,讓一切看起來了無生機。
這片肥沃富饒,盛產葡萄酒、杏仁和橄欖油的大平原,現在滿是瘡痍,法蘭克入侵者如蝗蟲一樣破壞和洗劫了地面上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沒能逃走的居民都被裹挾進軍隊,以他們的勞役和犧牲來為信仰贖罪。
相比之下,正在高歌猛進南下的主帥卡洛曼正在志得意滿的論功行賞,將加泰羅尼亞劃分為王室的領地,並就其中的土地和城市的劃分,對諸多將領們做出種種的許諾和暗示,以鼓勵他們團結在自己麾下更勇猛的戰鬥,並且充分的支持自己。
卡洛曼名下收穫的戰利品和俘虜,也被慷慨的分給部下,或是當成饋贈禮物,送給那些比如御膳官埃吉哈德、宮伯安塞爾姆之類的隨行宮官
作為法蘭克王國的十九家大貴族之一,碩果僅存的七位邊疆侯爵和布列塔尼亞總督的繼承人,羅蘭也不可避免的收到了來自卡洛曼使者的秘密拉攏,
比如富有漁產和小麥的塔拉戈那,將成為侯爵家族的直轄領地,其中三座城市的稅收和產出,將直接指定在羅蘭的名下,只要他願意給自己在王宮機要庭的叔父的書信中,捎帶一些溢美之詞,如果可能的話,卡洛曼還願意與這位有所爭議的總督家族的繼承人,結為更緊密的同盟關係。
比如向國王建言,將某位出身尊貴品貌德行優異的同母姐妹,與羅蘭締結神聖的婚姻。
想到這裡,羅蘭有些苦笑起來,很小的時候,就被家族作為代表和人質送到國王身邊生活,作為扈從貴族又參加了國王發起的的朝聖進軍,作為優秀的貴族子弟典範,在以弗所大圖書館和羅馬等地學習過禮儀教典和古典文學,還到拜占庭短暫居留過,再加上在機要廳當人顧問教士的叔父,因此對法蘭克宮廷有著某種天然熟悉。
鑒於母系的血統,這些法蘭克王家公主們的容貌是難以讓人挑剔,雖然她們大多數都是私生女
,除了兩位嫡親的公主外,其他由被國王看中的美貌侍女或是貴族女眷所出,然後被養在宮廷中,最小的只有六歲。
但是從德行和風評上,就不免有些爭議了,有傳聞說這些公主從幼年時代,就與兄長查理曼保持著一種異乎尋常的親密和仰慕,哪怕是花冠禮(成人禮)之後,依舊相邀出遊飲宴狩獵幾天幾夜不歸,老國王對對此不以為意,以至於依舊有好幾位資深的宮廷侍從因為「散佈謠言詆毀國王」之類的理由被處死。
要說「鐵錘」查理和「矮子」丕平之類帶有褒貶性質的外號,其實都是來自奧斯特拉西亞公爵家族,典型五短粗壯,敦實沉厚的體貌特徵,也是令人生畏的戰士。
但是到了丕平長子查理曼身上,卻變成另一種特質,魁偉英朗相貌堂堂,被教士們讚譽為好似天國騎士一般的青年,總是讓人想起希臘羅馬雕像遺留下的古代傳說中的英雄,因此無論走到哪裡,都能吸引到大量的追捧者。
相比之下,身為次子的卡洛曼就長相平平的多,但是由於卡洛曼的長相更具有祖父和父親的特徵,而被國王喜愛稱之「深有祖先風範」的王子,並出於某種補償性的心理給予了相當程度的寬縱,讓這位王子從幼年時代開始,就一直與自己的兄長較勁,包括卡洛曼同樣取了一位倫巴第人的公主。
鑒於最新國王再次復發水腫病的消息,內廷中有傳聞說,大多數人主張三月大會上繼續沿襲古代的傳統。
讓長子查理獲得父親丕平所掌握的地區,奧斯特拉西亞、紐斯特裡亞的大部分,以及盧瓦爾和加龍兩河之間的地方,以及國王新開拓的大部分地方。卡洛曼則得到他同名的伯父卡洛曼所曾經統治過的地方,比如勃艮第、普羅旺斯、阿爾薩斯、阿勒曼尼亞和阿奎丹的東南部分。
雖然看起來卡洛曼得到的不少,但相比得到大部分法蘭克王國腹地富庶精華地區的查理曼,卡洛曼得到的是分散於王國周邊,並不相連甚至相距甚遠的領地,光是巡遊一圈就要花上一年半載的時光,更別說進行有效的治理。
而且其中還有部分是併入王國沒有多久的蠻荒地區或是外族勢力錯雜的邊疆地區,因此作為領主還要面對那些新征服地區的反撲,成為兄長的屏障。
相比武功赫赫的兄長,初次獨掌如此大權的卡洛曼,顯然是迫不及待的要大展拳腳,展示自己的手腕和權勢。如果能在來年的三月大會前得到西班牙,並獲得該地區的效忠,再加上光復基督教世界故地的榮譽,無疑在未來貴族擁王會議上擁有壓倒性的政治籌碼。
因此他加倍縱容了某些暴行和殘虐行為,只是為了能夠加快征討的進度,在那些渴望軍功的中小
貴族封臣的鼓噪下,他把軍隊中所謂「穩健派」和不同聲音,都丟在了身後,急沖沖的殺入了多山的半島中部阿拉貢地區。
羅蘭正好是其中之一,由於他相對冷靜而保守的做法,也博得了一個布列塔尼亞侯爵家「沉靜的羅蘭」的這個對崇尚勇猛的法蘭克人來說貶義大於褒義的綽號,不過好在他現在已經從督促巴塞羅那的圍攻中解脫出來。
留下布列塔尼亞其他幾位伯爵的軍隊,交出一半的直屬附庸軍隊,繼續圍困巴塞羅那後,羅蘭帶著剩下的士兵負責「穩固」被燒殺擄掠的一片荒蕪的後方。
當然,有某種傳言說,巴塞羅那破城在即,有人不希望這位對燒掠缺少缺少積極性的將領,或者說嚴厲的戰場執法者,繼續留在軍隊中礙事。同時也是主帥卡洛曼,對這位沒有及時表態的羅蘭,一點小小的不滿之意……
巴格達城中,徹夜辦公的首席大臣,從晨曦的禱告聲中,抬起頭髮發白的頭顱,在奴隸和婢僕侍奉下,簡單的洗漱整裝之後,他再次敷服了提神的膏藥,引用了一碗駱駝奶漿。坐上人抬的軟轎子,帶著開道的儀仗,前往城南大清真寺旁的軍營。
今天也是新募集的軍隊出征的日子,塵土飛揚的列隊中,底格里斯河畔,巴格達城中的居民攜老扶幼,前來為自家的青年送行,囑托哭喊送別的各種聲音,喧鬧在城市的外環區域中。
王朝的宮廷大臣分為三個序列,第一個序列是首席大臣,相對於不遺餘力神話自己統治神聖性的哈里發,首席大臣除王儲的確定外,王朝的一切行政和宗教事務。第二序列為大埃米爾和最高法官、宗教顧問為主直接向哈里發負責的重臣;第三序列則是一干由首席大臣領導下,負責具體事務的部門大臣和他們的副手。
警備大臣,同時也是哈里發的衛隊長兼任的,不過由於他本職的重要性,平時是由兩到三名名為輔佐官的副手,在首席大臣的指導下負責日常事務。
此刻,最讓他傷神的是王朝四面開展造成的財政問題。
按照『伊斯蘭教沒有奴役『這一原則,穆斯林世界所使用的奴隸,全是其他信仰的民族所組成的。
用武力征服的地區,原來的農奴仍留在那些土地上,從事耕作,他們必須把收成的五分之四,交給新的穆斯林地主.這些被沒收的地區,有五分之一的土地,撥歸國家,國家只向耕種這種土地的農奴徵收所產穀物的三分之一。
國家的財源,除了穆斯林的天課以外,還有外國敵人的賠款和貢賦,本國非穆斯林人民的人丁稅(jizyah)、土地稅(kharāj)1,外國的非穆斯林因向穆斯林國家輸入貨物而
繳納的什一稅。
人丁稅(jizyah)也只向基督教徒和猶太教徒徵收,稅額分三極:十二個第爾汗,二十四個第爾汗,四十八個第爾汗,每年徵收一次,依照納稅人實際的經濟情況,而定其級別。
婦女,兒童,老人,窮人,僧侶和有痼疾的殘廢人,一律豁免.土地稅平均是收成的百分之二十左右,也是向這些順民徵收的,即使納稅人改奉伊斯蘭教後,仍然要納土地稅.
在這些項目中,非穆斯林所繳納的土地稅,總是數量最大,而且成為國庫收入的主要來源。哈里發用這些歲入來支付軍需,修建清真寺、道路和橋樑,以及興辦穆斯林社會的福利事業,比如賑濟穆斯林窮困家庭。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穆斯林社會的團結和互助,是寄生和奴役其他數量更加龐大的非穆斯林群體所獲得。所以當穆斯林社會沒有足夠資源的時候,可以以教義為依據光明正大的掠奪和奴役其他文明和族群,來供養自身。
從某些方面說,伍麥葉王朝的崩潰,與越來越多皈依伊斯蘭教而避稅的非穆斯林臣民有關,作為改朝換代的導火索,就是從中亞地區信教而不能免稅的栗特人,發起的抗稅暴動開始。
因此阿巴斯王朝吸取了教訓,廢除了這個規定,但這中待遇的差別,也成為傳統阿拉比亞穆斯林和後來皈依的別族穆斯林之間的新生矛盾。
按照首席大臣的統計,去年國內最主要的幾個省份:塞瓦德(下伊拉克,即古代的巴比倫尼亞)每年以現金所納的土地稅(實物除外),,總計二千七百八十萬第爾汗;呼羅珊總計二千八百萬第爾汗;敘利亞和巴勒斯坦共計一千四百七十二萬四千第爾汗;帝國其他省區總計三億三千一百九十二萬九千零八第爾汗。
但這個並不是最終收入到國庫中的數字,由於戰爭的影響,很多省份的收入都縮水,甚至因為被敵對勢力控制而斷絕了收益,因此王朝不能收到足夠的稅額,反而要從國庫和當地官庫中追加撥款維持。這也讓首席大臣手上掌控的資源變得拮据起來。
特別是那位曼蘇爾大君,一心一意要在敘利亞這片舊王朝發源的土地上,與渡海來犯的拉赫曼進行宿命決戰的情況下,大量資源的多餘消耗和浪費是不可避免的。
阿巴斯王朝將昔日伍麥葉王朝的版圖連同新擴張的土地劃分二十四個行省,但是各個行省的具體情況和統治力度,都是有所差別的,越接近王朝中樞的省份,統治越穩固行政效率越高,而距離越遠的邊疆省份總督則不得不被委任以更大的自治權,有時甚至要依靠當地的貴族來維持有效的統治。
因此,阿巴斯王朝將政治中心從靠近地中海東岸,臨近
就是拜占庭帝國的小亞細亞軍區,飽受海上威脅的大馬士革地區,遷到位於美索不達米亞平原腹地,底格里斯河中游的新興水陸樞紐城市——巴格達,也是一種針對東部地區加強統治,提高行政效率的措施。
但現在變成了一種全面的困局。阿巴斯王朝創立之初,經由兩代君王延續和壓制下來的各種內患,在外敵入侵的刺激下前所未有態勢的大肆爆發出來。
象曾經是三大糧倉之一的埃及地區,因為對應策略的失誤和外來因素的干擾,原本有條件的事實割據變成實質上的獨立,附帶而來的後果是,讓埃及隔斷的整個北非馬格裡布和阿非利加地區,不但無法為王朝提供任何進益,反而變成為敵對陣營的拉赫曼,提供兵源和補給的大後方。
至於敘利亞北方的亞美尼亞和阿塞拜疆所在邊疆省區,現在是異教徒和叛亂者猖獗肆虐的樂園,為了維持針對羅馬人小亞細亞戰區的防線,足夠的投入和軍事存在是不可或缺,雖然從君士坦丁方面的外交上已經取得成果,但是回復地方的秩序和統治,就沒那麼輕易;
至於敘利亞和巴勒斯坦的大部分地區在拉赫曼遠征軍的佔領下,王朝四大糧倉之一的大馬士革平原正陷入戰火中,可以預期來年的短缺和饑荒,而當地什葉派中傳說中,關於穆阿維葉的子孫將重臨這片土地的預言,也與拉赫曼的歸來奇跡般的印證在一起,從而讓那些懷念前朝權勢與榮耀的舊日臣民,紛紛投奔在這位前朝殘孽的旗幟下;
在希賈茲和葉麻麥(中部阿拉比亞),集中了大部分人口和財富,最富饒的沿海平原正陷入海盜頻繁入侵的困擾和苦難中,甚至無法組織起足夠的抵抗,更別提向中樞輸送資源和人員;
乃至也門所在的南部阿拉比亞省區雖然情況稍好,但因為海盜猖獗造成海路的斷絕和貿易線萎縮,只能通過內陸沙漠與王朝中樞維持有限的聯繫,在這種情況下就有有足夠的儲備,能夠提供的財源和物資是相當有限的;
以巴士拉為省會的巴林和阿曼地區,也有著同樣問題的困擾,雖然因為波斯灣和霍爾木茲海峽的保護,但是巴士拉城黑奴的暴動,讓四大糧倉之一富饒的運河地區,陷入勞力不足和農業設施荒廢的困境,崩壞的運河堤岸,讓大片農田變成新生的沼澤,歉收已經不可抑制。
但這些都不算什麼,更糟糕的消息來自以呼羅珊為核心的東方行省。
因為塞裡斯軍隊正在入侵阿巴斯王朝的故鄉呼羅珊地區。
而作為王朝最主要的糧食輸出產地之一,烏滸水和藥殺河之間,以布哈拉和撒馬爾罕為中心的外烏滸河省等栗特諸省區,已在被這些來自東方的強敵所佔據,這無疑是
事先經過長期準備,有預謀的入侵。
呼羅珊北方里海南岸的泰伯利斯坦,也在愈演愈烈一波三折的暴動中徹底失去了控制,那些暴*分子甚至衝出這個群山環抱的省區,直接威脅到呼羅珊和阿塞拜疆境內;
東北方以卡斯為省會的花拉子模省區,已經淪陷在入侵的遊牧民族鐵蹄下,那些恭順的烏古斯突厥部落,被來自更東方的葛邏祿突厥和突騎施突厥趕出家園,一隻名為回紇的遊牧部落正在鹹海沼澤綠洲內肆虐;
在南方,以設拉子為省會的法裡斯省區,正在遭受自呼羅珊流竄而來的暴動武裝,所謂蒙面先知的侵略;
至於延伸到下臨印度河流域的高地莫克蘭省區(古波斯帝國的俾路支省),已經徹底斷絕了消息,最後傳來的消息說,一隻來自海上的武裝,襲擊了他們的港口,並正在向內陸攻城略地;
至於呼羅珊省區西南和東北地區,以薩蘭只為首府的錫吉斯坦省區,古希斯坦省區、古米斯省區、竹爾占等靠近邊疆的省區,也不停的報告正在遭到異族人的入侵和暴動者的破壞。雖然各自的程度不大,但也大大限制了這些省區,向中央輸送兵員和財賦的能力。
或者說,是因為王國的駐軍被大量的抽離,讓這些地方貴族勢力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對呼羅珊全權總督的命令,變得不在那麼恭敬。雖然例行的輸送和徭役依舊不減,但是抱怨自身困難處境和道路不安定的延遲,變成一種常態。
這一切,很難不和來自東方的塞裡斯軍隊入侵的陰謀聯繫在一起,畢竟這是一個可以調集海量人口資源,並在上述地區擁有舉足輕重影響的龐大國家,關鍵是在漫長的輸送補給距離限制下,它對這次入侵的投入和決心究竟有多少。
作為總督的保舉人,首席大臣指示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呼羅珊,哪怕是一部分,只要有這一部分做支撐點,待到王朝的大軍抽出身來,回過頭光復這些地區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想到這裡,他在私信上加上一條,必要的時候可以在足夠的代價下,放棄缺乏險要可守的首府木鹿所在的大平原,退到群山環抱的大河谷樞紐城市——內沙布爾,依靠地形繼續抵抗,當地的氣候和地形,以及信仰和民族,都將成為入侵者巨大的麻煩。
目前王國境內能夠保持局勢穩定,並提為軍隊供兵員和產出的,只有稱為塞瓦德或者伊拉克的下美索不達米亞省區;毛綏勒(摩蘇爾)為省會的哲齊賴(意思是河洲)亞述省區;吉巴勒(意為群山,即古代米迪亞王國故地)省區;以及胡澤斯坦省區,克爾曼省區等阿拉比亞民族佔據優勢的核心地帶,也是信仰和忠誠王朝最純潔的地區。
相比阿拉比亞人佔據主體民族,伍麥葉王朝,阿巴斯王朝的版圖更大,民族無疑更具有國際性,阿拉比亞人只是其中之一,相比以部落聯盟為統治架構的伍麥葉王朝,阿拔斯人建立起來的是一個波斯式官僚集權帝國,所以要面對的問題和挑戰也比伍麥葉人更見嚴重。而哈里發顯然太過執著與那位古萊氏族之鷹的宿命之戰,而忽略其他的方面。
因此這些內憂外患,可以說是一種威脅和挑戰,但也可說是一種機遇或是考驗,只要能撐過這個最關鍵的階段,讓王朝有餘力抽出手來,從容的擊敗這些內憂外患的因素,被挫敗的外部敵人和被肅清的內部隱患,那將讓王朝的凝聚和聲望達到一更前所未有的層次,成為阿巴斯王朝數十年上百年後的將來,更加鞏固和強大的根基。
在拜占庭收買和說服那些權貴的外交成果已經顯現,在他們的努力下,受困與被意大利問題的君士坦丁方面,嚴厲限制了下亞希軍區的軍事動作。
至於與阿拉比亞糾纏了上百年的可薩人,問題更簡單,裡海草原的大潰敗,再加上因為可汗病倒後的繼承人問題,可薩汗國的上層紛亂不休,暫且也自顧無暇。亞美尼亞問題的最大兩支幕後黑軸,都已經偃旗息鼓。
而大臣的長子葉海亞已經前往大不裡士,只要確保亞美尼亞的馬薩耶特拉要塞群和西裡西亞的馬西薩要塞群,還在王朝的掌握中,無論亞美尼亞的局勢如何敗壞,或是拜占庭人的小亞細亞軍區發生如何的變故,都有一個迅速介入戰略要衝和節點,,土地的得失只是暫時的。
這次亞美尼亞的叛亂大潮中,常年受到壓制而幾乎衰微的已經淡出人們視線的老牌軍事貴族馬克米揚家族,突然發起來的軍事行動讓王朝的統治有些措手不及,這也讓讓親附王朝的代理人——巴拉克圖溫家族,在當地的統治根基幾乎被連根拔起,土地和財產都被馬克米揚家族及其追隨者所瓜分,僅有少量親族逃出來,
隨大埃米爾出征的數千亞美尼亞騎兵,也成了無主的喪家之犬。為了奪回自己的時代領地和地位權勢,他們願意用任何代價換取王朝的幫助。有他們作為嚮導和前驅,重新回到亞美尼亞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前提是對馬克米揚人派出足夠份量的外交使者,作為叛亂者的旗幟和世系的古老貴族,給予一個榮耀的頭銜或是更加寬大的自治權利,是控制住亞美尼亞既阿塞拜疆局勢的權宜之計,如果總督不夠的就算是地區王公,甚至許諾以小亞美尼亞的王冠也行。
這是一個難以拒絕的誘惑,但是作為基督徒古老貴族,接受穆斯林王朝的王冠,這無疑會在其內部產生巨大的衝擊。只要能善加利用,
因為那些反對王朝統治而聚集到一起的各個階層將崩解離析,就算是羅馬人也無法坐視,無論接受與否,馬克米揚家族與君士坦丁的裂隙,自然而然的產生。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底牌沒用動用,就是以信仰為號召的,將穆斯林世界全面發動起來的聖戰,這種聖戰是定期舉行的,只是規模不等,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做緩衝,他可以把大部分阿拉比亞的青壯年都武裝起來,投入戰爭中。
當然這樣做對國家實力和權威的巨大損害也是不可逆轉,就如當年阿布穆斯林的但羅斯之戰,也就發動了呼羅珊及其附近幾個省份的民眾來進行聖戰而已。而且聖戰這的號召,對已同樣出身阿拉比亞穆斯林的拉赫曼來說,卻是毫無意義的。
此外,除了正常收入之外,王朝本來的還有部分不定期的收益來源。
一部分屬於眾多藩屬政權進貢的財貨和物產,其中既有印度西北部信德和旁遮普的王公們,也有來自東非海岸的黑人國家和柏柏爾人政權,一度還包括拜占庭和可薩人的國家,不過現在這一部分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另一部分來自國內,按照慣例,大臣有權查抄失寵的各地長官的財產;按照慣例,各地長官也有權侵佔下級官吏和平民的財產,哈里發更有權把免職的大臣的財產全部沒收3。因此在王朝的體制下,是變相鼓勵戰爭虜獲和貪墨搜刮的,因為他們的身家最終會成為國庫的一部分。
財產被沒收的人,大半是被處死刑的。最後專門為此創設了一個查抄局,作為政府的一個常設機關。因此通過宮廷大臣和各省總督、官員的更替,在首席大臣手上,其實還有一大批可以自由支配的資金,當然這筆資金是很大臣本身的家產,聯繫在一起的。
由於受到海貿損失的影響,大臣家族在國內沿海港口的投資也大為縮水,所以能拿出來的流動資金,是有限的。
「或許該查抄幾個總督的家產來補充國庫了」。
他這樣想著,叫來書記官,草擬了一份名單……
呼羅珊,宏偉高大的木鹿城總督官邸,形色匆匆的官員和文吏,在波斯風格蔓花彫飾的廊下穿流不息,為卡塔赫全權總督帶來最新的消息或是帶走乾坤獨斷的命令和訓示。
偶爾也有大聲求饒的倒霉蛋,被膀大腰粗的總督護衛拖出去,變成廣場上高懸的乾屍之一。
越過沙漠的騎兵部隊在阿姆河畔慘敗,逃回來的人不足十分之一的消息,讓這位無時無刻不為王朝殫精竭慮的老人深深的歎息了一聲,
隨著被幾句被新鮮掛上城頭橫桿的屍體,軍隊中的激進派和不和諧的聲音,終於都偃旗息鼓了,那些拍
著胸口叫囂沙漠是上天賜於他們戰場的部族首領,也惶恐的聚集到了木鹿城的總督官邸,卑微的請求這位總督大人成為自己的主心骨。
另一個好消息,來自巴格達的志願者組成的援軍已經向東方出發了,再晚些時候,是由皇太子麥海亞統帥的三萬名援軍,也將從庫法起程。
這三萬名士兵不比呼羅珊省本地,充斥著大量新兵和志願者的各支部隊。乃是追隨大埃米爾久經沙場的常備軍,其中至少一萬是常駐庫法城的呼羅珊禁衛軍,其他則是被懷疑可能在對拉赫曼戰場上,可能會出現不穩的敘利亞人和也門人組成。
與其讓他們和那些同樣信仰同樣地區甚至家族出身的敵人作戰,把他們用在東方是毫無問題的。
通過阿姆河走廊的阻擊戰拖延那些塞裡斯人的腳步,有足夠的時間,發動冬季攻勢,用討伐呼羅珊境內那些地方暴動武裝練兵,以完成軍隊的整備和磨礪。
唯一讓人欣慰的是,這些暴動武裝,大多數人並沒有任何與塞裡斯人掛鉤的跡象,而是滿足於所獲得財富和土地,作著成為領主和貴族的美夢。
真正讓他皺緊眉頭的,是放在他面前的一本聖訓,被置換掉的頁數中邪的是淪陷的地區送回來的情報。
這是作為戰場的滸羅城中,一隻避難的商隊發回來的消息,其中某人的家族在當地已經好生活幾代了,所以避開了當地貴族居民為了討好信賴的統治者,而對親近阿拉比亞勢力的清算,屬於首席大臣和郵驛大臣轉交的幾條直屬內線之一。
作為一名被迫臨時兼職的密探和客觀的場外目擊者,他相對忠實的發揮自己的所見所聞,
「他們的鎧甲相當的堅實,如果第一次沒能砍開,那就沒有下次;他們矛比我們的更長更難以砍斷,他們的刀劍鋒利而堅韌,就算是最好的彎刀也可以擋格住,要刺穿我們的防護就像錐子刺破羊皮一樣的簡單;而且人人都有備換的副武器,這讓與之戰鬥的對手往往無所適從;
一名塞裡斯士兵可能是射手也可能是長矛手,甚至可以變成刀盾步兵;最可怕的是他們對弓弩的廣泛使用,連為他們輸送輜重的民工和馬伕也配有一定比例的這種武器;
只要有足夠的預警,敵人還沒接近前,就必須承受可觀的傷亡,而在他們駐紮的戰場有一種能夠迅速飛上天空的物體,讓遠遠來襲的敵人無所遁形。
他們利用馬背行軍的機動能力也好不遜色,配備數量遠大於人數的馬匹或是馱畜,這讓他們可以輪換著從兩腿行進的艱苦跋涉中解放出來,大量隨軍行進的馬車運送的輜重,為他們提供強大的活動能力。只要有少許準備的時間,他們就能用大車就地組成難以攻克的營
壘。
這讓大多數情況下得突襲和伏擊的效果大打折扣,他們的士兵在大多數情況下表現的冷漠殘酷而配合默契,且擁有足夠的廝殺經驗而不畏懼傷亡,哪怕被衝破打散陣型,無論是體力還是士氣,都可以在小群體作戰的情況繼續堅持更長的時間。
他們還有各個民族組成僕從軍作為補充,無論是狂熱而野蠻的遊牧士兵,還是善於突擊和攀越的山地部族,在這些民族各自專長的領域內,都是令人頭疼的對手。他們從某種程度上彌補了主力部隊在各種環境下作戰所受到的限制和削弱。
我甚至注意到,這些僕從軍有部分穆斯林在為他們作戰,雖然數量不多,但是似乎熟悉我們作戰風格和戰術對策,這也讓我們同胞在河外的繼續抵抗,造成極大的危害。
在裝備和補給,戰術水準都不佔據優勢的情況下,唯一能依仗的是戰士們的勇氣,戰鬥技巧和沙漠作戰的經驗,利用地理環境與之周旋。
但是這些阿拉比亞勇士的血,還是不可避免的流淌在阿姆河兩岸,那些敵人將他們的頭穿在尖樁上,分佈在道路兩旁作為嚮導和路標。
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被那些貪慕金錢和名利的當地百姓的「傑作」,一名阿拉比亞士兵可以從那些敵人手中換到一小群羊、一匹馬,或是一袋錢幣,免半年稅賦的承諾,這也讓當地的穆斯林男子,遭到了不必要的殺戮和迫害。
有信仰不堅定之輩,甚至因此拋棄了至大的榮光,去接觸那不潔之物,以證明自己已經拋棄了穆斯林的身份……
木鹿城外。
一隻千里鏡中,無數灰黑袍服的士兵正在列隊。
沙漠民族特有的燈籠褲,窄口大袖衫,被用皮革襯子緊緊紮在,覆蓋肩背的鏈子甲或是鎖環甲中,士兵們僅有一頂皮盔或是包頭巾或是氈邊帽;
哈里夫等頭目們是鱗甲或是葉子甲,鑲鐵片的圓盔和圓尖盔是最常見的裝備;軍官們穿得是更為堅實的條狀鋼錮起來的緊身扎甲,擁有更加精美的平頂盔或是多瓣盔,插著鳥羽或是雉尾。
一些高級軍官的頭盔上用金銀或是裘皮鑲邊,護甲的胸口和肩臂上還刻繪有代表家族和出身的紋飾,他們的親兵們穿著顏色各異的大氅,驕傲的站在身後。
這些人中,至少有兩位全身披掛,燦亮如雪的埃米爾,他們的親兵也是武裝到了牙齒,連呼吸都籠罩在黑黝黝鐵網的面罩中,只有一雙眼睛,時刻警惕而敏銳的顧盼左右。
在他們的層層指揮下,
僅有彎刀和弓的輕騎兵列隊在,持槍的披甲騎兵之後,行進起來在大地上如同一大塊流動的斑駁烏雲,當他們舉起武器的時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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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的刀矛如燦爛的金屬叢林,從烏雲中嶄射開來。
在他們的對面,僅有亞麻布衣的弓弩手,被手持柳條盾和薄刃劍的步兵掩護在身後,比步兵多一條鐵網蔽膝的長矛手分列在兩翼,他們的最前列手,是武器和防具雜亂無章,鬆散站在一起的志願兵,由常備老兵臨時充任下級軍官們一邊叫罵,一邊用長矛桿和刀鞘敲打著身體,齜牙咧嘴努力排成迎敵的隊形。
他們正被編在一起進行戰術配合的操練,紛亂的動作和人**錯的身影,激盪起滾滾沙塵,看起來煞是壯觀……
「賽特兄弟啊,你究竟是許下怎樣的好處,才讓那個大食女人,犯天下之大不韙,把我們弄到這兒來……」
李睿披著一件灑滿沙土的披風,趴在渾然一色的土丘廢塔裡,遠遠觀看者這些軍隊操練,囔囔自語道。
「為什麼不進軍,數萬大軍連同那些附從番軍就在這裡,白白的空耗儲積而無所作為麼。」
移到撒馬爾罕的行營中,正在發出如此的質問聲……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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