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檢閱
洛陽城諸門大開,再次迎來獻俘遊行的露布。(牛文小說~網看小說)披紅掛綵的游騎,成群結隊的奔走在洛陽城的大街小巷上,高聲唱念這告捷的內容和天子校閱出征將士的通告。
對洛陽官吏士民百姓來說,短短半年光景這已經是第三次,但顯然他們的興趣依舊盎然不減,因為告捷的規模一次比一次更加宏大,獻俘的規格一次比一次高。
從河西大戰中俘獲的吐蕃萬戶、部大將、節度使、都督、軍元帥,到關內保衛戰所獲的種巴結、外相、理事大相、文書臣相,再到這次青唐攻略赴降的吐蕃小王,大小倫,內大相。代表吐蕃國政權朝野的軍將臣官,幾乎都成了大唐的戰利品。
一身玄地金小袞的天子小白,站在大內皇城最外重的大中景光門上,正對著魚儷在洛水河畔上,漫長的俘虜隊伍,他們要通過東西兩端的天津橋,繞城一圈。
如今四邊九夷的邊蕃和外域大多安定,大唐的宮廷裡充斥著他們獻上的人質和俘虜。無論是如何英明神武的天子,虛榮心都會得到極大的滿足吧。
聖太宗皇帝勵精圖治,攻滅東西突厥,令兩可汗舞蹈於宮廷,以償高祖白馬之盟的故恥,高宗顯皇帝,破薛延陀,規復安西四鎮,滅高句麗、百濟,獻告太廟,以償太宗東征夙願……
現今吐蕃這個與大唐恩怨糾纏百年的宿敵,也被斬於蹄下,作為當代天子,他似乎也有了與大唐歷代那些被人稱頌和傳唱的先帝們比肩的資本了。
他滿心歡喜又百感交集,父皇退位前的話語彷彿歷歷在耳,
「我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挑中這個女婿啊」,
「實在羨慕我兒,寡人未得善用,卻讓你恰逢其時啊……」
他回味起來,卻又有些重新明白於心了,卻再次想起當初逃亡路上的戲言,「你想學光武麼,我或許可以幫忙,只要能保我做個舒服的弄臣就好了」……
當初看似玩笑的聲聲誓言,如今都已經一一應驗。也該到了我兌現的時候了。他在心中默念道。
巨大的喧囂聲,再次將他從過往的沉思中拉回來。
牽兒攜女的士民百姓早就堆滿了洛水兩岸,連那些靠近沿河大道的城坊牆頭角樓上,都簇擁著一堆堆的人頭,那些靠近城坊邊上擁有高宅豪宇的人家,更是早早在家中高處備好了案幾和器物,帶著盛裝華裳打扮家眷,占好觀看的位置。
被水洗過的青石街道上,
首先出現前導的軍樂班子,沿途一路唱奏著《破虜子》,隨著他們的行進的步伐,才是吐蕃獻俘的隊伍,都是由背縛吐蕃貴姓組成,蜿蜒在街道上足足有上千人,他們穿著吐蕃風格的氈衣裘袍,重新配飾上代表本人身份等階的告身和飾品,雖然看起來還算整潔,卻是死氣沉沉的充斥著各種頹喪和木然情緒……
巡街之後,他們的終點在於皇城的太廟和明堂,集體成片跪在那裡,由太常寺等衙署的官員,舉行祭禮將這個喜訊,告知歷代皇帝在天之靈。
最後只有身份比較尊貴的很少一部分人,會被朝廷挑選出來,給予虛名的官銜,在賜予的住宅內被當做豬一樣養起來,等到每年年節大朝的時候,作為接見外藩使臣賓客的儀仗排場的一部分,以示天朝的武功和寬大胸懷。
其餘人都要在那些府兵軍屯的田莊、工場、礦山裡,以軍奴的身份度過很長一段時間。如果想這監管下無休止的苦役和勞作,也可以自請加入敢死效節軍,到邊境上去拚命,博取一個人身自由。
獻俘過後,在唱奏大樂《浩蕩恩》中出現的,是那些新近降伏的藩部頭領和小國使臣組成的隊伍,他們穿著五顏六色的盛裝,高舉這臣貢的藩物和拜表,垂手低頭走在街道上,滿是震驚、敬畏和讚歎的顏色。
他們過後,才是天子校閱出征將士的重頭大戲。金鼓齊鳴,管吹大作的《得勝班》聲樂中
當首是黃披金鱗的少年雍王出現在宮門前的御道上,他頭戴金冠身披大氅,騎在雪白神駿的青海龍駒上,看起來少了幾分少年的文質柔弱,多了些行於軍伍的英武堅毅,很是吸引了無數少女婦人的目光交注,也看的坐在后妃列班裡頭首側左的沈惠妃,很有些既欣慰,又是感歎之類的複雜神情,
相比另一側同樣頭插八隻錯金流彩簪子,雍容典靜如同宮禮教科書一般規範的獨孤貴妃,她隱然成為一眾宮中女眷中的焦點,無論是妒忌還是艷慕還是巴結的心思,都在感歎有這麼個兒子,下半生權勢榮華無憂了,可惜就是出身小戶,沒有一個有力的娘家,不然位列朝班高品,也不過是須臾之念。
不過,這也未嘗不是一個可以結交和親近的契機。一時間,在場的許多人都動起了各色心思來。
緊隨雍王儀仗之後的,是以內常侍,領樞密知事,西北路軍容觀察大使的魚朝恩,他身著一襲代表中貴極致的紫衣,鑲玉烏紗璞頭,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卻是左右顧盼,抑制不住的滿面春風得意。
本來以一介閹宦內臣,是沒有必要出席這種巡閱大禮的,雖然只有寥寥數騎黃門扈從,相比旗鼓吹打載道的雍王行仗毫不起眼,但他既然被特旨舉旗從列於後,這本身就是一種褒獎和態度。
許多人不由猜測起來,這是否意味著天子經過數年的抑制打壓後,重新開始重用中貴內臣的兆頭。宰相之中已經有人開始交頭接耳,而幾位樞密副使,卻是表情複雜,顯然事前並沒有得到消息。
然後是出征各路總管、鎮帥的旗仗,由前驅旗手打著代表他們個人姓字和家族徽記的大旗,親兵隊簇擁左右,擁有品階和官身的幕僚和屬員緊隨其後。
當先的第一序列,自然是代表位階最高內樞密大人的梁字旗,只是這面旗幟的底色,乃是一隻揮舞雙鉗的碩大紅蟹,體現出主人家一如既往的惡意趣味,擎旗的乃是崑崙奴出身的家將鐵摩勒,而簇擁在他周圍的,都是那些梁府少年親事和武學見習士官出身的年輕軍將,雖然看起來普遍的年輕,卻不乏已經戴上代表從五品下郎將身份的雙日金章。
然後是代表衛、高、馬字諸色旗色,亦是各有特色,諸如衛字旗下擎刀跨劍的遊俠兒,高字旗下精神碩毅的白髮老軍,馬字旗下高比例卷髮高鼻的西番面孔……
然後是北衙天子近衛所屬的羽林、龍武、神武、神策諸軍的列陣,由本軍將軍、中郎、中郎將、左右郎將,都虞候等職階按照序列,組成整齊策馬而過的軍官團。
他們都是一色御賜的紅黑大氅,頭插紫纓,身披大塊板金的全覆式明光鎧,全身具裝的高頭戰馬,銀燦燦的鐵甲叢林中,只露出一張張面孔,能夠區分他們所屬,也只有身上的罩衣、甲紋和所擎的旗幟。
號稱歷史最悠久,源於高祖長從親兵的羽林軍,用的是紫色麟游旗,玄色罩衣,麒麟甲紋,以紀念隨太宗太宗玄甲太歲軍;
出身藩部子弟入大內宿衛的飛騎營,號稱眼下北軍第一強的龍武軍,則是青龍旗,紫底黃邊罩衣;選拔邊軍良健組成的神武軍和神策軍,則用的是飛黃旗和白澤旗,緋紅紫邊罩衣和蒼青罩衣。
北軍之後,才是南衙十六衛的武衛、金吾衛、驍衛諸軍將士方陣,他們亦穿連身裹體明光,插短一些的素纓,卻是步騎弓混搭,刀牌弓槍槊戟如林,將配屬的神機、中壘、車營諸色環繞其中,保持出征的行進戰陣。
為這些代表大唐最精銳的中軍,領頭開道的舉旗隊,都是武學出身高階學兵或是見習士官,他們穿著貼身筆挺的黑色和藍色帛甲,看起來相當的威武英朗,他們代表的是,大唐軍隊序列中最有朝氣的群體。
然後是穿山紋、魚鱗甲鎧的,西北延邊各鎮的邊軍戍將;穿皮鑲甲和紙甲的,從戰出力的府兵;穿鎖子甲的西北各州參戰守捉、團練兵;乃至頭插雉翎、胡尾、鑲與虎豹皮紋帽盔,旗仗甲衣雜駁不全的各路蕃軍;或是雄武魁偉,或是
但最顯眼的,還是那之吐蕃俘虜改造成的效節軍,除了所打的旗幟外,他們的裝束服色兵仗,具與吐蕃王軍無異,因此他們出現在門內的時候,幾乎是當場引起街道上此起彼伏的騷動。
雖然事前有所同胞,面對這個意料之中的小插曲,洛陽守軍顯然還是被嚇到了,作為大唐開國一百多年來的老對手,還沒有一隻吐蕃軍隊能夠出現在大唐的都城之內,幾乎要斷門點火告警,巡閱全程亦是如臨大敵,雖然門樓上的皇帝小白看起來饒有趣味的性質,重兵左右一直陪同他們重新入了城外的軍營,才退去。
與此同時,洛陽城外,一個肉山一般的大胖子,嘟嘟囔囔的好容易通過搜檢,進入城中……
相比洛陽再度久久不散的喧囂,長安無疑要恬淡的多,隨著大軍回歸,連城裡的治安狀況,都平淡了不少。
「天子親耕,倡新五穀……」
「頒曰:但有皇莊、官田,公懈之屬,需二分擇種,以備荒綏……」
「河南府奏:汴州封丘府軍莊勤細精作,以中田均產,畝(大)豆六石,(高)梁米八石,玉米七石,(地)瓜十石,(馬玲)薯九石,特賜牛酒,彩表遊街,著入勸農新書,為天下效先……」
太子少師韋見素,示意家人放下岸上的文抄,退下堂去。他已經七十七歲高齡,對大多數古人來說,這是一個相當稀罕的存在,年紀大了不免精力不濟,由家人念這些《時要見聞》給他聽,成為退養家中後生活的重要消遣。
「這是南海土貢的椰蓉酥子,……」
韋見素示意人呈上一盒茶點,對著前來樞密檢正兼兵部侍郎韋應物示意道。
雖然退養在家,但是天子並沒有忘記老臣,時不時還會賜下錢谷御寶乃至食用器物,示以優容。拿出待客,以示隆重。
「改北原道為朔方道,轄靈、夏、鹽、綏、勝、豐、振、武、邠、寧、涇、原、鄜、坊十四州,治豐州,以蔽翼關內京畿……」
「出中軍分鎮地方,既有分龍武出身將士,在中外軍中獨大之勢,也是斷了河東、朔方諸軍的根子和想念啊,自此之後,就沒有朔方河西子弟了,只有河北、安東諸鎮了……」
「而西北半壁,關內畿要,具出龍武……這何嘗不是天子的佈局」
「現在開府家,也該籌辦大禮了吧……」
韋見素一字一句慢吞吞的說,多說幾個字還要喘口氣。
「你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一晃已經十載有餘了」
「古人雖有雲,匈奴未破,何以成家……」
「滅南詔、破吐蕃、略定回紇的戰績,足以將史上的匈奴都滅上好幾回,他現在的功業,已經遠追衛霍,……」
「這可是實打實的開疆拓土之功,也只有開國前後的那些元勳可比……眼看這聲勢隱要超然郭李之上,」
「相比之下克難定亂的評定安國之功,又稍遜一籌……更何況他還正當少壯之年……」
「關於他的封賞和酬功,只怕朝中很多人要煩惱不休了……便如天子之尊,也要小心處置」
「如若所料無差……該有人順勢上表請進爵王號了……」
「王號……」
韋應物不由笑了起來。
「這該是實至名歸吧……」
「而且他們會說,這是褒賞功臣的應得之舉……也好於雍國尊位合配,」
「可這個王號,不是那麼好受的……」
「本朝以異姓封王,又有多少能夠善終的……就算是宗家親如信安,亦要請歸養盡於醇酒婦人以避嫌的……」
「自安賊逆亂後,按照本朝例制,凡武臣得王號者慎之又慎……要知道位居其上的郭僕射、李大夫亦不過是國公……所以他們才能再預朝野……」
「李使君以功高傷患,退養久不視事,才加贈郡王……」
「開府大人若是也想得王爵,少不得要請歸請辭大部分職事,避嫌與樞要……」
「就算本人不提,那些人會對天子說,這是善存和優撫功臣,澤及子孫之道……」
「而梁開府正當年壯,未必是甘於退養無為的性子,而帳下軍將多是新進少壯,而不乏年少氣盛之輩,真要生出什麼是非來,只怕那些人偷笑的居多,……也未嘗不是君臣離隙的開始……」
「既然大唐的外患,皆折其的兵鋒,今後若想再有作為,他的戰場就在這朝中了,實在很讓人拭目以待啊……」
這位三朝老臣,突然道……
萬里之外,巨大的包銅鐵殼戰船,狠狠撞開燃燒的大三角帆雙尖船,巨大的力量將斷裂的碎片和士兵水手的肢體,高高的拋上浪尖,再撒落在海岸上。
到處是破漏沉沒,或是翻轉個淺在海灘上的船體,無論是雙桅單漿,還是雙桅雙槳,還是三桅雙槳,在巨大的唐船面前,
「稟告偉大的凱撒,海上軍團已經從艾穆哈人手中奪回了基提島,敘利亞的海岸,已經重新向帝國敞開了胸懷……」
軍團長官西維爾對書記官吩咐道,在他視野可及的地方,代表帝國的雙頭鷹徽和代表海上軍團的海浪插劍旗,已經高高聳立在山包上。
戰場的遠處,已經涉水登陸的色雷斯和保加爾騎兵隊,正在追殺那些潰散的艾穆哈殘兵,被砍頭和踐踏而死的鋪滿了道路。
而最早登陸的塞裡斯聯隊,正在挖掘工事和營區,鞏固陣地,清點戰利品,並將那些從友軍屠刀下搶下來的當地的當地艾穆哈人居民,逐一進行甄別,再驅趕上隨軍商人的小船,隨他們巡邏在海岸上維持秩序的,甚至還有一小堆穿著鏈甲帶著鐵盔的法蘭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