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富貴城,專供回紇可汗和上層權貴落腳,短暫定居的大型據點,突厥時期是明文禁止建立城市的,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勝過唐人人就在於遊牧的機動性,而回紇常年與唐關係密切,從政權官制到風俗衣冠不可避免受到影響,因此他們遊牧的同時,建立了很多定居點。
像這樣專門建立在水草地附近的大型據點,還有好幾處,也被稱為回紇行宮,也是可汗掌控那些邊遠部落的手段之一,作為回紇可汗的一生,大多數時間都在這些據點之間游曳放牧,巡查自己名下領地和部眾,而歷代可汗每征服一個強大的對手,就會在被征服地,水草最好的東西,築上這麼一個長期據點。最初是方便避風過冬,後來乾脆變成統治手段的補充。
其中歷史上又以牙帳城、可敦城、富貴城三處規模最大。牙帳城其實就是隨可汗移動的城市,在亂戰中被燒掉大半。可敦城又稱公主城,乃是娶了唐朝公主後,為了適應生活的變化而建立的,因此再也沒有出現的機會。
由於回紇長期接受中原和西域文化的滲透和影響,因此這座富貴城,也是數年前粟特人和唐人在娑陵水(色楞格河)上游支流仙娥河邊建造完成的,這裡也是邊州入四夷大道————中受降城入回鶻道的重要據點。
大唐境內的商人,從中受降城(今內蒙古包頭南)經烏德山(今蒙古杭愛山)回紇衙帳,至仙娥河(今色楞格河上游)北岸的富貴城,再北至骨利干(今俄國布裡亞特蒙古自治共和國),又西至都播(今俄國圖瓦自治共和國),再北至堅昆(今南西伯利亞)。
行程幾千里,沿途經過呼延谷、鷓鴣泉、麚鹿山、鹿耳山、錯甲山,密粟山、達旦泊、野馬泊、可汗泉、橫嶺、綿泉、鏡泊、眉間城、怛羅思山、赤崖、鹽泊、渾義河、爐門山、木燭嶺一長串據點和驛站,組成名為回鶻道的草原商路。
說是城,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土圍子,夯實厚土牆頂端,平整出粗糙的垛口和過道,就算是一個城圍了。
城中的建築物很凌亂,但是大多數都不高,樣式也很簡陋,最常見那種土圍帳頂的地窩棚子,而與城牆之間的大片空地上,正是大片席地而立的帳篷,終日不會幹燥的爛泥地面,滿地排泄的成群豬羊。
城中僅有少數像樣的建築主要是可汗行宮和貴族們的居所,和靠近中心一些水塘溝渠等公用建築。以及拜火祠、天葬塔等宗教場所。因為草原上缺少建材,連像樣的山林和大樹都很少見,因此這些建築的材料,都是那些朝見可汗的部落,從大老遠的山區,乃至極遠西域一路進貢過來的。
行宮不大,卻是按照唐人的宮室樣式,用碎石砌壘城基和牆體,泥糊的牆面,立柱木架的斜頂,但是內部的雕飾文彩,卻是充滿了西域的風味,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冰冷的牆壁和地面,全部被華麗精美手工織毯和珍貴的皮毛,還有氈布做的帷帳覆蓋起來,再加上一年到頭都在燃燒的巨大火塘,因此一點都不覺得潮濕陰冷。
由於水源充沛,土地肥沃,因此富貴城周圍還有大片的耕地和果園,以及大量從屬王庭的耕民和牧戶,能夠向短暫的季節內。王庭提供一些諸如蔬菜水果糧食等比較奢侈的需求。
而工匠則主要居住在城中,不分軍用民用,燒陶還是打鐵,他們都是可汗的財產,因此王族也把持著回紇國內,最大規模的武器冶煉製造產業,各種外族人經營的商舖和手工作坊,在這裡比比皆是,但主要是栗末人的產業,除了人種不一樣外,儼然不下任何一個邊境集市。
回紇人打攻堅戰就是渣,但是跑路卻是一等一的擅長,勇敢而堅決的短暫抵抗後,那些戰鬥意志最強的頭領們紛紛被砍殺衝散後,剩下的人根本不用組織有馬的的呼溜一聲,紛紛四散,讓最後追擊的戰果不免大打折扣。
儘管如此,還有兩萬筋疲力盡的俘虜沒能跑掉,大都是雜部小姓,還有部分室韋人、契丹人和奚人,在刀劍的威逼下,讓他們指認出自己的頭領,再自選出新的頭目,再由這些新頭領親手將百夫以上的舊頭領全部殺掉,就算完成「回紇義從軍」的基本改造。由那些殘存的鶻衛作為軍官,帶著王庭周圍搜刮來的牛羊物資,隨軍行動。,
這次馳援草原,而那只被我收留的葉護舊部。也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雖然拔古野人受到十箭部落的壓制,不敢輕舉妄動,但是他們對這支過境的流亡武裝,卻採取了視而不見的甚至為之遮掩的態度。
為了表示誠意,新投效的思結部十一部,由底裡達干帶來了六千騎,幾乎是目前他們可以調動的全部實力。
另外那只以胡貊營為主的奇兵隊,也有五千人,他們在鷓鴣堡合圍前,就在宇文述帶領離開不知所蹤,其實是北上進入拔骨野人的領地尋找戰機,結果被態度曖昧不明的拔骨野人困住。直到前些日子,才脫身出來。
再加上金吾軍的水上前鋒,大概也有三千戰力,他們還隨軍帶來了大量的備用馱馬,於是我手裡的兵力一下似乎充裕起來,而且擁有大量的騎兵為主。
我當然不會甘心就這麼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他們以為我的旗杖旌節和所有傷員、步卒,還有繳獲的數萬口牛羊,大張旗鼓的分批隨船南下與高適的本軍回紇時候,我卻隨輕騎簡裝的大隊人馬,北上突襲奪取了幾乎毫無防備的富貴城。
本來我的打算,是搶一把就走。富貴城是最合適的對象,城外的那些田舍畜圍,可以好好補償一下我所受到的肉體和精神上的傷害,但計劃跟不上形勢變化。
結果,作為前驅偽裝成回紇人的捕馬隊,現富貴城周圍根本沒有戰爭準備的痕跡,城門大開商旅百姓仍然在出入,對於這支刻意靠近的小部,也只是排除數騎,警告驅逐了事,捕馬隊的校尉臨機一動。藉著補給行賄的名義,冒險混進城中偵察。
結果現原本駐留在城中的左護軍已經南下,王姓部落的青壯也被隨軍調走,城中只剩下一些王姓附庸的小部在維持,其中最高的軍事頭目,不過是統領三個不滿員混編千戶的蘇尼。
因此搶劫變成了強奪,在僕固達乾等人的幫助下,騙開城門幾乎不費什麼功夫,那位留守的蘇尼甚至帶著一干手下,主動跑出來覲見白登王子和僕固大臣,然後目瞪口呆的變成階下囚,似乎是百年來回紇的強大,讓這些位於腹地的回紇百姓,已經忘卻了戰爭臨頭的滋味,雖然那片棚窩區中,不乏有人從家裡拿起武器,自聚集起來抵抗,但被武裝到牙齒的全甲騎兵,一個照面的衝鋒就很快被想牛羊一樣的驅散。
抵抗最激烈的反而是那些拜火眾,因為這裡也是他們先人在草原上建立的一個大聖火壇,可惜他們同樣缺乏組織和訓練,只有一些個人的武勇和殉道者的犧牲,卻是無濟於事,很快被殺的節節敗退堵在拜火祠,依靠石質建築苟延殘喘。
事實上在在城中搶掠的最厲害的,反而是白登名下的那些由俘虜和投降的小部組成的「回紇義從」,他們對付其中就的同胞來,可以一點都不覺得手軟,如果不是嚴禁燒殺,恐怕他們輕車熟路的把全城變成滿地屍體和。似乎服從強者,掠殺弱者的傳統,與生俱來的刻在他們的骨子裡。
對未來的茫然和對生存的恐懼,再加上唐人的壓力和威逼,似乎把人性中黑暗的一面無限的放大出來。
他們正興高采烈的沿著街道逐一破門而入,將那些栗末商戶和居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拖出來,如果是女人直接被丟在街上戲弄岬玩,男人則受到嚴酷的拷問。以確保交出家中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一切都是那麼輕車熟路。
只有外貌酷似唐人的城民,才能夠倖免,他們被集中起來送到唐人的軍營裡甄別,按照有技藝的工匠和普通人區分開來,運氣好的話,他們會被送會大唐去,運氣不好的話,不惜全部殺掉,以削弱回紇的潛在國力。
一時間,富貴城形同人間地獄,哭喊連天,不過這和我有關係麼,貌似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居住在這裡,多少和回紇上層的貴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些回紇義從肆意洩的同時,也割裂了他們與出身的關係。
厚厚皮裘堆起來的石座,看著堆在廳下的小山一樣的財物,這段時間以來,被人圍攻不能還手的鬱悶,才算宣洩了許多。都是那些正在搶劫的回紇義從臨時頭領們,按照傳統的規則,上貢的戰利品。
作為我身邊唯一的女人,小慕容正表現出她難得見到的另一面,像西幻小說中某種喜歡亮晶晶寶物的傳奇生物一樣,與其說在跳舞,不如說在寶物堆打滾,將一些金銀餅洗澡一樣潑灑在身上。
周圍站滿了心驚膽戰的各族侍女和奴僕們,等待著他們的命運。城中還有不少漂亮的女人,都是那些貴姓留下的,她們被作為白登王子的犒賞,正躺在僕固達乾等人的帳房中,這也算是一種變相表態。
作為可汗的臨時居城,雖然築城的歷史不過十幾年,但是庫房裡還是有一些好東西,城中也有幾千帳專門服侍可汗的戶口,有這座富貴城做基礎,還有搜掠王庭周圍的幾萬口牛羊,我給他們畫的那個大餅,也不算是虛無縹緲了。
但還有一些人沒有參加這種歇斯底里的狂歡,而是領著人在街上巡邏,避免一些玩的太嗨的人,精神失控把房子給點了,或者把俘虜弄死。
解圍後,我居然還能找到那些炮灰敢死隊中的倖存者,那些被放逐的鶻衛,大概還有百多人,被圍起來,小心的對峙。精銳就是精銳,即使作為炮灰,也有機會從混戰中逃出生天,並在恰當的時機,做出相應的判斷。
那些山寨火器,是在拜火眾的幫助下完成的,來源就是鄯州油廠,雖然油廠被毀掉了,但是油廠所在的那個大瀝青湖卻還在,他們在燃燒的大禍自動熄滅後,從湖底取走了不少瀝青油混合物,不過好在數量有限,加工手段又原始,成品率很低,被潛伏在回紇人中的捕馬隊,燒掉那一批後,就基本抓瞎了。
靠在所謂的王座上,做思考裝深沉夠了。
我揮了揮手,那些侍女和奴僕們都被親軍的龍鱗衛驅趕出去,用隔音的氈子把門窗掛了起來,小慕容也玩夠了,滿臉通紅的一把撕開身上所有遮蔽的東西,肉致光光的像我飛撲過來,用鼓蕩澎湃的胸懷把我壓倒在王座上,動情的喘息姣叫起來……
枯草紛飛,一群人正在追逐殺戮,隸屬河西招討行營的斥候三兒,卻陷入危險中,
一路尾隨那些藏頭露尾的人過來,他自認都沒露什麼手尾,但自從冒險燒了回紇人裝載的火罐大車,刺死那個領頭的回紇,就被人給盯上了,而且追逐他的人不是普通的回紇人,而是一些拜火眾,死的那個回紇人,在他們的教中,似乎很有點身份。
哪怕在被打散潰逃後,也不惜分出人手來伏擊他這個小小的斥候。真是見鬼了。
用來偽裝的骯髒外袍,已經被割得稀爛,乾脆扯下來,露出裡頭銀色的貼身明光甲,順手把被砍斷弦的弩機兜頭砸過去,沉重的金屬弩架,直接砸飛劣質的砍刀,追兵抱著小腹倒下。
一頭撞在人群中,兜手上的甲片,被砍的叮噹作響,上巨大的力道,頓時讓他覺得手肘頓時火辣辣的腫了起來,臂骨都要斷了。
那些黑沉沉的砍刀沒能斬中他肩頸這些要害,只在甲片上掛出一條不規則的劃痕,根本來不僅反轉馬刀,就用刀柄搗在對方的臉上,直接將鼻子砸的稀爛凹陷進去,
「就你會人多勢眾圍攻我……」
滿是怒火和怨念的碎碎念著,一邊將刀尖從眼眶子裡連著珠子挑出來,去勢不減的削在脖子上,怪叫著拖割出嗤嗤噴射的血泉,這一進退又被重重砍了幾刀,連甲子都割破了,鮮血直接順著開裂的甲片,滲流出來。
鐵底的軍靴踩在小腿上,傳來一種人快意的碎裂聲,提膝斜踢在下頷上,撞起一團噴濺的牙齒和血沫……
合胡祿突然心悸的從女人的身體中坐了起來,他大汗淋漓的彷彿做了一個噩夢,又夢見喝了毒酒口鼻流血的葉護和他們的部將,被堵在宴席的帳篷中力戰而死,然後被一把火燒個乾淨,夢見牟羽可汗悔恨痛惜的表情,還夢見無數的戰士匍匐在他的腳下,想洪水一樣洗蕩著草原的滿一個角落,然後南下淹沒唐人那些城壘,將他們的家園在死亡和火焰中痛哭呻吟,隨即天地被一隻巨大的黑蛇所吞噬……
卻聽見外面有些嘈雜的聲音,還有人在低聲說話。
「什麼人在外面……」
黑暗中他喊了一聲。
「是您最忠實的家臣和部將們……」
侍人慌忙湧進帳來,一邊點起掛燈和火塘,一邊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主人您特意交代的不得打擾……」
洗漱穿戴整齊的合胡祿推開帳子,就看見黑壓壓的一群人,頂盔貫甲的站在帳外,赫然都是他提拔的親信,在明亮的火把照耀下下,他們面有難色的在叫頭接耳,看見他紛紛擁了上來。
「汗主,……」
「都督……」
「大殺……」
「唐人的軍隊突然出現在河畔,皋拔他們都失陷在王庭……」
一名部將勉為其難的開口道。
「您最喜歡的兒子羅錄,和他的護火團,也沒有回來……」
「什麼……」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對方,一種巨大的憤怒浪潮,讓他突然一腳踢飛了這名親信,咆哮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片刻之後,全軍拔營,綿延的火把象蜿蜒的長龍一樣照亮草原的夜空,領頭的合胡祿已經恢復了冷靜。
對於南下的失利,他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讓拔攬為先鋒南下大軍壓境,一方面是支走這個政變陣營中,同樣強有力的話事人和那些潛在的競爭者,草原人的根基還是在草原上,向葉護那樣戰功赫赫,滿載而歸有這麼樣,來自王庭的陰謀照樣讓他輕易的身死族滅。
另一方面,也是用搶掠來犒賞那些追隨起事的部眾,通過縱容他們的行為對唐廷施加壓力,讓他們付出更多的代價,俘虜唐人的使臣,取得他們隨軍工匠,只是為了應付那些栗末人和拜火眾的附屬添頭,但是沒想到變數最大的卻來自這個添頭。
長生天讓他充分享受權勢的甜美與陶醉,又送給他一個噩耗,一夜之間一切彷彿顛倒了過來,唐人的援軍突然出現在王庭,將那些攻戰同樣疲憊不堪的部族軍隊殺的大敗,而他們的出現,也代表著南下的聯軍的已經凶多吉少,作為最初的策劃者他居然沒得到足夠消息……
顯然那些逃回來的部眾,已經徹底喪失了信心,直接逃回自己的領地。
不過除了留在王庭監督作戰的族兵和狼鷹隊,他本部的總體實力並沒有太過受損,這裡是他最熟悉的草原,周圍都是唯他馬是瞻的軍隊,還有那些宣誓效從的附近各部,只要能稱他們立足未穩,一鼓作氣擊破這些唐人的軍隊,他依舊可以獲得更崇高的聲譽,在自己的名字後面,加上一個汗字,也不是沒有可能。
因此,他很快從失去長子的悲痛中警醒過來,他還有好幾個兒子,只要能夠把持權勢,還可以生下更多的繼承人,這一點點的挫折,不能讓他氣誄。
退一步說,只要帶著王庭全套的儀仗旗鼓,回到胡祿部所在婆娑川,依舊可以繼續號召那些未參戰的部落,圍剿襲擊深入草原的唐人。畢竟對於嚴酷而漫長的冬天來說,這些習慣生活在溫暖南方的唐人,在草原上是呆不了多久,這也是他有恃無恐的原因。
至於受到重創的內九族的那兩支,未來王庭的權利格局,已經沒有他們的多少份額了,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不是麼。
突然前方傳來示警的角號,已經半白的天色下,出現一隻同樣打著火把人馬迎了上來,漸漸泛白的晨曦中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們的旗號,赫然是當初奉命圍攻王庭的拓揭軍,由於他們在前期打的最凶,最先攻進唐人的營地,因此也在唐人拚死抵抗下損失慘重,不得不帶走一批牛羊,分散到各地去修整。
顯然是他們剛剛響應了徵召令趕了過來的其中一批,
雙方剛剛匯合,照面打了個招呼,那些拓揭軍突然提馬衝刺,殺入合胡祿的隊列中,沖的一片人仰馬翻,血光四濺。