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之盛唐 第六百零七章揚州夢與租借地
    第六百零七章揚州夢與租借地

    揚子江頭楊柳春,楊花愁殺渡江人。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廣陵花盛帝東遊,先劈崑崙一派流。

    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鸕茲山頭微雨晴,揚州郭裡暮潮生。

    行人遙起廣陵思,古渡月明聞棹歌。

    無數千古名句,都在說揚州好,所謂耳聞不如眼見,但是親眼見識了,卻又覺得僅僅是繁華極盛之類的詞彙,已經難以形容此地的情形。不愧是讓隋煬帝流連忘返,樂不思蜀的所在啊。

    「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教多」

    杜牧還真是看得起那個隋二世敗家子啊,看著密密麻麻如蛛絲的河網,我再次無聊的發出感歎道

    我正站在「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其中之一的明月橋頭,看著掩映在楊稍柳葉鳳舞中,曲徑通幽的河網小巷,卻想起電影青蛇中,白素貞與小青初面人世的情形。

    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世情苦離,芸芸眾生,究竟哪個才是自己合意的良人呢。不由哼起《摩呼羅迦》的旋律,惹得左近一片側目。

    此時的揚州城分兩重,建立在名為蜀岡小丘上的小城稱為「子城」或「街城」,在蜀岡下修建了外郭大城,稱為「羅城」。有南門3座,西門2座,東門1座,北門1座。街道與縱貫南北、橫貫東西的河道相平行,形成水陸並行的交通體系。

    城中的裡坊一朝運河和直流的走勢,分屬江都、江陽、揚子三縣管轄。同時由於商業的發展已突破城牆的限制,事實上揚州城的範圍還包括城牆外,運河邊上的一大塊。

    在城區,江陽盡有城內官河以東坊裡,如端芝裡、布改坊、崇儒坊、仁鳳坊、延喜坊、文教坊、慶年坊、通化坊、孝儒坊、瑞改裡、集賢裡、來風裡、太平坊、會義坊等等;

    江都縣盡有城內官河以西的坊裡,如讚美裡、會通坊、通潤坊、安邑里、崇義坊、懷德坊等等。

    羅城東郊運河南岸有屬於江都縣的絃歌坊、道化坊、臨灣坊,北岸有屬於江都縣的章台鄉和歸義鄉等等。

    相比北方中規中矩包在城坊中的大小市,唐代揚州的市場已經開始沿街布設,並且和裡坊相連,有「十里長街市井連」之稱。當時最繁華的是羅城的兩條十里長街。一條東西走向,自禪智寺(城東牆北段外)月明橋抵西水門一帶,張祜詩云:「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即指此街。

    另一條是與官河平行的商業街,起於羅城北壁,一直到南門,長約4.2千米。僑寄衣冠工商業者在此侵衢造屋,行旅為之擁弊。與此同時,揚州的市場也擴展到郊外,尤以運河兩岸沿線最為繁華。

    以這兩條街為軸心,分佈著所謂二十四橋橫臥碧水,就是指連接貫通其中的茶園橋、大明橋、九曲橋、下馬橋、作坊橋、洗馬橋、南橋、阿師橋、周家橋、小市橋、廣濟橋、新橋、開明橋、顧家橋、通泗橋、太平橋、利園橋、萬歲橋、青園橋、參佐橋、山光橋等二十四座具有代表性的。

    作為一個典型的江南水鄉澤國上建立的城市,說是橋,其實都有相當寬大的橋面和遮亭、覆頂,因此多數也充當了小市、肆鋪、納涼、祠廟、說曲的部分功能,人在橋上叫賣休憩,船在橋下販遊覽勝。

    我現在所站的明月橋顧名思義,就是造型如月,橋身被水刷瑩白,一到晚上就是橋上水下,橋印月影,月藏橋影,大小銀月相套,亦是賞月之勝,不過現在是白天,就只有船艄過往水上水下絡繹市易的景象,也沒有老版《八仙過海》中一跳下去就沾水成仙的奇遇。

    由於剛剛舉辦過水神的祭祀,河畔簷下,楊稍柳絲,划水而過的船篷,都還殘留著紙剪的掛花,濕潤的水巷風,弗過遍載河畔的楊柳梢頭,讓空氣中始終充滿著一種揚花的香味。其中一些垂柳,據說可以上朔到開皇年間強令栽種的。

    雖然是南方,但是由於常開海埠的原因,民風卻是相當的開放,少年男女攜手與街巷,而無人側目,似乎習以為常,這也省卻掉很多麻煩,我左右前者兩個後面跟著幾個,這一行人根本不容易引人注目。

    作為東南富華之郡,這裡最大的看點之一,就是這些滿街滿巷都可見以綾裙絹衣的各色女子,相比大膽豪放的關洛女子,或是我身邊那幾個絕色,作為水鄉生養的女兒家,無論小家碧玉還是大戶閨秀,起碼清容秀麗的比例確實很高,連從事粗役的船娘人家,也不乏姿色之輩。

    南方水鄉的的女子,走起路來,似乎都有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婀娜扶柳情態,她們的衣物行裝也很有些意思,幾乎都是綾絹為主。

    相對綿軟密緻的蜀錦,絳染顯明的湖紗,東南特有的吳綾,卻是以通透柔薄著稱,因此吳綾也是我名下工坊絲襪內衣什麼的最大一宗原料來源,除了彈性尚有不足外,無論是手工蕾花工藝,還是色染已經相當接近後世。

    再加上朝廷對綾錦紗羅的使用規制,有相應的品秩與地位的要求,因此相對限制要少的綾,成為男女老幼頗為大眾化的衣裝用料。

    在烈日炎炎的深夏,她們大多穿戴十分清涼的透出身體曲線、肌膚紋理和底下肉色,哪怕是婢僕成群,車船從行的富戶宦家也不例外,最多加上一頂蔽涼加遮掩頭臉的帷帽,大片暴露的肌膚,與頭戴的緯紗帽,倒是相映成趣。所謂保守的頭臉,與開放的身胸,就算遇到人調笑,也不見得十分生氣。讓人養眼的很。

    以至於我初到的時候,忽然一種錯覺,街巷裡會突然冒出個女子,衝上前來道「XXX還記得當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麼……」

    好吧我承認這是早年瓊瑤作品的遺毒。不過那些女孩兒們倒是還在做夢的年紀,對這種被稱為糾結彆扭向的言情體故事,卻是食如甘飴的很。

    用了大半天時間,二十四橋勝景,只是初略逛了幾處,就已經讓人深有感觸,揚州素來有五多之名,

    首先是行院娼館多,天下最有名的風月蔽數,要數長安的平康裡,和洛陽的銅駝坊,但是能夠稱得上歷史淵源和規模第一的煙花聖地,卻是在揚州。行走在揚州街頭巷尾,河道幽徑,最不稀罕的就是隨處可見的花牌與飄逸的脂粉味,從官辦的教坊,到官府領牌的行院,ji館,到自開業的別寓、花苑、半公開的公館,乃至藏在深巷裡娼戶,服務販夫走卒之流最底層的土窯,乃至水上兼職的船娘,和一些歌舞演藝班子,構成了一個層次分明規模龐大的特殊職業群體,因此流經揚州附近的河流,被稱為脂粉河。

    再加上水土養人,所謂揚一益二楚三隴四,揚州女兒的風情嬌嬈,卻是要排在天下望要之首的。

    其次是胡人多,作為東南與廣州並稱的外部口岸和胡人聚居地,常年駐留或是定居了大量的海商番客,讓街頭一年四季總是充斥著異域風情的面孔和口音。隨著這些年開海的大興,和歸化令的實施,來到揚州置產經營乃至落戶的番客海商如過江之鯽,在另一個時空,青州將田神功以平定揚州叛亂為名,一氣就殺戮大食波斯賈胡數千,所得財貨以億萬計。

    然後是行會多,作為東南物產與財富彙集的大都會,相比海貿甲天下的廣州,揚州卻是以行會富集而著稱,從織染到鑄印到船舶營造到窯瓷,制糖到曬鹽,幾乎天下數得上字號的行業,都能在揚州找到自己的專門行會,其中又以瓷窯、銅器、制鏡、紗綾最有名,還有專門的果品市、餅市、魚市、酒市等大宗貨物批發市場。

    再者就是神祠廟宇多,南人好巫祀,揚州尤為明顯,從蜀岡上的地標建築禪智寺,到南禪道場的梧桐寺,光是寺院就有大小幾十所,還不包括城外的大明寺等禪林。除了這些香火鼎盛的寺觀外,幾乎遍地是各種祭祀菏澤、鄉土神的祠堂,大至有官府奉贈的瘟君,河伯、龍王,土地、城隍,小至沒有官方承認,卻依舊享受血食香火的,各種奇奇怪怪名目的狐主、青蛙神、稻神、蟲神、鼠雀仙、報子神等數以千百計。

    可以說用幾天幾夜也看不過來。很多神主之間又是相互天敵的,因此一到齋祭的時節,各家做法起來又是異常熱鬧。如此林林總總的光怪陸離,就算其間突然冒出個原地滿血春哥廟,或是草泥馬大神,我也覺得自己不會太驚奇。

    最後就是館學多,由於地方繁華,附近都是魚米之鄉,多數人家衣食無虞,義助興學成風,各色名目建立的私塾,學館,書樓、印坊,在城中星羅棋布。甚至連最近寫年才誕生的新事物——文抄,也開辦了好幾家,所謂文風鼎盛,天下也無出這幾處。

    此外揚州還有「船比車多」,「行商比種田多」,「穿長衫比短衣多」「伎戶比良家多」之類的別稱奇談。

    東南之地,素來是朝廷的財賦重地,有錢罐子之稱,而揚州顯然有蝟集了東南財富的精華,所謂江淮之富,三分在揚之說。

    因此和後世的魔都有些近似,每年都有大量的外鄉人,湧入揚州的地域討生計,追逐著自己的揚州夢,或是僅僅路過這裡而迷戀上其中的繁華享受,將自己身家和未來揮霍個精光的過客,而一年四季的漕河上,也總是不缺少漂浮在水面的失意者和倒霉蛋。

    此外,揚州的乞丐也是南方的一大奇葩,首先他們的衣服亂而不髒,其次是他們基本不主動開聲乞討,就是看著你心情施捨。雖然看起來就是一堆堆曬太陽打發時日的懶人,但至少不會讓你太討厭。

    因為,作為富郡之首,哪怕是在揚州做乞丐,也比其他地方舒服自在的多,家家皆有餘糧浮財,稍稍施捨一些,就能很舒服的過上一段時間,因此這裡的乞兒也是天下少有幾處,擁有相對嚴密的組織和區域劃分,相當排外的存在。

    按照進入揚州前,事先的摸底排查的準備工作。

    這些乞丐甚至分成污衣和淨衣兩種類別,污衣做的是坐街乞食的勾當,有明確的地盤和區域劃分,淨衣就高端的多,他們甚至有一身還說的過去的行頭,粗通一點文字,或能背誦十幾首歌謠,也不坐街就是在城裡遊蕩,遇到有人家辦紅白事就去湊熱鬧,到處唱曲討喜哭喪混吃喝,稍手一些祭餅喜肉。

    不過近些年,揚州的乞丐團伙遇到另外一個競爭對手,倭人。揚州也是前往倭國航線的始發港之一,這些年隨著往來倭國的密切,隨船渡海而來的大量倭人,紛紛湧入揚州城中,吃得少要求低,做的是接近畜生的活計,很快以強大的競爭力,操持了城中大多數賤業。

    當然就算是些乞丐,能夠在揚州廝混,背後也是有背景的。

    作為富有人家聚集的地方,城中的潑皮無賴,偷兒拐子等城狐灶鼠,還有他們背後,因為財富而滋生的各色江湖幫派會道門,數量之多之密,也是天下一絕,再加上當地的巨商豪族,氏族門閥,相比北方那些地緣靠近政治中樞,而經常要在站隊中,受到清洗和清算的門閥氏族。南方的氏族門閥勢力要更加保守傳統也穩定的多。

    還有因為地方上的人文薈萃學風鼎盛而人才輩出,歷代通過科舉蔭補等途徑,在朝野上下形成的地域政治勢力,南方三大地域勢力之一的淮揚黨,他們甚至孕育出自己特色的學派,與北方的關學、洛學等派相對的,所謂淮學、吳學、楚學、蜀學四大學派。

    這些林林總總的存在,最終編織成一張錯綜複雜的地方勢力大網,讓外來影響,難以輕易滲透,哪怕以三南會社和登州商盟的強勢,也始終在當地大規模打開局面,而不得不進行鏡子大戰,錢票大戰等一系列慘烈的商戰之後,認清雙方可以承受的底線和事實後,才取得一定程度的妥協和交換。

    有人拉了拉我的手,吧我從思緒中換回來,卻是雨兒。

    「想去那裡看看……」

    我順著小丫頭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牌樓高聳,堆花砌彩的所在,不由靠的一聲,瞪了她一眼,什麼時候和小丫頭學壞了。

    不過把行院直接開在河道兩旁的正街上,並且在白天公然開業,這也就是揚州才有的風格吧。

    「絕對不行……」

    我是口否定道,開什麼玩笑,帶著幾隻丫頭片子去逛行院這算是什麼,是去打臉還是去去放閃光彈,我家這幾隻可是從小養大的極品,我可不想把「行院終結者」的名聲,從長安洛陽,發揚光大到這裡來。

    「大不了晚上我找一條花舫去有燈河玩……」

    由於揚州河道與大街並行,一到晚上夜生活豐富的揚州人,就會在河道兩邊燈火通明,因此北方特色的秉燭夜遊,到了這裡就變成泛舟燈河。

    目前是號稱鷹眼的前刑部直屬五金之一沐鐵,易裝跟隨在人群中,目光如炬的辨識這任何一個試圖靠近我們一行的人。只要一個表情,一個眼神,就會有人群中的好手夾擠上去制住要害,像知交好友一樣攬肩搭背,不動聲色的將目標帶離路旁。

    此外,作為中樞直轄的**府之一,江都城內不但有例置的四處府兵和州屬團結營,還有左神武軍輪駐羅城的一個滿編騎營,以及來自江陵水軍大營的一隻巡水船團,名份上都歸在我的下轄。只需一紙手書就可以隨時調集出動。

    作為南北要衝,江、淮、河、海之水陸彙集,揚州不但是通達海外的始發港,也是京杭大運河的南端,因此這裡也囊括了域內海外幾乎可以見到的大部分物產,

    滿街是叫賣各色貨品的小販,最常見的卻是各色花卉和果類,天竺引入的白色妥耶花(茉莉),被小販們成串的叫賣著,大的只要一個當十通寶,小的兩個三串,買來無論是套手腕腳棵,還是掛耳輪上在,綁在髮髻上,讓人變得香風撲鼻,一整天都不用熏香、戴囊和抹香油粉,是貧寒人家的首選。

    酷愛零食的小女孩們,彷彿一下子進入了吃食的天堂,炸果子、霜糖花、鳳眼糖,巢糕、糟螺絲,讓嘴巴唧唧嗚嗚一開了頭,就忙碌的沒個停。

    還有三丁合子、千層油糕、雙麻酥餅、翡翠燒賣、乾菜夾餅、蓴菜卷、糯米燒賣、蟹黃蒸餅、車螯燒賣、雞絲卷子;無數新奇好玩的食物和小物件,讓她們總是駐足不前。

    好容易走下石橋畔的街口,卻發現這裡被搭上一個木檯子,一塊顏色陳舊的幕布,就是場景和道具,一個歌舞班子,幾把絲竹樂器已經開始在後台吱吱呀呀的奏樂了。

    我在江陵已經看見過了類似的街頭節目,小丫頭她們卻是沒看過,於是暫時駐足不走了。

    連小蘋果也是一臉懷念的味道,偷偷那眼瞄我,還用小指在我的掌心輕輕摳,顯然在提醒我們當初相遇同游的情形。寬大的羅裙罩頭,白生生的腿兒騎乘,還有坐在我臉上那個青澀臀兒的全面擠壓。

    隨著伎人的上台,演的不是逗人取樂的參軍戲,也不是南方常見的踏歌,更不是鬼神故事的攤戲,而是新近流行起來,表演方式最簡單大眾化的白戲《六月雪》。

    顯然,交通的便利,也讓揚州始終緊隨著時尚的潮流。

    耐著性子陪著她們,看完這一場被改的面目全非的街頭戲,每人多扔了一個小銀寶,樂得不知所謂的班頭笑不攏嘴,在台上沒命的打千告謝。

    淡了這會,天色昏黃下來,小女孩兒們也終於覺得腳酸了,多走幾步,被招攬進側街的一家茶樓,考慮起晚飯的問題來,反正揚州城中最不缺乏就是滿足口腹之慾的所在,直接在小渡頭吃了頓現撈現烹的河生,卻是用蒸菱角和藕粉粥、魚肉貼餅做主食的

    用過晚飯後,需要的東西也準備好了,我們如約登上一艘可以承載數十人遊玩的中型畫舫。畫舫分作兩層和一個仿圓亭的頂閣露台,被水洗髮白的黃木船幫花窗上,到處是人物故事的雕花縷刻,艙內是如居家佈置的廳室,用一些臨摹的名人字貼和山水畫幅做壁飾,空間寬大的很,還可以用屏扇隔離成多個小間,划行在蕩漾的波幅裡,卻一點都不覺得搖晃。連划水和船娘艄公的吆喝聲,都像唱歌一般利落流離。

    「先去紅藥橋……」

    我想了想如是吩咐道,卻是有人事先等在那裡。

    划水習習,船影綽約,浮行在水鄉辟巷的河道裡,很有一種當初讀秦淮月夜的情形,秦淮河還要數百年後才能見諸於世,目前東南最出名的就是揚州的水巷河網。

    相比廣州繁忙而緊促的生活節奏,揚州式的繁華中更多了一些安逸和懶散的味道,同樣是漫長的夜生活中,也少了幾分富麗浮華,多了幾分文風雅至。

    青苔入石縫,籐蔓攀花牆,看起來幽泌而久遠,水映燈花船影,又被船艄水痕劃碎,蕩漾在清透的水花裡,又倒影出船娘、歌ji真假明滅的笑靨、倒影出遊人豪客的志得意滿,閒情寫意,倒影出無數水上人家的悲喜離合。

    正在消化一肚子魚肉蝦蓉的丫頭片子們,也大多靜語無聲,一點點品位著這船行水巷中,心靈靜謐的感悟。

    不多久船身一震,頓時停了下來,紅藥橋頭早已經有人在候著,多人簇擁著的一駕馬車,隨著來人下車登船,一襲香風隨著掀起葦簾,湧入艙中,掀起的幃帽之後,是一張俏然無暇的熟悉面容,

    「好久不見了阿凝……」

    小丫頭招呼了幾句,又由寧凝拿出幾件禮物分了,這才心滿意足的招呼其他人,走到船頭二層去看燈河,給我們兩人留下獨處的空間。

    這時已經過了掌燈的時分,宣告著揚州人夜生活的開端,在透徹通明的月色中,穿梭而過的畫舫、花船、烏油蓬船,都點起了燈火,槳聲稍影隨著水波劃入夜色中,在四通八達的河汊水巷裡彙集成一條條流動的星河。

    「你有瘦了啊……」

    我輕輕撫上她的面頰,原本肉感的邊緣似乎消失了,心中卻有些感動

    「不要太勉強自己了,來日方長……」

    口頭雖然這麼說手上卻是沒停,這一摸,越過高山,越過平原,潛入深塹,從從上一直摸到下,摸得她一直緋紅到耳根,似乎有些動情起來。

    卻還謹記起正事,這才把我戀戀不捨的祿山之爪,硬是從身體上擺脫掉。

    她這次回來了,是帶著成車的賬目來匯報的,我家的產業現在攤子鋪的很大,用了一年多時間,才梳理了大半。

    光是皂子、琉璃、水銀鏡、火油等這些年出現的大部分新興產業,都是從我家名下拓展開了,收割了最初暴利之後,市場也培養的差不多,這些產業的外圍和下游產品,才逐漸轉移到諸多關係戶手上,繼續進行授權經營,不斷借雞生蛋擴張產能,並因此形成一個個新興的行會。

    當然了,雖然古代並沒有什麼專利或者說知識產權法,但對於那些惡意盜版侵權的存在,並不妨礙行駛自己維權,比如在官面上的用權勢去碾壓對方,用間接操控行會組織去封殺對方,用殺人放火之類的江湖手段讓對方破產或是滅門。然後用血淋淋的事實,制定下新的行規和產業秩序,古人在這方面永遠不缺乏想像力。

    她還帶來另外一個消息,姑蘇慕容的家主,也來到揚州來了,希望能夠得到拜見,作為登州商業協會聯盟的幾名輪值執總之一,他代表是商盟幕後勢力中最大的一隻江南財閥。同時他還是朝體海漕的幾大指定承運商之一,同時白溝通渠工程之後,在河槽上的運營,他也有插手。所謂官商一體,在他身上得到最好的體現。

    自從打開海運之後,從南方漕輸北地的物產財賦的規模就翻了幾翻,最早投入,參與運營的人都賺的巨利。光是一條穩定的沿海輸送航線,就足夠他們吃上好幾代人,連當地官府無論誰當政,都要仰仗上幾分。

    不過在我面前,他還是那個謹小慎微的商人,他的財富和地位,以及影響力,在我的權勢面前,根本算不得什麼。隨著身份地位的懸殊差距,原本合作的對等關係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因此作為打動我的見面禮,是一份航行日誌。

    他們與冰原人交易的船隊,極北冰海發現了疑似的陸地,不是那種普通意義上的大島,而是一條漫長的海岸線,可能是傳說中的北俱蘆洲。

    特地來向我請教。看到這裡,我嘿然,不會是這些傢伙以及圖譜白令海峽,找到太平洋對面的阿拉斯加了吧,如果是這樣,倒是可以見上一見,指導一些這個方面的發展前景,相比勘察加半島的金沙,阿拉斯加的大規模黃金開採,才構成了後世美國和加拿大崛起的初期積累。

    突然船頭傳來喧鬧聲。還有遠處有人落水的聲音……

    阿爾卑斯山脈西南,基爾西城,咆哮的聲音從粗大木材營造的臨時行宮中噴播出來。

    那是屬於法蘭克人之王矮子丕平或者說丕平三世的憤怒,讓無數宮帳衛士和隨行貴族首領,軍隊將領,修道院長和主教們戰戰兢兢的憤怒。

    而身份尷尬的隨軍紅衣大主教卜尼法斯,無疑是國王怒火最大的受害者,他的鼻樑直接被用,正躺在直接直接的帳篷裡,有身邊教士進行禱告自求多福。

    雖然丕平已經是廣大領地和眾多法蘭克人之王,但是還是沒能磨滅到他發自骨子裡的羅馬情節,這種情節也是生活在羅馬故地上,每一個野蠻人首領,從小被耳濡目染的。

    所以他怎麼能不憤怒呢,這是在征討阿基坦人的進軍途中,得到的一個壞消息,

    他作為羅馬第一執政官的頭銜,居然被新出爐的羅馬教皇教宗司提反二世,以保羅一世的赦令不合法理和傳統的理由,通告基督教世界撤銷了,,只留下了教庭保護人與聖名虔誠者的身份,獻地之舉,也就成了一個虎頭蛇尾的笑話。

    追隨多年的親信和那只護教的聖名衛隊,也就這麼完蛋了。然後這個消息很快變得眾所皆知。作為羅馬教廷代表的紅衣大主教卜尼法斯,也因此成為丕平平日最喜歡的一隻寶石金盃下,砸斷鼻樑的犧牲品。

    「他們怎麼敢,這群朝三暮四的神棍,……」

    一片狼藉而寂靜的宮室內,坐在進入羅馬城的戰利品之一,從倫巴第人手中奪取的榮耀之座上的國王,用含糊不清的語言憤憤的咒罵道,

    這一刻,他無比痛恨困擾自己的痛風和濕症,也痛恨其北方黑森林裡那些還堅守野蠻習俗的日爾曼人,作為奧丁神系和德魯伊信仰的部族,他們攻擊燒燬了法蘭克王國在北方森林地區,建造了七處修道院兼駐兵堡壘,牽制了法蘭克王國大部分的注意力。

    還有那些頑固的阿基坦人,由於長期受到高盧教會的影響,阿基坦地區的羅馬化比較厲害,因此與北部的法蘭克文化格格不入,就算被征服後,還是不停地掀起一次次的叛亂。這一次,甚至

    而意大利半島上的那位附庸兼兒女親家,倫巴地國王德西德裡烏斯,也是個十足的廢物加蠢材,至今還忙於鞏固戰敗造成地位動搖,不但無暇顧及被意大利的既成事實,還想從法蘭克人這裡獲得援力。

    事情一下子崩壞到這個地步,實在讓人匪夷所思,雖然他已經決定,派出軍隊糾正這個錯誤,給予那些人一個教訓,但對於軍隊的規模,還是有所顧慮的。

    對於那位同樣執著於羅馬之名的拜占庭皇帝,究竟有多少決心,在意大利北方,進行一次足夠規模的會戰,作為不知疲倦的戰士和征服者,矮子丕平一生為法蘭克王國打下偌大的版圖,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地區都是鞏固的,那些卑微的首領們,也未必像他們表面上那位始終恭順到底的。

    為此他幾度平定薩克森人的叛亂,又鎮壓巴伐利亞人的起義。他還屠殺了比利牛斯山以南的塞普提曼尼亞,和法國南部地中海沿岸的納爾榜,將這裡變成自己名下直屬的領地。

    他更擔心的是,這場戰爭無限擴大後,對於這個王國,以及他身後的影響。而在此刻,數百里外,矮子丕平的長子,查理曼也在趕來基爾西城的途中。

    查理曼,沿用了他祖父查理馬特的名諱,其實是一個相當英武幹練的繼承人。

    他的妻子,就是倫巴地的公主,事實上他本人對這個政治婚姻,也抱著一種相當平淡的態度,大多數時間他都在外征戰,或是遊歷,結交和招攬各色形形色色的人物,其中不乏一些連大多數法蘭克人也要嫌惡野蠻部落勇士,或是為主流所摒棄的異端教派的成員。

    這也是他為人所詬病的一大話題,不顧自己的身份和名譽,相比之下他的弟弟,長期伴隨矮子皮平身邊的次子卡羅曼,更要符合那些貴族心目中的標準。

    但是他血統尊貴的長子身份,和總是喜歡身先士卒的威赫武功,卻讓他首席繼承人的位置,看起來不是那麼輕易可以動搖的。

    他的武功卓著而聲名遠揚,以至於很多人猜測,丕平或許會打破將國家平分的法蘭克人傳統繼承法,將產出最富庶的王室領地留給寵愛的次子,而將這個國家的大部分政治遺產,讓擁有法理的的長子繼承。事實上這麼做,只要得到教會以上帝之名和教典中的範例的予以追認。

    讓查理曼取代那個關鍵時刻看起來並不管用的德西德裡烏斯,去領導那些倫巴地人的軍隊,或許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想到這裡丕平高聲對外道。

    「向意大利宣佈我的詔令……」

    「讓倫巴地人的王和他們三千格令以上土地的貴族首領,前來覲見……」

    「卜尼法斯在哪裡……」

    隨即他又大聲呼喚起紅衣大主教的名諱。

    「聖座大人剛剛受了傷……流血不止」

    宮廷侍衛小聲的回答道

    「無法行動……」

    「只要他還有一個口氣,就要站到我面前來……我無比迫切的需要一個上帝意志的代表……」……

    地中海的另一端,埃及,阿拉比亞人聚居的富斯塔特(開羅),作為城中高大的建築——總督宮邸,其實是就地取材,利用古代神廟的遺存,加上來自孟菲斯等地充滿古代風格的雕飾和建材,營造起來。

    作為地勢最高的總督居室,透過廊柱外的露台,可以俯瞰整座的城市和來自遙遠海港的燈火。正是一天晚飯的時間,總督的廚子們已經將筵席擺滿了。

    埃及人家常見的燉肉、麵包、啤酒,以及不常見的無花果、石榴子等新鮮蔬果、大蒜、洋蔥以及加入椰棗和蜂蜜的餅,來自沙漠地區的羊酪和駱駝奶。作為當地最有權勢的人,世襲的總督小伊本。羅斯圖姆的日常一餐,其實算不上多麼的豪華。

    但是此刻他卻是有些食不知味。

    「拉赫曼哈里發的軍隊,已經在達米埃塔登陸了……」

    西部的信使帶來了這個消息。

    雖然他曾經無比迫切的盼望著外援,但是當這個外援以超過想像中的強勢,降臨在身邊後,卻又產生了新的猶豫和猜疑,以及徹夜難眠的煩惱。

    雖然他在拉赫曼的逃亡和復興過程中出了不少力,這個同樣具有柏柏爾人血統的遠親,可是出名的果斷和鐵腕,當初追隨他的那些首領和將軍,大都倒在他的手下。他並不希望,自己家族在百多年的通知,就這麼成為某人反攻光復阿拉比亞半島的墊腳石。

    擁有了埃及這個大糧倉和溝通兩大洋的地理便利,這位哈里發的理由養活更多的本地士兵和招募更多僱傭軍,讓他戰船和軍隊,可以在阿巴斯王朝廣垠漫長的海岸線上發動進攻。

    對於那些一般不滿阿巴斯人暴*,逃亡和聚集在埃及的什葉派和哈瓦立即派的穆斯林來說,一位前倭馬亞王朝的王族,顯然要比這個柏柏爾人血統的世襲總督家族,更有潛在的號召力,哪怕是這位總督的家族庇護了他們。

    而作為古埃及人的後裔,本地人口基數最大的土著民族——科爾普特人,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換了一個新的外來統治者問題而已,雖然為了統治的需要,相對阿拉比亞本土嚴厲的宗教政策,羅斯圖姆家族寬容的對待他們風俗和信仰的遺存。但是自從阿拉比亞人在這裡建立統治以來,科爾普特人就沒有停止過對自立的訴求,甚至在他的父親前一代總督任內,還爆發了多次騷亂和一次暴動。

    在小伊本。羅斯圖姆繼承這一切,也不過是手段巧妙的憑借反抗阿拔斯王朝的共同意志和來自外部的強大壓力,才保持了境內局面相對的統一。他們也是軍隊中弓箭手的主要來源。

    此外埃及境內,還有那些有羅馬統治時期遺留下來的大量基督徒,他們把持學者、商人、醫生等主要職業,甚至擁有自己的教會,從埃塞俄比亞到埃及,都很有影響力,甚至組成僱傭軍,為埃及總督效勞,但是在那位拉赫曼哈里發的強勢面前,他們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可靠。

    至於在埃及土地上遊牧的那些柏柏爾人附庸,他們的信仰也相對混亂,從穆斯林到基督徒到原始的拜物教都有,除了部分擁有親緣關係的部族外,強和的武力和金錢,才是維繫他們忠誠的唯一保障。相比那位哈里發,他並沒有太大的優勢。

    被反客為主成為別人的附庸,乃至傀儡,並不是一個安息式的笑話。

    而作為埃及現任的統治者,他才剛剛擊敗了來自約旦和也門的軍隊,那些越過西奈半島沙漠進犯的軍隊,在初期的相持不下後,隨著海路後援的斷絕,食水迅速匱乏而崩潰,大部分都倒在了無垠的沙漠中。

    雖然取得擊敗了敵人的榮耀,但是作為曾經的埃及諸侯,家族勢力也有不小的損傷,招募新的軍隊和安置傷亡者,都需要錢財,那些柏柏爾人的部族軍隊也需要付出大量的報酬。

    而目前埃及主要收入的大項,是向小亞細亞和地中海出口穀物和水果等農產品,以及來自北非戰馬和東非的牛羊牲畜,以及東方海路的香料寶石黃金象牙等商品的轉口貿易。

    但自從那些塞利斯人到來後,又為他增加新的商業契機和貿易項目,絲綢、瓷器、茶葉、紙張,糖、毛呢、檀香,石精、染料……無論在尼羅河上游的,還是北非,乃至地中海沿岸地區,都有廣大的需求市場。

    為了彌補損失,戰後的數千名俘虜,大部分被那些塞利斯人買下來,運到遙遠海島上去開荒。

    「塞利斯人……」

    他突然動過一個念頭。這些塞裡斯人遠道而來追逐商業利益,活躍在埃及沿海的他們,擁有海上的實力,對陸地的領土卻沒有太大的渴求,只要求停泊港口和補給地。

    面對他們介入地中海貿易的頻繁通行需求,或許一個紅海上的巴利尼健港和幾個支流河口的小漁村,顯然已經難以滿足需要,或許可以擴大一些租借地的許可範圍。

    「傳達我的命令,……」

    他高聲呼喚下,拿著蘆葦筆和莎草紙的侍從和書記官出現在廊柱間。

    「以西司,去會見那些塞裡斯人的首領,宣佈我的決定,」

    他對貼身的侍從長指名道

    「鑒於這些外來的塞裡斯人為埃及所作出的貢獻,」

    「作為埃及的保護人,我將允許擴大他們在居住的區域,建立護牆和進行開拓,並給予他們武裝自衛的權利……」

    「既然他們有足夠海上的力量,就讓克萊斯馬港(蘇伊士)到杜姆亞特港(尼羅河出海口沼澤)之間運河貫穿的流域,成為這些塞利斯人的租借區好了,塞裡斯人必須管理和保護這些地區……」

    反正其中大都是苦澀鹽鹼沼澤或是不毛荒漠。還需要大量人力來維護,確保其不至於被淤積。他如是想到。

    「並咨詢他們,願意為租借亞歷山大港和周邊的土地,付出多少代價……」

    這主要是考慮,這些塞裡斯人有強大的海運能力,他們的船隻巨大而堅固,只要充足的補給就能航行的很遠,這樣下埃及河洲地區每年出產的大量穀物和水果的剩餘,就不用再堆積在倉庫裡因為錯過合適的季節而白白腐爛掉。

    對海上力量薄弱而空虛的埃及人來說,也是不錯的應急補充。這些塞利斯人畢竟是遠離故國萬里的外來者,在當地沒有基礎,也沒有足夠的人口形成影響力,信仰上的差異也難以與流行在埃及的幾個宗教族群合流,看起來反而是副作用最小的選擇了。

    最往最壞的方面打算,如果將來有收回的需要,只要聯合國內的宗教勢力,將這些數量有限有缺少根基的塞裡斯人驅逐就好了。

    當然了,作為長期合作的打算。

    如果可能的話,他還希望能夠借助這些塞裡斯人在築城上的專長,據說他們擁有將石塊膠合成城壘的技術,要知道,雖然埃及的古人給後世留下了眾多宏偉廟宇神殿的建築遺產,但是作為先後基督教化和伊斯蘭化的代價,這些古老的建築技藝卻是早已失傳。

    而在埃及宮廷統治的另一端,西奈半島東北部人煙稠密的綠洲地區,常年提供大量的稅賦和勞役,無論是當地生產的,葡萄酒和橄欖油,以及皮革,陶器,紡織,金屬加工,玻璃器皿,還是附近的沙漠從古代開始就盛產綠松石和銅,或是山地中出產神廟等大型建築所需的花崗岩,石膏、陶土。

    都是受到埃及宮廷把持的重要產品。

    但是這個地區,卻由於地緣更靠近約旦河西岸地區的聖城古都斯(耶路撒冷)的緣故,經常受到來自阿拔斯人軍隊和部族武裝的抄掠。

    耶路撒冷地區,從猶太人到安息人到羅馬人,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太多的遺跡和悲歡離合的故事,現在有多了一個阿拉比亞人。

    古都斯在阿拉比亞語言中,就是神聖的家園之意,在後人編寫的傳說中,先知穆罕默德,由天使哲伯來伊勒(伽百利)帶領,在這裡乘仙馬登天之地,擁有僅次於麥加天房的聖地——遠寺(阿克薩清真寺)。

    因此他迫切的需要建立沙漠邊緣的堡壘,來確保商路和朝聖者的安全。並成為阻擋那些不斷越過沙漠前來襲擾的軍隊和部落的屏障和緩衝。

    想到這裡他又了加了一句

    「租借之期,以我的有生之年為期限……」

    當然,他並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第一份卸載紙草文書上的土地租借契約,被後世稱為富斯塔特之契的實際期限和範圍,會被無限的推延和拓展,一租借就是租借了數百年,最終讓埃及人流盡了血淚,讓穆斯林們付出了無數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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